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标本 上——公子裳
公子裳  发于:2012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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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忙伸出手捂住安德烈的嘴,夏尔特示意他不要出声,“没什么,风太大,桌子上的东西掉了下来,没事,你去睡吧。”

“那好吧,你也休息吧,有事喊我。”

目光从门上收回来之后,夏尔特这才发现安德烈隔着纱布亲吻着他的手,带着从未有过的虔诚。

如果不曾有过那场相识,也就不会有今日的相对,只是安德烈知道,他带给他的,到现在似乎都只有伤害。还不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将他纳入羽翼之下,完整地保护。既然如此,何敢言爱?

“内奸查出来了吗?”虽然隔着一层纱布并不能实质感受到那轻柔的吻,心里还是泛起一阵暖流,夏尔特凝视着那雕刻般的侧脸,询问事情的进展。

依旧半跪在地上,安德烈把唇从那缠着纱布的手移开,实际上他在出发去爱丁堡之前,就察觉到了府邸里出现了内奸,但对方隐藏得极深,他根本无从下手。而现在,那个人已经完全暴露了。城堡里对峙的那一幕,也正是催化剂。

“你绝对想不到是那个人。”目光从手转移到他的脸,安德烈自下而上望着坐在床上的人,从来没以这种角度看过眼前的人,下巴曲线是令人怜惜的美好,而那微微扬起的弧度,却又带着凛然的不可侵犯。

夏尔特疑惑地回望,他在普利斯堡里呆的时间并不长,既然安德烈会这么说,那么内奸肯定就是他认识的人。“是老管家?”他为人处世无可挑剔,一开始就潜伏在府邸里让人不轻易怀疑?见安德烈摇头,夏尔特接着猜道:“那个总是打碎盘子的女仆?”外表看起来愚笨,也许正是最好的伪装。

“都不是,内奸是约翰。”那个看起来莽撞却热心的小伙子,在失明的日子里,陪在夏尔特身边做事的几乎都是他。想到这里,夏尔特不禁有些后怕,没有询问他现在的状况,也没有追问安德烈是怎么查出来的,夏尔特只是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Chapter16

见到夏尔特疲惫的神态,安德烈放开他的手,然后将它放进被子里,“你休息吧。”

“要走了吗?”他站了起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随之拉远,夏尔特半仰着脖子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你好好休息吧,其他的事情不用担心。”望进那双只映着他的身影的眼睛,安德烈说道:“这次的事情不会影响到你律师的工作,我会处理好。不过从现在起,你恐怕就得和我保持距离了。”

“保持距离?那公爵阁下还会来探望我这个病人吗?”见安德烈就要转身离去,夏尔特开口叫住了他。安德烈踏出的脚步这才停住,回过头。见他没有回答,夏尔特也没有勉强,半眯着眼睛,“如果要告别了,难道不应该有个晚安吻吗?”

高挺的身影再次靠近,俯下身,轻轻点了一下那淡色的嘴唇。

“伤口痛了?”见水墨般浅淡的眉毛蹙起,肩膀也蜷缩起来,安德烈又凑近了一些。夏尔特摇头否认:“只是有些冷。”

并不算宽敞的床上,夏尔特靠着枕头安静地躺着,眼睛看着揽着自己的手臂,然后顺着手臂慢慢上移,最后落在俊美的侧脸上。感觉到对方的目光,安德烈问他:“睡不着?”

很温暖和舒适,身体疲惫却没有睡意,也许是意外接连发生,纷乱的思绪还来不及整理。

“伤口还是很不好受?”受伤的手指缠着厚厚的绷带,睡姿看起来的确不怎么舒服。见夏尔特摇头,眼角却流露出忍耐的神色,安德烈帮他拨开贴在脸颊上的发丝,“说谎吧?”

