侬本多情 下——浮图
浮图  发于:2013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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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冷战

第二天是周末,除了谢暄的三叔,所有人都到齐了,谢公馆顿时热闹起来

中午吃饭,满满两大桌。饭后,男人谈论家国大事,女人凑台子打麻将。

谢晖的妻子马小琪还算是新妇,乖巧地坐在自己婆婆身后。今天谢暄二婶似乎手气很旺,已经连胡三把,谢明玉的母亲黄子怡极会看场合说话,便打趣道:“不得了,婆媳联手专欺负咱们孤家寡人呢——”说得牌桌上的人都会心一笑,连欧阳老太太脸上都有了笑容。

谢暄二婶原本是不大会交际的人,但大约今天心情好,也顺嘴回道:“不用羡慕我,你也有儿子,早晚的事,只怕到时挑花眼——”

黄子怡脸上的笑容又浓了几分,但还是故作头疼,“我倒是想做年轻婆婆呢,可你看明玉那心,哪里一时半会儿定得下来?还成天想着玩呢。”

“说我什么呢?”说曹操,曹操就到。谢明玉两手插兜,风流倜傥地晃过来,走到欧阳老太太身后,亲昵地将两只手搭在老太太肩上——

欧阳老太太慈爱地拍拍他的手,“说你妈羡慕人家的媳妇呢,你什么时候也给找一个?”

一直笑看着不说话的韩若英顺嘴接道,一边说:“是呀,你看你二婶那边两个人,专杀咱们没媳妇的人——”

谢明玉笑嘻嘻转到韩若英身后,手搭在她的椅背上,说:“大婶婶就别眼红了,没媳妇侄子暂时顶上,保管给你摸张好牌。”

这边刚好轮到韩若英抓牌,谢明玉便顺势替她,一张牌抓摸回来,韩若英的眉间喜色掠过——“哟,刚好,自摸——”

一副牌摊开,可不就自摸嘛。一桌人都笑起来,纷纷称赞韩若英的好运气和谢明玉的狗屎运。

谢明玉一副邀赏的表情,“大婶婶,侄子这手给力吧?”

黄子怡笑着嗤他一声,“你再给力不久也要靠边站了,你大婶婶的媳妇已经在路上了——”

一桌人心照不宣地笑起来,韩若英不接口,但眉宇之间的喜色是掩不住的。

欧阳老太太像忽然想起来,问韩若英:“珊珊有段时间没来了吧?”

韩若英点头,“是有些日子了,她那工作室刚开张,难免忙一些,谢暄事情也多,总凑不到一块儿。”

欧阳老太太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工作是永远都做不完的,又不能一辈子跟工作过了,珊珊是女孩子,难免脸皮薄,谢暄要主动点才是——”

“珊珊是谁?”

这一问,一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谢明玉身上,谢明玉的手指扣着椅背,脸上挂着笑,一派自然。

回答他的是韩若英,“是谢暄的女朋友,明玉你还没见过吧,改天让你三哥带过来见见,都认识认识——”

谢明玉的仿佛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头昏脑胀,勉强保持住镇定,“哦,什么时候的事呀,我都不知道——”

还能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不过离开一年不到,谢暄身边就有了新人,那一刻的谢明玉,面上依旧笑盈盈,内里是多么仓皇和狼狈,必须动用全部的精神和力量去应对老太太和一众婶婶的说笑,她们已经私自做下决定下个周末就让谢暄请那个女人过来吃饭。

谢明玉离开牌桌,两手插在裤兜里,经过客厅的时候,看见正与二叔交谈的谢暄,不急不缓的语调,那张脸上的神情永远镇静从容,似乎没有什么事情能令他惊慌失色,能让他垂头丧气。谢明玉的心里不可遏制地生出一丝怨恨——

谢暄是在玉兰花树下找到谢明玉的,他穿了一件黄格子棉衬衫,外面套了件黑色的长袖羊毛开衫,只扣了三颗纽扣,下面穿一条卡其色的布裤。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两手闲淡地插在裤兜里,站在满树的繁花下,水彩画一般。

谢暄走过去,与他并肩站一起,谢明玉的眼风飘过来,嘴角微微上勾,似笑非笑,“珊珊是谁?”

