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 上——司徒舒憬
司徒舒憬  发于:2012年11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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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你也知道”林幕垂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小殇不是我能劝动的”

“你和他一块儿长大,总能说得上话,你一定帮我劝劝他”看来事情的确已经十分棘手,刚刚还强装出的镇定已经慢慢瓦解,张芳兰说着说着就忍不住轻声呜咽。

“阿姨,阿姨,你别这样,我肯定帮你劝他,可是”林幕垂考虑一下,还是说了:“你要是不告诉我什么事情,我也无能为力”

他有意无意地稍稍远离了一点张无殇站的地方,以确保他听不见自己的谈话。

张芳兰思索一下,终究没有办法:“幕垂啊,是有关他爸爸的事情,你好好说说,让他在两天内过来这边,我去接他。”

一听到这个“爸爸”这个词,林幕垂心底一沉,他想,既然张芳兰这种表现,多半是出什么问题了。

“好,阿姨放心,我一定说服他,你不要着急,好好保重身体。”

“嗯,那阿姨就拜托你了”

等林幕垂挂了电话,张无殇早已好整以暇地眯着眼看他:“你真认为能劝动我?”

“我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林幕垂微皱起眉头:“我不是拥有这种能力的人”

“噢?”嘴角含笑,但这笑意远未达到眼底。

“但是,小殇”林幕垂隐隐带着担忧看向张无殇:“这次,你必须去”

张无殇眼中闪过不屑,正如同对待所有东西的不在意一般。

“这次,可能是关于你生父的事,既然阿姨这么说,不用我讲,我想你也多少能猜到一点”

说到这,林幕垂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还是一动不动站着的张无殇。

“所以你要想清楚。”

“没什么可想的”张无殇作势转身要走,然而,就在转身的一瞬,林幕垂抓住他的手。

“这可能是你唯一见他的机会”声音不自觉地加大,林幕垂放开张无殇的手:“这辈子唯一的。”

朝着房间门的方向走去,张无殇头也不回。

“确定他已经死了?”眉角飞扬着的粗壮男人对着低眉顺耳的下属说话。

“是,我们的几个线人亲眼看见二把手许展江去认领尸体。”

“哦?真的肯定,查证过没有?”

“已经在医院登记处查实了这个消息。”

嘴角的冷笑扩大,畅快的笑意令人心生厌恶。

“青龙内部怎么说?”

“应该还处于封锁期,外围人员并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哈哈”掩不住的笑意在阴森的办公室里回响:“在新老大来之前,他们怎么可能让消息传出去,越是这么安静,就越有问题。”

“总裁分析的是,那我们下一步要怎么办?”

“慢慢来,要想找到一个合格的接任人哪有这么容易?”得意忘形的男人根据他的经验分析。

“可是”仍有些疑虑,一个年轻的下属似乎有些想法:“会不会是陷阱,这好像有点太顺利。”

眼中尽是不屑的男人伸出肥大的食指在他眼前晃晃:“再怎么说都只是个小毛孩,能成什么大事,无非是仗着上一辈的功绩。”

“可”始终觉得不对劲的男人忍不住要再次提醒。

“没有什么可是”打断还欲说话的男人,汪宗和不耐烦地摆手:“你要查就去查,我没这闲工夫”

于是怯怯地住了口,矮着头的男人终究没能说服汪宗和再谨慎一些。

清脆悦耳的鸟鸣声在还没到来的晨曦里打乱了小区的宁静,还未完全褪去的夜色中,只有零星几家灯火仍旧通明。

林幕垂就这样在自己的房间等了一夜,尽管他一直知道,父亲对于张无殇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但,这个深埋在心底的结,永远是林幕垂所无法触碰的地方。他不能确定这件事情会对张无殇产生怎样的影响。

几乎完全没有声响的房间就这样亮了一夜的灯,从张无殇走进房间就隐约可见的光线时刻纷扰着林幕垂的思绪。

小殇,你的选择,到底是什么?

他在心底默念,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张无殇陷进这样的深渊。他想,或许那个能拯救张无殇的人还没有出现,亦或许永远不会出现。

他深邃的瞳孔在夜色里染上一层薄雾,悠远的眼光却一直透过玻璃窗望向对门散着幽光的房间。林幕垂就这样痴痴地看着,犹如想要在那门上剜出一个洞来。

第49章

除了手机和钱包,张无殇什么都没带。

仍旧灰蒙蒙的天色似乎有着某种看不真切的预示,张无殇只是戴上他最中意的那顶帽子,孤身一人。他回头望一眼伴着他亮了一晚的灯光,他想,或许,即使没有向他辞行,林幕垂还是知道自己的离开。

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的迷惘,张无殇深黑色的眼瞳看向清晨浓浓雾气里的城市,此刻的他不确定,几个小时后的自己,听到的会是怎样的消息,而所谓的冷静和自持,在那个被灌着父亲名字的人面前又能顽抗多久。

