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那什么，把这个小孩留下我亲自审吧，其余人都带到那边的房间去做口供。”刘凯收到樊瑜的暗示，让他的人把其他人带走，独独留下了张一一。刘凯看了看又瘦又小的张一一，想了想还是把他的手铐打开了，还没领他坐下录口供，叶临风就一个闪身上前抱住了张一一。

“喂……”樊瑜有些无力，可不可以不要在警局叙旧啊？刘凯瞪大眼睛，这上演的是哪出啊？这个海归怎么看到这个小孩之后就神神经经的，如果给局里那帮刚才一直对着他发花痴的女人看到，绝对会失望的！

“一一，我找了你好久……”叶临风紧紧地抱住张一一，语气竟有些悲切。

张一一浑身一颤，猛地推开叶临风，叶临风错愕之际听到了让他心痛难当的话。

“我不认识你，”张一一低着头，语气有些冰冷，“先生您认错人了……”

叶临风握紧双拳，看着张一一的眼神有些阴暗，声音却还是轻柔地说：“一一，别闹了，你一定认识我，我更不可能认错你。”

“先生，我想您真的认错人了，虽然我也叫一一，可是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您不可能认识一个已经是第三次进警局的惯偷。”张一一低着头，厚厚的刘海遮住了他的大眼睛，声音淡然。

“张一一！”叶临风沉声低喝，他在说什么？他叫他先生？！还说不认识他？！看到眼前的小孩被吓得一震，叶临风努力压下心里的怒火，上前摸着他的头轻声地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凶你的，以后不会了。可是你也不要再说这种话了，知道吗？”

张一一紧紧地抓住自己的裤缝，咬着唇不说话，眼睛却刺痛的想掉泪。不要再对他这么温柔了，不要再对他这么好了，他已经不是以前的张一一了，他只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孩子，他不值得！

樊瑜看着两人，心里微微叹息，一个执着的近乎着了魔，一个却连相认的勇气都没有。叶临风还想把小孩拐到自己的堡垒里，看来不太可能了。

刘凯两只小眼睛转了转，这对不太像兄弟的兄弟，怎么好像有种奇怪的暧昧在他们周围浮动？

“组长，”之前押着一一几人回警局的一个便衣扯了扯刘凯的衣袖，在他耳边低声道：“举报这个盗窃团伙的就是那个小孩，叫张一一。”

“哈？”刘凯一愣，原来是窝里斗！转头扫了张一一一眼，然后对便衣点了点头，轻咳一声说：“咳，那个叶先生，该给这个孩子录口供了。”

叶临风一颤，又轻轻拍了拍张一一的头才收回手，搂着他的肩到刘凯那边去录口供。

“姓名。”刘凯开始循例询问犯罪嫌疑人张一一，这样的语气让叶临风很不舒服。

“张一一。”

“性别。”

“男。”

“周岁。”

“十五。”

刘凯挑挑眉，语气调侃地说：“看起来不像啊，顶多就十四未满吧？”

“他十五了！再过半个月就十六！”这句有些严肃认真的话是叶临风说的，张一一一愣，却还是低着头。樊瑜苦笑，干嘛这么较真啊，年龄而已……

“呃……好吧，十五。”刘凯写下“周岁十五”，接着又问：“家庭住址。”

张一一还没有回答，叶临风又开口了：“他以前的家已经没了，不过以后的家庭住址是本市X区的锦绣花园别墅区305。”樊瑜在一旁扶额，这不是叶临风刚搬进去的新家吗？

刘凯嘴角抽了抽，还没说话就听见张一一说：“本市商业街陵南巷1120号，那里是我们的老窝。”

“嗯。”刘凯赶紧记下，又说：“这次的举报人是你，详细的说明一下情况，包括你们一共作案多少次，财物和金额的数目等。”

叶临风一惊，是一一举报的？

“我们团伙作案的数目我也不清楚，从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我就加入到这个团伙里来了，因为年纪小辉哥怕我失手被抓连累他们，所以很少让我参加行动，一般都是让我放风或者小偷小摸之类的。具体的数目我们是不知道的，钱财都是阿辉和小四掌管，他们有专门的账目。”张一一平静甚至有些麻木的说。

“小学四年级？！”刘凯满脸的惊讶，“你、你才多少岁啊？”继而又心生愤怒，语气有些不善的骂道：“你TM脑袋被门挤了吧！好好的学生不做便去做社会的渣滓，你觉得很好玩很标新立异是吧？！现在怎么去举报他们了？肯定是分赃不匀窝里反了吧！”

叶临风眼神霎时变的异常凌厉，狠狠地盯着刘凯，正要有所行动，就听见张一一自嘲般的一笑，声音有些冷，也有些悲凉：“我TM需要钱啊……没有钱，我的妈妈只能在医院等死，一个小孩子谁会要你当工人？不跟着那些人去偷去抢，难道学那些漂亮的小男生一样出去卖身吗？做贼已经够堕落了，我不想更加堕落。告发他们是因为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他们不放我走，那就一块儿完蛋吧！”