谢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转开目光,望着一朵从枝头跌落的玉兰,轻轻地说:“你知道了——”

他的神情平和,没有一点意外和慌张,但谢明玉的眉眼在一瞬间变得尖锐,扬起下巴,目光笔直地削过鼻梁,落到谢暄身上,“怎么我不该知道吗?”

谢暄似乎被他的语气惊到,转过头看他。

谢明玉讽刺地挑了眉,“还是你本来准备了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那么,说来听听——”

谢暄微微拧了眉,“我从未想要瞒你。”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中,谢明玉的胸口又闷又痛,只觉得谢暄那副神情极其可恶,只想狠狠打掉,他的眼底翻涌着黑色的潮水,瞪着谢暄仿佛要瞪出两个洞,但说出的话轻柔至极,“哦,那三哥,你准备怎么办呐?”

谢暄平静地回视,将谢明玉眼底的嘲讽和怒火尽收眼底,然后慢慢地移开目光,望着虚空,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没有秦珊珊,也会有其他人,我不可能不结婚,你也一样——”

“为什么不可能?”谢明玉的眼睛蓦地爆发出若有实质的光芒,“你不过是不肯!当了婊、子还要立贞节牌坊!”

谢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部肌肉紧绷,令人难以忍受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对峙。

良久,谢暄转过头来,目光在谢明玉脸上滑过,轻,但也冷,“你知道我要什么。”他说完这句话便往大宅走去,脊背挺得笔直,看起来又硬又冷,朝着自己所定的目标一路披荆斩棘,不会回头,不会停留。那曾经偶尔出现的温情脉脉柔情蜜意仿佛都只是错觉。

谢暄走进屋子,没过多久,透过落地窗,看见谢明玉的红色跑车如箭般嚣张地驶出谢公馆,他淡淡地收回目光,欧阳老太太她们清脆的麻将声隔着墙传来,稀里哗啦一派富贵安详。阳光那么好,饱满地洒在他的眉间和睫毛上,他却不知为何有些冷。

谢明玉开始与他冷战。他跟老太爷说刚从国外回来,想休息一段时间,老太爷最近对他满意得很,因此很爽快地同意了,对他日日开着跑车出去,直到凌晨才一脸迷醉地回来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暄知道谢明玉在等他妥协,但谢暄并不想。谢明玉不是好脾气的人,他有很多很多的毛病,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难免磕绊,争吵冷战也是有的,谢明玉脾气上来了,说话从来不经大脑,怎么痛快怎么来,不留一点余地,往往让人下不来台。他有些坏脾气还是谢暄惯出来的,但这一次,谢暄不想惯他——

彼此心里都清楚,秦珊珊根本不是重点。

80、狭路相逢

谢明玉这段时间过得很是声色犬马。他从来不是过素朴人生的料,即使前段儿时间因为谢暄的关系收敛了些,但说到底,他连骨头都浸润着有钱人奢侈下流颓靡艳丽的毒水,那个浮华如梦的圈子既歌舞升平也藏污纳垢,是他站立的土壤,他不可能离开它,也不会离开它。

包厢是阿拉伯风格的,各种马赛克拼成的几何图形,色彩浓郁,精美的雕花假窗,神秘的阿拉伯女人,还有飘逸的轻纱,一切的一切,都营造出迷人的异域风情,恍若走进“一千零一夜”的梦中。

时间还早,人人还端着衣冠楚楚正人君子的架子,音乐也是慵懒的。不过,相信要不了多久,又是一副群魔乱舞醉生梦死的荒唐景象,甭管外表多斯文高雅,在这儿,殊途同归。

这一回,一向跟谢明玉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陆眠有事没来,谢明玉弓着身子懒懒地摆弄着几上的阿拉伯水烟,他虽玩得凶,却不抽烟,这在他们那个圈子简直是棵奇葩,就看谢暄那么洁身自好的人,烟却抽得比谁都凶,但谢明玉也有自己的坚持,连碰都不碰,不过,据说这阿拉伯水烟实在蛮有味道——

