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阙——弃子
弃子  发于:2013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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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阙和随舟进门就看到平时威严从容的人现在趴在地上,挣扎着半天没起来,苏阙不禁莞尔,忙走过去将人扶了起来。随舟细心地倒了些水给闻人谨,然后领着一旁的灰猴,走了出去。

“小阙,这是哪里?”虽然刚喝过水,但是嗓音还是有些沙哑。

“这还在谷中,我为你寻药的时候遇到随舟,那时你伤势加重,就来他这里养伤。”苏阙仔细查看了闻人谨的伤势,发现伤口又被人重新包扎过,感叹着随舟的细心。那人看起来那般不动声色,却面面俱到。

闻人谨望着苏阙谈起随舟时面上不由自主流露出的那份笑意和依赖,内心犹如喝了黄连水一般,苦不堪言。原以为小阙心里已经被史长云占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现在哪知才出现不久额随舟竟在小阙心中占了一席之地,自己只能苦笑。

入夜,随舟在院子里燃气了火炉,取出珍藏起来的果子酒温上,弄了几个下酒菜,这才招呼苏阙和闻人谨。一把带有扶手的椅子,是专门为闻人谨准备的,待闻人谨坐好之后,又拿出早前准备的动物毛皮盖上,这才坐回位子。

“随舟,这是什么酒,竟这么香。”苏阙难得兴致这么浓,高兴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闻着火炉上的飘渺的酒香。

“这是果子酒,小猴极爱果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这些果子,这都是药中极品,我看给它吃了浪费,就弄成果子酒。这酒不烈且味道甜美,对于受伤的人也是极好地补品。”随舟话刚落下,灰猴就窜到火炉边上,半眯着眼睛闻着酒香,甚是陶醉的样子。苏阙看着灰猴一脸的馋样,笑出了声:“你这小泼猴,倒是做了一件好事啊。”灵猴听罢对着苏阙龇了龇牙,继续一脸沉迷地盯着火炉上的酒瓶。

“随舟,你在这深谷呆了多久了?”苏阙一边品着果酒,一边问道。

“约莫半年,本来是来这里寻人的,后来小猴寻到这处好地方,便在这里住下了。”

“寻人?寻何人,寻到了吗?”苏阙因为心中那股熟悉之感,忍不住想更加了解随舟,脱口问道。说完之后自己懊恼,见到随舟之后自己好像回到了以前,平时淡然的模样都不在了。现下与随舟不过萍水相逢,就去打听别人的私事,恐怕要让随舟厌恶了。随舟却不恼,只是端起酒杯起身望向虚空的远处,眸光四散没有落脚点,淡然一笑之后,才开口,似乎在感叹着什么。

“他从小便跟着我,约莫四年前。因为某些原因我不得不离开那人,后来来寻他的时候,发现他即使没有我也过得不错,而我对于那人已经是故人了,因而没告诉他。”说完转身双眸落进苏阙的双眼,深邃如海,波光荡漾,“我想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苏阙豁然站起来,紧紧盯着随舟,丝丝心酸痛苦从眼底流泻出来,叩击着随舟的心房。

“他一定很需要你,很需要,很需要……”苏阙的声音渐默,嘴角苦涩地扬起,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跌回椅子,双手覆上发红的双眼,墨发随风在空中飞扬,不知掠过谁的心房。半响之后,略带哭腔的声音这才闷闷地想起:“对不起,我……我有些乏了,先去休息了……”然后不等回答,就起身咧咧跄跄地往房中走去。

闻人谨看着苏阙远去的身影,心中荒凉一片,拿起酒杯独饮。这果酒一点也不甜,甚是苦涩……心绪飞扬,因而没有看到随舟复杂的双眸,漏了随舟那声若雨若无的长叹。

“夜深了,早些休息吧……”随舟扶着闻人谨进房后,独自拿着酒壶飞身攀上了一棵参天大树,依着树干高扬头颅,温酒沿着酒壶空中虚划,然后滚烫了随舟的喉咙,还有一些从划破虚空,落在树荫下褐色的泥土上,没入土中。明月高悬在空中,月华晕开了几圈涟漪,投射在随舟的身上,抚摸着他紧锁的眉头。

