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罢衣衫,他出了韶华殿,顿了下脚步,回首,望着华丽的宫殿,对着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地方,他眸中闪过一丝冷冽,被衣袖掩着的素手微微抬起。
耀眼的华光一闪,一抹银光出现在他的手中。
是剑,带着如水的光泽,能够清晰的映出人的面容的绝世好剑。
沈文清举起剑,轻轻的吹了一下,垂在胸前的发丝微微荡起,接触到剑身,立马断成两截,轻柔的飘落到了地上。
“老朋友……平复我心中的怨恨吧。”
沈文清轻喃一声,将长剑举过头顶,耀眼的阳光反射在如水的剑上,发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夺目光辉。
沈文清慢慢的扯了扯唇瓣,手中的剑对着韶华殿瞬间斩了下来。
霎时间,一连片的银白光华闪过,映亮了沈文清那俊美不似常人的面容。
一剑毕,沈文清不再久留,利索的转身离开,去找千羽辉。
他的身影渐渐的远离了韶华殿,随着他脚步的远离,身后的地一阵颤动。
然后,整个韶华殿,从中间开始崩塌,飞沙走石,断壁残垣,整个辉煌华丽的建筑轰隆轰隆的尽数倒塌,地上出现巨大的裂痕,韶华殿所属的四周的地,竟然有陷下去的趋势。
来不及逃离的宫人已经被倒塌的建筑埋到了里面,沈文清的身后是一片凌乱,一声声绝望而惊惶的嘶吼。
可他全然都听不见,而是坚定着脚步去找千羽辉。
那些人无辜么???
不,一点都不!
那些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对他好的,不是千羽辉派来监视他的,就是别人派来寻机会害他的,死有余辜。
所以沈文清一点也不手软。
一剑一出,强大而又神圣的气息,惊动了千羽国京都不少高手,纷纷望向皇宫的地方,暗道:那里,又发生什么了么???
寒紫衣了解沈文清,从小和沈文清一起长大的九里,又何曾不了解沈文清。
九里不知道沈文清为何非要让他离开,但他知道,绝对不会是沈文清说的那般—他准备和寒紫衣双宿双飞。
沈文清,一定是想要了结这些年的恩怨纠葛,要么是想要他不被连累,要么是不想让他伤心。
他不忍在明面拂了沈文清的一番好意,暗地里,却坚决不肯离开。
如今他感受到皇宫之中,那么熟悉又那么巨大的灵力波动,便立即猜到是沈文清动手了,于是不敢多耽搁,他立即往皇宫赶去。
天妖联盟的人,一直被各国供奉着,居于供奉堂,供奉堂亦是在皇宫之中,这样明显的威压,让留驻与千羽国的五名天妖联盟的高手,瞬间睁开正在修炼的双眼,瞬间寻找千羽辉的所在。
太子千羽砚伤的太过严重,用了断玉续魂膏之后,醒老便发现千羽砚灵力枯竭,筋脉受创方法特殊,难以修复。
这是天大的事,比他的项上人头还要大的事,于是在前些天,醒老最终一咬牙,一顿足,飞鸽传书给圣地的人。
在他飞鸽传书后不出三日,皇宫迎来了圣地中,仅次于圣主的两大于俗世人来说的绝世强者。
此时,在沈文清闹出这些动静之时,他们都好奇之极的赶往事故发生地。
刚送完公主,回到宫殿的千羽辉赶到了大地的震动,也是一阵惊惶,立即唤来侍卫探查真相。
由于沈文清的身份特殊,所以即使他一身素净的打扮,手中执着长剑,宫人亦是只敢观望,不敢阻拦。
沈文清很快就到了千羽辉的宫殿。
彼时,千羽辉喘着气,正在对着旁边的侍卫发火,然后,沈文清就毫无预兆的推开了门。
一身白衣似雪,乌丝如墨,无风自动,手中一柄银色长剑,斜指地上,纤细却又颀长的身影,傲然立于门前,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
千羽辉的心跳几乎都停止了,他的呼吸狠狠的一窒,抬眸痴痴的望着这样的沈文清。
他所迷恋的,最爱的,就是这样的沈文清。
当初两人刚相遇之时,救他的沈文清犹如天仙下凡,完美出尘的让人不敢心生亵渎,可也是这样的人,让他这个人间帝王觉得,天下之间,唯有此人配与他相属相守。
他带着朝圣一般的心,迷恋着沈文清的圣洁超然,却又极其的想要将沈文清拉入凡尘,为他一人所有。