包厢里渐渐热闹起来,最能闹腾的庄颜来了——谢明玉坐在那里喝着酒看他们笑闹,表情在灯光下有些朦胧,带着惬意的温柔笑意,三分愉悦,三分懒意,三分无聊,一分冷意。

庄颜端着酒过来,张嘴说的话却带着微微的讽刺,“哎哟,谢小少前段儿是上哪儿修炼去了,怎么老不见你身影,还以为你从良了——”

谢明玉懒懒地笑,并不在意,端起酒杯朝他示意了一下,仰头灌下,一杯见底——这算是赔罪了,先前确实有些怠慢他们,他们有些意见也是正常。

跟谢明玉混久了的人,谁不知道这小祖宗的脾气,见好就收,庄颜呵呵一笑,恢复成一贯的熟络和爽快。他将身子一让,露出后面的人——

是一个生面孔,穿著名扬高中的校服,身材高挑匀称——

“来来,明玉还没见过吧,盛叙,还是你学弟呢,名扬的——小叙,来见见咱谢小少,你这个学长当年在名扬可是风云人物呐——”庄颜嘴里叼着烟,一脸笑意地指着谢明玉说。

少年挺有礼貌,不紧不慢地微笑,“学长好。”

谢明玉抬了抬眼皮,少年一身制服规规矩矩,但漂亮的眉宇间隐含肆意和桀骜。

谢明玉淡淡地说:“高三了吧?”

少年一笑,挺随意,“是啊,念书念得烦了——”

庄颜一搭少年的肩,一脸同情,“可怜的高三生~”

谢明玉淡淡地看着那个叫盛叙的少年熟练地抽着烟喝着酒跟人说笑的样子,孟古挤过来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说:“别说,那小子还真有点像你——”

谢明玉的眼风扫过去,“像我?”

孟古摆摆手,“不是说长得像,就是那做派,尤其不高兴不耐烦的时候,简直就是你那时候的翻版——”

谢明玉愣了一下,转头又看向那个少年,少年人特有的青涩清新实在非常吸引这靡艳的夜色,非常引人注目,他却好似浑然不觉地拿捏着做派,像只骄傲的天鹅。谢明玉努力回想了一下那个年纪的自己,怎么也想不起来,只是忽然有种时光一去不回头的惆怅。

他扭过头喝酒,问孟古,“什么来历?”

孟古已经有些喝多了,“不清楚,不过真挺有意思的小孩,看着一副优等生的样子,却什么都玩儿得开,我看庄颜挺看重他——”

这个圈子永远这样,生气与死气并存,永远有源源不断的新鲜生命和蓬勃的物欲投入其中,一边醉生梦死一边堕落腐败。

到后半段儿,气氛已经完全high起来了,在酒精、灯光、夜色、荷尔蒙的作用下,每个人都丢掉了羞耻那张皮,磕了药似的疯狂,越玩越低级,越玩越没下限,也不管是不是有未成年在场,不过,人家小朋友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相当淡定。气氛热烈得要掀掉屋顶,最后连包厢也不够他们折腾,一群人涌到大厅跳舞——

谢明玉是人精,他要留一个心眼,那基本就没人玩得过他,不过他今天就奔着尽兴来的。谢明玉是个矛盾的人,他有时候蛮看不上眼这些公子哥的把戏做派,但又离不开这些精神鸦片,它能让人升腾,现实中的不快乐会离得很远很远,三观和道德也离得很远很远,只追求有今朝没明日的痛快,没心没肺。

到后来,他已经醉得狠了,眼睛都没有焦距,脸上的笑容明晃晃,像酒液在酒瓶晃荡,他毫不犹豫地脱了身上的T恤,疯疯癫癫地往头上一抛,柔韧漂亮的腰线和肌理分明的胸膛露出来,立刻引来一阵叫好的口哨,他紧致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像涂了层蜜,似乎有吸力一般,让人忍不住想将手掌贴上去抚摸,他却浑若无觉地笑得没心没肺,手一撑,便上了大厅里的一个小舞台,两只手抓着话筒唱起歌来——