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均是一震，叶临风双手颤抖，全身冰凉。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刘凯有些慌了，他当警察也有好几年了，遇到的少年犯也不少，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像张一一这样的，让人觉得——心疼。“对不起，我为刚刚说的话道歉。其实你能举报他们就证明你根本不坏，是我太偏激了……”

张一一对他摇摇头，刚想让他继续问，忽然脸色变得煞白，头上也冒出了冷汗，捂着肚子痛苦的趴在了桌子上。

“一一！”叶临风急忙把一一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一双目紧闭，浑身冰凉颤抖着，呼吸有些涣散，人已经陷入昏迷中。

“怎么了？”樊瑜也赶紧上前，察看着一一的状况。

“医院！我要送他去医院！”叶临风一把抱起张一一，刘凯却拦住了他，说：“叶先生，张一一现在的身份是犯罪嫌疑人，你不可以私自带走他！”

“你TM瞎了！”叶临风怒喝，情绪已经失控了，“我要送一一去医院！都给我滚开！”

“老刘！”樊瑜还真是第一次看到暴怒骂脏话的叶临风，这表明一直都是温柔体贴好男人形象的叶临风真的濒临崩溃的边缘了，所以他赶紧拉住刘凯说：“你也跟着去，有警务人员陪同就不一样了！”

“对啊！那快走啊！开警车去，路上会快一些！”刘凯这个时候还真没有心思去计较叶临风的态度，这小孩明显很不对劲了，还是先送医院要紧！

一路警车狂奔到达最近的X医大的附属医院，叶临风看着张一一被推进急救室后，脱力般靠在墙上，缓缓闭上眼睛，满心焦急的等待着消息，同时也深深的自责——如果当年他一直等下去，一一今天就不会变成这样了！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樊瑜上前拍了拍叶临风的肩，轻声道。刘凯心里发闷，刚刚那个小孩在警车上吐了血，吓得他差点把车开到路边上去。

“谁是病人的家属？”急救室里匆匆忙忙跑出来一个护士。

“我是！我是病人的家属！”叶临风跑上前，焦急的问：“病人情况怎么样？”

“病人受了内伤，胰脏和胃部有破裂出血的现象，现在需要做手术。你先去填一下资料，再把手术费交了。”护士说完又急匆匆的跑进去。不一会儿几名医生护士推着带着呼吸器吊着水的张一一出来了，越过叶临风几人向手术室跑去。

叶临风脚下踉跄了一下，差点站不稳，樊瑜赶紧扶住他，说：“你去手术室那边等着吧，其他的事情我来帮你。”然后示意刘凯照顾一下叶临风，他自己跑到前台填资料缴费去了。

“叶先生，别担心，我陪你过去等吧……”刘凯想扶叶临风一把，叶临风却推开他摇了摇头，失了神般向手术室的方向走去。

整整等了两个小时，手术室外的灯才暗了下去。提心吊胆的叶临风才终于松了口气，医生护士推着张一一出来了。

叶临风刚想跟着他们走，就听到其中一个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

叶临风停住脚步，走到医生面前说：“我是。”樊瑜和刘凯也留了下来。

那个医生五十来岁的年纪，带着一副金丝边眼睛，胖胖的面相一看就是个敦厚热心的人。他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叶临风好一会，才严肃的说：“病人遭受了严重的暴力对待，小腹处青紫一片，连胰脏和胃部都破裂了，很明显是被人连续重击踢打造成的。这是严重的虐待儿童行为，我们已经报了警，待会警察来了你就好好跟他们解释吧！”这位医生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家庭暴力，他曾经还急救过被父母打的陷入休克状态的六岁小童，对于那些喜欢对孩子使用暴力的家长他通常都是急救的同时让助手顺便报警，让法律去制裁他们！

叶临风一愣，刘凯却听明白了，有些无奈的跟医生解释道：“那个，我就是警察。对病人实行暴力的不是这位先生，那个孩子不是因为家庭暴力才伤成这样的……”

“嗯？”医生满脸的疑惑看着刘凯，叶临风心里惦着一一，便对他说：“刘队请你好好跟这位医生解释一下，我先去看一一！”

“诶……”刘凯还没来得及阻止，他人都跑得没影了。和樊瑜相对苦笑，然后才和那位热心肠的医生解释。

叶临风轻手轻脚的打开病房的门——樊瑜很细心，选了一间单人病房。刚才护士对他说病人刚动完手术需要静养，不能探视太久。

心疼的凝视着小孩苍白瘦小的脸，俯下身用鼻尖轻轻蹭着他圆圆小小的鼻子，轻声道：“你还真是个坏孩子啊……让我找了八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了，却差点把我吓疯了……一一，不要再藏到我看不见的地方了，这次我会好好保护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叶临风把视线下移看了看一一那近乎透明的薄唇，强忍下想轻吻的冲动，低声在他唇边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出了院之后就跟我回家吧……”