而且,他如愿了,这二十年前,曾经站在云端,让他觉得高不可攀的人,被他拥有了二十多年,还为他生下两个孩子。
可他还不满足,他更加贪婪的想要对方的心……
于是,凭着手段,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不想弄巧成拙的将两人之间的裂痕越斩越大……
“千羽辉。”
此时,沈文清心中的怒火,好似都已经平静了下来。
他淡淡的,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喊着他的名字,打断了千羽辉的思绪和美梦。
当千羽辉再次见到这样的沈文清的时候,就有了一种要失去沈文清的觉悟。
可是,他的心,让他不甘于放手,除非他死,否则绝不放手。
“文清……”
沈文清蹙了蹙眉,他发现他压抑二十多年的怨恨全部爆发出来后,他竟然连听到千羽辉叫他的名字就觉得难受。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对千羽辉,他没有半分的爱,以前有怜悯,可那些怜悯,都被千羽辉的所作所为全部给抹杀了,变成了难以洗刷的怨怼。
“千羽辉,我只问你一件事,我要离开,你将会怎么做???”
千羽辉瞪大双眼,身子剧烈的颤抖。
“不……绝不允许……”
沈文清此时显得清冷又无情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讥笑,慢慢的走近千羽辉,每走一步,说一句话。
“我这一生,最后会的事,就是救了你!。
我因情关难过,渡劫失败,你是第一个找到我的,非但不通知我的亲友,反而趁着我虚弱之时囚禁我,玷污我……
你忘恩负义,你狼心狗肺!
可是,千羽辉,那些,我都可以原谅你。
后来,为了文澜,为了肚中的孩儿,我亦可以枉顾自己的心,委身于你,也打算在俗世之中,陪你一世,等你百年之后再救出文澜,带着月儿岚儿离开……
反正你的生命不过百年,而我,却是无限的久长,即使在你身边百年,对我来说亦不是弹指一瞬,你于我,也不过是一个对我伤害过深的过客罢了。
可是……
千羽辉,你为什么,总是学不会满足这两个字,是如何写的呢???
你不懂爱屋及乌,不懂爱护我的孩子,你伤害算计利用我的孩子。
我无法忍受,却也只是想带着岚儿和月儿离开而已,从未想过要你的性命。
但是,你为什么要伤害文澜,要那样对待文澜???
文澜何其无辜,二十年前你自私的利用他胁迫我,还口口声声的对我说,你会好好对他。
千羽辉,你的好好对待,就是让他呆傻愚笨,让他的心智停留在孩童时代???
你的好好对待,就是用药物破坏他的大脑,让他永远记不住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
千羽辉,你明知道,那是我相依为命的弟弟,那是我除了岚儿月儿之外唯一的亲人啊……”
沈文清说着走着,说话间,已经走到了千羽辉的面前。
他说的时候,声音中只是含着痛苦和忧伤,却没有大怒的征兆,也许他是怒极之后反而平和了。
千羽辉随着沈文清的话,面色越来越白,越来越惨白,最后已经没有一丝血色了,他的眼睛中风云变幻,满是痛苦不甘和无奈,还有着,深深的恐惧和疯狂。
从沈文清的言语之中,他不难察觉沈文清对他的恨意,亦是清楚的明白,这么多年,沈文清竟然是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他的,即使他在他身边,即使他为他生了两个孩子,即使他在世人面前承认他是千羽的同皇侯,是他千羽辉的人,他的心也从未属于他过。
他更是深深的不甘,沈文清在二十年前受他胁迫亦不过是怜悯他那可怜的爱。
千羽辉万分的痛苦不甘,他为了沈文清,做尽了违背良心之事,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得到。
沈文清浅色的唇瓣还在开开合合说着什么,可千羽辉已经完全听不到了,他只是怔怔的看着这个他深爱的,带个他万千的痛苦和快乐的人。
沈文清不管千羽辉心中是如何情绪,在千羽辉身前驻足的时候,只轻轻的问了一句:“千羽辉,你说,我该杀你么???”
