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衍儿乖巧地点头。

我灌下碗里所有的鸡汤，放下碗起身：“那……那我先出去了。”又对两个孩子嘱咐道：“你们下午好好休息啊。”

语毕，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房间。转身的瞬间，似乎看见雪漆黑的双眼紧紧盯着我。像一把挣不开的枷锁，禁锢住我

所有的喜怒哀乐。我所有的情感，都是因他而生，因他而起。

走到楼下，对掌柜说：“麻烦再给我一间房。”

掌柜的抬起头，盯着我看了很久：“客官，请问您有钱吗？”

“当……”我本想说“当然”的，但转瞬便想到——我根本没有钱啊。原本身上还有一点的，但是刚才全用来买金疮

药了。如果要钱的话，就不得不去跟雪说。虽然以前都是他主动塞给我的……

“客官，房还要么？”

“……不要了。”愤愤瞪他一眼，转身便朝客栈外面走。还没踏出客栈的门槛，就听见掌柜的拔高了声调叫道：“公

子！”

我转过头没好气：“干什么？”

“小的只是想提醒您，如果您要单独出去的话，最好遮住脸。”

“为什么？”

“这烟州虽是繁荣之地，但市井无赖也是多的很。公子的脸……着实显眼了点。为了安全起见，还是防着点的好。更

何况，您一个人出去，出了什么事也不好交代不是？”

不说还好，一听到掌柜的张口闭口就是“脸”，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冷哼一声，对掌柜的说道：“我能出什么事？”

说完大步跨出客栈。

掌柜的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心里急得团团转。那慕容公子看上去就是有身份的人。若是那公子真出了什么事，其他

的都不打紧，万一连累到了客栈怎么办？

越想越急，随手招过一个小二，吩咐道：“去楼上天字号房，告诉慕容公子一声，就说是另一位公子出去了！”

小二点头哈腰地应了几声“是”，便朝二楼跑去。

天涯海角（7）

在街上晃荡了半天，竟然不知道该去哪里。想到雪方才说的“仙林”，突然觉得没了兴致。这个地方好陌生……陌生

地让我无所适从。

又看到刚才那个摇着棉花糖的老人，情不自禁地走过去。老人见我走过来，微笑着朝我招手：“要不要尝尝？这可是

我自己熬的糖浆……可甜了！”

我摆摆手：“可是……我没有……”

“不收你钱！”老人家“呵呵”笑着，我不禁心头一暖。

“谢……谢谢！”接过老人递过来的棉花糖，轻轻咬下一口，甜甜的滋味顿时溢满唇腔之间，“好甜……真的！”我

朝老人感激地笑笑。

“不客气！”老人继续勤勤恳恳地做着棉花糖，那纯白色蓬蓬的棉花糖，像是一个个鼓鼓囊囊的希望，堵住了我的心

口。

但不知道怎么的，嘴里棉花糖的余味……似乎多了点苦涩。

鼻子一阵酸涩，眨眼的之后，竟然有一滴透明的液体掉落。它“哒”一声坠在棉花糖上，那丝丝缕缕的白色顿时融化

了一小片。手不小心一松，白色的云朵一样的糖缓缓滑落。我惊呼一声，已经来不及了。

棉花糖软软瘫在地上，我怔怔地看着。

“唉？”老人在旁边说着，“怎么掉了？”语气里没有丝毫责怪。

我垂下手，突然觉得有点冷：“对不起……我不小心……”

“没事没事！”老人依旧乐呵呵地笑着，“我再给你做个哈！”语毕，真的动手开始做了起来。

“您……”我刚打算开口阻止他，却被他用眼神挡了回来。

老人一边做，一边对我说：“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喜欢！方才你救那两个孩子的事儿我也是看见了的！唉……说起来，

那两个孩子可怜得……唉，我心有余力不足啊……”

“啊……”我望了老人一眼，他的背影微瘘，但干净得不惹尘埃。

“孩子……如果有心事的话，不是应该说出来吗？”老人突然这样对我说。

我一愣，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没有心事啊！”

“傻孩子！”老人笑了起来，“你这样还不叫有心事？……刚才你去救那两个孩子的时候可不是这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

