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却没有笑，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笑过，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他已经忘了怎么笑。他只知道这三人已拖不了太长时间，他再找不到叶浪，只怕三人全会被一举成擒。林枫终是将手伸进了怀中，摸出了一个白色药瓶，随着一股异香在风中飘散，林枫向黑暗深处掠去。

藏经阁下，几个沙弥提了灯笼匆匆而来，领头的那个看了看楼中，一盏孤灯，一个人影。

“师弟，有人上去没有？今晚寺中有点奇怪。”领头的沙弥问。

“没有，没人上去，也没人下来。”守阁的沙弥摇了摇头。

周围又安静了下来，林枫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叶浪啊叶浪，你还真会找地方，什么地方不住，偏要住在藏经阁，难为和尚们居然也不反对。忽而，他又明白了，少林寺中，最清静的地方，唯一没有和尚的地方，那便是藏经阁了。

藏经阁中的木梯在林枫的脚下发出吱吱咯咯的响声，木梯的上方隐隐的灯光昏暗不明，沾满尘埃的经书架上映着一个长长的人影。

“美人如玉，曼舞轻笛，名将枯骨，天崩地裂。”林枫口中轻吟，只是那声音听不到一丝波澜。

他终于看到了叶浪，古老的经书旁，昏暗的烛光下，叶浪的脸上看不清表情。

“当年昱安......也就是你爹，留下了一块玉佩和一支玉笛，分别给了他的两个......妻子。”林枫顿了顿，又向前走了几步，注视着叶浪。叶浪手拿一卷经书，冷冷的盯着林枫一动不动。

“我终于，帮你找到了这个秘密。”林枫从怀中拿出一支玉笛，碧光流彩，雕龙琢凤，“只要玄灵玉和此玉笛合二为一，便可开启那宝藏，宝藏的入口，想必你也早已知道，就在——”

话未说完，藏经阁下响起了脚步声，叶浪长袖一挥，便将烛火熄灭，扑到了林枫身上。林枫想要推开，叶浪的唇便凑到了林枫嘴边道：“小心！”，这一句小心，叶浪说得是冷冷冰冰，只是他的唇却呼着热气，带着欲望，在林枫嘴上轻轻一琢。林枫也是心中一荡，手中不再用力，叶浪便将林枫推倒在了一堆经卷旁边。

黑暗中二人均是沉默，林枫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红色，出现了无数的红灯笼，出现了一个大大的喜字。

“我以为你现在都穿红衣服。”林枫缓缓道。

叶浪闻言浑身一僵，却又将林枫抱得更紧。一双火热的唇象在寻找也象在发泄，在林枫的颈中引起阵阵酥麻。那双手也不再安份，探进了林枫怀中，摸向了林枫的腰。林枫几乎忍不住要轻声呻吟，心头一狠，用力的咬了舌头，剧痛让林枫心中一个激灵，也让林枫一把抓住了叶浪的手。

叶浪却是如同脱了缰的野马，那颗心燃了起来如何收得住？右手按住了林枫的头往前一送，便将林枫吻了个密密实实，只是这个吻实在太短，因为叶浪的舌尖也尝到了咸味。叶浪轻轻的松开了林枫，一缕清冷的月光照在经书架上，给叶浪冷俊的侧脸添了一丝落寞。

“你想要那个宝藏？”叶浪轻声问。

林枫点了点头，他的眼神中，此刻已没有了爱，没有了恨，只剩下一片雾，这片雾的背后，谁又知道有些什么。

“好，圣月教与青衣堡共为联盟。”叶浪的声音变得冰冷，“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说！”

“我要你......”

