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关风月
关风月  发于:2012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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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毒药,花重金买来的封喉毒药,名唤酣梦。此药可以含于舌下,若魏成毅临到头真不能信任,那就要靠自己……沈意觉得自己没那么大本事,所以早早备下了这让人一吞就死还死得没痛苦的良药。

起码死,能死得舒服点儿。

握紧小盒,沈意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它的存在。

忙了一天回到家,魏成毅却还不见人影。哑巴比划着告诉沈意他晌午回来留下了晚上的菜谱,教沈意细嚼慢咽。之后就又不见了。

沈意心下颇有些怀疑,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现在他最头疼的就是魏晋安会不会捣乱。

但同时他也熟知魏晋安性格,一贯眼高于顶,永远都轻敌。所以他肯定不会把宣王放在心上,如果指着他们出点儿什么问题那恐怕不可能。他大概也看不上魏成毅,所以近期估计是在家密谋,八成不会出来捣乱。

至于王爷,沈意不知如何应对——只要想到魏伯奕,他就觉得纠结到不能思考。

正在他烦心的这时,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进来罢。”这时辰卡得可真准,再过一小会儿沈意就该睡了。

——进来的果然是魏成毅,好像很欢喜的样子。

“我能连着说……说五六……六个字了!”魏成毅面部表情也有小幅度松动,眉毛和嘴角都差不多解了冻,尽管不能同时动,但一个一个来还是可以的。

他像个孩子那样一会儿试着转转眉毛,一会儿试着拉拉嘴角——虽然诡异,但看着他却令沈意心情好了不少。

不过基本交谈还是用笔比较快:“我这小半年一直都在努力恢复,我有带药,佐以针灸恢复得还可以。和表哥交涉大概是没什么问题——再过一小段时间。”

沈意一点儿不想去了解他为什么知道是宣王,因为他很惊讶于魏成毅做到这个地步:“……如果药吃完了呢?”

“我师父就快到了,再说我每天从早到晚连着念千字文也是有效果的。四个字的最好念了,慢慢连下来难度也不是太大。”

——怪不得他回来这么晚。

沈意一时竟无言以对。

“你吃了吗?”

魏成毅闻言点点头,两人又再度陷入沉寂之中。尽管现在他们要共同面对一个不算小的问题,但不知为何关系越近时,却越手足无措。

魏成毅想了想,还是写下一行字,然后事不关己似地仰着脖子望天,但沈意分明看见他耳朵都红了:“那……那个什么,你现在比较内虚而且身体很多地方都淤积着问题,如果配合药膳刮……刮痧的话,效果会好很多,而且也能轻松些……我……我就是这么一说……”

沈意还没看完就笑了,“好啊,现在?”

魏成毅努力地板整齐严肃的脸:“嗯!”

沈意倒是毫不扭捏,施施然脱了上裳就趴到床上。他侧着头,只见魏成毅处理了一下玉质刮痧板,一边儿朝这走还一边崩着个脸——但耳朵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

于是沈意把脸埋在枕头里闷笑。

不过笑他归笑他,魏成毅干起活儿来还是有模有样的。

“会有些疼。”

“嗯,我知道。”沈意答应了一声就开始忍着,但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魏成毅站在床边举着个板子就是不敢下手。

“你……你害什么羞啊……”沈意终于忍不住,小声哄他。哄完自己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毕竟他是脱习惯了,哪能和魏成毅一回事儿。搞得现在自己觉着像是哄诱雏儿的老鸨。

——不过他低低说话的时候声音可悦耳,就跟小火苗似的,呼呼地就把魏成毅多少有点儿不好意思的小心灵给温暖了。

魏成毅心说不就是人肉嘛,嗯眼观鼻鼻观心,心要正!

于是他老老实实举起板子就开始刮。

魏成毅刮痧先从背起,自颈至下,技术极佳。盖因他手劲儿有力也会掌握分寸,所以刮时沈意没觉得多疼,反倒还觉得有点儿像按摩——除了刮到某些有问题的地方,这种时候魏成毅手劲儿会比较大,既像针扎又像板儿推那滋味儿可疼。

于是沈意就很自然地呻吟了出来。

这不叫还好,一叫魏成毅更惨。

——他是可以不摸,但看还是不可避免地能看见。

沈意这人天生好皮子,从头到脚生得都极精致。整片白洁背部像献祭一样呈现在面前,长长的头发有几绺没束住,黑白分明地缠绵在温润肌肤上,是种纯粹的艳色……说实话,魏成毅很是心猿意马。

于是一不小心,他手就重了点儿。

而这一重了点儿,沈意就得叫唤——魏成毅就有些自责,但自责的同时他觉得耳朵都开始冒热气儿了。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美妙的,折磨?

