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标本 下——公子裳
公子裳  发于:2012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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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足够大,但上面大火还在熊熊燃烧,渐渐地也有灼烧的木材废渣掉落了下来,浓烟开始向着密道侵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躁,刚获得希望,现在希望又变得渺茫,这种沮丧比起刚才更让人绝望。

“你们来看看。”一直安静着的艾玛突然出声,本来她是在第一批离开的人员名单里,但她坚持要留下,安德烈最后也只能同意。这几次她积极主动的做法一直让安德烈存疑,因为她从一开始就没必要陪着他冒险。

在人群靠拢后,艾玛指着石门,“你们仔细看这里。”石门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覆着一层灰尘,但是在门略靠右上方的地方,有一小块上面竟然很干净,也就是说这可能就是机关所在。安德烈把手放到那个位置上,然后用力一按,那一块的地方立刻陷了下去,石门也缓缓打开了。

“看来还是你最细心,否则我们可是要被困死在这个地方了。”

“这只是巧合而已。”艾玛提醒道:“赶紧走吧。”

安德烈点头示意之后就拿着火把先走进了通道里,若有所思的夏尔特只看了她一眼,也大步跨了进去。里面缺乏光线一片漆黑,和外面似乎也没有不同。可是当他们慢慢走到通道深处,却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影。

Chapter29

第一个发现人影的人是艾玛,她习惯性依靠火光查看四周的状况,火光一摇曳,不明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暗处的角落,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她吓得手里的火把掉在了地板上。众人被她一惊,集中火光之后才看清,暗道的角落里竟然囚禁着一个人。

从身形判断,可以看出是个瘦弱的女人,双手被沉重的手镣锁在了墙壁上,缩在角落里就像一尊安静的石像,带着几分诡异,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走在最前面的几个人同时靠近,角落里的人却没有半点反应。他们又跨近了几步,直到用火把照亮了她的脸。火光的逼近之后,缩着的人却没有躲避,众人清楚地看到了她的面容。

“天呐!”库珀和艾玛同时发出了惊呼,安德烈更是面色突变,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认识这个人?”夏尔特问出了其他人心中的疑惑。库珀和艾玛看着墙边的身影,又看向安德烈,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四周沉入一片沉默。

“库珀,你带着其他人先走。”安德烈话说完之后,库珀就若有所思地领着其他人先行离开,虽然好奇,但是他们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该好奇。

安德烈一步一步迈近,旺盛的火苗完全照亮了角落里的人的脸庞,那张脸因为长期处在黑暗中苍白得可怕,甚至可以说是惨白。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但是依稀可辨年轻时的轮廓。他虽然从来没见过她,却对她异常的熟悉。跟随他的人只剩下夏尔特,但他显然不认识这个女人。

“她是谁?”脚步声已经离得够远了,夏尔特这才问道。

“普利斯公爵夫人。”

“普利斯公爵夫人?”夏尔特跟着他默念,然后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是你……”

二十多年前,来到霍华德城堡拜访的普利斯公爵夫人意外早产,产下一子后就因身体虚弱衰竭过世。和霍华德伯爵兴致勃勃一起到野外狩猎的老普利斯公爵回到城堡之后,看到的就是妻子早已冰冷的尸体。悲痛欲绝的公爵没有看降生的儿子一眼,几天几夜呆在去世的妻子身边,不眠不休,不吃不喝。这对伉俪情深的夫妻,就此生死相隔。

人影听到他们的话后颤动了一下,但不甚明显,眼神依然空洞得像是失去了焦距。在这黑暗像是地牢一样的地方,她或许早已失去了窥探事物的能力。长期的监禁使她变得骨瘦嶙峋,谁也不知道她在这个地方度过了怎样的时光。

在摇曳的火光下,夏尔特看不清安德烈脸上的表情,但他感觉这并不像一般母子重逢后该有的反应。铁索钉死在墙壁上,无法扯动半分,似乎与女人完全融成了一体,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曾经在画像上见过艳惊四座的脸像流尽的湖泊一样干涸了,金色的眼睛现在也只是两道漆黑的深坑。如果不是熟悉的轮廓,根本认不出来是一个人。鬓边已经斑白,比同年纪的人衰老了许多,身形也有些鞠楼。黑暗的地牢里没有半点阳光,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春天到来,绿意渐渐挂满枝头;什么时候冬天降临,百草枯萎。时光就像停滞了,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你们是谁?”就在安德烈和夏尔特沉默的时候,沙哑艰涩的变调声音突然响起,可能是太久没有开过口,女人的声音听起来说不出来的怪异,就像从喉咙挤出来的,让人听不清楚。

夏尔特看向安德烈,后者盯着女人的脸,异常沉默。

“救您出去的人,夫人。”夏尔特不知道为什么传言中已经死去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将她囚禁在此。这个明显受尽苦难的女人已经变得漠然。夏尔特见身边的人没有反应,便问道:“夫人,是什么人将您囚禁在这里?”

