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梦笙歌——尔七
尔七  发于:2012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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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入湖畔,人影消瘦。清淡,像极了那修长的文竹,华盖薄命,云薄中似有几茎硬骨,若撑着一方散淡,度了一生清雅。

湖水似镜,镜中有男人年少的模样。爱过,恨过,也任岁月蹉跎过,蓦然回首,云天水色中,惟有一人的样貌似隐隐中闪出。如那年的秋雨,缱绻过后,从男人不知自出的心域,擦肩而过。

随风而立,良久,男人踱步离开了湖池。只是步履缓慢,身影不稳。

窗台上的闲花,犹然落下。昨夜心头的一点暗香也随风而逝。弯腰轻拾,那筋络分明的花瓣,让男人有着几乎透明的迷惘。似是忘却了什么,却又如何也记不起。静静感受中,将手缓缓摊开,花,顺势落地窗外。

回到屋内,男人想起了湖面映出的模样,忍不住将铜镜拿出。看着镜中两鬓旁的几许霜雪,眼角边的犁痕,男人不自觉的抚摸起来,凄然中不禁落下了泪水。

男人曾经以为,已经忘了,多少年的岁月已经将那些冰冷的记忆忘却了。哪知,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古言,古……”听到外面来了的声响,男人急忙伸手想要擦拭脸上的泪水,但已来不及了。

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扬北本来愉快的心情霎时变了模样,“你,你这是在作甚?还是……你还在想那个混蛋吗?”

听到扬北恶狠狠地语气,古言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是,有些难过罢了。”

“既然没有想他,你难过什么?”扬北大步跨到古言的面前,抢过他手中的镜子,一把甩到了地上。

知道扬北是在心疼自己,关心自己,古言抓住他的手,解释道,“我,只是发现自己似乎老了,以前的事情都记不清了,我只是在感慨时间罢了。”

“不会,你才没有老,你才三十罢了,说什么笑呢?”扬北弯下腰与古言对视着,然后伸出没有被古言抓住的另一只手轻轻地将古言耳际的边发卡入了耳背。

看着眼前的人,古言心中猛然有一种错觉。如果,这样的温柔是那人给自己的,那就算死,也无憾了。可惜,这不过是奢望。

放开扬北的手,古言起身拾起了地上的镜子,但此时,铜镜却映出了男人哀伤的模样。

“对了,古言,我有话跟你说。”

扬北虽然见不得古言那愁苦的样子,但也明白强逼古言忘记那混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行的。这都几年了,古言却仿佛越陷越深,在回忆里挣扎着,不愿解脱。至如今,扬北也只能让古言慢慢忘记那人,但有时看到那样的死灰的样子,还是不免心疼,又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干着急。

所以,只有变着法子来开导古言,譬如说,替他找些事做,省的他一没事就胡思乱想,越想越苦。

“嗯,什么事?”古言站起来将镜子放进了抽屉里,然后,死死地关上。

“晨曦说了,他书院的教书先生病了,让你去替几天,问你,方便吗?”扬北看着古言一脸寡淡不堪红尘的模样,就觉难受。

至于扬北口中的晨曦比起扬北对古言的关心,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古言那样如风而过的人,晨曦心中竟有一种怜惜的感情。不关乎性,不关乎欲,仅仅是一种莫名的心疼。似是敬佩,似是惋惜,又似是爱恋,叫人看不真切。

“好,什么时候开始去?”对于晨曦和扬北对自己的那份心意,古言其实并没有感觉。在他以为自己这样的人,能有如此的朋友,是自己的福气。所以,对于朋友的请求,古言当然十二万分的愿意。

“明儿个,就明儿个咱们就去。”扬北回答道。

“嗯,好。”古言点点头,应下了。

从遇见那个人开始,古言就开始明白他的幸福就像是受罪,但没有那个人,古言就连幸福都影子都摸不着。在那样漫长等待的岁月里,古言有时清醒,有时迷茫,但,终究还是迷失了方向,落入了万丈深渊。