今夜,注定无眠……

几个时辰之后,天空开始发白,露水打湿了随舟的眉发和衣衫,随舟从树上飞身而下,抖落了一地的冰凉和疲惫,这才从怀中拿出早已写好的纸条塞到灵猴手上,不知对灵猴耳语了什么,待灵猴离开之后,才收拾昨晚的残羹冷炙。还未弄完,眼前就映入一双谷歌分明的细长的手。抬头望向双手的主人,只见那人想做错了什么事一般局促地站在面前,欲语还休。

“我……昨晚……”

随舟朝苏阙暖暖地一笑,仿佛昨天的伤感全然不在一般,抬起一只手想揉眼前的人的头发,在即将触及的时候突然一顿,然后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一边低头继续收拾一边开口:“无妨,其实也许你是对的……”转身走进厨房,离开的时候留下几声苦笑和一句随风破碎的话。

“只是,我在逃避罢了……”

苏阙心中酸涩,不言不语地跟上。

正午的时候,苏阙一出门就看到小猴领着简子鱼出现,简子鱼看到苏阙,冰冷的气息流转着复杂的气场,担忧、害怕、疑惑、松了一口气……然后对着苏阙颔首,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因为太过用力而骨节发白。

“主子,外面乱套了,烟娘很担心……”

苏阙初见简子鱼满是疑惑,不知他是如何找到自己的,刚想问的时候,随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这是你的朋友?小猴又带人进来了。”

苏阙转身看着在随舟身边龇牙跳跃的灵猴,心中虽然觉得些许奇怪,却也没仔细注意,而这时,身后的简子鱼,目光复杂地望着随舟,如若苏阙这时转身就能看到。那不是初见不认识人得疑惑,而是一种探问,一种隐忍,还有一抹崇敬。这不是第一次见得人该有的神色,而是很熟悉的人才能让冷如冰山的他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既然你的朋友来找你们了,你们也该早些回去,屋里受伤的公子还需要早些治疗,你们的家人一定很担心。”

苏阙想到烟娘,知道烟娘一定担忧的睡不着觉,而闻人谨是戎国帝君,相必宫里已经乱套,虽然不舍还是觉得要早些回去。

随舟将三人送到阵口,看着阵外守着的人便对苏阙几人道别。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不多送了。”

说罢,也不等苏阙开口就唤起小猴往来的路走去。苏阙神色复杂地望着随舟远去,一句话梗在喉头,最后还是化成一抹叹息。

我可否再来找你……

而林中回答苏阙的是那人洪亮潇洒的浅歌和灵猴的吱吱叫声……

第十九章:仍是敌人

苏阙出了阵法就看到戎国的大臣领着一群侍卫等在那儿,前面的左、右两相焦急地频频顾首,一群人顿时让这个沉寂的山谷热闹起来。左、右两相看到身体还是不能虚弱的闻人谨,连忙招呼篱妨上前从简子鱼手中接过闻人谨,总人跪地。

“免了吧,两相,一切回宫再说。”

然后转头看向苏阙,想要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无言看着,对视几秒,抵不过身后大臣殷切的目光和眩晕的头脑,转头摆手回宫。苏阙此时心中一片混乱,最后与简子鱼一同去了烟雨楼。此时,苏阙并没有像平时那般光明正大地进入,而是从暗道直接进入地下的密室。苏阙刚进去,就看到烟娘泪眼婆娑地望着进口,眼中满是焦急担忧,苏阙心中一暖,上前抱住烟娘,熟悉的温度让心中千翻百转的苏阙安心下来,蹭着烟娘酸了鼻子。

“阙儿,你若是出了事,我可要怎么和大家交代啊……”

烟娘眼泪涟涟,一边拥紧苏阙,一边擦拭着眼泪。苏阙听到烟娘如是说,更是心酸,对着烟娘撒娇。

“烟娘,阙儿再不会了……”