“嗯。”这次倒是老实地承认了。

倾漏而下的点点星光犹如沾染了晨雾的露珠朦胧地闪耀着,玻璃窗外的世界宁静得仿佛被按下了静止键。躺在床上的两个人都没有睡着,空气静止般的宁和。

安静了很久,夏尔特突然睁开眼睛,对着身旁的安德烈说道:“既然睡不着,我们来讲故事吧。”

低垂的睫毛眨动了一下,雕刻般的侧脸冷峻华美,触动人心,如同盛放在暗夜中的蔷薇,散发着幽暗的光,妖娆美丽,紧紧抓住了看着的人的视线。就在夏尔特几乎看呆的时候,安德烈才很配合得应了一句,“好。”

“首先,在很久很久以前……”

“等等。”夏尔特打断他:“你确定这不是儿童睡前故事?”

“也许前面听起来有些像。”安德烈神色悠然:“想要继续听下去吗?”

“当然,倾听一个好的故事需要耐心。”

“很久以前,在一座城堡里有个少年,在他十几年的岁月里,他都只躲在城堡黑暗的角落,害怕阳光。美丽的公爵夫人在一个寒冷的冬夜诞下孩子就去世了,公爵因此开始沉溺于酒色,渐渐长大的少年容貌与去世的公爵夫人变得越来越相似,每次见到这个儿子,公爵就会想到痛苦死去的妻子,伤痛就像阴云始终无法散去。终于在一个醉酒的夜晚,他对着儿子举起了鞭子,这种报复的快感让公爵沉沦了。”幽蓝的眼眸里波光流动,大提琴一般优美的声线继续讲述着:“城堡需要一个女主人,这毋庸置疑,于是有一天,另外一个女人挽着依然年轻的公爵的手进驻了这座华美的府邸。这桩外人看来圆满的婚姻让女人沉浸在幸福里,直到她发现丈夫的奇怪癖好,于是在丈夫再次挥起鞭子的时候,她阻止了他。可是仅仅被当成摆设的女主人怎么可能拥有真正的影响?她只能偷偷关心着这个可怜的少年,直到一个倾盆大雨的夜晚,公爵再次酩酊大醉……”

停了许久,没听到安德烈继续讲下去,夏尔特这开口问他:“后来呢?接下去的故事发展?”

“后来?”声音悠悠地,安德烈像是笑了起来:“再也忍耐不住的少年将利剑刺入那个给予了他生命的男人体内,然后一切都结束了。”

夏尔特盯着他,想从他微笑的脸发现一点细微的裂缝,但显然一无所获。“这让我想起了希腊神话中俄狄浦斯的故事。”

“杀害父亲迎娶母亲的俄狄浦斯只存在神话里,更何况那个故事是个悲剧。”随意用手指勾住领带扯开,原本束缚住的精致锁骨立刻暴露在空气里,安德烈侧脸望向夏尔特,意料之中看到他呆愣的表情。

说不出是怎样复杂的情感,哽在喉咙的质问迫切想要脱口而出,可是当双目对视却失却了勇气,夏尔特脊背僵直,最后无力地放松了下来:“公爵阁下连讲个故事都要这么吊人胃口。”

“有些东西保留悬念才不会打破心里的那份期待。”唇边的笑渐渐地变了味道,阴冷略显残酷:“但犯下的罪孽,终究需要偿还,谁也不例外。”

熟悉的面容在这一刻是他无法掌控的陌生,那些不曾袒露在阳光下的过往,滋养着他神秘而令人着迷的面容。但是现在指尖已经可以感受了那激烈的脉动,只要再靠近,就足以将跳动的器官紧紧捧在手心,不受任何人觊觎。

“俄狄浦斯是在不知不觉中犯下罪孽,起源却是宿命。”夏尔特像是联系到了某些回忆,“如果受难的人们永远不知道加以反抗,那么是继续不应得的命运还是承受罪孽更幸运?”