“嗯,那你今儿个好好准备一下。明儿,我来接你。”扬北见着古言答应了,心情便畅快多了。

“好。”轻轻地应着,一张脸看不到什么表情。但那黑色的眼眸里,却是什么都看不到。这般的古言怎么看,怎么不让人心疼。

晨曦以前说过,古言像风。扬北以前不甚觉得,但此时看来,晨曦的确比自己清楚明白。他的心中隐隐带着些许不忍,想要将他搂入怀中,又怕这如风般的人拒绝的眼光。

所以,只能这般默默地看着。不知道,也不清楚该怎么做了。只求这教书的事,能让这如死水一样的人,稍微有那么点波动。

“那今儿个你好生休息,我也回去准备下。明儿,清早你记到等我一同去。”扬北小心翼翼地吩咐道。

“好,我记着了。”古言回道。

话毕,扬北便离开。古言看着扬北慢慢的离开的身影,望着,望着,越来越远,而微风似是又再拂过,荡开了一波又一波的树条。

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时日没有上过街,没有看到这般繁华的景象。以前的时候,是被囚着,被别人囚着,没有机会;后来,却也是囚着,不过是被自己囚着,没有那般心情。

现在,再次看着这样的浣京,古言有着不知该如何诉说的苦酸。为着什么,却是道不明的。

从扬州到浣京,古言明白,这里面有害怕,有担心,但隐隐地却带着更多的期待。但到底是期待着什么,古言知道,扬北知道,晨曦也知道。但,这样的期待不算是期待,那只是古言的幻想。不可能实现的,永远。

晨曦的手段有多厉害,只要家中稍微做点生意的人都清楚。在知道自己对着古言有那么一份别样的感情后,晨曦明白,只要自己想,得到古言并不难。那样受过创伤的人,只要那一点点温暖就足够融化他了。

但晨曦更加明白,得到的古言却并非是真正的古言。看似已经忘却那红尘旧事,一身清雅,却不过是那人封闭的假象。晨曦要将古言的所有希望,所有幻想都打碎,在支离破碎后,再一点一点将他拼好。而那样的古言,便真正成了晨曦的古言。

而扬北也同是想到了这,才会带古言重新回到浣京。但所有人却都没有想到,有一个人,早已变了心。

对于古言而言,教书并非什么难事。昨儿个刚来浣京,心中免不了有所感触。但如今,看着那些个个鲜活的小人儿,古言的心里却洋溢起了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愉悦。那是一种憧憬,将自己的美好愿望寄托于他们身上的憧憬。

“啪”此时正是下课时间,古言刚坐下想要歇息,便被人给打断了。看着一大群气势汹汹的来人,古言不漏痕迹地皱了皱眉。

还未等古言开口,来人却抢先道,“先生便是古言吧!”

肯定的问话,表明来人早已清楚他便是古言,便也容不得古言狡辩。

“在下正是。请问,兄台是?”对着眼前的人,古言是没有记忆的。

“在下火炼,咱家主人想请您聚一会。”来人一身红色,年纪轻轻,却不容小觑。

“恕在下冒昧,你家主人是?”古言实在是不记得自己见过眼前的人。

“炎津。”火炼一双明目盯着古言,瞧着古言听了火炼二字后煞白了脸,眉头竟微微皱了起来。

再次听到那人的名字,古言发现曾经的千回百转,早已烟消云散。有得,只剩下疑惑。对于那人而言,自己早已没有了任何价值。而那人是断不会留没有价值的人在身边的。

微微地点了点头,古言开口道,“可否请你暂待一时,容在下向馆主说声,便跟你走。”

