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你这个白痴！

老虎的舌头上满是倒刺，他又不懂得收敛力道，所以尹睿阳的脸上很快就出现了一大片红肿的擦伤。这样的疼痛不足以让他从昏迷中惊醒，但足够令他陷入梦靥之中。

在梦里，尹睿阳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过长的袖子和裤腿松垮垮的挽了好几道。脖子上系着一条红领巾，同样有些掉色，边角还磨损得起了毛边。脚上的球鞋却小了，冒出一个脚趾头。本该背着的书包断了根带子，被一脸不知所措的主人拖着走回了家，沾满了泥土。

楼道下，一个脸色蜡黄憔悴的中年妇女叉腰站在那儿，气势汹汹。小男孩还没走近，她就破口大骂了起来，说得口干舌燥还不解恨，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

他捂着被打肿的脸颊，哭了。

莫虎不知道尹睿阳在哭什么，本来想粗暴地拍醒他的爪子顿在了空中。

太粗暴会把情人吓跑的——他隐约记得有谁这么告诫过他。可是要他温柔他也温不下去呀，这可怎么办？莫虎抖了抖一身厚重的华丽皮毛，钢鞭一样的尾巴探到前头，小心地在尹睿阳的脸上刮了刮。

动作轻是够轻了，他却忘记尾巴上坚硬的长毛太多，碰到脸上痒痒得很。

“阿嚏——”尹睿阳打了个喷嚏，糊了莫虎一尾巴的眼泪鼻涕。虽然没醒，倒是把眼泪给止住了。

“卧槽！”莫虎骂了一嗓子，火烧屁股一样跳起来，直奔休息间里的小浴室要把这些黏糊糊的液体给洗掉。

半个小时后，莫虎拿着一条湿毛巾走到沙发边。看着昏睡不醒的尹睿阳，他叹了口气，把对方的脸当做是桌子一样粗鲁地搓了起来。

就这样，倒霉的尹主任终于醒了过来，额前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狼狈又可怜。他眼睛瞪得极大，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原本就不算英俊的脸被这神经质的表情弄得十分古怪。

“做恶梦了？”莫虎调整好了表情，一脸关切的笑容，“要不要喝点水？”

“啊，谢谢……”尹睿阳还没回神，接过莫虎递过来的杯子。他小口喝着杯子里的冷水，混沌的脑子渐渐冷静下来。

他为什么会躺在沙发上？因为他昏倒了。他为什么会昏倒？因为办公室里有老虎……莫虎变成了老虎！

“哇啊！老、老虎！”尹睿阳回想起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吓得摔了杯子，手忙脚乱地在沙发上挣扎着想要逃走。

莫虎的动作比他快上许多，简直就像是一道闪电。他抓住惊慌失措的尹睿阳的手臂，把人压在沙发上，低头在他耳边吹气。

“冷静点，尹睿阳，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你也不想被老虎咬死吧？”说完他伸出舌头，舔上了尹睿阳的脸颊。

又湿又软，还发烫的触感碰到了脸上的伤口，缓解了不少疼痛。但那终究是别人的舌头，尹睿阳被刺激得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出来，突然就有了力气，屈起膝盖撞向莫虎的肚子。

“靠，你找死啊！”莫虎的咆哮就像是真正的老虎那样骇人。尹睿阳的攻击被躲开了，再被这样一吼，没了力气做第二次的反抗。

“别、别杀我……”他终于认命，知道自己和对方力量悬殊太大，除了窝囊地哭着求饶，再没有其他出路。

好像做得太过火了？莫虎那芝麻粒大小的良心难得地感到了刺痛，他松开尹睿阳，后者立刻像龙虾一样蜷缩起了身体，极力想把身体藏在沙发的缝隙中。

“好啦，我就是说说而已，只要你不乱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说，你哭什么啊，一个大老爷们哭成这样……”

但是他说不出来道歉的话。

尹睿阳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迟到了很久。他脸色很糟糕，还看得出哭过的痕迹。尽管衣服都好好地扣着，却都皱巴巴的像在地上滚过。

肯定是被人蹂躏过！当办公室门被用力摔上，职员们才从电脑后探出头来，叽叽喳喳地传递着感想。

一整个下午，尹睿阳都是在恍恍惚惚的，哪怕是撞见八卦的职员们谈论自己和莫虎的事情，都没有开口训斥。明知道这样的沉默只会起反作用，他却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追究。