“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青衣堡定当尽力而为。”

“我是说，我、要、你！”

林枫怔住，他从来不知道，这个也可以当作条件。片刻的沉默，藏经阁楼下却隐隐传来咳嗽声。林枫苦笑，碧丹么？她倒也聪明，终是找到了这里，她这咳嗽明摆着暗示我接受，好个轩辕宫主，这美男计倒是非使不可了。

林枫皱了皱眉，借着月光打量了一下藏经阁，地板梁柱都有些朱漆剥落，经架上满满的经书，千百年来，这里便是少林的圣地，这可是佛主脚下。林枫叹了口气，认命似的问：“在这里？”

叶浪也是一怔，又马上会意，眼里带了戏谑，微微笑道：“嗯。”

“好！”林枫闭上了眼睛。什么经书佛主，和尚道姑，他也管不了许多了。

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拥抱，也没有想象中的激情狂吻，迎接林枫的，是叶浪的放声大笑。叶浪的笑声响彻了藏经阁，也让林枫睁开了眼睛，狠狠的瞪着叶浪。等叶浪笑完了，急促的脚步声又向藏经阁而来，林枫只觉叶浪在耳边轻轻一咬，又道；“傻瓜！”便被叶浪一拉，掠出了窗外，直向少林后山而去。

少林后山人迹罕至，只因过了舍利塔林，便不再是少林地界，而是一片刀山，也可以说，这是一片石林。

林枫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如此高、如此尖的石林，整片山仿佛都布满了石头，大小不一，高矮各异，仿佛一座迷宫，又好似五行八卦阵，更象地狱。

“我已修书丐帮洪亥儿，当日他亲眼见过红岭鬼，他自会向少林说清红岭鬼另有其人，道真也非你所杀。”

林枫的话换来叶浪一声冷哼，林枫也只得装作没听到。石林中突然有人声响起，远远一看，竟是青城派和华山派弟子。林枫叹了口气，这该来的没有来，不该来的，却来了一大堆。青城和华山与叶浪均有不解之仇，此刻出现，必是冲着叶浪而来。

所幸石林路径复杂，又兼天色未明，一众剑客竟未发现叶浪与林枫竟藏身其中。兜兜转转，绕来绕去，石林边上便是松针满地的下山小径。

“你我二人就此别过，武林大会上，玄灵玉自会现身。”

林枫闻言点了点头，提了气便要下山而去，又听叶浪在身后冷冷道：“等等，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林枫僵住，难不成他又要在这里？远处已有华山派剑客搜寻，人声渐渐靠近。叶浪本是一句戏言，见林枫如同听了圣旨般倏的站立不动，忍俊不禁，心中一股柔情又酸又涩，千种话语万般思念都涌上心头，这一个，也是痴了。

“小枫，”一声轻呼，叶浪的手握住了林枫的手，叶浪脸上的笑如同这山中明月，点亮了林枫的心。“小枫，”叶浪的眼睛仿佛要将一切融化，只是他的眼睛立刻又变了冰冷，因为他看到林枫脸上的痛苦和——恨。

“跟我来！”叶浪拉着林枫掠向了松林中。

“你好象对这儿很熟悉。”林枫终于开口了。

“你若是时时刻刻都想离开少林寺，你也会对少林寺的一切很熟悉。”

“那你为什么不走？”

“我若是说在等你，你信不信？”

林枫黯然。二人便都不再说话，阵阵松涛起伏，连绵不绝，也如同二人的心，似乎永远都不能平静。

第 70 章

叶浪停下了脚步，这是一汪清泉，泉下碧潭烟雾蒸腾，泉边绿萝红果，异香扑鼻。不远处便有几间小屋，看上去年代已久，布满了花藤。

叶浪站在潭边，阵阵水汽拂乱了他额前几络发梢。这清泉、小潭、山谷，林枫总觉得似曾相识。

“这就是我爹和你娘，住过的地方。”叶浪缓缓道。

林枫走到泉边，不错，天泪湖底的画中，林枫曾经见过这个地方，画上的美人玉笛在手，美若天仙。那便是娘么？

“原来你早就知道。我跟你是......兄弟。”林枫苦笑，突然他的声音变得充满了怨恨：“原来你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只等着我上勾是不是？”

“不，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叶浪摇了摇头，水雾缭绕中的他似乎充满了忧伤。

“那你又知不知道，我不是你的玩物！你以为你可以想杀就杀，想要就要，想丢就丢么？你怎么可以......”林枫突然觉得从来没有过的脆弱，又觉得有种从来没有过的坚强。

“你要得到这个血腥的武林，残酷的江湖么？我告诉你，我也要！我还要，我——唔，放开唔——”

