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过青山(穿越 第一卷)——香小陌
香小陌  发于:2012年1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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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色的嘴唇节节颤抖,逐渐枯干的凹陷眼眶之中,缓缓淌下最后两滴泪珠,气绝之前只留了一句话:

“大掌柜,俺,俺没害您……俺那晚跟您讲的,跟您讲的……是真心话,真心话……”

红绡帐底,两行清泪。

香断玉殒,神伤为谁?

第三十二回: 风云起外贼攻山

喜堂之上,新娘子被息栈削破了脑瓢,血溅当场,断气在大掌柜怀中。

丰老四凑过去抚了一把脉搏,低声跟镇三关说道:“没了。”

镇三关眉头紧锁,深深地瞥了息栈一眼,金色瞳仁之中暗含复杂神情,却又忍而不发。

黑狍子却爆发了:“小剑客你搞个啥?!这好歹是咱当家的娶的新媳妇,有没有差错,也是当家的问清楚了再发落,你倒是干脆,直接把人给弄躺了!”

大堂上的众头领一齐呆呆望向刚才发疯一般抡剑插人的息栈,个个口中倒吸冷气。喜堂大门口涌进了一丛脑袋,一双双惊骇万分的眼睛互相张望,议论纷纷:“咋个了,咋个了?哎呀妈呀,小剑客咋个出手把新娘子给削了?!这是要干啥啊?!”

息栈的身体微微颤抖,寒气仍然笼罩周身,此时一张冰封的小脸直勾勾地盯着大掌柜怀中的女子。一只手拎着剑,剑鞘之上沾染斑斑血迹,血水沿着玉色凤鸟的纹路,涡旋而下,滴落于地。

胸膛起伏不断,气息凌乱,半晌才抖出一句话:“当家的,她身上当真抹了毒的,我认得这毒……”

丰老四抬头问道:“究竟是何毒,小剑客说说看?”

“这毒叫做洛紫火莲毒,是用洛紫菀、戟叶火绒草和黄花铁线莲这三味奇花异草,取花心和嫩叶熬制后晾干,加入药引,即于半日之内,致人死命!”

“鄙人到是从来没听说过。你怎的知晓这种毒?”

“……嗯,当时人常用的。”

“她把毒放在哪里了?”

“应是涂抹于自己身体之上,若是,有人吃进了口,就会……”

丰老四哼了一声:“若果真如此,这给人下毒的法子确是够阴险!”

这时,只见大掌柜站起了身,叫过绺子里的几名小头领,连同耗子和雷腿子等人,低声嘱咐了几句,那些人皆匆匆出了大厅。又厉声屏退了那一坨挤在门口看热闹的伙计,这才丢给丰老四一个眼色。

书生对慕红雪说道:“麻烦你了,取个毒我来看一看,究竟是何等稀罕玩意儿。”说罢递给她一小块沾了些微清水的湿润白布。

慕红雪会意,上前凑近了水杏的尸身,解开女子胸前的衣襟,将白布探入亵衣,轻轻擦拭,小心翼翼地让自己的手指不碰触死者的皮肤。

红彤彤的两盏灯笼飘飘然挂在聚义厅门柱的两侧。此时人气清冷,空有两汪红烛灯火,于寒风中摇曳,却看不出半点儿的喜气洋洋。

丰老四拿出他的药箱,内有针镊,盘碗,酒露,火绒,慢条斯理地验了一番,面有异色:“这……似乎并没有毒。”

大掌柜眼中露出转瞬而过的诧异:“四爷拿的准么?没弄错喽?”

“呃,我并没有见过何人施这种毒药,只是以鄙人测毒的法子,实在看不出这女子身上染了任何能致命的毒药……”

息栈这时急急地说道:“怎么会不是毒?这香气分明就是那三种花草的味道相合而成,我认得清楚,绝对不会错!”

丰老四皱皱眉头,手掌习惯性地捋了一下那本来都凑不够一把、越捋越细的短胡须:“你说的这三种花草,到是这高原荒山上常见之物,只是,我们是用这些草入药,不是下毒。”

“入药?分明是毒药!”

