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就知道我会吸取阳气,也曾经因此惧怕而不敢靠近我的少年,现在却稳稳的抓住我,坚定地不让我拒绝。
我的确需要有人帮助,因为我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时候,我在想,如果我能痛晕过去,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身体上的窟窿宛如翻滚的海底洞穴,强烈的漩涡卷流让每一处伤口似撕裂一般疼,尤其心口那一刀,已经难以用言语描述这种痛楚,只知道每每一步就疼得我很想吸取阳气弥补伤口,但我强行忍住了,这样的感觉极度挑战我的忍耐限度。
高度集中我的意识,不能让它被痛苦侵蚀,一步步下山,我甚至都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脚步在颤抖,萧北辰亦感觉到了,他想过背我,但我害怕自己控制不了,所以拒绝。
这是一场跟自己的战斗。
时不时望着前方被温玥扛在肩膀上的傻男人,他心智虽然不齐全,但是依然拥有感情,他们说的都对,温柔不傻,可是他又很傻。
当
我们一群狼狈不堪的人绕远不经过秦阳而从望风森林里艰难走到温家堡的时候,迎接我们的却是一群将刀架在脖子上的护卫,他们冷眼看着我们几人,最后望见昏厥三天的温柔,大为惊讶,于是立即派人向堡里通传。不出片刻,从里面马上飞出一个人,当他定定停在我们身前的时候,那熟悉的模样令我不禁微微一笑。
看着眼前血淋狼狈的我们,他不禁错愕地问:“你们……为什么会弄成这般模样?!”
温玥侧目,不愿回答。
我没力气,只好由柳金泉代为回答:“不瞒温堡主,几天前我们中了埋伏。”
之后,看我们一身如此,阿岚立即让我们进去。
特意留意了一下四周的人员,微微靠近他们,感到他们身上的活人气息的时候,便稍稍安了心,这种时候,多个心眼总是好的。
转头,我注意到,自从进了门,温玥脸却越来越臭。
33、复原
温家堡里面没什么变化,只是守卫变得森严许多,试问知晓,原来温家早已听闻寒都傀儡异变,且最近许多帮派被惨绝灭门,人人自危,当然,就连温家堡也不能除外。
三天来,身为武林盟主的柳金泉和萧北辰都在与阿岚在细细商讨寒都异变之事,这毕竟同样关乎于温家,阿岚尤为认真。
他已经不是那个贸贸然的大男孩了。
不过,我好不到哪里去,硬生在床上躺了三天,动弹不得,除了每天早晨必准时探望我的臭小鬼,以及偶尔见到照顾仍昏迷不醒的温柔的冷脸来看我的温玥之外,就剩这个成熟不少的阿岚。
他有要务在身,不能经常停留,但是他完全是一有空就往我这里跑。
告诉他有事就不用过来了,结果阿岚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怕你一个人无聊,反正我没事,找你说说话也好。”
也许是从柳金泉那里听说了莱儿的事,他跟我说话的时候,一旦碰到关于莱儿的事情,全部硬生转开话题,如果转不了,他便索性不说话,在一旁低头削水果,还不时忧心地望着我。
真是善良的孩子。
其实想到他和温玥的关系,我就有种难以辨别的感情翻涌而上,怜惜而疼爱的,好像看见自己的孩子,但我又的确清楚他和我之间远远没这么简单,毕竟喜欢他的时候我仍未想起前世点滴。
一点点啃着他送到嘴边的果子,他细心为我擦擦唇边的水痕,大概是许久未见,发现我在看他,阿岚整个脸都红了。
这么靠近我,他显得坐立不安,尴尬而羞赧地想收手,却被我叫住:“刚才那种水果挺好吃的,我还想吃。”
其实我根本尝不出味道,只是坏心眼想看看阿岚害羞的模样。
他重重点头,略显紧张的又开始削水果,然后耐心切成一小块一小块递给我吃,为了缓和气氛,他边喂边说:“这个是从西域来的水果,甜甜的我很喜欢,所以一口气买了两大箩筐,可是那天只有我一个人,结果死死扛回来之后,我也在床上躺了好半天才缓过气呢。”
轻笑一声,我说:“也只有你会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事情,怎么不找个人帮忙?”