二十一、世间情爱真理无非四字:饮食男女

“嗯……能不能……轻点儿?”沈意想,自己未免太过娇气,但还是疼得有些难忍,所以只得红着脸低声乞求。

——但在魏成毅手劲松弛的同时,他也感到了背后男人沉重的吐息。

沈意当然明白。

好容易熬到刮完,魏成毅强忍着顺着沈意隐约可见的浑圆臀部一直摸下去的冲动,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

谁想却被沈意轻笑着唤住:“等等……”

魏成毅抬头看他——“你,留下来罢。”沈意直起身子,就那么看着魏成毅。

魏成毅觉着他那恍恍惚惚却又似带了无限情意似的眸子,竟彷似一道锁……缠上了,就无法可解。

魏成毅自认品性纯良,但却并不是柳下惠——他极力遏制住自己愈见干渴的需求,缓缓走向沈意。

屋内灯光忽明忽暗,烛火半明半昧,是再好不过的遮掩。

他轻轻将手放在沈意肩头上,那一瞬间竟似触碰了禁忌——既在颤抖,却又想紧紧捉住。

沈意明亮的眼睛缓缓垂下,他微笑着伸出手,回抱住魏成毅。

——竟有温馨的气息。

“你……若不愿……”魏成毅纵是再好涵养,此刻也不大忍得住,手上轻轻用了两成力,沈意就被他牢牢抱进了怀里。

沈意不知如何回答……他想说我自然是愿意的,但这愿意的根源是什么?他想,他答应的理由和魏成毅所期盼的那种,大约是不同的。

——沈意最终还是没有欺骗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不能许诺,但如果这是你所求……可以。”

魏成毅闻言,身体便僵住。再难动作。

“你知道,这并非,并非我所求。”他像是愤怒,更像是伤心。

但仍然抱着没撒手。

沈意一时也有些乱了阵脚:“我不……不是要嘲讽你。你……我……我不配的。”

魏成毅冷笑:“蠢。”

沈意从未听过他这样,心下难免惊惶,不禁自动地往魏成毅怀里缩了缩。而魏成毅泄愤似的用了点儿劲儿,狠狠抱了沈意一下——却终是在长叹一声后,放了手。

“我可以带你走,但问题是,你,你是想走,而并非,跟我走。”

“……你说的是。可我难以相信,也不敢去相信,对不起。”

“……那么至少,你不讨厌我。”魏成毅像是自嘲一般地说。

沈意再不能多说什么,那一刹他发现自己的卑鄙。

魏成毅收拾好东西,静静地出了房门,身形微见踉跄。

而沈意慢慢蜷起身子躲进被子里,看着蜡烛一晃一晃。烛泪滴下时,他亦泪流满面。

——这人间许多情衷难诉,也正如这蜡烛,成灰泪始干。但若这情愫竟是自己也不懂,便只好长夜中漫长地流淌,直至烫伤双眼。

沈意想,自己大概无意间犯了重罪。他很寂寞,他想有个依靠能够休憩片刻,而魏成毅正能满足他。

彷似丝萝托乔木,丝萝无依,然忘记乔木亦需养分。

单相思正像任人寄生,承担了两人份的焦灼重压,还得任由对方伤害……自己不是没有尝过。

沈意只觉满心酸胀,像被迫临场发挥却一丝灵感也无的诗人。

——然而懵懂痛苦中却觉得冷,想拥抱些什么而不可得。

沈意想,我需要他。

他像是抓住了一种救赎,一种属于自己的真切需要,此时再无力思考这对对方公平与否,他只是执拗地想,我需要他。

——不过其实自私,有时也是爱情的开始。

次日沈意起了个大早,因想着赔罪,打算特地准备些魏成毅旧时喜欢吃的。

谁想魏成毅盯着他呢,瞅他有什么动静立刻就跟过来了。倒多了个打下手的,只是这惊喜看来是整不成了。

沈意令哑巴备下鸡蛋,去壳后教魏成毅约打半顿饭左右:“你应当会掌握劲道,记得要打透。”

“鸡蛋这么煮……不都会变老吗?”魏成毅有点儿不解,显然是不想吃老鸡蛋。

“打上这么多下反而会变嫩,可以试试。我先做这道拿手的蒸蛋,等会儿再给你做些别的。”

“……我要茶叶蛋。”

“我正在做,外面卖茶叶蛋都用秋油,其实用酱也不错。不过我还是习惯用好红茶。”沈意拿三十个茶叶蛋配好盐及茶叶的分量后,教哑巴点上两柱香:“烧完就差不多了。”

这时候魏成毅的蛋也打好了,沈意看了看甚是满意,遂吩咐道:“现在帮我再筛点儿面,一定要筛得细!”

一大早人的精神头也好,神清气爽之下两人竟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相反的,在晨光默默中相对忙碌,反倒像是对红尘中相守的平常爱侣。

别有一番情趣。

魏成毅是个大吃货,具体来说就是见到好吃的有时候甚至能一笑泯恩仇,更别提是跟沈意。

“……这蒸蛋,有什么,特殊的吗?”

“我加黄雀和虾肉同蒸,嫩鲜味香,效果还是不错的。”

魏成毅咕哝:“……我觉得黄雀还是煨着好吃,还有鹌鹑。”

沈意笑言:“哟,这会儿不结巴了?你也不怕吃那玩意儿不留神咯着牙。快筛面,你要吃松饼还是软香糕?”