“怎的是毒药?”精通医道的白面书生这时摆摆头说道:“我不是唬你,小剑客,这三味草确是中医祛病强身之物。洛紫菀润肺下气,戟叶火绒草清热疏风,黄花铁线莲本身即是解毒止痛之草药,可祛风除湿。要说这三味是毒药,小生着实疑惑……”

“你拿它们入药,是因为没有将三味合一,也没有加入施毒的药引!”

“药引为何物?”

“药引,药引……当家的……”息栈这时眉头轻蹙,脸色微白,求助一般看向了镇三关,有些话却说不出口。忽然之间无比沮丧,提着剑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眼中的寒气缓缓褪去,只剩下一片白花花的茫然。

慕红雪这时嘟了嘟嫣红的嘴唇,挑眉说道:“其实这三味花草我也略知一二。我不懂什么中医之理,只知道这洛紫菀花色清丽,黄花铁线莲香气淡雅,都可以添加到脂粉和皂角之中,用于女子梳妆和沐浴……”

一个说能入药祛病,一个说做脂粉利颜,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息栈面色窘迫,神情十分急切,拨开众人踏步上前,凑近那已经放凉的尸身,鼻尖上去又仔仔细细闻了一遍。

双眸中露出焦虑,抬头向镇三关说道:“当家的,我,我没骗你,当真是那三味花草混的香气,一定是毒的,不然怎会这样巧的……”

镇三关双目卓然地看了看息栈,胸中沉沉地叹了口气,张嘴想说话,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儿,没说出来。心中郁闷兼恼火,却又不忍当着众人的面跟息栈发作。

慕红雪在一旁疑惑地小声对军师说道:“四爷,她莫不是真的拿那几个花花草草做梳洗打扮用了,所以身上带了香气?别是弄岔了……”

黑狍子也嘟囔起来:“是唉,这小娘们儿要是没下毒,那岂不是枉死了?这叫啥事儿啊!我说小狼崽子,你瞧瞧你干的好事儿,好端端一个漂亮小娘子,谁让你把她给插了的!咱当家的还没发话呢,你就敢上家伙插人了!你咋这么大能耐?”

息栈呆呆地杵在堂上,这时心中一阵惊悸,万般懊悔。

自己一个时辰之前究竟是怎的突然发狂,失控一般,当时就一定要将这水杏置于死地?!

是因为她身上带了洛紫火莲毒么?

这群人大约是没见过这毒发作的模样,恁的不解其中利害,不以为然。自己是知晓的,才这般提防和害怕,怕镇三关会一时不察,误中小人的奸计。

可是,这女子毕竟身无武功,毫无反抗能力,要想阻止她加害大掌柜,又何须当堂将之击杀?

心中那一团爆起的无名怒火,烈焰熊熊,无法自制,就如同那一夜在城外剑挑四名大头兵一样,身心一齐抓狂,情绪顷刻失控,究竟是为何……

终究还是因了他么……

本来以为自己早就不在意某些事情,可越是装作不经心,不在意,心里已是这般深刻地介怀。心头的伤痛和怨怒一触即发,一发而闹到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已经出手的剑招,纵是功力再深,也很难将力道于半空中折回;已经被他插了的女子,这时候还能还魂儿么?

自己今天若真是杀错了人,若真是杀错了……

这事该如何收场?这是他的新娘啊……

镇三关会怎么想?断然是认定他息栈因了昨夜的龃龉,心存怨恨,因此故意坏了他的好事,迫不及待地铲除“异己”,找借口弄死了他的新娘子!

息栈心中一阵兵荒马乱,头脑纷扰的神情溢于言表,手足无措,这时怔怔地看着镇三关,只希望掌柜的能帮他讲句话,不至于让他如此困窘。面对众人的责难,简直是四面楚歌!

大掌柜的眼神渐渐和缓下来,示意几个伙计将已经过身的人抬走收敛,挥挥手让大家散了。

息栈失魂落魄地一步上前,薄唇颤抖,十分艰难地对镇三关说道:“当家的,我,我不是……你可信我这次?”

镇三关冲他摆摆手说道:“息栈,先回去歇着吧!”

“我讲的是真的,不是骗你……”

“这事儿回头再计较,你先回去歇着,明天也许还要做活儿,睡一觉去,养精蓄锐!”

