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国斯沃卡顿覆灭后，那些后来称为第一代的契印者，都尽职地战死。我是他们叫做第二代的携带者，我们有几十个人在战后同时接受了契印，您可以猜想一下，出现了什么结果？”

“这是你提供给我的娱乐？”

“您可以这么看。在此之前，我们是海克收留的孤儿。海克的嫡系族人并不多，他们会从小接受培养，以成为王的护卫接受契印为荣耀。我们这些孤儿，也会接受各种训练，被教导感念海克的恩情，帮助维持那里的繁荣。如果没有战争，我或许还会在海克，担任管事一类的职务。”

“你应该已经说出了所有的线索，”王想了想，失笑出声：“他们真是愚蠢，你们根本没有培养起足够的忠诚，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想法。”

“是的，”他努力调整自己的心境，淡然地说：“接受契印以后，刚开始没有什么不妥，然后开始逐渐有人死去，他们也明白了自己的错误，告诉我们只要没有贰心，就可以活下去，但是反而有更多人更快速地走了。再后来他们改良了契印，制造了第三代的携带者，第二代在他们眼中和死人已经没有差别，最后我们被放入三代的队伍时，只剩下三个人。”

“第三代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被剥夺了意志，只能说是忠诚的人偶。世界上有不少制作人偶的方法，缺点也是一样的，没有个人意志的东西总是很容易就损毁了。”

“第一代包容了契印，第二代硬生生承受了，第三代直接被碾碎了灵魂装入契印。所以我认为，真正的海克契印只有在斯沃卡顿灭国前，那些完全忠诚于王族的护卫才能称得上。”

王认真地听完他的话，说：“我应该称赞你的分析与推断，比起克鲁斯离奇的想象，我更喜欢你的故事。”

“从克鲁斯大人向我提起海克的契印开始，我就在回忆思考，海克的契印究竟是什么。作为当事人，我自然知道它远远不如克鲁斯大人以为的那样完美强大。”

“你并没有告诉他你知道的那些事情。”王陈述事实。

“只是和克鲁斯大人开了一个小玩笑，不想去浇灭他的热情。”另外，他认为自己应该保留一些秘密，和今后的主人分享。

“克鲁斯说了许多你的好话，聪明，有分寸，做事稳妥。”王大方地和他分享前任上司对他的评语。

“他在我面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效仿某人的口吻：“虽然看上去身体瘦弱，幸好有科斯国男子一样粗壮的精神。”

他们两个就像分享了一个朋友的有趣事迹，同时笑了起来。

在这种友好的氛围中，他本以为今天能够暂时过关，当王随手拨弄起项链时，他才知道最艰难的部分开始了。

“我猜想，你平时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却告诉了我一个漫长而有趣的故事，需要我猜测一下目的是什么吗？”王对于别人的隐藏目的有着非比寻常的直觉。

“只是想和我效忠的王分享一个重要的秘密。您的臣子对您献上的忠诚，远远比契印珍贵千万倍，也不需要契印来证明。”

“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我并不会因此把这个还给你，证明我能够不依靠契印得到你的忠诚。”

王漫不经心地提起链坠，在他眼前晃动。

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项链上，没有刻意假装不在意，也没有流露出多少在意的情绪。

“‘不能有取回的想法，不能有不利于主人的想法，’我说的是实话。如果我一心谋划怎样摆脱契印，它就会把我消灭，海克的契印就是这样严苛的存在。”

“那时，看着同伴一个个死去，我心里也开始充满彷徨不安，而契印马上就像是一根针，扎进我的心里。”

“但是你仍然活了下来。”

“是的，应该说我的一位老师说过的话救了我‘契印是忠诚与品格的桂冕，只有真正宽广无私的胸怀才能容纳它’。虽然我并不是真正的海克的勇士，但我可以试着把自己的胸襟撑得大一些。”

王觉得，自己继续挖掘下去的企图，在青年始终清澈的眼神，以及平和地坦陈过往的声音中熄灭了。

两人之间安静了一会，青年略显犹豫，最后补充了一句：

“如果说有什么愿望，就是能够活得久一些，让自己快活一些，多看些有趣的风景。”

“你很看得开。”王难分褒贬地评价道。

“从明天起，你就担任我的贴身侍卫。”王终于有了结束今天谈话的意思。

“是。”他也希望尽快结束，被居高临下地探究那些并不愉快的过往，实在不是件愉快的事情，还要努力剖白自己的内心，表面自己完全不可能背叛的立场。

不过，他还是问了一句：“晚上，我是不是需要……”

“暂时——并不需要。”王略加思索后回答。

他有了一个有趣的猜想。

其实思考过，明明是双方身体的接触，没有道理他受伤了，而王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所以……王一定还在养伤吧。

