夜来香(生子)——柏沙沙
柏沙沙  发于:2013年1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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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能这么说,上官飞洺才稍微安心了一点。正好这时下人端来了御医新开的药,看着他乖乖地全部喝完,才放心地离开。夜林月重新躺回床上,被子下面,手轻轻地搭在肚子上,已经快要四个月了,小腹还是平平的,这里真的有个孩子吗?有点不真实。那天的事情又不免再一次浮现在脑海中,凛冽说,如果你都不爱惜自己,还怎么让别人爱惜你,的样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夜林月讨厌这样的自己,这么在意,这么放不下。

为了孩子,夜林月已经习惯了吃比平时多的食物,只要吃得下,上官飞洺让人送来什么他都会吃光,可就这样也没长多少肉,但人倒是精神了一些。每天陪他吃完饭,上官飞洺就要去处理欢馆里的事情,虽然现在不用接待客人了,但是比起原来更忙了。他们对外并没有说夜林月怀孕的事情,毕竟孩子的另一个父亲夜林月自己没有办法承认。其实现在也少有人会去在意了,欢场就是这样,改朝换代的比那里都快,受欢迎的永远是那些不断补充进来的年轻血液。

像这样一到晚上后院就显得特别冷清,不过是秋天,夜林月就早早地披起了厚厚的披风,现在他不管到哪里都有一个小丫鬟和一个侍卫跟随左右,都是郄沁呈派来的人。他现在倒像是夜来香真正的当家的,事到如今他还能坚定地选择上官飞洺,夜林月比谁都高兴,也比谁都嫉妒。现在才发现,想未来啊什么的,都太虚无飘渺了,现下快乐的日子,过一天算一天,人就应该这样潇洒,才不会有那么多包袱,那么多失望。

走在回廊上,夜林月突然很想念去年的中秋,玉汶离带自己飞到屋顶上,顶着满头的星星和那一轮大大的月亮,聊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他们遇见的要比和凛冽还要早上一些,小时候夜林月最喜欢的就是溜出丞相府,去市集逛逛,或是干脆跑到落金山上玩,当然他也经常去城郊的小树林。那次他又约上几个小伙伴一起去洺川最浅的地方捉小鱼,夜林月的那群小伙伴多是父亲官场上的党羽的孩子,父辈们以夜丞相为首,子辈们也就自然而然地以夜林月为首。

那次玉汶离跟着师父去汶川下游的分舵办事,途中见到几个同龄人在细的像小溪一样的水里玩耍开了,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他不像凛冽师门内的大师兄,师兄弟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他从小被遗弃是师父收留了他,没有什么师兄弟,更没有玩伴,就只有老鬼会在他练功受伤的时候给他上上药,照顾他。也不知道师父那天怎么会同意了,竟然主动让他去玩一会儿,天黑前回到分舵就可以了。

那天坐在屋顶上,夜林月还能津津乐道地说出当时玉汶离的样子,不像他们一群公子哥,把头发盘成一个髻插着玉簪子,他把一头漆黑的长发束成马尾,也不像他们一样穿着绸缎的衣服一看就是异类,刚刚跟他一起来的一群人,看上去也凶神恶煞的,不像是什么好人。他光是站在岸边,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们。夜林月就这样不顾小伙伴们的阻止,游向他。

刚从水里出来的小娃娃,头发有些散了,几缕落下来黏在脸上,被他毫不在意地甩到脑后,爬上来的时候,还有模有样地拉了拉身上潮唧唧的衣服,在阳光下,他的笑容像是镀上了一层金一样,他的声音糯糯的很好听,“我叫夜林月,你叫什么?要一起玩吗?”