烟娘,我遇见了一个人,那人好熟悉好熟悉,可是我却不敢同你说,怕你失望。

时光就像那叠堆在书房里的书,翻着翻着,就这样看完了,让看书的人合上书页的时候,指间还不舍地驻足在那里,然后不由自主或感叹或沉默。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随着段公公尖锐的声音,左相一步上前,恭敬地说:“启禀皇上,晋国使臣求见。”

闻人谨刚修养几日,身上的伤势虽无大碍,却还很是虚弱,听到晋国使臣求见,硬提起内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惨白,这才半慵懒地倚着龙椅,洪亮的声音在宫殿内激扬。

“宣……”

“宣晋国使臣觐见……”

来人从容地走进大殿,衣着一丝不苟,墨发高束,双手捧着明晃晃的文书卷轴,不卑不亢地下跪行礼。

“臣晋国来使叩见戎国帝君。”

“免了吧。”

来人起身抬头,眉眼肃然,竟是言安。段公公从言安手里接过文书,呈给了闻人谨,闻人谨打开卷轴,大致浏览文书之后,开口问道:“晋国皇帝的意思,是要苏太子回去?”

“吾皇对太子甚是想念,近来身体略有不适,思儿心切,因而想让太子回朝。”

“哦……”闻人谨手指轻声击叩着扶手,漫不经心地说:“难道晋国皇帝忘了与戎国签订的协议?一句思儿心切便想把苏太子接回去,这是要置我戎国于何地?”

冷然平淡地口吻却充满威严,看是满不经心的话却让人胆寒,而言安却恍若未觉,面色不变,恭敬地行礼:“皇上,吾皇愿允诺五个城池,来做毁约之礼,请皇上看在吾皇思儿成疾的份上,让太子同臣回去。”

“哼,晋国皇帝这是何意,我朝要是想要晋国的城池,当年就不会要求和议,要不是看在晋国与戎国素来友好,铁骑早已踏破晋国国都,现在使臣怕已是亡国之奴了吧。”右相冷嘲道。

“戎晋两国素来友好,当初议和也是为了两国百姓,如今吾皇思儿成疾,无心朝政,才迫不得已毁约让太子回朝监国,这样才能保证两国的和平。而这五座城池并无它意,只是廖表两国邦交的诚意。”言安不紧不慢地说,语气平和却甚是凌人。

“哦……使臣的意思,贵国太子只值这五座荒无人烟的城池?”另一大臣上前语气咄咄逼人。

“太子乃我国储君,当然不是五座城池可比……”

闻人谨轻声咳嗽,阶下激烈争论的人顿时噤声,出列的群臣都行了礼之后回到队列中去,闻人谨这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来使说的甚好,素来两国交好,现下晋国皇上思儿成疾,戎国也便不好意思再留着贵客,不过近来听闻晋国朝中甚不安稳,为了保苏太子平安归国,我国愿派上一千精兵护送苏太子回晋”

护送回朝,言安心中冷笑,面上诚惶诚恐:“怎敢劳烦贵国,这……”

“传朕圣旨,派遣篱妨带领一千精兵护送苏太子回晋,择日启程。”闻人谨打断言安的话,然后对礼部尚书宣旨,“陈爱卿,这饯别宴会可是要大办一场啊,莫要让朕失望。”

“诺!”

“退朝……”

闻人谨离开大殿本来步伐稳健就凌乱了起来,硬撑起的身体,现下冷汗淋淋,唇色也变白,段公公急忙上前扶住闻人谨:“皇上。”

“符水,宣苏太子进宫。”

说罢,挥手让众人退下。苏阙进宫的时候就看到闻人谨怔怔地望着虚空的远方,目光复杂。苏阙上前与闻人谨并肩看着天际,云团在蓝空中舒卷着,就像这变幻不定的世间棋局,谁也不知道下一步棋会怎样走,也不知道下一个是谁执棋,又是什么样的结局。黑白子演绎的是棋,而人演绎的是什么?情,仇,爱恨……

“那天在苏府,酒里放了什么?”