病房门外，樊瑜拍着刘凯的肩，刘凯一脸吃了苍蝇的样子，脸色古怪至极！

“老刘，看在我们多年老同学的份上，求你不要以猥亵未成年人的罪名逮捕叶临风……”樊瑜抽着嘴角试图为叶临风求情，心里暗骂那个大变态吃豆腐也不看场合。

刘凯僵硬地看了樊瑜一眼，僵硬地说：“我、我先回局里处理剩下的事情……”然后僵硬地一步一步，努力的挪出医院。

“哈哈哈……”樊瑜无奈的望天而笑，深知叶临风那儒雅不凡的海归形象已经彻底的在刘凯心目中破灭了……

12、心防

“一一，我给你熬了点汤，试试看够不够味？”叶临风端着碗汤走到张一一床前，张一一低着头不接也不说话。

从三天前醒来，张一一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叶临风，笑意温柔眼里满是宠溺，那一霎那他以为自己还是八年前的那个孩子，而他还是那个白衣少年。直到叶临风担心的唤了他一声，他才想起自己之前晕倒在警局里。八年前的那个梦破碎了，他也清醒了，当年的那个少年成熟了，更有魅力了。可他，却不是从前那个如白纸般的孩子了，他只是个小偷……

叶临风说他受了很严重的伤，动了大手术需要在医院好好调养。张一一知道所谓“很严重”的伤应该是阿辉那晚对他的毒打所造成的，当时他没太大感觉，毕竟从小都是遭受着暴力长大的，可谁知道女人的力气与男人的力气还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这么几下踢打，就踢破了他的内脏。

因为刚动完大手术，伤的又是胃部和胰脏，他什么都不能吃，只能输营养剂维持着。叶临风只能一边心疼一边干着急，收拾了些衣物就住到医院来天天陪着张一一，晚上就窝在病房里那张小沙发上睡觉。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这么屈着身体在沙发上睡了好几天，每天看他难受的揉腰却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反而天天都乐呵呵地逗一一说话。一一从来都只是低着头沉默或者蒙在被子里不给他一丝丝的回应，可叶临风却从来没有感到挫败，依然能自说自唱的就给他说上一天的笑话还不带重样的。让偶尔来旁观的樊瑜好不惊奇！

叶临风端着汤，满眼担心地看着张一一，他已经三天没有进食，虽说有营养剂维持着却也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等医生开了金口说可以吃一些流质的食物，他七早八早的跑回家熬了乌鸡红枣枸杞汤让他补补身子，一一却用沉默来拒绝他！

叶临风想了想，决定拿起勺子亲自喂他。

“一一张嘴。”叶临风把勺子送到张一一嘴边，一直低头的张一一明显一愣，下意识的往后躲。

“桄榔”一声，叶临风把勺子扔回碗里，重重地放下碗，然后寒着脸走出病房。

张一一扯开嘴角自嘲一般的笑，走了就好，再也不要管他了。他只是一个街头混混一个小偷，比过街老鼠还要惹人讨厌，现在还要在警察的监视下活着，所以叶临风最好不要再和他这样的人有牵扯了。他不值得，再得到叶临风对他的好了。

张一一看向柜子上放着的那碗汤，冒着腾腾的热气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叶临风一定花了很多心思吧？可是，他再也没有资格得到叶临风一丝一毫的温柔了……

叶临风倚靠在窗边望着空荡的天，嘴里咬着烟，眼神悠远，整个人给别人一种很颓废的错觉。

“看，那个帅哥又站在那里抽烟了。”一旁经过的护士小声对同伴说。

“是啊，哎，你说究竟是谁把他折磨成这样啊？我看他天天都往医院跑，难道是为了生病的女朋友？”另一个护士问。

“不是不是，听说是因为他不长进的弟弟，在外面参加了犯罪团伙还弄了一身伤进了医院，天天在医院伺候着呢！”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是一个好哥哥，他弟弟也太不懂事了……”

两个用不算小的音量谈论别人八卦的护士慢慢走远了，叶临风苦笑着吸了口烟，他如果真的是个好哥哥，那么一一就不会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刚刚在病房里，他真的很想冲一一发脾气，这些天来一一对他的冷淡真的让他有些心灰意冷，一向冷静自持的他脾气也变得焦躁了很多，刚才差点就在一一面前爆发了出来，幸好他用最后一分理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然后离开病房离开一一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有了尼古丁的作用他也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开始思考一一为什么从重逢之后就一直在抗拒他。从一一身上换下来的衣服里藏有那张八年前的合照就知道一一根本不是讨厌他甚至和他一样是想念着对方。

是在害怕吗？叶临风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害怕他会看不起他，害怕他会讨厌他。就像以前那样因为害怕自己和别人一样嫌弃他讨厌他，所以在他面前一切都是那么小心翼翼，用脆弱而敏感的神经保护着自己，直到他真正的走进他的心里，他才对他卸下那一层防备。可是如今，一一是直接选择了逃避，连走近他的机会都不给他，更何况是走进他的心？

叶临风啊叶临风，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没有自信了？叶临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以前可以让一一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依赖他，现在的他也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