孤立无援,恐惧,悲愤,当所有的情绪都在这黑暗中消磨殆尽,就只剩下绝望。可是有信念支撑着她,即使痛苦也选择继续苟求偷生。女人望着前方,似乎穿透了黑暗看到了他们看不到的东西。

沉重的铁链有碗口粗,根本没办法拉扯开,两人用力击打,可是半点效果也没有。

“年轻人,你们不必白费力气,这铁链是没办法砸开的。”安德烈停下了动作,时间似乎在这一刻静止,沉默许久之后,他的声音才在这黑暗的地牢响起:“您想念您的家人吗?”目光遥远而复杂。

听到他的话后女人脸上露出了凄楚无奈的表情,苦笑之后开始剧烈咳嗽,单薄的身躯如同筛子抖动不已,就像是风中残烛。最后竟硬生生咳出了一口血。

“夫人……”两个人都被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夏尔特下意识扶住了快要倒在地上的人。而她却摆了摆手,多年的囚禁已经毁了她的健康和容貌,尚在中年双鬓就已经发白,日日夜夜的煎熬消磨了曾经美丽的容颜。

“你们走吧,这铁链锻造的时候已经浇融在了一起,根本没办法弄开。”女人的声音伴随着断断续续嘶哑的咳嗽,听起来竟有几分毛骨悚然。

牢固的铁索的确难以撼动,安德烈目光凝重,双拳紧紧握住。即使有心,也无计可施。没有先进的机械,解开铁索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他如鲠在喉,却也只能静静望着苍老的容颜。夏尔特也知道这个时候任何的话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他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能够解开铁索的人,然后再回来解救她。但是有些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请您等待,我们一定会回来解救您。”徒劳无功的努力让他们都认清了现实,最后也只能先行离开。安德烈离开的时候目光凝重,望着女人的脸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他显然没打算将自己的身份袒露出来,只留下这么一句承诺。

和医疗组的其他人会合之后,他们就继续上路。走了一段时间到了密道尽头,密道的出口隐蔽,那些人根本找不到这里,他们很快便离开了这座城堡,还算顺利地到达了封锁线区域和等在那里接应的人碰面,登上了准备多时的马车。

从密道出来之后,安德烈一直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夏尔特也没有去打扰他。因为长时间的劳累,最后支撑不过睡过去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夏尔特才发现安德烈打开了马车上的窗子,往外看的侧脸有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已经是晚上了吗?”半敞开的外面一片沉黑,只见得晃动的掠影。

“嗯,再过一段时间就能离开北约克郡。”时间不长,可是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一时之间反倒不知道身在何处。眼前浮现的憔悴面容,一幕一幕回放,思绪飞远,最后纠葛成了一团。

睁开眼睛之后,脑袋依旧昏昏沉沉,西蒙用手臂撑起自己的身体,发现周围的环境很陌生,不是原来休息的房间。

“你终于醒过来了。”房门这个时候被打开,男人也走了进来。

“我怎么会在这里?”质问眼前的人,西蒙没有理会他递过来想扶他坐好的手。

“你生了病,我带你回来照顾,霍华德城堡不适合病人休养。”

“这里是你家?”房间的装潢摆设看得出不是一般的奢华,西蒙发现自己越加不了解眼前的男人。艾伦在床边坐下,替他顺好翘起的头发,“你睡了很长的时间应该饿了吧,先吃点东西。”

西蒙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不仅脑袋晕乎乎,饥饿感也异常强烈,所以丰盛的食物送上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而是立刻开动,大口吃了起来。

平日里以忙碌着称的威尔逊先生的确也很忙碌,西蒙刚吃了几口,就见有人来敲门。艾伦不悦地皱眉:“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吗?”走进门的人低下身耳语了几句,艾伦这就才应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你慢慢吃,我晚一点过来看你。”看着他远去的匆忙背影,西蒙将食物塞到嘴里的手缓了下来,突然感觉有点想吐,胃口也没有了。

拉开窗帘,外面已经暮色四合。和艾伦认识了快两年的时间,而西蒙对他的了解,似乎永远停在最肤浅的程度。窗外开始飘起雪花,周围安静得像是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西蒙伸出手接住一小朵,思绪似乎飘回了从前。

那个晚上很冷,他醒过来的时候是在雪地里,睁开眼的瞬间脑袋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因为是晚上,四周都没有人,他从雪地爬起来之后就只是呆呆站着,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

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微弱的声响,似乎是有人在求救,他本能地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夜色幽暗,周围又没有光源,他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不安,最后发现是一个受伤严重的人。

他趴伏在雪地上,脸色苍白,空气里血腥味很浓重。蹲下之后仔细查看,西蒙才发现他腿部有枪伤,鲜血还在不断往外流。雪越来越大,受伤的人半个身子已经被雪掩盖,西蒙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从雪堆里拖出来,带到废弃的小屋子里。

那就是他和夏尔特的第一次见面,一个遗忘了过去和一个不愿提及过去的人。后来他们相依为命,一起打工,一起为梦想拼搏。直到现在,西蒙还经常想,如果那个时候没有遇到夏尔特,人生的轨迹又将是怎样。毕竟在当时,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属于这个世界,迷茫到什么都抓不住。

