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魅力和旁边的埃里恩不太一样,相比之下,就像是月亮和太阳的区别吧。一个充满了低调内敛的神秘气息,一个
绽放着闪耀到能灼伤眼睛的光辉。
菲力抓着柔软的头发,百思不得其解。
——请问,他们的主人到底上哪去了?
这两个人大清早的时候还依依不舍纠缠不休,怎么一转眼,其中一个身边的陪伴就换掉了?莫非闹别扭了?吵架了?
这位神秘的贵公子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主人一向不喜欢接触外人,家里很多年都没正经接待过客人了,就算有客人
,也会先通过门卫通报管家之后才会进来。既然现在守卫没有反映,即是证明……这人大概不是用正规途径进入城堡
的。
众人在门口窃窃私语了一阵,秉持着坚决不让主人吃亏的原则,一致推选菲力作为声讨者,向埃里恩问个究竟。
「你们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呢?」还没等菲力开口,埃里恩率先提出疑问。
「埃里恩大哥……」菲力一脸沉痛地缓缓靠近,「虽然主人的确严肃了点,但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啊……」
「这我当然清楚。」
「所以……所以!」菲力鼓起全部的勇气,用力地一拍桌子,「您怎么能偷人偷到家里来了!?」
「噗——」旁边青年将一口茶优雅地喷了出去……不住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菲力,你想谋杀你家主人么?」埃里恩立刻帮那人拍肩顺气,还拿餐巾温柔擦拭他的嘴角,体贴万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菲力哭丧着脸嘟囔道,过了几秒,惊讶地跳了起来。
「您说什么——!?」他指着那位仍在不断咳嗽的青年,大声问道,「这这这这……这个人是主人!?」
「菲……力,你完全,可以小声一些……」
这声音虽然不复记忆中的低沉压抑,但说话的口吻仍和以往如出一辙。
「噢!真的是主人!我的上帝阿!」
这下不仅是菲力,门口的所有家仆都哗啦一下全冲了进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纷纷围观。曾经把自己包裹得严
严实实、打扮怪异的主人,有朝一日卸下了那身奇特的装束,竟然像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上帝啊,原来他这么漂亮!强烈的对比和反差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
「震撼到了吧?嗯?」埃里恩的表情似乎很得意,邀功似地对修兰特说,「我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是这个傻样子的。
」
「……你够了。」
面前一群人都死死地盯着自己看,修兰特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移开,秀丽的眉毛皱得更深了。
「总是自作主张的家伙……」
「为了达到应有的效果,我可不介意被你多训斥几句。」埃里恩浅笑道,对仆人们挥挥手,「好了,你们也别围在这
儿,再看下去他就更不好意思了。对了,菲力。」埃里恩想起一件事,叫住那个生性活泼的年轻人。
「这个月底家里要举办个小型舞会,你去制订一份邀请名单,提前准备准备。」
「啊……舞会?」菲力又像见鬼一样,震惊的目光不断在那二人之间游移,「您说真的!?」
「是真的。」埃里恩点了点头,反问,「谁在跟你开玩笑了?」
「噢……」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冷寂了那么多年的地方忽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更可怕的是,一向讨
厌接触外人的主人居然没有否定这个计划……
菲力像丢了魂一样,跌跌撞撞地迈出了门。
「……都是你的错。」
「是啊,是我的错。」埃里恩承认得很干脆,「他们若是被吓出病来,你多少也得负点责任吧?」
修兰特冷着脸,重重把茶杯一放:「还有什么舞会,你真会擅自胡闹。」
「我都是为了你。」
「你够了……」
「还不够。」
埃里恩俯下身,亲了亲他棕色的及肩长发,笑得一脸惬意。「真的,还不够。」
修兰特冷漠的脸迅速涨红起来:「离我远一点……」
「亲爱的,早上在房间里的时候,你的反应真是可爱,让人意犹未尽啊……」
「……」
稍稍顿了顿,埃里恩温柔地在他耳边低声说:「亲爱的修兰特,就从现在开始,试着脱下伪装,试着喜欢自己,试着
接纳其他人吧……」
不愉快的事情终将成为过去,幸福的时刻在等待你一一体验……然后你会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美好。