“不行!”捏着水果,他大力摇头,“温家堡主居然连两筐水果都搬不会来,那还不得丢人丢到家了!”
真像你会干的事。
结果他居然抓着后脑,紧紧盯着我,问:“小临,我这样做真的很没头没脑么?”
被他这种表情逗乐了,不由得大力揉着他的脑袋,他也不躲,就这么任我蹂躏,好一会儿我才说:“要是不这么做,那就不是你了!你这笨孩子!”
一听我唤他孩子,眉头一皱,双手叉腰,不悦撇嘴:“我可是堂堂一堡之主,才不是孩子!再说了,小临你又
不大我几岁,凭什么叫我孩子!”
“会说这种话的分明就是小鬼,还当自己是大人。”从旁门冷冷传来一句话。
同时向外看,只见温玥冷脸站在那里,径直走过来,当阿岚不存在似的,冲我不客气地说:“我有事要问你。”
“什么事?”见阿岚脸色不好,我立即接话。
他倒问得痛快,开门见山一针见血:“你是怎么吸他人阳气的?”
你怎么就这么讨厌呢。大白天你问这些,难道就不怕别人心里不舒服么?
不过碍于阿岚在场,我没打算跟温玥斗嘴,老实回答道:“如果那人是临死,我便会用手指碰触他死前的伤口,因为那里聚集的阳气最盛,一般活人的话,我会戳他们眉心,那里可以一瞬间得到巨大阳气,之后那人会因为虚脱而昏倒,而单纯的碰触也可以获得阳气,只不过比较少,也不会伤害到别人。”
除了清。也许是天石的原因,只他一人,无论我怎样靠近他,都会抗拒不了他传递过来的阳气。
可能那些阳气本来就是我给他的,所以也算是物归原主?
玩笑话罢。
见他思索许久,我明白他这是为温柔迟迟不醒而担忧,于是继续解释:“温柔昏厥的确与我有关,那日他见我受伤,半夜详装睡着偷偷给我输送精气,所以才会……他依旧昏迷不醒么?”
皱眉。
想不到这次温柔受到的损害这么大……
可惜我身上伤痕一直未愈,就算动用自身修复能力,也只能勉强恢复几个伤口,而心口上那一刀是完全恢复不了,且温柔替我恢复的痛觉依然无法消失,稍微移动身体,痛感排山倒海侵袭而来,这就表明我只能慢慢在这里静养。
可我想去看看温柔。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灵犀,正当我想着,我就听见门口又传来一个声音。
“临临。”
他缓步靠近,意识清醒,微笑面容上那双绿色眸子显得尤为显眼。
阿岚被惊得合不拢嘴,指着温柔的眼睛问:“哥,你的眼睛怎么变色了?!”
倒是温玥镇静,一开始微微惊讶之后,他便望着走过来的温柔,稍稍蹙额,但没说什么。之后,转身离去。
碰巧阿岚也有事,所以整个房间就只剩下我和温柔。
理所当然地坐在我床头,他倒熟门熟路悠然自得,对上我的眼睛,上下摸着我的脸颊,绿眼睛温柔难得的正经:“临临,感觉好多了么?”