大掌柜的淡漠态度,令息栈几欲心碎,冲口说道:“她若当真没有下毒,那就是我杀错了人,大不了我给她抵命就是!”

镇三关眉头紧锁,眼神浓烈,当着一众的人又不好跟他细致地掰扯俩人的那点儿房中事,只能闷声说道:“息栈……折腾啥呢这是?今儿这事俺又没有怪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别瞎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少年一脸的伤心欲绝,全身气力都被榨干抽尽一般,一柄剑自始至终都没有像往常那样收回到背上,而是拖在手里,只急步追在大掌柜的身后诉道:“我,我,我又不会害你。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害了你……你竟然信她,信她不信我……”

息栈说这话时,眼眶中突然溢满了泉水,小齿在下唇凿了深深的一道月牙,痛在唇间,伤在心上。

镇三关神色一变,顾不上周围一圈儿人诧异的视线,伸手想要拽住息栈,搂在怀中哄上两句。息栈却已经转身奔出了大厅,单薄的背影在朔风之中抖得让人揪心地疼……

夜幕之下,抬眼望去,墨色的沉渊,幽冥不见底,如人心一般,深不可测。

正月里的冬天,寒气自头顶脚心四面窜入,催人心冷。

本应是个红火热闹的大喜之日,卿卿我我的洞房之夜,如今却是,一个冷面独自而卧,一个心碎黯然神伤,还有一个,已经躺进殓尸的棺中。

息栈抱着那顶帽子,呆坐在自己的炕上,一宿未歇。

心中自知,他和他之间,想必是完了,无法挽回……

第二日清晨,天边刚刚泛起一层鱼肚的青白之色,山脚突然蹿起两声清鸣爆脆的响箭,射穿半空中的一片浮云,呼啸着掠过山巅。

这响箭不是响马出山砸窑时向庄户示威用的短箭,而是挂了响铃的两枚长箭,是山上示警所用。

紧接着,山下传递上来阵阵长短结合的唿哨声,一里接着一里,步步递到大寨。如同北部边城利用烽火台传信一般,这野马山上的步步岗哨,用的是特有的唿哨传递各种消息。

这唿哨声也不是平日这山沟里的羊倌倌和驴倌倌,每天领着各自的羊群和驴子,在两道山梁上遥遥地打情骂俏,唱骚曲曲。这是三短并一长的唿哨,是一级战备!

仿佛是海水涨潮一般,刚刚还是静谧空旷的场子上,从各排房间和窑洞,呼啦啦涌出了黑压压一片的伙计。大家都是从炕上跳起来,屋里钻出来,有的赤膊拎着皮袄,有的一手提着裤子,一手还拎着裤腰带!

但是野马山的伙计,训练十分有素,不到一泡尿的功夫,个个都穿戴收拾整齐,手里抄起了家伙。

息栈也动作迅速,但他毕竟是那种一定要先系好衣扣,扎紧裤带,把自己包裹严实了才肯迈出房门的人,因此竟然落了后。

等他进了空场,大掌柜的已经端然站在人群当中,“四梁”围在身旁。

黑狍子急吼吼:“当家的,果然真的来了唉!”

丰四爷慢悠悠:“小剑客说那毒性当半日发作?还真是捱了半日就来。”

慕红雪俏生生:“当家的,给句话,打不打,怎么打,打到啥程度?”

镇三关怒哼哼:“都喂到老子家门口了,还不结结实实地打一顿?!不能驳了人家的面子,也别丢了咱野马山的脸!”

话音刚落,几声清脆的枪响自山下撩起,一触而发,愈加密集的枪声一阵比一阵猛烈。

镇三关从腰带中慢慢抽出了两把盒子炮,拎在手上掂了掂,拇指关节轻动,“咔”、“咔”将枪管子上了膛,修长的两根铁管竖起,贴着两个耳朵往前一顺,嘴角丢出一记冷笑:“打!”

息栈卸剑在手,只愣了一下,就急忙追随镇三关而去。

前日的不快早就抛诸脑后,如今竟然遭遇外贼攻山,当然要去护着大掌柜!

掌柜的却突然扭脸,目光迅速扫过涌向四面八方的人群,盯住息栈:“你别去,到后山找个洞躲着!别让枪子儿追上了你!”