晨起的寒气似乎还有点逼人,张无殇没来由地感觉彻骨的冰冷,他拉紧裹在身上的衣物,不再犹豫,低着头朝未知的未来走去,一步一步,坚定而不停歇。

不远处的高层上,有一扇窗,从张无殇下楼开始就一直开着,直到如今几乎已经看不见他的背影。

文岚睁开还迷蒙的双眼,刚起身,右手止不住覆上额头,艰涩的钝痛夹杂着晕眩让她感觉不适。

指尖对上太阳穴,文岚稍稍用力按揉。

等到感觉好点,她环看四周,进而才发现自己所在的房间并不熟悉。粉色的床铺,粉色的窗帘,直到身上的衣物也都是一整套的粉色。

想到这里,她右手扯起身上的睡衣。

“是谁帮我换的?”

记忆慢慢复苏,从走出院办到听见枪身,文岚浑身一颤。她掀开好好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被,甚至紧张得忘记拖上棉鞋就往门口跑。

正在这个时候,向内开启的门板后面,一个看上去甚是凶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塑装一次性注射用具进来。

看见文岚已经清醒过来的男人有些憨厚地笑笑。

“你……你是谁?”身材娇小的文岚惊惧得扶着墙面不断后退。

“文小姐,不要害怕”见文岚这副光景,脸上有着几道长疤的男人安抚性地劝慰。

“你”文岚边后退,边在背后摸索可以用来当做武器的东西:“你想干什么?”

“我没想干什么,只是给你送药水来”

“什么药水,我没病,要什么药水?”

“医师说你因为情绪波动太大才昏迷,本身营养有点不足,所以只是给你开了点葡萄糖加强点体质。”

“我不要,你拿走,你先告诉我这是哪里?”

“这我不能说,等少爷醒了自然会和你将清楚,不过这几天,只能委屈文小姐老实呆在这里不要出去。”态度算不上谦和,既是嘱咐又是警告。

文岚藏在背后的一只手摸到摆在桌上的饰品盒,她一边垂着眉一边暗暗计算时间。

就在男人转身出门的一瞬间,她使劲全力,抡起手中的东西就朝他头上砸。

然而,即使她紧咬着的上唇渗出了血,这点微弱的力气对于明显身经百战的男人还是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将文岚反手擒着:“少爷交代好好服侍你,请这位小姐好好听话,不要让我们难做。”

刚说完,将手里捏着的细腻的小手甩出。

没有再做反抗,文岚坐倒在柔软的棉被上。

她含着泪花的眼睛呆呆看着已经高大男人背影消失的方向。

她想,也许,这次再没人能救得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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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殇,我和你说”张芳兰似乎怎么也忍不住已然夺眶而出的热泪,刚开了个头,就哽咽着说不下去。

“他死了?”嘴角凉薄的笑意勾起,张无殇的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张芳兰诧异地抬头看向眼前还带着火车上那股烟尘气息的儿子。

“还没让他知道我有多恨他他就死了?”

“小殇”因为激动,张芳兰双手攀上张无殇的手臂:“不是这样的,小殇,不是这样的”

张无殇冷着的眼神里寒光闪烁,他微微攥紧了拳头:“那是哪样?”

张芳兰终于因为儿子唇边的冷笑止住眼泪:“小殇,你就这么恨你的父亲吗?”

“对”咬紧牙根,脸部肌肉因此僵硬得让俊美的脸庞变得扭曲:“还不是一点点。”

“但是,死的不是他。”张芳兰的声音忽而变得很是平静。

“那你哭什么?”张无殇眸子中的冷笑更深:“不为那个男人,你还为了什么?”

“小殇”一直温顺的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尖锐。

“你哥死了”苍凉的声音让张无殇觉得自己一直锦衣玉食的母亲一时间老了十几岁。

他忍不住看一眼眼前的这个女人,发现不知何时,她眼角的皱纹已经深得没办法用任何眼霜遮盖,她原本乌黑的长发里也已经掺杂上几缕忽视不了的青丝。

“哥还在家呆着”

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张芳兰愣了一下后回过神:“小殇,是你的亲哥哥,不是幕垂。”

许久许久,张无殇没有说话。

“其实这么多年来,你爸爸一直带着你哥哥生活,他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保护你。”

“保护我?”眉间的怒色渐渐隐忍不住:“保护我所以一直把我扔着不闻不问,保护我所以这么多年连个面都不露?”