直到下班的时候，尹睿阳脸上的红肿都还没有消褪。虽然没有在清醒感受到被老虎舌头舔过的刺痛，但事后留下的擦伤已经足够叫他领教到那恐怖的滋味。

他把湿巾贴在脸上，起初还有些清凉，之后就只剩下火辣辣的刺痛。然而和亲眼看到大活人变成头老虎的震撼相比，这点小伤根本算不上什么。

这个世界真是太玄幻了！尹睿阳看着下班高峰期人来人往的马路，觉得自己格格不入。糟糕的心境和对未知事物的恐惧，让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劳碌的上班族们一起挤进地铁，再涌入菜场，为温饱而奔波。

他拐了个弯，往与回家的方向相反的路上走去。身边的行人渐渐稀少起来，景色也越发陌生。

这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尹睿阳走进漆黑的窄巷时，却丝毫没有这样的自觉。

当他看到那一团可疑的黑影时，还以为是谁扔的垃圾。可是垃圾袋上是不会长出泛绿光的长毛的，除非是什么匪夷所思的凶杀案。

可惜那不是被抛弃的尸体，而是可怕的妖魔。它们栖息在不见天日的角落里，袭击毫无防备的路人。它们就像感冒病毒一样频繁地变异，时至今日，也没有谁能说出它们到底是什么来历。

在口发出尖叫之前，尹睿阳的身体先做出了反应，他转身拼命地向有光的巷口跑去。他分明感觉到，有东西在身后追逐着他，黑暗的通道漫长得仿佛永远达不到尽头。

尹睿阳害怕得闭上了眼，不管不顾地往前方冲去。风呼呼地在他耳边吹着，扰乱了听觉。

骤然间，有谁取消了这个世界的静音。铺天盖地的噪音涌进了尹睿阳的耳中，街灯投在他的眼皮上，视线里血红的一片。

“哔——”

感到安全的尹睿阳来不及睁开眼，就被发软的双脚绊住摔倒在马路上，他耳中的鼓膜几乎要被近在咫尺的汽车鸣笛声和紧随而来的急刹车声刺穿。

“你这个白痴！”

汽车的司机跳下车，一边挽着袖子，一边怒气冲冲地走向他。

居然是莫虎。真是巧啊，不知道算不算孽缘。尹睿阳胡思乱想着，心里反倒有种麻木的平静。

“你怎么没回家？乱跑什么？站大马路上发呆找死是不是啊！”

莫虎拉起还在发愣的尹睿阳，把他往车里塞。后者像一个失了魂的布娃娃，不哭不笑不闹，任由他训斥和拉扯。

就在莫虎打开副驾驶门的时候，一大团黑色的浓雾从窄巷中喷涌而出。他在车窗的反光中看到了那东西，下意识地挡在了尹睿阳身前。

明明只是雾状的怪物，却有着钢铁般锋利的爪牙。莫虎硬生生地抗下了那一击。

尹睿阳就贴在莫虎的胸前，清楚地感受到了对方痛苦的颤抖。在他理解眼前怪异的景象之前，莫虎松开了他，转过身去。尹睿阳便看不到金色的毛发在他颈边浮现，他张开的嘴里是兽类的尖牙，金色的眼中细长的瞳孔针一般尖锐。

百兽之王的咆哮声击退了妖魔，不知名的怪兽畏缩地退入黑暗的窄巷中。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和结束。

尹睿阳浑身一颤，回了魂。

马路上虽然没有多少行人和车辆经过，但是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刻竟然没有引起任何的骚动。难道是他出现了幻觉？

可是莫虎背上的伤口却是真实的，他的血也和普通人一样，是鲜红的，有温度的。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身边扶着汽车喘气的男人。

“喂你的伤要不要紧啊我打120送你上医院啊？”

“喂喂你别不说话啊。”

“喂喂喂你别倒！”

“莫虎——！！！”