那段时间,夜林月会从家里溜出来,玉汶离也会偷偷从教中跑出来,两个人把四处都玩遍了。和玉汶离接触过之后,夜林月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原来江湖上的事情跟他生活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原来用轻功飞檐走壁,比骑马射箭什么的帅气多了。两个人的友谊在那个夏天迅速地疯长起来,彼此的生活都变得丰满了。

等夜林月看着屋顶都痴了,跟着的两个人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不知道如果让张侍卫把他带到屋顶上他们会有什么反应,肯定以为他疯了,小丫头说不定能跑到上官飞洺那你把他给告了,然后天下大乱。夜林月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往回走准备回房了。

小丫鬟忙前忙后地帮他打点好一切,又看他把安胎药喝光才端着碗出去。还没有困意,就就着烛台看起书来。夜林月从小就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正史野史他都了解,还为这些被丞相教训过不止一次。以前爹爹总会追在他身后,跟他说不要看那些野史,不要把书拿的离烛台那么近,不要趴在桌上看书……那时候总是嫌烦,左耳进右耳出,现在突然怀恋起来。

一个黑衣人悄悄地逼近夜林月的房间,要放到那个侍卫对他而言当然不难,但他不想打草惊蛇,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也不能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他的房间,这样会吓到夜林月。他故意在湖心亭那里弄出了些声响,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了侍卫学到,把他按照原本的姿势放在原来的地方。夜林月只听见刚刚外面传来张侍卫喊了声“什么人?”的声音,接着就没动静了,也就没在意,继续看他的书。

第十四章

突然听到推开门的声音让夜林月小吃了一惊,来人身着黑衣,全身上下就只留一双眼睛在外面,连平常的佩剑都没有带,一看就是怕被人认出来。但是他疏忽了一点,就是夜林月对气味特别敏感,他身上特有的清香在他走进屋子的一刹那就把他出卖了。凛冽把遮住脸的布巾摘了下来,他听探子来报说夜林月有了身孕就赶紧处理完帮里的事物,到了晚上立刻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一路上他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孩子是他的吗?夜林月会把他生下来吗?然后呢,会让他人自己这个父亲吗?这些问题在他进入房间,看到他的人,看到他下意识地把手覆盖在还不明显的肚子上的时候,才一下子涌进他的脑袋。事实上他连怎么开口和他说话都没有想好。

在踏进门的那一刻夜林月就下意识地用手盖住了肚子,四个半月的肚子,只有一个小小的弧度,不是摸上去的话,看是看不出来了。没有想过要大声呼救,毕竟自己又不是女人,他来的目的其实也很清楚,不过是想知道这个孩子是不是他的,是又怎么样,要八抬大轿地娶他进门吗?说到底,不过是个流落在外的野种,是一辈子都没办法登堂入室的存在。一代少侠,风流倜傥,年少轻狂,留下一两个孩子也不足为奇。

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怵在屋里,凛冽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往前迈了一步,夜林月却轻声下了他的判决书,“孩子不是你的,你走吧。”凛冽满腔的热情被一盆冷水唰地灌了下来,心凉了大半截,其实他是了解夜林月的,按照探子的回报,他怀孕了四个半月左右了,那应该就是那次。只是他太骄傲,太坚强了,让他承认这个孩子是他的,他绝对不会开这个口。

想到这里,临出门的兴奋劲又回来了一些。“我给你带了些人参,我问过大夫了,说是不能多吃,你看看要是你不能吃就给飞洺,他最近比较辛苦。大夫还说,有了身孕之后可能会血虚,可以用首乌、红枣、粳米兑上红糖一起煮来吃。你身子不好,要多吃一点,好好补补身子。对了大夫还说……”

看他自说自话地越来越起劲,夜林月实在听不下去了,“够了。”声音不大,但是足以打断凛冽的滔滔不绝。“我说了,孩子不是你的,你不用这么瞎操心。我的身子我自己很清楚,能生下这个孩子的几率有多大,我比大夫清楚。您是白道威风凛凛的大侠,不要把时间耗费在我这种风尘之人身上,孩子你怎么都不会缺这一个,况且他不是你的孩子。”

凛冽一再地低声下气,换来的却是他的冷言冷语,明明是带着满腔的喜悦过来的,怎么会换来这样的结局。“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言语不由得激烈起来,身体也跟着激动地向前烤了一些,让他的样子看起来威武而又狠厉。

“玉汶离的,你不是问过我那天他在我这里待了一夜做了什么吗?就是你想的那样,在一个小倌的房里也只能干那样的事。”夜林月毫不畏惧地看着他的眸子,然而看到了那转瞬即逝的愧疚又怎样?一切既成事实。