带着这样的念头，他满足地笑了，心里那一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对王的不满也随之消散。

于是，王的新任贴身侍卫带着真诚的微笑，恭敬且无可挑剔地向他的王行礼，退下了。

第三章：好学的学生

他并不认为自己可以摆脱侍寝的工作，任何事情，有过一次以后再发生就很简单。

王明显希望后宫清静一段时间，让他先把贵族们好好整顿一番。

但是，一个陪床的人也没有，实在有失王的威仪，估计不多久以后，关于王某方面隐疾的传言又会沸沸扬扬起来。

王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发生，而他就是那个放着不用白不用的“贴身侍卫”。

抛开那个会让众人指责他污蔑亵渎王的猜想，他开始思考技术问题。

凭着他唯一的那次不美好的经验，以及他人提供的参考教材，实际还有很多疑问。

比如，他的身体，不论是力量还是柔韧性都很不错，为什么这么容易在那种行为中受伤？

比如，他见过不少同伴的男性部位，王的尺寸，与那些人高马大的侍卫们相比，也不算很出格吧，为什么这么容易引起伤害？

比如……

逻辑推理告诉他，这当中一定有一些称作“技巧”的东西。

逻辑推理还告诉他，请教专业人士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于是，在接近傍晚，阳光渐渐隐去的时候，维尔医生接待了一位客人。

王宫中不少人知道，维尔医生擅长的是妇科和男科，职位设置上还有一项附加工作是“调教”，不过鉴于这一代的王还没有表现出相关爱好，他其实相当的清闲。

王宫中的一些贵族子弟和侍卫有时也会找他交流一些经验，请教几个问题。

今天来的，是一个仪表整洁举止得体的年轻侍卫，直接但是并不露骨地提出了对于男男技术问题的困惑。

面对他真诚求知的眼光，维尔医生的教学欲望膨胀了。

“我明白了，扩张，润滑和清洁是最重要的步骤。”年轻人还很聪明，一点就透的感觉，但是完全没有那些知道自己很聪明的人得意的样子。

真是一个理解能力强，又谦虚恭谨的好孩子。

维尔医生又尽职尽责地传授了很多知识，最后大方地给了他一瓶上好的润滑剂作为赠品。

带着医生的礼物，他吃了饭，和同伴闲聊了几句，回到自己的房间。

克鲁斯直属的侍卫们，有着相当高的地位。

在这样一个群体中，他原本就顺带享受了单独的房间，因为这次受伤，给他安排静养的房间更加不受打扰。

此时，他正不受打扰地坐在床上，凝重地思考一个问题——他需不需要自己先练习一下？

医生的礼物就在面前的桌上，这个外表朴实的瓶子里，装着暧昧粉色的香气浓郁的粘稠液体。

他是不是应该试着用手指蘸一下，然后扩张一下某个似乎很紧的部位？

好吧，这个想法太挑战了，他还是放过自己吧。

不过，有了润滑，加上王能够温和一点，他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

另外，根据他的判断，那个部位是终究会被撑大的，他其实不必过于急切。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坚定地看着他的老师，说：“我想我必须更加努力地训练武术。”

他的老师是一名斯文的青年，带着一贯的笑意建议：“伊尔，我认为你的同伴中精通武术的已经够多了，你的天分用在读书上或许更加合适一些。”

小伊尔用与年龄不符的淡淡语气说：“他们拿了你的书，居高临下地看着你，心里想：这就是以后要靠我们保护的家伙，小小地欺负一下也不过分。然后就是那些莫名奇妙但是让人不太愉快的小把戏。您能理解的，是吗？”

老师的笑容僵硬了，像是想起了一些久远的，不太愉快的往事。

他难得略显无奈地说：“伊尔，说这些话的时候，你可以表现得更气愤一些。”

“为什么？”男孩的神情疑惑，“我并不生气，我们不用对事实生气，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是自然而然的，也没有做一些很过分的事情。”

“不过，”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如果能够揍他们一顿，我一定会更加开心。”

老师被他的话逗笑了。

“我赞同你的想法，不过从老师的角度提醒你，不需要花费精力去改变别人怎样看待你这件事情，你只需要做好自己擅长的，让自己快乐的事情。”

“我有些明白您的意思，”他思索着，理智地表述着自己的理解和想法：“别人对我的看法并不重要……我擅长和能够让我快乐的事情——我喜欢看书，那很有趣；训练武术，如何控制和提升自己的力量和身体协调力，这也很有意思……”

老师最终纵容了学生的野心。

“我想，你还有很多时间，并且我得承认，你在两方面都具有天赋。如果你觉得武力能够为你赢得尊重，我会支持你。”