第五章：命令你收留我！

尹睿阳的话还没喊完，莫虎就噗通一下昏了过去。见状，他连忙伸手把对方扶住，免得这个失去意识的家伙沿着车身滑到地上。

花了几秒钟纠结着要不要把莫虎送到医院去，尹睿阳忽然感觉到身上沉重的压力凭空消失。他低头看去，惊人的一幕再度上演。

莫虎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地萎缩下去，消失在衣服里。眨眼功夫，尹睿阳就只能对着手里一摊衣服发呆。

啊，不对，不止是衣服，还有个活蹦乱跳的东西像粽子里的糯米一样被紧紧地裹在了布料里头。

要不是曾经见过莫虎变身有了心理准备，尹睿阳一定把手里的东西当做定时炸弹一样扔得远远的。可这衬衣上还沾着血呢，要不是有莫虎救了他，自己肯定不会只是流点血这么简单。

所以尹睿阳没有犹豫太久，小心翼翼地拉开莫虎的衣服，从里头翻出来一只受了伤的，怏巴巴的小老虎。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小老虎嗷呜地叫了一声后有气无力地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水汪汪的，完全是一副可怜兮兮的小动物模样。

前后差别也太大了吧！尹睿阳心跳得有点快，他连忙抬头往四周看过去，紧张得像期末考试手里攥着小抄条子的初中生。

街道上安静得可怕，百米之内都没有行人经过，就连两旁的商店也大多关着门。除了尹睿阳，再没有别人看见这大活人变成小老虎的神奇场面。

尹睿阳小心地托起变成小老虎的莫虎，后者背上的伤口被掩盖在毛发之下，已经不再出血。

医院是去不成了，就算是送去宠物医院他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捡到一只老虎。尹睿阳别无选择，只能开着莫虎的车带他回到自己家。

由于某些原因，尹睿阳在家里准备了外伤急救专用的药箱，而且他本人对于处理和包扎伤口这类事情更是得心应手。

清洗伤口、消毒、上药、包扎，这一系列动作下来，四肢大张瘫软在尹睿阳床上的小老虎都没有任何的挣扎和反抗，之多软绵绵地伸伸爪子，或者嗷嗷地低叫几声。

他乖巧得哪里像是老虎，更不像是昔日嚣张跋扈的总裁大人。

消炎药和退烧药的药片被碾碎溶在热水里，尹睿阳尝了一口，就被那苦涩的怪味给弄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莫虎的口味一向挑剔，要真把这些药水灌进他嘴里，自己还有命活到明天吗？

但是想到莫虎有苦说不出的模样，尹睿阳就恶从胆边生地跃跃欲试起来。他翻箱倒柜，找出一个窄口的饮料瓶，往里头灌满了药水。

“莫虎？醒醒，吃了药再睡。”尹睿阳小心地拉了拉小老虎圆圆的耳朵，蹲在床试图叫醒眯着眼睛大概是在打瞌睡的小家伙。

“嗷？”小老虎甩起尾巴，想把耳边嗡嗡的噪音赶走。

尹睿阳又叫了几声，越发担心起来。他按照网上说的那样，把温度计塞到小老虎的后腿根夹好。他忐忑地等了一分钟，温度计上读出来的数字显示对方正被高热的体温折磨着。

“你现在在发烧，不吃药好不了的。”尹睿阳略有些心虚地念叨着，掰开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他蹂躏的小老虎的嘴巴，简单粗暴地把瓶子往他嘴里一塞。

片刻之后，卧室里响起了凄厉的惨叫声。

“吼——（你给我等着！）”一时间没有防备，莫虎眼含热泪地吞了大半的药水。恐怖的苦涩对于味觉敏感的莫虎来说，不啻于一枚投放在嘴里的小型炸弹，瞬间麻痹了他的舌头。

“啊！”尹睿阳冷不丁被老虎爪子划伤了手臂，也跳着脚喊了起来。但是看到床上挣扎了没多久就挺尸一样趴倒的小老虎，他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可惜这个晚上，尹睿阳因为担心莫虎的伤势而睡得不大安稳。所以他的“报应”来得就相对地有些早了。

