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墨——蒟蒻蒟蒻
蒟蒻蒟蒻  发于:2013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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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襄看了他一眼,轻轻用衣袖擦拭去他脸上沾到的浮尘,轻声道:“今日若不是七皇弟约我来京郊狩猎,恐怕青阑此时已被歹人所害了,倘若你当真遭遇不测,我真不知要懊悔成什么样。”。”

纪筱连忙躬身作揖:“连逢殿下两次相救,纪筱愧不敢当。”

延襄拉住了他,略一踌躇,才道:“青阑这样,教我如何放心。上次请你任职中舍人一事,不知考虑得如何了?”

“这……”纪筱见他询问起这个,顿时犹豫住了,不知该如何作答。

“唉,小王是真心想留青阑在身边,”他顿了顿,低垂了眼睑,“若是青阑应了,也不枉……也不枉我为李尚书一事,在父皇面前跪了一个时辰。”

纪筱听了这话,更是吃惊,自己显然已欠了这位太子殿下一个莫大的人情,这样一想,便更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支支吾吾道:“承蒙殿下抬爱,只是微臣愚钝,若是日后有服侍不周全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青阑当真答应了?”延襄立时喜形于色,一把携了纪筱的手,“野外风大,不宜久留,且回城中,我们寻个地方喝一杯。”

纪筱回头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马车,尴尬地点了点头:“有劳殿下。”

这还是纪筱头一次骑马,身后坐着的便是当朝一等一的显贵,心中的忐忑自是不必细说。延襄怕他掉下去似的,从后面拽着缰绳,将纪筱紧紧圈在臂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闲话。

路过一片竹林时,延襄放慢了速度,低声在纪筱耳边道:“若是我没记错,青阑的名字指的当是细竹吧,果然人如其名,高风亮节,君子之风。”

纪筱耳朵微微发红,低了头:“殿下过誉了。”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瑟兮!兮,赫兮喧兮。

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延襄缓缓吟着,最后意味深长地重复道,“终不可谖兮……”

纪筱暗自有些心惊,他原以为除了龙墨那个猜不透的家伙之外,是不会有别人有这种兴趣的,然而如今这位殿下对自己的意图似乎愈加的暧昧起来,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所幸接下来的路上,延襄没有再多话,更没有轻薄调笑的意思,出了竹林便快马如电返回城中。

晚间,纪筱醉意醺然地回到家中,刚进卧房便看见一个倒吊在面前的人影,吓得差点惊叫出声,却听见那熟悉的声音道:“玉砚当真狠心,丢下我风流快活了一整天都不见人,害得我一个人独守空闺。”

点亮了灯烛,便能看见那倒着的俊美面孔上满是哀怨的神色,纪筱头疼地按着额角:“让你修炼之余多看些书,独守空闺不是这么用的。”

龙墨悄无声息地从梁上翻了下来,一下就扑倒了他,在他颈间嗅了嗅,嘀咕道:“还饮了酒?玉砚饮酒之后脸色最是娇媚,想必被别人也看了去。”

纪筱在他额头上狠狠弹了一记:“娇媚也不是这么用的!”他扳开龙墨的肩,牢牢盯着他,“告诉我,你那前世的对头,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龙墨略有些诧异,反问道:“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纪筱咬了咬嘴唇:“我好像……遇到他了。”

他说完这句,便发觉龙墨怔了怔,埋头在他颈间狠狠嗅了嗅:“不错,你身上有酒气掩盖,我方才没闻出来,果然有股那家伙阴阴的味道,你怎么遇上他的?”

纪筱被他嗅得锁骨处直发痒,退开了些道:“你们龙族怎么都像犬类似的,专贴着人乱闻。”

龙墨脸色一变:“他也这样闻你了?”

纪筱眼见他就要把话头转到奇怪的地方上去了,忙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道:“幸好太子殿下来得及时,不然那人问不到你的下落,想必要恼羞成怒的,”他看了龙墨一眼,问道,“我当时便猜他可能就是你的老对头,那条白龙,是么?”

龙墨默然点头:“是他,没想到他找不到我,竟然找上了你,”他低头想了想,“不成,万一你落到他手里,那就太危险了,我需要在你身上烙个印,好让你遇到危险时能让我有所感应,前去救你。”

纪筱也紧张起来:“他还会来找我么?你……你要如何在我身上烙印?”

龙墨正色道:“神龙烙印非同一般,需要沐浴焚香,茹素三日,而后……与神龙交合。”

纪筱一抖,立刻指着他道:“你又扯谎诓我!”

龙墨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不错,玉砚如今是越来越警醒了,其实烙印并不是什么大事,我以精血铸印在你身上便可。”他说到这,又露出促狭神色,“反正给玉砚的精元已是不少了,这次放些血就好。”

纪筱涨红了脸:“你你你……”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龙墨将他拉到近前,仔仔细细看了看他,什么也没有再说,转眼便咬破了中指,在纪筱额头划下。纪筱正对着床前的大铜镜,清楚地看见自己额间多了一抹浓艳的血红,再一眨眼便不见了。

“你的手……”

龙墨轻轻一笑,将手指探到他唇边:“玉砚帮我舔舔就好了。”

纪筱知道龙血珍贵,看着他指上的齿痕,竟没有拒绝,将那指尖含入口中,轻轻舔了舔。

龙墨被他濡湿的舌尖舔着,呼吸渐渐有些急促,蓦地抽回了手:“我要走了。”

纪筱有些莫名地看着他:“你怎么了?”