看着他那么平静的样子凛冽实在分不出是真是假,记得以前小时候他们三个一起玩,玉汶离就跟他说过,这个孩子惹不起,他不记仇,因为他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若是真的让他记下来,今后的日子就有的哭了。他都快忘了,小时候他就是这样牙尖嘴利的,仗着自己是丞相的幺子,在京城那一圈的小孩子里耀武扬威的,谁不服他,他就是要无所不用其极地让他服了为止。长大之后开了家欢馆,好像把曾经的刺都藏了起来,他的温柔,热情,俏皮,凛冽都悉数领教过了,唯独忘了最原本的他,那个站在小土堆上傲视群雄的他,那个不允许任何人践踏他尊严的他。凛冽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你不过是气我罢了。就算那天玉汶离也来过,不过几个时辰之隔,你又怎么分得清到底是谁的孩子?”

夜林月带着一丝嘲讽看着他,一字一句说的尤其清楚,“如果孩子生下来,是他的也就罢了,如果不是,我第一个掐死他。”话刚说完,面前大理石的桌子就被凛冽一巴掌震碎了。夜林月只觉得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脸色差到了极致,按在肚子上的左手也微微用了些力道。

踩在碎裂了一地的桌子上,凛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他只是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拎起了夜林月,他的眼睛是那么明亮,那么不屈的样子,“我只问你最后一次,这个孩子是不是我的?你想清楚了回答我。”

“不用想,不是你的,你问再多遍也都一样,这孩子不是你的。”夜林月迎着打到他眼冒金星的巴掌,还是不卑不亢地说着:“不是你的,这个孩子不是你的。想要我给你生孩子你痴心妄想,如果不是因为他可能是玉汶离的,我早就一巴掌拍死他,轮不到你现在来质问我。”

耳边充斥着他的控诉,凛冽一时间恨不得能把他的嘴抽烂了,免得再让他说出这些让自己想要捏死他的话。凛冽就这样一手箍着他的下巴,一只手来回扇着巴掌,扇到自首伤心手背都是血,夜林月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才停下来。

夜林月几乎是靠着他的手才能维持这样站立的姿势,他右手紧紧地抓住他捏着自己下巴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无论怎么抚摸都安抚不了腹内翻搅的疼痛,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第一次感受到胎动居然会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被凛冽抽得他眼睛都几乎没办法对焦了,嘴巴更是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没有办法支配它,但还是要说,哪怕发不出声音,说不完整,口齿模糊,他还是要说,“孩子不是你的。”今天就算是死在这个人手上有怎么样,最难过最懊悔的不会是他夜林月。

刚刚停下来,还以为他会学乖了,凛冽没有听到,但他知道他还在说,这一幕一定会成为他的噩梦,过再长时间都消散不去。巴掌如期而至,就不信他真能硬过拳头。家仆们听到动静纷纷赶到,看到这些日子里被上官老板和太子保护的,恨不得含在嘴里都怕化了的夜老板居然被人抓着的打,一个个都吓得长大了嘴巴立在那里完全失了方向。

还好有个机灵的,溜了出去喊了上官飞洺来主持大局,护院的侍卫也纷纷赶到,门口的张侍卫才被解了学到。一屋子里现在挤满了人,上官飞洺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凛冽在他心目中和别人可能别无二致,最主要的形象是个大侠。他的印象里,凛冽不像玉汶离调皮捣蛋的,总是顺着夜林月做一些幼稚又出格的事情,他一直都是稳重的,值得信赖的那样。但是最近的一系列事情真的是让他大为改观了。如果他不是以往的那个彬彬有礼的大侠,如果他连夜林月都能打成这样,这里还有什么人能阻止他吗?

来这里之前换了夜行衣,凛冽就是为了不被人认出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现在帮内对于他几人的事情还有分歧,外面不服他的人就更多了,现在再传出这种事,他们就更有借口推翻自己。想到这里,凛冽终于停了手,夜林月也终究不看他也不再说什么了。“夜林月,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你我今日恩断义绝,今后这个孩子要杀要剐,我凛冽绝不多说一个字。”说完就把他放回椅子上,再不看这房内的一景一物,冲出了院子,骑上马飞奔而去。

一时间的变故让屋里的人都傻了眼,还是上官飞洺反应最快,以便吩咐道:“快去请御医。还有把这里打扫干净。其余的人出去。”一边赶紧跑到夜林月身边,蹲下来,这样才能让他与自己对视,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什么感情都没有,像是被打瞎了一般。上官飞洺握着他覆在肚子上的冰凉的手,拿出帕子,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流到下巴上的血迹,温柔地问道:“是不是很疼?”