“哭、哭出来？”我……我没哭啊！虽然刚才是有什么东西掉到棉花糖上面了，但那肯定不是我的眼泪！肯定不是…

…

“好了好了！”老人拉起我的手，将一根新做好的棉花糖塞进我手里，“回去吧！你这个样子出来，家里人要担心的

！”

“……家里人？”

“那个后来带你回去的公子！”老人顺手摸了摸我的头，像一个真正的长辈，满怀呵护和关爱，“就算不是家里人…

…也是很重要的人吧！”

“很重要……的人？”我喃喃重复着，从未感受过的深刻。也许……是我太任性了吗？还是我要的太多，但我能得到

的其实只有一点而已？是我过分了吧……

雪是那样优秀的人，在他的身边，我算什么……维持现状不好吗？为什么要求这么多呢？为什么这么贪心呢？

“那个……”我朝老人微微一笑，扬了扬手里的棉花糖，“谢谢！真的……谢谢！”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些……明白

了我应该要什么，不应该要什么。又有什么，是我要不起的。

“唉，你……”老人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朝我说道，“去吧去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我点点头，朝客栈走回去。

刚踏进客栈，意外地看见雪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淡淡地品着茶，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不过也是，的确什么都

没有发生，只不过是我无理取闹罢了！

“雪……”我朝他走过去，将棉花糖凑到他唇边，“对面的老人家送给我的！很甜，尝尝好不好？”我微微笑着，却

撞见他无动于衷的脸，满心佯装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我收回棉花糖，讷讷道：“不吃吗？那……那算了，我上去找衍儿他们！”好想哭，好想快点走开，不想看到雪，不

想看到他冰凉的眼神！

我刚转身，雪说：“他们吃过饭睡下了。”

顿住脚步，轻轻说道：“是吗？”

“坐下。”雪对我说。

我乖乖坐在他对面，盯着棉花糖发呆。衍儿他们睡下了，我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就这样面对面，算什么呢？有一口

每一口的吃着糖，等到终于把糖吃完了。糖的香甜滋味有一点点发腻，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

水凉了，味道也有点奇怪了。我犹豫着放下杯子，雪却忽然盯住我的双眼，一字一顿问道：“刚才为什么哭？”

“没有，没有哭。”我眨了一下眼睛，极其无辜的样子。

“撒谎。”雪微微眯起双眼，一副“要你好看”的样子，“你知道我不喜欢撒谎的人。”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我没撒谎。”

雪“忽”一下站起身，瞪我一眼，说道：“跟我上去！”

我吓了一跳，抓住机会说道：“衍儿他们还在睡觉！”

雪不以为然地走上楼，最后才停住身形，说道：“我重新要了两间房。……你不是想一个人睡吗？”说完，身影隐没

在楼道口。

明明是如愿了，为什么我的心揪得发疼。

不比天字号上房，新的这一间略显朴素，但却让我觉得很舒适。

雪带我回房之后，竟然什么都没有说，就打算走。我错愕了一下，竟然情不自禁地叫住了他！——“雪！”

雪背对着我，侧首问：“怎么了？”

我握了握拳拳朝他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他。记忆力，这还是第一次在清醒的意识下做这样的事。似乎……我从来不主

动。可是如果再这样下去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吧？万一雪真的离开我了怎么办……我这么任性，又什么都不会…

…

“雪，对不起。”我紧紧抱住他，甚至感觉到自己的手有轻微的颤抖，“雪，我以后不任性了、不闹别扭了好不好？

不乱发脾气，不给你脸色看……我会乖的。”说着说着，才发现，声音已经哽咽起来，雪背后的衣裳湿了大片。

看见那些水渍，我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焦急，抽泣着松开手，用袖子擦着雪的衣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弄脏你

的衣服的！对不起……”

雪突然抓住我的手，神色异常：“你怎么了？”

“没……没……啊，你抓疼我了！”我挣扎着，眼泪像断了似的，止不住，也连不起来了。“雪，我知道我错了，我

以后都听你的话……呜呜……”

挣扎中突然觉得有些晕眩，腿一软便倒在了地上，看到雪惊慌和担忧的神色，竟然有一点点……安心的感觉。

“雪……不要……”我含着泪水闭上眼睛，感受到温暖的触感。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我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盖着棉被。——怎么了？怎么回事？