“喂！尹睿阳！起床了嗷！”处理好伤口，吃了药又睡了一晚上的莫虎恢复了精神，虽然还是小动物的外形，但是已经可以精力充沛地在尹睿阳的床上爬来爬去了。

躺在床上的男人嘟囔着翻了个身，毫不理会蹲在自己枕边的小老虎。

“嗷！”求关注失败，莫虎气愤地咆哮起来，可惜音量有限，不足以吵醒赖床中的某人。他一怒之下，跳到了尹睿阳的肚皮上。

就算大小和一只成年的狸花猫差不多，莫虎下落时带来的冲击力也足够尹睿阳痛叫着从床上弹了起来，“卧槽！肠子都要被你压出来了！”

他的抱怨自然得不到同情。莫虎一拐一瘸地拖着爪子爬到床脚，无精打采地躺下。他背上的白色绷带十分刺眼，叫尹睿阳立即就回想起了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自家床上。

“……莫虎？”尹睿阳尴尬了一会，才说出小老虎的名字，“你的伤好点了没？”

“我饿了，你快去做早饭。”

一如既往的嚣张语气反倒叫尹睿阳放心了许多，这样的态度，才是他所知道的那个莫大总裁嘛。虽然对方此刻看起来不过是个……还挺可爱的小动物。

所以尹睿阳用力地揉了把脸，尽量露出很少使用的温和表情，面皮僵硬地问他：“你早餐想吃什么？”

莫虎舔了舔爪子，沉吟片刻，“早上随便弄点吃的吧！哦，对了你稍微记一下，卤蛋不要太咸，荷包蛋要半面煎，稀饭要放肉松和皮蛋，豆浆要加双倍糖，牛奶加一点蜂蜜，炸酱面不要放葱，包子只要肉馅的，油条我看你也做不出来就算了吧……”

法克啊！这还能叫随便弄点吃的？尹睿阳听得额头青筋都突突地跳了起来，忍着一肚子的窝火下了床，在莫虎的催促声中草草洗漱了一番就奔进厨房忙活起来。

十五分钟后，尹睿阳端上餐桌的，只是两碗加了小白菜和水煮蛋的清汤面。

凭良心讲，澄亮的酱油汤头、淡棕色的荞麦挂面、雪白中透出明黄的水煮蛋还有碧绿的菜叶，再淋上几滴香油也算是色香味俱全。

莫虎被抱上餐桌，嫌弃地看了一眼碗里的面条，忿忿地一爪拍向桌面。可惜他身体变小以后，连力道和气势都一同削弱了，所以面汤只是晃了晃，一滴汁水都没从碗里洒出来。

“这玩意叫人怎么吃啊！”他冲坐在对面的尹睿阳咆哮。

“噗！”尹睿阳却没忍住，笑了出来。起床的时候还没注意，现在他才发现莫虎不仅是变成了小动物，连声音都有些细声细气的像个小男孩一样。他实在没法把这张虎头虎脑的、毛绒绒的巴掌小脸和莫大总裁阳刚的俊脸联系在一起。

不不不，就是联系在一起，他才觉得好笑。

“笑毛笑！小心老子咬死你！”莫虎炸毛，像只大猫一样弓起了背，结果牵动了伤口，哎哟一声痛呼后啪地躺在了桌上，“好痛，嗷……”

完全没想过对方其实是在借机装可怜，尹睿阳的同情心被激发出来，安抚地挠了挠小老虎的下巴后，他转身回厨房拿出了两个盘子。

尹睿阳把水煮蛋和面条分别捞出来放到盘子上，推到莫虎嘴边。

“哪，这样吃就方便多了吧。”

“嗯哼。”小老虎摇摇晃晃地爬起来，满足地咬破鸡蛋，舔干净蛋黄后，转头呼噜噜地吸溜起了面条。

如果莫虎一直就是只小老虎的模样，倒也不错嘛。尹睿阳看着小老虎的吃相，不自觉地露出了满足的微笑。其实莫虎狼吞虎咽的吃法和他人类外形时没什么差别，但是毛绒绒的小动物总是能够加分的。

填饱了肚子后，莫虎撅着屁股，尾巴翘得老高伸了个懒腰。他吐出舌头舔干净胡须上沾着的蛋黄和面汤，抬头看着发呆的尹睿阳。

“我的手机呢？我要打电话。”

“呃？哦，好的。”尹睿阳从对小老虎皮毛顺滑手感的遐想中回过神来，从昨晚顺手带回家的莫虎的衣服里找出手机放在桌上，然后收拾了碗碟去厨房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