原来也没想过他会回答,恐怕他现在已经没办法张嘴了,但是夜林月突然找到了焦点,直直地看着他,点了点头。一时间上官飞洺差点难以自持地哭出来,他站起来,搂着夜林月靠向自己。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遗憾,他现在真的很恨自己能力不够,没有能力保护他不受到伤害。

御医过来之后又是检查又是上药的,最后喂他喝下安胎药才走,自始至终夜林月都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上官飞洺扶他躺下来,就这么握着他的手,希望他能哭出来,哪怕像以往那样开口说:“你去休息吧,我没事的。”也好。但是他就是那么无精打采地看着床顶,每眨一次眼睛都像是要睡过去一样。后来是入夜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后半夜还突然发起烧来,御医们又被叫来折腾到天亮才安稳下来。上官飞洺自始至终一直守在他床边,玉汶离,凛冽都可以离他而去,他还是会陪在他身边。

第十五章

到了快晌午的时候夜林月醒过来一次,御医开的药毕竟还是有效,才一夜,脸上的伤就消下去很多。可他还是不愿意说话,上官飞洺喂他喝了点水,又亲自为他洗漱了一番,才让人端来了鸡粥。谁知刚拿过来,夜林月就开始干呕,趴在床边呕了半天也只是些酸水。不知道怎麽弄的,一直没来的孕吐到了现在才开始。好不容易才止住吐,上官飞洺也不敢再喂他这些荤腥的,又让人煮了白粥,可还是吃了就吐,没办法只能让他躺回去继续休息。这一睡又是发烧,又是孕吐,隔一两个时辰就来一次,到了夜里居然还落红了。御医干脆就直接在外屋的靠椅上休息,好在一有什麽新状况的时候赶紧诊治。

谁知大半夜的,郤沁呈突然来了,顿时一屋子人跪了一地。上官飞洺并不想自命不凡地突兀出来,也跟着一夥人准备跪拜。只是从昨天晚上一直到今天,整整一天的时间他都没有休息,夜林月吃什麽都吐,他也跟着什麽都没吃,原本就不是耐得住抗的身子,那里经得住他这麽折腾,刚刚站起来,就摇晃了一下差点被凳角绊倒。

还好郤沁呈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眼疾手快赶紧扶住了他。把他按回凳子上,也不顾那一屋子人还这麽跪着,声音中透着心疼,“给我马上就去休息。”郤沁呈这几日都在参加为欢迎邻国使者来访而举办的皇室狩猎,昨天夜里接到探子回报,凛冽居然突然出现,还伤了夜林月。其实就这一点他有些不能理解,夜林月是一个多麽八面玲珑,巧舌如簧的人啊,哄人的时候嘴巴跟抹了蜜一样,又有那麽一张勾人魂魄的脸。

要说到别扭,按理说他怎麽也比不上上官飞洺,记得第一次见到他还是三年前,自己偷偷溜出宫,带着几个侍卫乔装打扮等到晚上才好奇地走进夜来香。当时京城夜来香的头牌长相与夜林月不相伯仲的传闻早就闹得沸沸扬扬,大批大批客人一掷千金只是为了一睹芳容。夜林月长得有多美郤沁呈自是知道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一定不相信世上还能有和他一般貌美如仙的男子。第一眼见到上官飞洺是在他的厢房内,硬是仗着太子的地位,买了他一夜。

至今郤沁呈都还记得,夜林月当着他的面问了上官飞洺是否愿意,他就那样轻轻的笑了一下,让旁边看着的人骨头都酥了。那一夜难得郤沁呈并没有对他怎麽样,刚刚准备去解他的衣服,就看到他下意识地避了一避,动作小到几乎看不出来,但郤沁呈就是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很在意。於是那一晚,他们就这麽对坐着,相互看了一晚。想起当初那段哄上官飞洺开心的日子,郤沁呈至今都回味无穷,那时候,生活比任何时候都简单。他每天在想的事就是怎麽能让他高兴。那样纯粹的感情,郤沁呈很多时候都希望能这麽保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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