窗外稀薄的星光只能照亮房间的一小块地方,安德烈望着那一抹光,渐渐地,光亮似乎拨开了笼罩的迷雾,“你的看法很特别。”

房间重新陷入沉寂,一些不清的情愫在两人之间涌动,像是有些东西被改变,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了许久,声音才重新响了起来:“是不是应该轮到律师先生的故事了?”

“现在恐怕不行。”夏尔特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可能需要公爵阁下帮个忙。”

“小声一点,不要吵醒西蒙,不然他肯定会用平底锅敲我的脑袋。”西蒙准备的饭菜已经凉掉,夏尔特就以照顾伤员的理由要求前来探望的公爵重新将饭菜加热,因为他的双手根本没办法使用。不过尽管动作幅度放小了,响声还是不小。

凑近安德烈身边,因为没有烛火,看不大清楚锅里的东西,夏尔特有些担心:“不会焦掉吧?”

专心的公爵阁下显然没准备回答他的问题,也正在这个时候,二楼的房间被打开了,鞋子和地板摩擦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夏尔特?”站在门口的西蒙睡眼朦胧,也不知道是清醒着还是在梦游,不过现在夏尔特有伤在身,他也不敢懈怠。楼下一片漆黑,刚才的响声就像是自己的幻觉。揉了揉眼睛,西蒙还是举着烛台下了楼,但一切都很正常,半个人影也没有。

“难道真的是幻觉?”摸着自己的头想了一会儿,西蒙就举着烛台上楼回了房间。

关门的动静让躲在角落的夏尔特松了口气,他这才拉着身边的人问道:“为什么锅和饭菜都不见了?”

“塞进垃圾桶了。”

“什么?”

夜晚的告别终究以欢乐落下帷幕,两颗同样历经苦难的心靠近,却也并非全是幸运。

干净的桌面摆放着一排的玻璃容器,每个容器里都装着一个漂亮的圆形物,淡黄色、绿色、紫罗兰色,所有的颜色都贴上了标签,还编上了号码。如果靠近仔细看,很快便能发现,这些圆形物实际上是一颗颗的眼球,属于他人的光明,如今全部尘封在了这小小的容器里。

戴着白色手套的人拿起其中一个玻璃盒,用欣赏的目光望着那已经改变了颜色的眼球,唇边满是笑意:“这个颜色是所有的成品里最漂亮的。人和动物一样都有谱系,既然能够在实验室里培养出良种的动物,自然也能塑造出完美的人类。”

另外一个男人望着他,似乎不认同他的观点:“我知道你是个完美主义者,但是这样的进度未免太慢了。我记得你几年前,可就完成了一个半成品。”

细长的眼睨过男人,将玻璃盒放下的人笑道:“这已经比原先预计的速度快了很多,威尔逊先生。”他停顿了一会:“至于那个半成品,现在已经不在考虑之内。”

“我很好奇。”艾伦看着他将玻璃盒放回原处,眼眸中精光一闪:“如何让注射了新药物的人重现光明,我想目前为止只有格纳医师才做得到吧。”

将手上的手套慢慢脱下放到一边,格纳这才看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就直说,我们之间没必要拐弯抹角。”

“我想说的你心里明白。”艾伦的语气变得冷淡:“希望你还记得自己的立场。”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的立场,这一点你不必担心。”靠在墙壁上,格纳神色淡然:“我们拥有共同的利益,没必要针锋相对。”

“我只是不希望你打乱计划,不管他是你曾经得意的作品还是现在叱咤风云的律师,都不值得你这样费心思。更何况他已经站在和我们对立的一方,你更不应该破坏先前的实验。”艾伦语气渐渐加重:“这不仅是我的看法,也是首相的意思。”

“首相的意思?”格纳冷笑:“怕我叛变?我要是想这么做,上次就做了,何必等到现在?”