息栈诧异道:“有人攻打你的山寨,怎的把我放在一旁?你要我守哪里,我去守了便是!”

镇三关浓眉拧起,厉声说道:“这回是来真的,你当是过家家呢?!山上山下的对枪子儿,你拿把剑瞎比划,管什么用?!快去躲起来,等枪声停了再出来!”

绺子大门口的两座碉堡巍然耸立,砖石砌出的枪眼里,爆出一连串势大力沉的火力,是炮楼枪手已然发现了转上山的目标,远程步枪开始发力。

大掌柜带人迅速攀上一侧的山梁,从斜刺里居高临下,压制从山下攻上来的敌人。

息栈哪里肯自己临阵退却躲枪子儿,急忙尾随队伍,跟着上了山梁,定睛一看,不禁心下一沉。

放眼望去,攻山的敌军如遍地蝗虫一般,从野马山口源源涌来,目测足足不下一千人!被山上的人几梭子撂倒一片,后续的部队很快又蜂拥上来!

山梁上的人和山梁下的人,各提长枪对轰。

汉阳造的子弹打在冷硬的岩石上,撩拨起一丛一丛摄目的火星儿;弹头吃进山包的黄土里,溅起一朵一朵浪花般的碎末和土屑,迷乱了人眼。斜挂在山梁上的一株株虬劲老松,被子弹“噼噼啪啪”剥现了树皮,枯瘦干涸的松枝哪里禁得住震荡,四下回旋,散漫地飞落。

敌人的先头部队这时竟然已经转过了二道门。

难道山涧中和半山腰的几道防线就这么容易被攻破了?山下那些守卫的伙计都已经遭了厄运?七拐八拐隐没在山林中的进寨唯一一条捷径,是否也已经被敌人识破?

息栈脑子里纷乱地想着,心中焦急万分,提着鸣凤剑伏在山梁上,却又帮不上任何的忙,只能看热闹,偏偏这等热闹看得让他如坐针毡,心急火燎!

伸头遥遥看向伏在不远处土坡上的大掌柜。

镇三关这时拿着两把盒子炮,专门点那些已经沿着山梁爬到最前沿的敌人。一枪摘掉一颗脑袋,绝不浪费子弹。

这时却听到山下敌军中一个貌似小队长的领头人物,伸手疯狂地招呼手下,往山上狂攻,嘴里嚷着什么。很快,四下里的敌军纷纷开始嚎叫:“活捉镇三关,赏一千块大洋!打死镇三关,赏八百块大洋!”

震天的嚣张喊声传到这山梁上,息栈一听那话,怒从心头起,简直想直接把手中的雏鸾刃扔出去,戳穿那喊话的龌龊喉咙!可是一想这雏鸾刃又不是链子刀,刃柄又没有拴一根小绳,丢出去可就收不回来了!

这时才深深懊悔,以前仗着手中的鸣凤剑,一丈距离之内无人能挡,无坚不摧,平日里就没有用心跟着大掌柜练枪法。到了这两军对垒的关键时刻,自己竟然成了一枚废物,连一般的伙计都不如!

扭头看向大掌柜,却见掌柜的面无表情,似乎丝毫没有听到山下的喊话,这时只从身边一个伙计手里,抄手夺过了一杆长枪,架在身前。额头微微下沉,下巴贴上润泽的木质枪托,两眼眯起,目光沉静,眸色如同天边流淌而过的两道琥珀霞光。

“砰!”

枪口火星一爆,山下八百米开外的那名小队长,嘴巴仍然咧开嚎叫的弧度,脑瓢子却猛地向后抽动,像是突然被人拽住了头发,扯住了头颅。

枪子儿射穿人体,都是入口细致,骇人的伤处在背后。

那人的后脑勺瞬间爆成了一团血雾,人肉臊子飞舞,比海碗还大一圈儿的头颅,顷刻间就只剩下一张僵硬如面具的脸。脑门穿了一枚血孔,两只眼球在毙命的一刹那,还在拼命地往自己脑顶聚焦,仿佛是要看清楚将自己送上黄泉路的那一颗枪子儿,是怎么打穿了自己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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