林枫的嘴里充满了咸味和血腥，叶浪没等他说完，便用行动让他闭上了嘴。

林枫很生气，可以说，他很愤怒，他觉得他还有很多话要说，可他已经被叶浪推进了潭中。潭水并不冷，可林枫的脸和唇都冻成了紫色，因为从掉下潭的那一刻，叶浪便死死的抱住了林枫，吻住了林枫。

很好，这就是你让我闭嘴的方式么？林枫咬住了叶浪的舌头，却又“啊”的一声松开了。叶浪的手撕扯着林枫的衣服，他是因为林枫的话而愤怒还是因为自己的情不自禁而疯狂？一个个如暴雨般的吻印在林枫身上，林枫在欲海中挣扎，他觉得他是如此无力，几乎就要为了那些激烈的抚摸和纠缠而臣服。

叶浪的动作剧烈而粗野，他在林枫耳边轻轻的说着什么，那丝丝热气让林枫欲罢不能，一双手紧紧的抓住了叶浪的肩头。叶浪的手轻轻按住了林枫火热的欲望，冰凉的潭水和火一般的手，让林枫如同身在极乐，冰与火的感受，岂非也如林枫与叶浪的感情，这样的感情，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拒绝？

当然，此刻的林枫，也不能拒绝。他的心随着那双火热的手而动，他的口中发出了阵阵低低的呻吟，他不得不承认，他有种快感，渴望更多。

“我很想你。”叶浪的嗓音低沉而沙哑，他盯着林枫泛起潮红的脸，那双灵动的大眼睛此时充满了诱惑，叶浪轻声叹息，他的唇吻上了那双眼睛，他用力的挺身，换来林枫激烈的喘息。叶浪的律动让潭水激荡，也让林枫的心快要窒息，他回应着叶浪，让叶浪几乎控制不住自己。

水花不停的溅到二人身上，林枫已分不清，这是汗水还是潭水，他觉得他的心跳快要停止，他的唇印上了叶浪的脸颊，一片滚烫。

激烈过后，潭水慢慢变得平静，潭中的两个人紧紧的靠在一起，水珠顺着林枫的脸，流下了叶浪的胸膛。突然林枫一把推开了叶浪，踉踉跄跄的跑上了岸，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留下了三个字：“我-恨-你！”，在山谷中回荡。

叶浪站在潭中，怔怔的看着潭中倒影，曾几何时，这水中映着一双人，如今，只是形单影只。寒风吹过，竟让叶浪有些发颤，风儿啊，这个潭中冷漠的男子，会怎么办？

幽深的下山小径，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华山飞剑邵怡俊从小路一旁边跳了出来，拦住了浑身湿淋淋的林枫。

“林公子，你这是？”邵怡俊见林枫脸色怪异，顿生疑窦。

“让开！”林枫带着怒气。

“在下只是想问问，林公子可曾见到叶浪？”

林枫不答，折枝为剑，突然向邵怡俊刺了过去。邵怡俊心中一惊，举剑来挡，岂料林枫却是一个虚招，树枝刺向了邵怡俊的眉心。刹那间，林枫均是一招未完一招又至，又快又奇，待邵怡俊一侧身，林枫已抢到他前面，头也不回的往山下奔去。

邵怡俊望着林枫的背影，手中剑照着林枫刚才的剑招划了几划，喃喃道：“无情小剑，果然招招无情。”

第 71 章

寒风让玉英不停的呵着手，青衣堡内一片冷清。面前的炉子上炖着莲子羹，门外的天空布满阴霾。

一个青衣人匆匆的走进了林枫房中，又匆匆的走了出来。玉英默默的看着林枫的房门，打开又关上。手上的玉镯依然绿得出水来，又是一年将尽，只是这一年中，仿佛每一个人都变了模样，变得那么陌生。玉英吸了口气，端着莲子羹推开了林枫的房门。

林枫捧了一卷书，坐在窗前，一株蜡梅风中吐艳，阵阵幽香飘进了林枫心中。那本是棵红梅，可当第一朵红梅绽放的时候，林枫便将那棵树连根拔起，种上了一株蜡梅。他说，他不喜欢红色。