“那在下就在这候着先生了。”火炼对古言甚是客气。

这么轻易就答应,不外乎是因为五个字——天下第一门。这天下第一门要的人,谁也抢不了,谁留不了。

得到了允许,古言便走出了房间,向馆主请了假。顺便,也托他跟晨曦和扬北说声,自己遇到故人,要他们放心。

交待好了事情,古言便同火炼离开了书馆。走出书馆,赫然进入古言眼睛的便是那八人大轿。其轿豪华异常,上成古木而造。两面雕刻着第一门独有的标致,双龙在天。

仅仅是欣赏了轿子的气派,古言便绕开了轿子走了去。

“先在,请!”看到古言没有入轿,火炼快步跨到他的跟前。伸出手,请古言入坐。

不可思议地看了看火炼的脸,古言没有想到这顶轿子,竟是给自己坐的。想想,从入了那人的魔,自己便再也不是什么剑公子。只是一个贱奴,便再也没有坐过这般的轿子。

想到平生竟还可以坐上它,古言死水的心,轻轻地荡了荡。好久以前,以为这是那人的,便就是自己的;好久以后,知道这是那人的,便只能是自己奢望的。如今竟突然实现了这奢望,古言却没有了那曾经想要坐上它的喜悦。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古言猛地收拢了手指,豁地跨进了轿中。

“起轿!”刚入轿子,火炼高亢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这么多年后,古言没有想到自己会再回到第一门,而且还是带着比曾经更高的待遇进门。

这样的变故,谁也不明白。除了,那人。

第一次进第一门,是古言苦苦找寻了半年才找到的。终于找到了心上人,古言有得是喜悦,有得是希望。自己日日朝思暮想的人,自己终于找到了,找到了。所以,古言在心底发誓,这一世再也不放开了,再也不松手了。但他至今都忘不了,自己满脸汗水扑向那人时,那满怀的激情,却被那人一句话跟打破了,“你是何人?”

想到此,古言的脸上又苦笑了起来。

我是何人?……

不知今日去,又会有怎样的境遇。

感觉到离那人越来越近,古言的脸上却越来越没有了表情。开始的疑惑,后来的悲哀,至今,一脸漠然。

为了那句你是何人,古言发誓要让那人知道,他是古言。所以,入门;所以,灭族;所以,成奴……

如今,古言再也不是曾经的古言了。没有了价值,谁也不会利用他;没有了心,谁也伤不了他。

“先生,到了。”轿外响起了火炼的声音,古言霎时收回了回忆的思绪。

“有劳了。”撩开帘子,古言笑着出了轿子。

“先生,这边请。”火炼恭敬地为古言指路。

跟着火炼,古言刚一转身。便呆住了,真是想不到啊!看着站在门前的人,高高在上,一如既往。一身紫袍,随风而立,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心。

这次,又是请,又是迎,古言心里泛起了涟漪。不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到底有什么价值呢?