“……都要。”魏成毅认真地说。

——嗯,还是很好哄的嘛。沈意笑眯眯地想。

二十二、跟吃货培养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吃

做到最后桌上摆了一大堆东西,魏成毅还筛面筛上瘾了不肯放手。结果沈意只得应允下次弄些山东飞面来做月饼,他才肯乖乖上桌。

沈意有段时间也想自己亲自去楼里做早饭,结果因为实在太早起不来而作罢。所以能吃到他亲手做的早点的人,可是少之又少。就连宣王爷也没吃得上几次。

却想不到魏成毅竟有如此大的福气——哑巴默默感叹。

说来这京师位置绝佳,南北美食贯通,有北方泡馍烤鸭卤肉酱面等风物,亦有南人善鱼善米善海鲜之食性。

而沈意因宣王故,几乎拜得各家名厨,且常常出席官宦人家宴席,做菜心思别致功夫深厚,私房菜筵席菜干货河鲜猪鸭牛羊杂食小菜点心样样来得。甚至就连酿酒,他都有两手。

不过也许真是厨子自己回家就懒得做,沈意也是从魏成毅来了这些日子才频频下私厨的。毕竟他饭量不多,又常常被逼着应酬,纵然不好吃也被填得吃不下了。所以多数时候回家要么蒸些假牛乳要么来碗白粥,热乎热乎肚子便睡下。

想及此处,沈意有些感叹:“我这能在家吃早饭的清闲,也是托你的福。”

魏成毅正吃得高兴,听到这话也有些得意,但还是没舍得扔下饭碗,便冲沈意笑了笑——这可着实令沈意大惊:“你眼睛都差不多能动了?”

“嗯……芥菜好吃!”

沈意哭笑不得:“别噎着,没人跟你抢。”

两人吃得高兴,一时竟心结全无,开始侃起食经来。

魏成毅望着一桌各色菜式好奇道:“竟不拘泥于上菜,上菜顺序?这倒挺好,方便吃。”

沈意笑道:“上菜有顺序自然和摆菜一样是种讲究,但现在好多人拘泥于此,反倒不好。我听闻有人等来客一道吃完才上下一道,若是开给达官贵人欣赏之菜馆也就罢了,偏偏还只是个普通馆子。客人多是平凡市民,自有忙于生计者。想以此博得好评,结果却门庭冷落——原来是别家开了面馆,稀里咕噜一吃就成,谁还耐烦等那菜?”

魏成毅点头:“小菜本是配菜,我习惯在,在吃时备着。若连,连这个,也一道道来,烦也烦透了。听闻东洋,东洋倭国所食之菜,面一碗,配料自取……想来倒甚是有趣。”

“谁说不是呢?本来配菜就有开胃装点之功,如果先来道清口笋丝,吃得人腹中饥饿结果慢悠悠上正菜,让人等许久许久,多少扫兴。”

两人相视一笑,竟是颇为志趣相投。

沈意看魏成毅吃得神色专注,眼中情绪涌动,想是吃得入了迷。亦不禁感叹,都道他做饭好吃,真吃出那层意思的人,却又能有几个?

“油。”魏成毅突然指着一道鸭架汤说。

虽然没听说过什么人一大早就喝这个,但沈意于鸭子一道不甚精通,刚刚学会这汤,想着找人品评一下便做了来。

而此时听魏成毅指出,沈意神色一变,也严肃起来:“太油?”

“嗯,鸭架汤应色乳,解渴,可,可以全鸭宴时消食。但这汤……嗯,喝完也撑了,更别提消食。”魏成毅于吃一道有时甚至六亲不认,一觉得不好就立刻说,难免有些不通人情世故。

但沈意却就喜欢他这个耿直诚实性子,当下便道:“说的是。开始我打算按着醇厚一味去做,但味道不通透没层次,结果成了四不像。后来想着滋补,又成了这样……你这一提点,我却明白些——须得清淡醇香。”

“……这个应该配烤,烤鸭吃。”魏成毅别有深意地看了沈意一眼,那意思大概是:看在我提点你的份上,做给我吧做给我吧。

沈意失笑:“我倒想做,可惜不管明炉焖炉我那儿是一概没有。就算有,也难寻师傅施展那一手打气掏膛洗膛的功夫……不过果木倒有许多,我自个儿在这院儿里烧烤还是可以的。”

谁想魏成毅一听烧烤顿时来了精神:“我能烤出酥皮儿!以,以前在山上,大家猎到东西,都是我烤。”

说罢见沈意饶有兴趣,思衬一下,还是忍不住充满希望地问:“若你肯随我同去……”

沈意愣怔一下,本想说世事无常……但眼看着魏成毅坚毅面容执着眼神,竟不知如何作答。

而且虽然他说那汤很油,但还是很认真地喝了个干净,像是怕辜负什么一样。

值此佳时,沈意竟有许诺的冲动。于是他终究还是点点头,微笑着很真诚地回答:“……我一定会去,与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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