菲力拟定的邀请名单于第二天出炉。看得出来,这个有活力的年轻人对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八卦的热忱,对上流社会
的了解程度胜过了易斯那普家的任何一位,包括他的主人修兰特在内。
居住在附近的扎德伊姆、西格林斯潘、列末坦等家族都在受邀之列。经过主人允许后,花了几天时间制作好精美的请
柬。今日,这个年轻人又再度负担起送达的责任。
一大清早他披着清晨的霞光,哼着歌愉快地出门。可惜没过多久,就一身泥水狼狈不堪地爬了回来。
「你怎么了?」修兰特疑惑地问他。
「跑去跟小孩子玩泥巴?」埃里恩也开玩笑地跟了句。
「别提了……」菲力魂不守舍地瘫倒在地,软趴趴得如同一团烂泥,「刚走到半路,忽然突然冲出来一只大狗,车夫
一个躲闪……结果整个车子都栽到路边水沟里了……」
「……」
「很抱歉主人……那堆请柬也……」菲力有气无力地说,「看样子只有重新做……」
修兰特算了算乐队预定到达的时间:「重做的话,大概来不及了。」
「我真的很抱歉……」
「不是你的错,只是运气糟了点而已。」修兰特的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了埃里恩身上,「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
「啊哈哈哈,是啊……」埃里恩干笑几声,把头扭向一边。
看来这种与生惧来的强大影响力,短时间内还不会消失。
「既然这样,不如舞会就取消吧。」修兰特淡淡地说,「省得麻烦。」
「主人……」
「不行,不管怎样,舞会还是要如期举行。」埃里恩一脸坏笑,伸手拉了一把他的胡子,「你是逃不掉的,修兰特。
」
「……你想怎样?」
迅速摆脱掉那只狼爪顺带倒退三步,修兰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回望。
自从第一次被「改造」,脱掉面具和胡子在家仆面前亮相之后,修兰特第二天就开始「重操旧业」,将一切习惯恢复
如初。埃里恩没有多加制止,毕竟对长年习惯把自己包在壳里的修兰特来说,肯卸下伪装就是一种极大的进步,不论
他到底能坚持几分钟。
慢慢来总会有效果,太急于求成则是没有必要的。
「总之,我会安排好一切。」埃里恩笑道,「你不必担心,也不要想法子躲掉。」
「……」修兰特颇为郁闷地想,这个家明明是自己的,为什么现在看来,主人就像是眼前这个男人?这是为什么呢?
舞会当天,修兰特一大早就被埃里恩拽进了试衣间,众人又听到了如某天早上一样暧昧的对话。
「激情依旧啊……」
虽然已经明白那二人不是在做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大家都对主人被制服这件事非常感兴趣。尤其是老管家,皱纹纵横
的脸上始终挂着愉快的微笑,自迈进这个家开始,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舒心自在。
埃里恩先生真是上天赐给这个家的宝物啊,这个家的气氛渐渐逐渐在随着他的步调改变。虽然好像意外事故一瞬间多
了起来,却丝毫不影响心情呢……
侄儿菲力一大早就不见踪影,似乎是被埃里恩叫出去办事了。不知道今晚一切将会怎样展开?一个既没有宾客到场,
也没有乐队光顾的舞会?
不管怎样,易斯那普家真是很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笑意,相互之间开着玩笑,做起工作也是
一副轻松无比的模样。
老管家看了看灯火辉煌的大厅,继续怀着期待的心情等待,做好他的本职工作——指挥大家布置好舞会大厅,并嘱咐
厨房做一顿极其丰盛的晚宴。
修兰特几乎被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天。
埃里恩不准他出去,说是这样惊讶感就会打对折。修兰特只得被迫待在这里,被埃里恩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的一大堆
衣服装饰彻底淹没。
一个向来不喜欢在服饰上花工夫的人,像小女孩的布娃娃一样被人穿了脱脱了穿,而摆弄着他的人还完全忽视他阴沉
的脸色,一直自顾自地评价着。
「唔……这个很好,那个也很好……」
到第三十件的时候,修兰特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埃里恩!」
「什么?」
「你把我的胡子和面具藏到哪里去了!?」
「……」埃里恩怔怔地看着他,忽然笑道:「我说,你就是因为这个理由,才会一直板着脸么?」
「给我交出来。」
「今天可是舞会啊,舞会。面具的话,我倒是给你准备好了。」说完四处翻了翻,拿出一个带有华丽金色花纹的面具
。
修兰特怒气冲冲地一把拽过来,又问:「胡子呢!?」
「那个就不必了吧……」
「还给我!」