几个月后，同一间木屋里。

老师悠闲地坐着，占据了火炉边最温暖的位置，喝着他自己创作的饮品，愉快地看着他的学生借助梯子与书架的高度奋战。

伊尔从来没有怀疑过，为什么老师的书墙总是那么混乱，其它不说，十几种语言的书本都杂乱地放在一起，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简直是在欺负不懂多国语言的人。

“我希望以后能够像您那样，读懂那么多语言的书……”好学生看着眼前众多的书籍，眼中闪着难得的热情。

“你已经很出色了，即使海克一族的嫡系，能够顺畅读写海克和主国两类文字的也不多。”老师并不吝惜赞美。

想了想，用轻快的口吻问：“听说，你还赢了哈森？有人称赞过他是你们这批孩子中最强的呢。”

全不在意老师那种逗小孩的口气，他认真回答：“我们是平手，而且他让我了。另外，他只是在非海克嫡系中，可能是最强的。”

“没有不高兴？”问的当然是被让这件事情。

“为什么要不高兴？他不会让看不起的人。”意思是他很高兴能够凭自己的实力得到某人的认可，然后某人才让了他一个平手。

他的学生似乎总是很容易领会别人的好意。

好吧，小小少年们的友谊，有时候真的是靠打架建立起来的。

终于，他找到了目标的书本，略为困难地爬了下来——那是一本比砖头更厚实的书。

老师又打趣道：“我猜，你并不是想用这本书去砸人。”

“当然不是。”

他把书安稳地放到桌上，在老师身边坐下。

他的老师瞥了一眼——《斯沃卡顿国史》，没有说什么，指了指桌上的杯子。

桌上那杯药汁，据说具有强健身体的功效。

可惜，他的老师在语言方面的天分完全没有惠及药剂方面，这碗药汁除了难喝以外，别想有什么正面作用。

不过，他还是乖巧配合地一点一点喝完了。

并且得到了一碟小饼干作为嘉奖。

不得不说，他的老师在厨艺上也很有天分，药剂和武术或许是唯二的软肋。

温暖的木屋里，药草苦涩的清爽混合着糕点的香甜，柔和氤氲。

火光映照着老师的侧脸，难得显得庄重起来。

“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战士和护卫保护国家；商人需要有敏锐的眼光，是国家繁荣的基础；城邦需要明智的管理者，方方面面才能各得其所，井井有条。”

“我希望你记住，并不只有战士才是最高尚的。”老师柔和地看着他说。

“今天，克雷诺大人来看我们，”他明白老师这番话的起因，“见到他以后我才明白，书上提到的‘信仰’和‘高尚’一类的词汇，原来是这样的。”

“哦，他还会鼓励你们说，契印是对于忠诚勇士最高的勋章，你们如果足够优秀，也将得到契印的褒奖——我一直认为，他的形象总是过于光辉和煽动了一些，特别是对于你们这样的孩子——竟然这样简单就把我最心爱的学生给拐走了。”老师故意表现出小小的无奈与嫉妒。

“我想，海克需要这样的榜样，忠于帮助自己的宗主国，我们这样的孩子也会随之忠于海克，以成为海克的勇士为荣。”

他的学生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能够比大多数人了解事情的原因，并且坦然接受。

“契印是忠诚与品格的桂冕，只有真正宽广无私的胸怀才能容纳它——我从不否认克雷诺和其他海克人的信仰和崇高。不过，契印那样危险的东西，也只有那些神经过于粗大的人才能携带，像我们这样喜欢思考和疑问的人是碰不得的。”

老师用坚定的眼光要求他的承诺，他认真地点点头。

第四章：遥远的过去

几年后的某一天，还是在那间木屋。

哈森推开门，看到坐在桌旁的少年，风风火火地说：“伊尔，你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不过我原本以为你又躲在门口那颗树上看书……”

哈森住口了，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景象，伊尔正在进行戳土豆这项无聊的行为，用叉子把一个煮熟了剥了皮的土豆肢解——他还是应该爬到树上看书才正常。

“怎么了？”哈森站到他的身边。

“没什么，”他回答，继续莫名的戳土豆行为，“如果有什么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再长高了。”

站在旁边的时候这一点特别明显。

哈森爽朗地笑了，配合地在他旁边坐下，但是补充了一句：“是你长得太慢了。”

他们这一批挑选出来接受格斗训练的孩子，原本年龄相差不大，身高也接近，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身高差距也在不知不觉中拉大。

伊尔是其中比较明显的，更重要的是他在长，像是已经到了身高窜升的时间段，却仍然和他们这些明显未来会很“高大”的人拉开了差距。

身高，力量，这些因素在激烈的身体对抗时非常重要。

不出意料地，哈森对上了一双冒了点火星的绿色眼睛。

这双眼睛有一位安静的，情绪很不鲜明的主人，平时也是湖水一般沉静的样子，不过在哈森面前，时常会出现各类情绪——显得相当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