苏阙闻言淡然地一笑,负手背立:“你,不是已经知道。”

闻人谨苦笑,然后转身看着身边的人,那人还是那样风姿绰约,不像是人间的人。

“是啊,我已知道,当时,你可有过一丝犹豫?”

苏阙身形一晃,那般快,让沉静在悲伤中的闻人谨毫无察觉。

“闻人谨,你给自己下‘醉卧’的时候,可有一丝犹豫?”

闻人谨哀伤地望着苏阙,那人眼里的淡然让闻人谨心绞痛,罢了,谁又堆得起谁呢?苏阙为了晋国给自己下毒,自己知道却还是心甘情愿地喝下去,为了赌什么,赌他心中有一席位子是给自己的吗?呵呵……那么自己给自己下毒呢?既是解药又何尝不是想给他定一个罪名,这样自己就有正当的理由向晋国索取更多的条件。闻人谨心中一片苦涩,两人终究是不能像那夜的江游,即使没有史长云,没有其他人,两人中间还隔着两个国家。

那天闻人谨从苏府离开,一人独自在月明湖畔屹立了良久,想起那酒双手紧紧地捏成拳头,青筋纵横。

苏阙在酒里下了与‘醉卧’齐名的‘梦生’。‘梦生’在世间几乎绝迹,若说‘醉卧’是绝世的毒,那么‘梦生’就是绝世的补品。‘梦生’顾名思义中了这毒就能让人生在梦中,‘梦生’几乎聚集了世间各种少有的补药炼制而成。对于将死之人,‘梦生’就是救命之药,只要一点点的‘梦生’,都能从阎王那里抢人,人称活观音,因而世人趋之若鹜。但是对于正常的人,‘梦生’就能一点一点地蚕食生命,服用之人开始没有任何一样,然后慢慢地觉得身体虚弱,吃的补品越多就越加速死亡,因其不是任何毒药制成几乎无法察觉而又被称为隐药。然而不想‘醉卧’那般无药可解,恰恰剧毒‘醉卧’便是这梦生的解药,两者相克相生,阴阳调和。

当初闻人谨知道酒里有‘梦生’是因为‘梦生’虽然不能用试毒来察觉,但若混入酒中便会散发一种特别的气味,这种气味大多数人都会忽略,闻人谨却不会,因为曾经在制毒圣手那里闻过。而闻人谨手中恰好有‘醉卧’,这才解了毒性又反将一局。其实若闻人谨少用些‘醉卧’就不会陷入昏迷,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可是也许算计总是只能算到这步而漏了细节,最后一步错步步错。

“闻人谨,小易的事,总有一天我会向你讨回来。”苏阙眼中没有恨意,还是那样的淡然,就像平时说吃饭穿衣一般,可是闻人谨知道,他是深怨着自己的。当初若不是发生那种事情,也许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可是……命运也许总爱作弄人,伤了小易比伤了他自己更加让他恨自己。

闻人谨看着苏阙走出宫门。那抹淡色就像清风,在这高墙围立的宫殿内徐徐而过,却拨动了那个在高位几乎近于无情的人的心弦,却吝于给高处孤寒的人温暖。

而出了宫门的苏阙,停下脚步看着满天的飞散的桂花,从怀中拿出那页残笺,紧紧地握着,孤影投在满是桂花的地上,被光线拉长。

不论过往,现今我们站在棋盘的两端,生杀相夺,挥剑相对,仍是敌人……情,这一字,也许在这棋局面前也不过是你我手中的棋子,算计利用,又怎称之为情……

第二十章:迷失心魂

时光总是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一场早雪,瞬间将都城裹成了素白,喧闹繁华的都城一下子沉寂下来。空中凌乱飞舞的雪花,落在行人的发上,眉上,唇上,衣上……轻轻抖动,满身的雪沫就会四处纷飞,飘落一地。简子鱼从房中拿出狐裘,看到那人静静地立在那里,嘴角噙着如春风般暖人的笑,双眸波光荡漾,缠绵着让人看不懂的深情。身边萦绕着的飞雪,调皮地在他四周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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