“你现在的立场已经不适合这次的计划,不是首相不信任你,而是我们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你的忠诚,我和首相都没有怀疑,但情感随时可能影响你的判断。”

远远望着桌面上的玻璃盒,格纳久久没有说话。而这时,原本站在身旁的人影也渐渐远去了。

“你怎么来了?”一大早就被敲门声吵醒,西蒙睡眼朦胧,一打开门,看到就是那张熟悉的脸。

“怎么,不欢迎?”艾伦挑眉,扬了扬手中的东西,“我来探望坎贝尔律师。”

“夏尔特还没醒,况且我可不记得你们之间有交情。”见他将礼品摆放在桌上,西蒙皱眉盯着他。

艾伦伸手揉着他翘起的头发,姿态亲密,“坎贝尔律师不仅是你的朋友,也曾经帮我打过官司,一直没来得及感谢他,这次他受了伤,我自然应该来探望。”

“夏尔特帮你打过官司?”西蒙别开头,躲开他的触碰,“我可不相信你没有的企图,难道你又惹上官司了?”

“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艾伦失笑:“怎么说我们也在一起了好几年,你应该了解我。”

“我是不了解你。”西蒙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心里话说了出来:“我们在一起那么多年,可是我连你工作的地方都不知道,大多数时间也联系不上你,怎么可能了解你?”

“你是在怪我吗?”

西蒙径自在沙发上坐下,虽然没有回答,但态度已经不用怀疑。艾伦走到他旁边,握住他的手,“我对你的感情,你应该明白的。”

“很抱歉,我不明白。”西蒙语气冷淡。

“西蒙,是什么人来了?”夏尔特这时已经从房间走了出来,一出门,就见到了两人的对峙。

“夏尔特,威尔逊先生是来探望你的。”抛下这句话后,西蒙就抽出自己的手,起身离开。

“探望我?”夏尔特慢慢走下楼,对上艾伦望过来的眼睛,笑道:“我和威尔逊先生可算不上有交情。”

“上次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你,听说你在监狱里受了伤,作为你曾经的当事人,前来探望是理所应当。”艾伦微笑着:“更何况我对坎贝尔眼睛复明的事情很感兴趣,作为一个医生,我非常想了解什么样的治疗能带来这么好的效果。”

知道艾伦的话别有深意,夏尔特也微笑了起来:“既然威尔逊先生这么有兴趣,我也不介意和你分享,只是不知道您研发出来的药物,是不是对身体异常的人也有效果。”

两人之间暗潮汹涌,一时间,谁也没再说话。

Chapter17

午后淡金色的阳光落在古朴的窗台上,一头金发的男子拿着水壶浇灌着花盆里的花,不过在这冰寒的冬日,盛放的花朵早已枯萎,男子眼光放空,只是机械地保持着浇水的动作,壶中的水从花盆中溢出,滴落在了窗台上。

“西蒙。”背后传来了叫唤声,金发的男子却依旧不为所动地站着,目光望着远方。

“西蒙!”徒然拔高的叫声终于让呆立着的人回过神来,他低头一眼,发现整个窗台上都溢满了水,而水壶里早就半滴水都没有了。

“幸好那些花早就死了,不然以你这种浇花的方式,估计连仙人掌都会没命。”用缠着白纱的手拿着报纸,夏尔特坐在办公椅上。这是这个星期西蒙第四次为窗台浇水,而今天才刚星期三。

刚想开口,敲门声就响了起来,看了一眼悠然自得的夏尔特,西蒙主动走过去开门。

“请问是坎贝尔律师吗?”门外是个金发碧眼的少女,穿着苏格兰风情的红格子裙,手上还挎着一个装满了玫瑰花的篮子。

“你是?”西蒙可不记得有这么特殊的委托人,他打量着少女,觉得她完全和这个地方格格不入。

少女笑得甜美,把手中一篮子的玫瑰花递到了西蒙面前,“这是送给坎贝尔律师的,是一位英俊的先生预定的,请交给他。”

“给你的。”把玫瑰花放到夏尔特面前的桌子上,西蒙不忘把少女的话也传达给他,“听说是一个很英俊的先生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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