千羽辉仍陷入在自己的心魔之中,无法回应。
沈文清突然的就扬唇笑了:
“不回答,就是默认了,你也认为我该杀你对不对???”
这时千羽辉已经回过神了,他张了张口想要反对,却发现在沈文清的威压之下,他竟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周围的侍卫也早被沈文清周身形成的强大气场给排开了。
沈文清抬起了剑,目光中带着积分怀念:
“这把剑,当初只是为了清理九霄宫的叛妖,收服邪恶的妖魔用的,现在却又要染上人类的血液……我在想,人类肮脏的血,会不会玷污了我的剑……”
说着他叹息一声:
“算了,此剑封尘了将近二十年,刚刚只是小试牛刀的毁了韶华殿,如今,就借你的鲜血再次开封吧。”
说完,手下的剑,便向千羽辉刺去,而千羽辉只能定定的站在原地绝望的看着,却无法反抗。
沈文清的速度已经是快如闪疾风了,可还是有一道如闪电的幽蓝光辉挡住了他的剑。
‘锉’的一声,他的剑偏到了一边,一个闪烁着幽蓝光辉的铁轮在千羽辉身前旋转。
沈文清回头,整个殿内已经没有一个侍卫了,却又多了八个人。
天妖联盟的五位高手,以及圣地的醒老和另外两大高手。
沈文清挑了挑眉,知道这八个人,任意一个都是绝顶的高手,他一个人难以力敌。
不过眼前的情况他早已经算到了,也做了应对之策。
他先是望着醒老:
“唯一不受珈蓝塔管辖,且被珈蓝塔顾忌的圣地,不是世间所有隐世高人的聚集之地么???
你们为的不是追寻天道么,什么时候,竟成千羽国的奴才走狗了???”
刚刚阻止他杀沈文清的人,正是圣地之中的人。
圣地之中三人的面色一变,冷哼一声:
“我圣地做事,岂是一个小小的你可以过问的???”
沈文清轻蔑的望了他们几眼没有再追问,而是望向天妖联盟的五人:“千羽辉是人,我也是人,我们的争执是人类的争执,与你们天妖联盟毫无关系,你们最好不要插手的好,否则丢了性命损失的,还是你们自己。”
天妖联盟的人驻留在千羽国接受千羽国供奉,享受他们带给他的无尽好处。
受人好处,与人消灾,于情于理他们都不会坐看千羽辉被‘无缘无故’的杀去。
况且沈文清的言语之中,有着对他们的轻视,使他们这些过惯高高在上的生活的人,所不能容忍的。
“沈文清,你与那国师九里一同出自四大妖怪聚集地的接天峰,你还敢说自己是人???”