玉英的鼻子突然有些酸酸的，她忍不住想扑进林枫的怀中，告诉林枫她的心里有多么难受，又忍不住想要痛哭，因为她是那么无助。

她终是没有那么做，因为她早已知道，在这世上，哭，是永远解决不了问题的。

“小枫哥哥，看这儿天阴阴的，今晚怕是要下雪哩。”
“是吗？”
“龙大哥说，奕纷城有玉虎的消息。”
“哦。”

林枫的眼睛终于从窗外移到了玉英身上，漆黑的眼眸深不见底。玉英的脸上带着天真和期许，带着关切和深清。林枫叹了口气，又看向了窗外，远远的空中出现了一个黑点，不一会儿那黑点儿便从空中冲了下来。一只灰色的信鸽停在了林枫窗前。

玉英轻轻的退了出去，掩上了门。她突然不想再多呆哪怕一刻，她突然不想看到林枫的笑容，因为林枫只会对着一张张没有生命的纸笑，却永远看不到旁边站着的这个活生生的人。玉英突然很讨厌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很讨厌青衣堡的每个人。

几个月来，江湖各门各派都明里暗里派了人来青衣堡，有青城派的道士，峨嵋派的尼姑，丐帮的小乞丐，华山派的剑客......武林大会还未开，江湖中早已沸沸扬扬，刀光剑影。好几个门派因为争夺盟主互相倾轧，各有死伤；又有好些门派穷尽手段，互相拉拢，暗暗谋划；把这江湖真个搞了乌烟瘴气，动荡不安。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德古族自议和之后，虽屯兵边关，却未动一毫。边关安宁，百姓自然少些苦楚，至于那些豪客大侠们如何闹腾，于百姓来说，毕竟太过遥远，只是在茶余饭后，多了一些谈资而已。

慢慢的踱出园门，迎面走来张郁仙，银色面具带着阴冷，拿着书卷的右手上，戴着一只琥珀戒指。玉英怔了怔，又看了看张郁仙匆忙的背影，突然想起来厨房还有一大堆事等她料理，复又慢慢的往厨房而去。

当玉英从灶上端下最后一笼馒头，空中已飘飘洒洒下起了雪。益州的雪总是悄悄的给大地披上一层薄纱，又轻又柔，那样的空灵和韵味，是北方永远比不上的。玉英站在院中，回味着每一年北方的雪，脸上不禁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好似把这益州的轻雪，也染上了蜜。她就带着这样甜蜜的笑容，再次推开了林枫的房门。

林枫也在笑，他的眼睛，他的心，都在笑，只是随着一声“小枫哥哥”，林枫的笑突然都不见了踪影。

“小枫哥哥，还记得以前，过年的时候我们围在一起吃馒头......”

玉英手中的馒头还冒着热气，一个个红红绿绿，有做成桃红带绿小寿桃的，有做成金色斑斓大虎的，甚至有做成小乌篷船的。

“是啊，又快过年了。”盯着馒头半晌，林枫的脸上终是荡起了笑意。

房里升了火炉，点了香，一桌饭菜一壶好酒。林枫端了酒杯，却是一杯慕雪白。

“下雪的天气，这酒也好。”林枫将酒递到了玉英跟前。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已压上了蜡梅枝头，空中有种清新又寒冷的雪的味道，伴着一屋的酒香。

“好香的酒！小枫不请我喝一杯？”门外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一个人推门而入。

“龙大哥！小夕！”林枫眼前一亮，门外站的，正是龙小笑和林夕。

二人均是一身风尘雨雪，只是二人脸上却丝毫看不到疲惫。

“好友好酒，人生快事！”林枫一连几杯下肚，连叫痛快。这样的畅快豪饮，于林枫来说，已成了奢侈。

“哥，你老把我扔到外面，自己一个人走了，叫我好找！”小夕不满的撅起了嘴。

“不是他扔了你，而是他找不到回家的路。”龙小笑微微笑道。

“谁说的，小枫哥哥最聪明了。”玉英马上反驳。

屋内一片欢声笑语，只有这一刻，林枫才觉得，江湖与武林，恩怨情仇，离他才是最遥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