正巧，房门被推开，衍儿探进一个小小的脑袋，然后才一蹦一跳地朝我走过来。相比之下，凌儿就显得老成许多，漫

不经心地走进来还关上房门。

我心里有些喜悦，摸摸衍儿的头：“怎么了？干嘛这么偷偷摸摸的？”

衍儿摇摇头不语，“爹不让我们来看你，说是怕打扰你休息！”凌儿自得其乐地坐到桌边倒茶喝。

“为什么不让你们过来？……对了，我怎么会躺在这里？”

衍儿嘟着小嘴嘴，样子好不可爱。他扯扯我的袖子，诺诺道：“大夫说，小爹爹原本就有些发烧，身子弱，又饮了烈

酒，才会昏过去的。”

“昏过去？”原来今天那是昏过去了！难怪感觉那么熟悉……连最后的怀抱都是这么熟悉。

“嗯，”衍儿应道，“小爹爹，爹很担心你呢！衍儿也很担心你呢！下次好好注意身体好不好？”

我深感欣慰，点头微笑道：“好。”

衍儿也露出可爱的笑容，脸颊上的小酒窝陷得深深的，像是带着甜味的笑意。

正当我们交流“父子”感情的时候，房门很不识时务地被推开了。我不满地看过去，却在看到来人是赌气似地转过头

去。……那人是雪。

然后，就听见雪训那两个小家伙：“这么晚了还不去睡？”

“就走！就走！”凌儿一边赔笑一边拉着衍儿朝外面走。衍儿还不打算走，于是凌儿悄悄对他说道：“哥……爹来了

我们还在这儿干什么？你不是想小爹爹的病快点好么？”

“可是爹来了小爹爹的病就会好吗？”

“废话……”两个小家伙拉拉扯扯地蹭出了房间。

再次剩下我和雪两个人了。头有点痛，但是竟然没有忘记我晕倒前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该死的，怎么每次喝酒都出

事……

又沉默了片刻，我们居然异口同声地叫对方的名字——

“雪……”

“小然……”

照理说，接下来应该是我们有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一句话——“你先说”，但是为了避免这么滥俗的剧情，我很配合

地换了句话说——

“我先说。”

雪点点头：“你先说。”

天涯海角（8）

“雪……你会不会……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会不会觉得我其实什么都不好，你其实不是那么喜欢我？会不会有一点

点讨厌我……会不会……”

“你说呢？”雪打断我。

“我……”我觉得肯定会。“你一定觉得我很麻烦对不对？”我将头埋进被子里，窝在一个地方不动。

良久，忽然传来很清澈的笑声：“呵……”然后我感觉自己被拉起来，落进一个柔软的怀中。“雪？”

“傻瓜……”雪抱住我，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来来回回，忽闪忽闪。像坠入凡间的精灵，带着醉人的光和热。雪搂我很

紧，“柳韶然……你怎么这么笨……”

我微微挣扎了一下，没挣开。

“是啊是啊！我笨！我本来就不聪明！”我几乎是吼着说，“可是我聪不聪明有什么关系！反正……反正你喜欢的是

……”这张脸罢了。……难道不是吗？

“我喜欢什么？”雪忽然松开我，捧住我的脸，“你想说什么？”

“我……”低头，不说话。

雪盯着我，凌厉的眼神似乎像刀子一样刺进胸口，痛的难以呼吸。突然，雪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脸上写满了不可思

议。然后他质问道：“你……你该不会以为……我只是喜欢你这张脸？”

“我……”说不定就是的啊……如果真的是这样，你让我情何以堪！

“你以为我不是真的爱你？”

“我……”我知道你爱我，我只是害怕……爱不一定要紧紧抓住，也不一定不可以放手。

“所以才跟我闹脾气？”

“……”

“所以白天的时候在外面哭？”

“……”

“所以回来的时候笑成那样，为了……讨好我？”

“……”不是讨好啊，我只是不想惹你生气而已，如果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话，你会不会原谅我呢？

但是，雪这样一句又一句地逼问，我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