他曾经到医院检查,没检查出脑部曾受过创伤,过去的记忆却怪异地一片空白。他可以像平常人一样生活,却遗忘了过去,连名字也是翻着字典随便取的。

和艾伦的相识,则是他人生轨迹的另一个转折点。那时他和夏尔特还在一家黑酒吧打工,酒吧很乱,客人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他们都尽量避免和客人有过多的接触,只做好本分的工作,但是还是惹上了麻烦。

那天夏尔特要去附近的图书馆查资料就先离开,西蒙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已经很晚。没走多久就有一群人围了过来,这群人平日里常找他和夏尔特的麻烦,因为不想惹事,也就步步忍让,没发生过正面冲突。

他只有一个人,对方人多势众,显然有备而来。一番恶斗下来,西蒙身上受了不少的伤,腿更被铁棍打中了,几乎站不住。男人猥琐的表情很是恶心,西蒙恨不得砸烂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体力消耗殆尽,对方慢慢围拢了过来,他不住喘息却无能无力。

艾伦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西蒙看清他脸的时候,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他在雪地里醒来的时候身上就带了一张照片,和出现的艾伦长得一模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身上为什么会有这张照片,但显然艾伦以前并不认识他。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后来他们渐渐走到了一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西蒙似乎回到了从前的岁月里,但是那些时光毕竟已经成为了过去。他越来越觉得和艾伦之间隔着一层看不见的隔阂,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离开,暂时不想面对。

很顺利地走出了房间,顺着走廊想要走下楼梯,却看到了艾伦和其他两个男人的身影。不想让他发现的西蒙连忙躲到了一旁,贴到他们看不到的一侧墙壁上。大厅里的三个男人姿态各异,除了艾伦之外,西蒙也看得出另外两人身份不一般,心中有些不安。

Chapter30

“安德烈?普利斯和医疗组已经在回伦敦的路上。”说话的正是坐在沙发上的男子,纤长的十指交叉,缓缓道:“没想到暴乱和火灾也没能阻止他离开。”

“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我反倒会失望。”让人感觉略显阴沉的另外一个黑衣男子像是冷笑了一声:“女王陛下的走狗,自然不会这么轻易落水。”

“女王陛下?”显然其他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女王陛下表面上倚重现在的内阁,也很信任我,但是我比谁都清楚,她所隐藏的实力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即便如今君主权力已经受到了限制,女王陛下的威仪依然深刻影响着这个国家。她表面上支持着保守党,实际上只是为了制衡发展太过迅速的自由党,真正的想法还未可知……”

“女王陛下与曾经的普利斯公爵的陈年往事,并没有因为时间久远而被掩藏,所以她已经开始着重培养如今的新一代公爵。”艾伦显然也了解其中深浅,已经不如刚才的惊讶:“但是很明显,他们之间也有无法克服的利益矛盾。”

“这是自然,主人怎么会乐于见到狗爬上自己的餐桌,和自己一起就餐?”眼神锐利,却不锋芒毕露,威严的男子深谙宫廷政治斗争,这是长时间从政历练出来的敏锐触觉,“连环凶杀案除掉的几位贵族,削弱了自由党的一部分实力,更可笑的是,查来查去,他们竟然发现凶手嫌疑人正是同处自己阵营的人,如果罗杰尔没有自杀,恐怕普利斯就要为难了,毕竟爱因斯的确是他所杀。”

“说起来爱因斯侯爵阁下死得可有点冤。”艾伦唇边笑意盎然,望着对面十指交叉的男子,“仅仅是因为格纳医生的一次失败的实验。”

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他们的谈话内容,西蒙听到这里也不禁骇然,连环凶杀案震惊了伦敦,竟然与艾伦有关。而现在他们的矛头更直指安德烈,那么跟在他身边的夏尔特……

他们的谈话依然在继续,西蒙却心惊胆跳,只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他顺着墙壁慢慢移动,到了窗户边,这个地方是二楼,只要姿势得当,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小心翼翼打开窗户,西蒙刚打开不到一半,突然就发出了一声不小的声响。在大厅议事的三个人很快就警觉了,西蒙连忙加快速度,但比他更快的是首相大人手中的枪。

小腿中了一枪,西蒙几乎是载在了地面上,落地之后,他快速地滚进了一边茂密的草丛。

“他是什么人?”威灵顿明显怒气勃发,一向最为谨慎小心,从未发生过这种事情,也不容许意外的发生。

刚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窗台边,艾伦并没有看清,但在他的地方出现了这种意外,他自然难辞其咎。他立刻叫来了人开始搜寻,每一个地方都不放过。但是一番找寻之后却一无所获,那个身影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拖着受伤的腿,西蒙用尽全力才逃出庄园,半点不敢停歇。即便艾伦能放过他,其他的两个人恐怕也不会同意。

“唔。”中枪的腿部可以感觉得到滚烫的热液顺着滴下,疼痛越来越明显,脚步缓了下来。挣扎着还想往前跑,一辆马车正好奔了过来,躲闪不及的西蒙虽然没被撞飞,还是摔得不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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