“你怎么又出来了……”
“因为你想我了。”开始油嘴滑舌。
“你想太多了。”
被习惯性打击惯了,绿眼睛弯嘴一笑,没生气,赖在我旁边全靠一张二皮脸,似笑非笑地抓过我的手,胡言乱语:“你狡辩也没有用,事实胜于雄辩,反正我在这里,你就是想我了。”
还事实胜于雄
辩,要不是我行动不便,真想敲你一脑瓜子。
没好气扭过头,他却开始骚扰我。
条条垂落的青丝停留环在我脖子,宛如花藤一般缠绕着我,黑色的发,颀长的身躯,却无故有股海棠的花香,修长稍显冰凉的手指慢慢将我的头扳过去,让人毫无抗拒却轻柔得像风,然后,抵上他高挺的鼻子,幽深的碧绿眸子似乎是诱惑人的魔鬼,令人迷失神智,沉溺,最后得不到救赎。
全身黑色凸显他的皮肤尤其白皙,他舔了舔殷红的唇,仿佛百年一般慢慢亲吻我的嘴角,如此沉稳缓慢的吻,平添邪肆淡雅的微笑,念咒似的,他又慢慢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在这里,你就是想我了。”
不是玩笑,是命令。
心智迷惑,我点了头。
绿眸满意的上下打量我,最后印了一吻在我额头:“我的宝贝,安稳睡吧。”
眼神已经迷离万千,大脑一片空白,我从不知道作为鬼也能睡着,还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沉沉睡去。
一种炽热的感觉围绕全身。
自然不是躺在煎锅里面两面翻来覆去或者被人丢进火堆里烘烤的感觉,而是像初生孩童窝在母亲怀里的温暖。
怀抱住自己身躯,恬适感受着无尽安全而慵懒的蜷缩着。
这是我做鬼以来第一次睡着,也是第一次做梦,梦中我听见低沉的呓语。
但我听不清楚。
朦朦胧胧的醒来,发现正值深夜,身边趴着一个人,微微动了动身体,发现受伤的地方居然一点也不痛了!更扯的是,那些小伤好了就算了,不止七八个窟窿,就连心口那一刀我都感觉不到疼痛!
难道我耗尽精力变透明了?
对着黑暗我看不出来,只有缓缓下床,脚还能点地,并且异样的,有种地板凉飕飕的感觉,这些暂且抛开不谈,我摸黑找到火折,点亮床边一盏灯,对着火光仔细端详起自己的手指,幸好,还是实心的。
猛地一看胸口,那道伤痕犹在,只是早已结痂。
第一直觉认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用了千百年来无论是在民间还是贵族,甚至于神仙怪力中都好评度极高的堪比灵丹妙药自救奇方的在梦中唤醒自己的妙招诀窍,掐自己。
总觉得自己是鬼,所以下手不免狠了点。
下一刻,疼得倒地,屁股也受到重创。
害得我不由发出一声毫无内涵修养,完全破坏我潇洒形象的惨叫,引着本来睡着人的无端耻笑,对,是耻笑,他从后面扶起我的时候,分明一点同情心都没有,还笑得脸部抽搐。
“去,谁让你扶我了!”典型的恼羞成怒。
火光印在他的绿眼睛上,冰冷中却又带着点柔和,抱着我放到床上,他依然言笑晏晏:“居然趁我不注意到处乱跑,摔疼那儿了?我帮你揉揉?”
“……滚。”
他那绝对不是疑问句,边说手已经不安份地在我身上摩挲,在我顽强挣扎一会儿之后,他终于投降:“我不弄了,你别动,伤口好不容易才好,别又裂开了。”
听他这么一说,我不由背后颤动一下,然后盯着他,试探地问:“我的伤口……我的伤是你弄好的?”
他抿嘴一笑,没做他言。
怒意泛起,我直接起身狠狠捶了他下巴一下,有了实体打人也特别痛,只见他吃痛地扭头,我气愤不已:“你这个笨蛋!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把阳气给我!就算我没有阳气,光靠自己修复也能好起来,他已经为我脱力昏倒,你为什么不吸取教训!我是鬼!你以为这样做很好玩?!”
伸手抱住我,他无赖地将我头按在胸前,让我只能对着他胸口干瞪眼,知道他嘴巴里说不出好话,可没想得他居然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我当然不是为了好玩,宝贝你早日恢复,我就能早点跟你卿卿我我,总不能让我在一旁只能看不能吃,那多痛苦。”
歪理!谁要给你吃了!
我有话反驳,却被他湮没在嘴里,等他心满意足放开我,只听他在我耳边静静地说:“只有你值得我为你这样做,你只要接受就好,不用多想。”
“我……”
“不要说话,你该休息了。”
可是,你这样死死咬着我的嘴巴,你觉得谁能休息?