这里是夜店,喝醉了酒上台发疯的人各种各样的都有,早就见怪不怪,有人起哄,有人哈哈大笑,有人懒得理会,谢明玉一概不理,半个身子撑在话筒上,不看任何人,半闭着眼唱,认真到执拗——谢明玉小时在香港长大,粤语算是他母语,将一首李克勤的《一生不变》唱得深情缠绵,伤感入骨。他的声线其实很好,完全比得上一些歌手,由着酒意挥发,高上来又低下去。他懒洋洋地垂着眼睛,眼线狭长清晰,宛若用工笔绘上去的一样,因为醉酒,眼里是两泓琥珀色的湖水,好像要溢出来一样,灯光下好像要哭,他赤、裸的肉体之美与他孤芳自赏的自恋的姿态像燃烧的野火,简直让人不敢触碰——

台下有一段时间的安静,人人被那种醉人的美态捕获,直到谢明玉发出恶作剧般的叫声,漂亮的脸上全是得逞的孩子气的笑,风魔了一般,台下的人恍若惊醒,也一股脑地发出尖叫欢呼,谢明玉将话筒一扔,张开双臂,整个人朝台下倒去玩起了跳水,台下的人纷纷伸出手臂接住他——整个大厅三分之二的人都被谢明玉吸引了,围绕着他簇拥着他——

他却还嫌这样不够刺激似的,一把勾住一个清秀的侍应生的脖子,不由分说地凑上去跟人接吻,周围的人一愣之后,立马发出更热烈的欢呼口哨,气氛好到要爆掉——

刚从包厢出来正准备回去的一行人停住脚步。

冯学壹笑得兴味十足,“哎,那是你弟弟吧,人不风流枉少年啊——”

谢暄的脸宛若大理石雕刻成的,灯光下发射着冰冷无机质的光,冷漠地望着眼前的一幕,身后有认出是谢小少的,都知道这位谢氏的小太子爷私生活相当糜乱,当着谢暄的面倒是敢说什么,但彼此的目光心照不宣。

庄颜摸摸脑袋,问:“明玉今天是怎么了,他喝了多少,这么疯?”

孟古正一脸莫名其妙,被谢明玉强吻的侍应生已经奋力推开了谢明玉,愤怒又嫌恶地瞪着谢明玉,拼命地用手背擦嘴唇,好像有多脏似的。

谢明玉已醉得不轻,被推开摇晃了几下身子,抬着眼睛还有些糊涂。但还有人脑袋清醒,庄颜孟古这些人原本就是无风也要起三层浪的人,一看这情形,好嘛,居然还有人敢不甩谢小少的,刚好可作余兴节目。

孟古是直脾气,已经冲过去一巴掌甩在侍应生脸上,“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

侍应生不妨,被甩得趔趄了几下,这下,周围静下来了,可,那神情,确实跃跃欲试的兴奋——都是精神生活空虚无聊到长毛的公子哥富二代,这种戏码难得遇上一次,可不就当做刺激来瞧——

本来已经准备离开的谢暄再次停下脚步。

侍应生的年纪不大,因为被人挡住了连,谢暄看不清长相,但想必不会差,这种地方对侍应生的外形要求一向挑剔,因此在这儿做,报酬丰厚的同时危险系数也很高,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像谢明玉这样的财大气粗又喜欢玩的顾客,要发生了,也只能自认倒霉,老板绝不会为你出头——不过也有有野心的男孩儿女孩儿,专门到这种地方做侍应生钓凯子。谢暄冷心冷肠一向生不起半点同情心。

那边谢明玉歪着身子斜着眼睛,要笑不笑的样子,一副恶少模样,由着孟古庄颜欺负人家,其实,他脑子混沌,压根就没看清对方长什么模样,连到底发生什么事也糊里糊涂。

事情惊动了老板,能在芜和这地界混出名堂的,基本也是个人物,但也绝不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应生得罪一帮有钱有势的公子哥。

老板四十开外,微胖,精明掩在和气的笑容后面,“新来的,不懂事,几位少爷看我的面子,别跟着计较,让小冯给这位小少敬杯酒,赔个罪,这回几位的账单算我的,以后几位来这儿玩,酒水九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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