微微摆了摆头,古言跟着火炼踏上了阶梯。

一步一步,古言没有低头,而是昂首挺胸。没有什么汹汹地气势,只是带着一丝微笑,对视着炎津。

第三章

“主子。”跟在古言身后的火炼刚至炎津跟前,便急忙踱至到炎津身后。

看着眼前的人,古言的心里竟出奇的平静。他看着那人,似是没有变化的容颜。从眼睛,鼻子,嘴巴,古言都一一看过,但眼神里却找不到曾经的迷恋。仅仅只是欣赏。

谁都没有开口,就这样默默地对视。倏尔,炎津狠狠地挥了挥衣袖,转身走了。看着主人离开,其他人都紧紧地跟了上去。

古言却不着急,他静静地站在一侧,等着长长地队伍离开。

看着,古言想起,曾经自己也是在这长长的队伍之中。看到那人抬步走,自己便拼命追,想要到前面;看到那人停步留,自己便死命挤,想要到身旁。

如今,看到这些人,怕是和自己那时想的不差吧。

等着队伍慢慢地走开,古言正欲抬步,猛发现旁边竟是火炼。

对着算是熟人的火炼,古言笑了笑。

“您请!”火炼摊开手,为古言开了一道路。

对于火炼的礼让,古言又惊愕了一番。在这第一门里,他待了多少年,却从未有一人将他待示人。如今,竟能得到这般殊荣,古言心中又是一震。

没有再过多谦让,古言便先跨了进去。

曾经以为,这一世,这个地方自己都只能远望了。却不料,还有如此的机会,可以再踏进来。

没有多想,古言便向着奴阁走去。

“先生,这边请。”看着古言走的方向没对,火炼又走上前去为古言带路。

额……又错了。不是自己以前待的奴阁,古言这下开始有些担心了。虽然奴阁都是第一门贱奴住的地方,但至少,在那自己还能活。但若是去地牢,那下场可就比生不如死还痛苦了。

摇了摇头,古言又平静了下来。自己这般的人,活于这世上也不过是苟且偷生。这命,早几年就该断了的。想通了,古言便一身轻松地开始欣赏起这阔别重逢的第一门。

依旧是恢宏无比,气势凌人。满路的洛红花,永不落,永不谢。

“到了,先生。”火炼打断了古言的思绪。

收回了落在洛红花身上的视线,古言抬头便又呆住了。

“冷阁?”古言瞧着眼前金碧辉煌的冷阁,诧异极了。

“是。”火炼恭敬地弯着腰,回道。

“你,怕是带错路了吧?”就这短短半个时辰,古言已觉火炼绝不是曾经自己遇过的蛇蝎之人。自己与他无冤无仇,当时不该加害自己才是啊。若是被炎津查晓自己来了冷阁,这命怕就真的到头了。

“您请吧!火炼先退下了。”说完,火炼便咻的没了踪影。

冷阁,全天下人都知道,这里,便是那天下第一人住的地方。传言,这里面,全是黄金砌筑而成,比皇帝的金銮宝殿还金碧辉煌;传言,这里面,有着绝世神功,多少人欲窃之,却无一人生还;传言,这里面,除了炎津,谁也不得入内,连他宠爱的妹妹也从未进去过;传言,这里面……

总之,关于这冷阁,有的只是传言。但,这些传言,却都并非空穴来风。

看着门匾上写的冷阁二字,古言摇了摇头,心想,定是那人带错了路,还不承认。于是,古言便转身,欲向地牢走去。

以前自己也自以为是过,但那次的代价便是在地牢待了一夜。而那一夜,是古言一世也忘不了的。嘶叫,怒吼,挣扎,求救……最终只剩一身的伤。

多少年自作聪明付出的真心,总以为能换到一个公平的回应。但是,长年的等待比不上那人一时的高兴。这样的冷阁,就算古言再如何自以为是,也不敢跨进去。再不用说,如今的古言,最有的,便是那自知之明。

“你要去哪?”身后传来了男人带着怒气的问话。

本以为里面没人,却突然传出了男人的声音。古言惊了惊,转过身来。

“过来。”炎津站在门口,向古言发令道。

没有过去,古言竟向后退了退。

“你想让我说第二遍吗?”看着古言微微弯曲的腿,炎津皱了皱眉。

听到炎津的话,古言又退了一步。

古言不能,更是不敢。要死,古言也希望是一刀封喉便心满意足了。但像如今这般奇异诡决,古言却是胆怯了。

看到古言竟然不听自己的话,炎津大步走到了古言的身前。一把握住他的肩膀,狠狠地向冷阁拽去。

心里莫名的恐惧,在炎津来到自个儿跟前便越发的大了起来。感受到炎津抓着自己的力量,古言平生第一次反抗了炎津。

见着古言的挣扎,炎津的怒火又升了一成,加重了力道拖着古言。

终于,敌不过,古言跨进了传言中的冷阁。

原来,不是传言啊,真是黄金筑的。古言呆呆地看着冷阁,如此想着。

“你胆子倒是见长了不少。”炎津瞅着古言,一想到方才他竟然敢反抗自己,面色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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