我也有些心软,一想到他耗费精气给我,挣扎是越来越小,到最后也只能默认他的行为。虽说被他纠缠一夜,可最终他也没做出任何出格的事,只是抓着我不让乱动。
想不到这只急色的绿眼狼也有好的一面。
戳戳他的脸,我也忍不住眯眼,靠着他迷糊过去。
第二天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因为温柔毫不掩饰就这么顶着两颗绿眼珠子出门,过路人无不惊诧,包括萧北辰柳金泉和昨天已经看见但仍不住呆滞住的阿岚。唯一镇定着的只有面无表情的温玥,他看着行动自如的我,目光中似乎夹杂着我胡乱吸取阳气的责备之意,我只好耸肩表示无辜。
貌似在场唯一了解得比较多的人就是我,可其实我也是一头雾水,当所有渴望解释的目光集中而来,我只好随便编一个谎言说温柔眼睛的问题不过是吃错药弄成的。
温玥不住挑了下眉。
温玥,不要激动,我可没说是吃错你给的药。
面对将信将疑的他们,这个绿眼睛的温柔倒是悠然自得,竟在一旁喝起茶来,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只是未等我们谈论下去,外面急匆匆跑进一个人,是巡守的护卫,一见到阿岚便立即拱手:“堡主!”
“李辉,何事如此匆忙?”阿岚缓步过去。
名叫李辉的护卫慌张地回道:“回禀帮主,刚才属下巡逻的时
候,在花园发现两具丫鬟尸体!”
自古以来,大户人家死个下人本没必要这么慌忙,这么慌张就说明事情一定不简单,阿岚当然注意到了,立即回应:“快带我们去看。”
花园里,两个比较隐秘的地方,分别躺着两具年轻丫鬟的尸体,二人流了一地的鲜血,染红大片雪地,温玥让众人散开,径自上前视察一番,发现她们脖子被人狠狠划了一道,而这道快很准的伤口几乎是瞬间要了她们的命。
这种伤口,只要武功不错的人都能办得到。
莫非是……傀儡?
小心翻开深深伤口的血肉,看见骨头衣袖是白色的,众人微微舒气,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连夜将尸首烧了。
突然的事件令温家上下不由有些惶恐。
温玥沉默着。
猛然拍桌,柳金泉一副再也无法忍耐的表情,她抓过身边的剑就要杀回寒都,但被温玥拦住:“这件事还不知是不是傀儡做的,就算是,也得沉住气,从长计议。”
本就性格豪爽的柳金泉依着自己性子,根本听不进去:“温叔,不管是不是傀儡做的,我都要会寒都,我爹和我叔叔在寒都无故失踪,至今杳无音讯,我弟弟死了还被人做成傀儡,你叫我怎么沉得住气!”
趁她还未甩开温玥,我亦抓住她另一边:“金泉姐,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现在你伤势还未痊愈,就这样贸然前去也是杯水车薪,如不等大家准备完全再一同前去寻找,总好过你一人孤军奋战。”
权衡利弊,柳金泉失望地低下头,松开手,这个好强的女子默默走了出去。
我在后花园找到她。
察觉人来,她微微回首,但很快又转过头去,落寞望天,她好似步入回忆地说:“小时候我总觉得爹对我特别差劲,经常强逼我做很多我不愿做的事情,相反的,对梦莱又特别宠爱,一旦我做错事就要按规矩惩罚,梦莱无论怎么顽皮他都不闻不问,所以我从小就很讨厌我弟弟。”
“记得有一次,我因为练功不勤快被罚在家里水池边提水桶,梦莱那小子使坏,害得我将手里的水桶摔到地上,正巧爹看见了,不论我怎么解释他都要再罚我两个时辰,但是我很气,气得恨不能把我弟弟推到水塘里淹死,而且我也这么做了。”她苦笑两声,“梦莱身子骨本来就弱,当他被救起来之后已经奄奄一息,我害怕爹责罚,想也没想就跑出家门,在外游荡几天,又累又饿的我终于被爹带回来。爹没打我,但也没给我好脸色看,还是朝阳叔叔悄悄告诉我爹为了找我已经几天没合眼,还告诉我梦莱的病,那时候我才理解爹为什么对弟弟一直这么溺爱,因为弟弟和娘一样,天定了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