“你爸爸是黑帮的人,当年离开我们的时候前途未卜,不敢带着你一起冒险。”

“那他为什么带上你所谓的哥哥?他就不担心他?”不羁的笑声穿透身体,直让张芳兰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往下沉。

“那时候你还小,可以说还是只能在他怀里要奶喝的年纪。但是形势所逼,你爸爸必须带一个自己可以信任的人在身边,你知道黑道上的生活不是那么好讨。”

张芳兰的眼神空旷,犹如陷入了一场渺远的追思:“等你稍微大了。你爸爸的事业越做越好,就当时来说,几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道上有些名气的大哥。”

年轻时候的意气风发在张芳兰眼孔里闪烁,她没有再看张无殇:“但也正是这样,所以他比当年更多地了解这条路上的风险。所以你爸爸打算等你成年,羽翼丰满的时候再告诉你这一切。你应该还记得你十岁的时候你爸爸来看过你吧”

不是疑问的语气,张芳兰就这么自顾自说着:“那次,其实是来向我们告别的,因为他发现已经渐渐有人在抓他的把柄。如果让他们知道有你的存在,我们的安全完全没有保证,所以,直到现在,你爸爸还只是偶尔联系一下我。”

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张无殇只是站着,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为有这样的爸爸高兴或者是悲哀。

含着深深的愧疚,张芳兰面朝着张无殇说:“小殇,这次让你过来,是因为你哥被射杀了,就前天,刚在医院抢救失败,死了。”

刚刚才似乎窥见自己家庭真正的一角,现在又马上听说自己的亲生哥哥已经死亡,任是张无殇这样的角色也一时接受不了。

张芳兰似乎终于看见张无殇神色有些松动,她走到他身边:“你先去休息,明天我带你去见你哥哥一面。”

“现在就去”张无殇的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或许,该去看看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

让他给自己答案。

第50章

雪白色的病房,盖着白布的宁君宇就这么躺在素色的单人床上。褐黄的窗帘相互贴合,让屋外的阳光几乎漏不进来。

大概因为青龙帮的安排,这间病房四周除了几个身着短西装的保镖几乎没有生人靠近,整个环境安静得依稀可以听见墙面上钟表滴答滴答的走动声。

半人高的玻璃窗前,倒影出一个男人凝重的脸色。

张无殇呆呆地望入房间,他勾着嘴角的冷笑想,据说,里面一动不动躺着的就是大自己十个多月的亲生哥哥。

因为白纱的缘故,张无殇看不见他的样貌。

眼眶下有些阴翳的许展江不动声色地站在张芳兰和仍不认识的张无殇身边。

才两天时间,他原本白净的脸上已经长出些细短的胡渣,两手松松垮垮地插在口袋,紧抿着的薄唇血色黯淡。

“展江,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夫人”他看向脸色苍白的张芳兰:“您还是早点回去休息,这里我会好好看着”

“让我进去吧”张芳兰肿着眼睛看向里间像是睡着了的宁君宇哀求:“他是我儿子啊。”

张无殇仍旧一动不动,犹如一尊石铸的雕像。

拂不去作为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挂念,许展江终究说:“好,但是,医生说不能透风太久。”

“嗯”含泪答应,张芳兰任由许展江搀着自己的手打开病房门。

一步步挪上前,直到站在病床边。许展江伸出看上去瘦了一圈的白净右手掀开遮盖着宁君宇的白布。

宁静而安详的睡颜。

透过玻璃窗,张无殇深黑色的瞳孔里印出一张算得上是俊美的面容。

张芳兰心念一动,百般思绪又起,她看着这张前几天还对自己笑着说再见的脸,不自禁地扑倒在地。

“小宇”已经哭得沙哑的声音让站在门外的张无殇多少有些动容。

“夫人,不要这样,君宇知道了也不会好过”

不顾耳边许展江的叮咛,她伸出手想要摸上宁君宇的脸庞。

连日来情绪的高低起伏让张芳兰眼前有些模糊,待她察觉出不对劲,胸口已经一窒。

许展江觉察出异样,赶忙俯下身用双臂架起顺势倒去的张芳兰。

大概因为疲惫,许展江托着她的身体感觉有点吃不消。

“快点进来”他看一眼窗外,向还在出神的张无殇挥手。

许展江想,既然是张芳兰亲自带过来的人,虽然自己不认识,但肯定能够信任。

正眉头紧锁的张无殇没有理会里面的叫唤,许展江有些恼怒,但也无可奈何。

艰难地把张芳兰扛到张无殇身边。

宁君宇出声叫:“喂,接把手”

“啊”因为眼前这个满脸胡渣的男人不温不火的态度,张无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搭把手”

有些木然地伸手接过母亲,张无殇就这么撑着不知该如何。

许展江莫名其妙地看一眼他:“你先把夫人带回去,让她好好休息”

不待张无殇回话,许展江对旁边的立着的一个保镖吩咐:“你把他们两个送回去,这里有我。”

“许少爷”年轻的保镖欲言又止。

“嗯”回头看一眼他,许展江带着疑问语气挑眉。

“宁少爷既然都这样了,你也别太伤心,伤了身体不好。”

“我知道,你先送他们走”

“好”看一眼才两天就精神恍惚、憔悴的不成样子的许展江,年轻男人最终沉默地带着张无殇和张芳兰离开。

看着几个人消失在视线里,许展江低着头重新回到里间。

刚才掀开的布料还摊在一边,宁君宇洁净的面色淹没在不透光的昏黑里。

许展江右手摸上他的颈间,冰冷冰冷的温度透过指尖一直传到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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