「舞会完了自然会还给你,你可别去妄想地下室里的那一堆当替补啊……」埃里恩奸笑着晃荡手中的一大串钥匙,「
毕竟,开门的东西在我手里。」
——这串钥匙,明显是趁着他换衣服的时候拿走的。
整个换衣过程可说是鸡飞狗跳,傍晚时分,修兰特乖乖地被埃里恩拉着下楼见人。他穿了一身黑色的晚礼服,打着白
色的领结,而埃里恩跟他正相反,雪白的衣服黑色的领结,衬托得那头金发更加耀眼。
走到楼梯口,看清了大厅里的模样,修兰特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是……」
家中所有的仆役都聚集于此,他们穿着各种各样奇异的装束,有精灵,有动物,有骑士,甚至还有伪装的「贵妇」,
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精美的面具遮盖。
大厅里的场景被布置成了一座森林,黑色的布幕遮住了整片的墙壁,繁盛的花木覆盖楼梯的两边。四周的灯光犹如繁
星点点,点缀在森林的夜空中,穿梭其中衣装华丽的人们,演绎着一场神秘迷离的仲夏夜之梦。
鲁特琴、古维奥尔琴和鼓点的声音交错,悦耳动听的民间乐曲,像打招呼一样朝这里飘来,修兰特转头看了一眼,其
中一人扬起手中的琴对他挥了挥。
「既然你不喜欢外人,自己人玩玩也是很有趣的。」埃里恩从身后揽上他的肩,解释给他听,「我们需要的只是快乐
,不论是贵族们的还是民间的东西,都是无所谓的。你习惯了太久上流社会的东西,偶尔亲民一下也未尝不可。」
「他们……」
「那几个弹琴的你都认识,虽然一、两个还是半吊子,哈哈……」埃里恩笑道,用手指了指,「你看,那个顶着鹿角
的是花匠,他的琴弹得不错,以前在姑娘中非常受欢迎。那个会拨错弦的笨家伙是桑托斯,他跟着花匠学了半年多,
结果还是没进步。」
「……」
「至于他们的化妆么……只是我想看而已,他们的造型都是我指定的。」埃里恩奸笑着摸下巴,「打扮成鼹鼠的老管
家多有趣,菲力『公主』也相当漂亮嘛。」
埃里恩说的当然是反话,修兰特一看见菲力的样子就忍不住嘴角抽搐。
浓妆艳抹的大妈版「公主」啊……还不时被自己的裙边绊住,走路走得痛苦无比。
「你真是不安好心……」
「安了好心我们还怎么找乐子?」埃里恩笑起来,拍了拍手,高声叫道,「各位,舞会开始吧!」
「第一曲——萨拉邦德!」花匠扯着嗓子大声宣布。
「等、等等……」修兰特吃惊地道,「萨拉邦德!?」
「怎么了?」埃里恩眨了眨眼睛,「莫非你只会那无趣至极的帕凡舞和伽利亚德?」
「难道不应该么?」修兰特困惑地说,「要知道,萨拉邦德可是被禁止的……」
萨拉邦德这种流传于民间的舞蹈,因为舞蹈动作过度热情,而被追求高雅的上流社会所不齿。
「修兰特,你真可爱。有时候当一当坏孩子也是很有趣的。」
埃里恩大笑几声,伸手把他拉下楼梯。
「等一等,我根本不会……」
还来不及辩驳就被拖到大厅的最中央,埃里恩仍旧维持他那富有个人特色的坏笑。
「跟着学学就会了。修兰特,你是个好学生。」
「埃里恩!」
穿着鼹鼠装的管家坐在角落里啃水果,看见自己的主人被埃里恩拉去跳舞,笨拙的步子几乎完全被对方拖着走,不知
不觉间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埃里恩先生,真的很感谢你。」
二十多年的禁锢,终于得到了解放。二十多年的灰暗,终于重见了阳光。
埃里恩先生……你是上天赐给易斯那普家的,最珍贵的一份礼物。
「我曾经一个人打死了三头疯牛……」
「这算什么?我一巴掌拍死七个……」
「你拍的根本是蚊子吧?」
「啊哈哈哈哈……」
舞会的时间渐渐被消磨掉,高兴过度的人一旦喝多了酒,就喜欢胡乱吹牛——这个特征在城堡守卫队里尤其突出。
「这样,我们不如让埃里恩先生来讲讲他的丰功伟绩吧?」小队员满足地打了个酒嗝,「作为能战胜希尔队长的人,
他不可能是没没无闻的……」
「我也觉得他不是个普通人。」希尔队长也喝多了,趁着兴头上挥了挥手,道,「埃里恩先生呢?快过来,我们好好
聊聊……」
埃里恩刚拉着修兰特跳完不知道第几轮的舞,看着对方整个人都要虚脱了,打算好心地放他休息一会儿。
「嗯?找我什么事?」
「来来来!快来!」
埃里恩手中立刻被塞了一杯瑟德克兰,这是一种产白邻国塔尔格的酒,性偏烈。埃里恩对它的口味非常熟悉,因此不
会受多大影响,但是对于酒力不如他的别人来说……
「你们都喝了这个?」
「这酒真美……是希尔队长的私藏呢哈哈……今天高兴,把它都喝了……」
埃里恩看着已经晕乎乎的桑托斯,叹气地摇了摇头。看来这瑟德克兰,果然是塔尔格的正宗货。
「埃里恩先生,究竟是谁教您学剑的?」
「我有个导师,不过他的名字,我不能说。」
「噢,不能说就算了,讲讲您的丰功伟绩吧……」
「我没有什么丰功伟绩。」埃里恩微笑着回答。如果想听倒霉史的话,倒是有一大堆几天几夜都说不完的事情。
「啊……您不要太谦虚了……」
「过奖,我可从不谦虚。」埃里恩继续耐心地微笑,「我家里的哥哥都比我强。一个聪明过头冷静过度让人看了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