天妖联盟的人怒极便开始强词夺理。
“一群蠢货。”
沈文清终于忍不住笑着怒骂他们,说出了与自己形象不符的话语,骂罢,他又道:“既然你们都想找死,我就成全你们。”
沈文清松手放开手中的剑,长剑立即有灵性的飞了起来,悬在他的头顶。
他伸展开双手,银色的光华从他的身上爆发,扩散。
沈文清的声音动听而清晰:
“今日来的时候,我就没打算自己会活着走出去,你们若是不现身,我就杀了千羽辉再自杀,你们若出现,我就带你们一起陪葬……
我沈文清一生,做过无数的事,唯有今天最是轰轰烈烈,拉了一个帝王,三个圣地高手,五个天妖联盟的强者为我的死殒命,为我陪葬,真是稳赚不赔。哈哈哈哈……”
等那些人察觉不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周围的空气,竟然被沈文清抽成了真空状态。
而沈文清身上的银色光华,一照到他们身上,他们便无法动弹半分,一时间死亡的阴影笼罩了所有的人。
沈文清身上的白光愈加的浓炙,令人恐怖的力量在聚集着,隐隐有爆炸的迹象。
不错,沈文清的打算,就是将全身的功力连同自己的身体一起爆裂。
那样的结果,大概是千羽整个皇宫,甚至是整个都城都会在瞬间被被夷为平地。
只是其他人在此时还尚有逃的可能,而在场被沈文清的神识所笼罩几人,确实怎么都无法逃脱的。
面对这强大的让人恐怖的力量,所有人都想要逃,却有一个人,偏偏往里面赶。
他有着一头银色的长发,一双闪烁着焦虑不安的金色的眸子,他就是沈文清的师兄,九里。
当他拼着修为硬是冲进皇宫,看到沈文清的状况时,吓的目眦欲裂,惊呼道:“师弟,不可!”
第82章 尘埃哲定
已经放弃了生的希望,淡然无比的沈文清蓦然听到九里的声音,心神一震,手下的动作顿了顿,就是这刹那的时间,被他的神识笼罩着的八人,齐齐脱离了的他的控制。
强行挣脱他的控制,那八人自己重创,但沈文清却被反噬的更厉害。
不过沈文清身上聚集的力量,在此时也弱了不少,原本聚集的也在缓缓的消散。
九里已是一身白袍,纵身跃入其他人都唯恐避开的真空中心,落到沈文清身边,伸手抵到他的背后,切断他与从外面吸收来的那些狂暴力量的连接。
这绝对是一个对他们两人都有伤害的动作。
可是,九里若不这么做的话,接下来,身体里的力量膨胀到一定程度的沈文清就会爆炸,会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九里又怎会允许那样的事出现呢???
沈文清却怕九里消耗心神,挣扎着抬手阻止他:“师兄……不要,,九里师兄……离开……离开这里……”
九里这么做,他的命可能会保住,但是那些由他引来的力量呢,照样还是要爆裂的,那样强大的力量爆裂,在场的人还是逃不了一死那些家伙身受重伤可能被他拖住,可九里,九里要如何呢???
而天妖联盟的那五人,与圣地的三人缓过劲来之后面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他们都受了重创,要么面色白若纸张,要么唇角挂着血丝。
他们一个个目呲欲裂,凶神恶煞的等着此时毫无防备的九里和沈文清。
“圣地第一圣使,戚无悔将会永生不忘今日之事,沈文清,你若有命,我必将你碎尸万段。”
“圣地第二圣使,君墨林亦是如此,我若有命,并将扰的接天峰不得安宁了。”
此时以醒老的地位,根本就没了发言权。
天妖联盟的五人,无法代表整个联盟,但是那愤恨的神情,也是巴不得啃了沈文清和九里才解恨。
圣地中人,脱离世俗已久,果然非同凡响,当断则断,干净利索,几乎是眨眼间,圣地中的三人以及尚在呆愣中的千羽辉的衣领飞了出去,同时对着第二圣使和醒老到:“快快带圣子离开这里。”
被带走的千羽辉似乎到了外面才反应过来,努力的挣扎反抗着:“不要……我不走,文清,文清,我愿意和文清死在一起,我愿意啊,我愿意和文清一起死啊……”
可惜那位圣使,果断的觉得他的性命比他的想法更重要,所以紧紧地抓着他不放手。
天妖联盟那五位,却是不甘心就此离开。
如今看沈文清无防备之力,九里无防备之心,便生了歹念,想要一起击毙九里和沈文清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