龙墨沮丧地低了头:“对头都找上门了,我自然要去加紧修炼,免得到时候护不了你。”

“你现今修炼得如何了,何时才算圆满?”

“我已长出一百八十片龙鳞,”龙墨向纪筱伸出手,却又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回去,微微一笑,“等到所有龙鳞长出,就是恢复龙身,脱离仙墨的时候。”

纪筱怔了怔,点头道:“那你快去吧。”他默默吞下了后面那句问话,等到脱离那墨就是你离开的时候了吧?

过了中秋,明帝的身体愈来愈差,极少出现在朝堂之上,政权大部分落在太子延襄的手中,朝中局势也逐渐明朗了起来。

纪筱被调职往东宫已有月余,这太子中舍人一职说大也不大,但谁都知道,等到王储登基,东宫这些人自然也是一步登天,所以连月来,连平素无甚交情的同僚都有了些巴结的意思。纪筱向来不会应付这个,刻意地躲开了众人的邀约,整日呆在东宫的僻静书库内,倒与在翰林院时差不了多少。

这日傍晚,纪筱理好了公文,站起身准备回府。这东宫前殿四周绕着一条清澈水渠,之上建着九曲游廊,暮色中静谧安逸,纪筱忍不住驻足看了一会。偶一抬眼却看见假山后面绕出两个行踪鬼祟的宫人,合力抬着个长形布袋,行动吃力地向后院走去。

那布袋约有一人长,看那形状,竟就像个人在里面似的,纪筱听闻过后宫中常有被缢死的宫人,暗道莫非这东宫也有这等残暴之事,他动了心念,便不由自主跟了上去。

第十一章

这一下脚步慢了,等他急急绕过回廊来到后院,却看见那两个宫人双手空空正往回走,不知把布袋弄到哪里去了。纪筱怕她们看见自己,隐身在假山石后面,待那两人从身边走过时,恍惚听见年纪大些的那个正在连连自语:“作孽作孽……”

这后院通往东宫后殿,按理说纪筱是不能私自进来的,但他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竟移步走了进去。天色越来越沈,映得院中湖畔的垂柳都有了些诡异的意味,忽然间柳枝剧烈摇动了起来,四周起了一阵大风,吹得湖面涟漪翻滚。纪筱也被风吹迷了眼,正伸手挡脸的时候,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膀。

“凡人,叫我好找。”

这次黑衣人没有那巨大的斗篷遮蔽,眉眼都是漆黑,脸颊的线条比龙墨要冷硬得多,凶神恶煞地抓住了纪筱。

纪筱虽然吃了一惊,但还是稳住心神开口道:“你……可是洞庭湖白龙太子么?”

黑衣人登时变了脸色,似乎极为震惊,一时没有说话。

“在下只是一介凡人,但是有些话想要劝劝龙神,”纪筱怕他发起怒来不愿听人劝告,忙急急说了下去,“听闻太子出生尊贵,虽然上了剐龙台,但是也留得性命修回龙身,想必与家族庇佑不无关系。可是龙墨他不过一介水蛟,修炼成龙已属不易,如今更是无依无靠,只求保留一条性命而已,龙神为何不肯放过他?”

黑衣人终于缓过气来,奋力甩开了纪筱,怒道:“愚蠢的凡人,胡言乱语!那躲在龙族庇佑下龟缩于古墨中的窝囊废才是洞庭湖白龙太子,而本座,乃是天地灵气所化自修成龙的岷江黑龙王。”

这一段话让纪筱呆在了那里,他以为自己起先被骗了,却不知道龙墨从一开始到后来,说的话竟没有一件是真的,他彻底地隐瞒了自己的身份,自始至终在戏耍自己。

“凡人,你不怕死么!”黑龙掐住纪筱的脖子,却见他始终回不过神来,不由得加大了力气,突然的,纪筱额上迸出一抹金光,将他弹了开来。

“你……你身上为何有龙印,你同那孽龙究竟是何等关系?”黑龙又惊又怒,很快扑了上来。

纪筱怔怔地抚了抚自己发烫的额头:“我们没有关系,我不认识他……”

“玉砚这样说,叫我好生伤心啊。”身后忽然传来这么一个声音,龙墨腾空而来,从黑龙手中将纪筱夺了回来,揽在怀中,向黑龙道,“玄君,为何难为我的玉砚,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黑龙沉沉一笑:“苍罹,你还是那般没出息,躲在这凡人身边,却连自家身世也不敢告诉他,也是,你不过是一条被家族所弃,毫无长处的废龙,说出身世也不过让人耻笑罢了。”

“住口!”龙墨被踩着痛脚似的,勃然变色,袖中翻出一条白练般的金光直击向他,却被黑龙轻而易举挡了回来。

“呵呵,原以为你的修为至少能与我比肩,谁料你刚稳住元神就离开宿体跑去做降雨这等耗力的蠢事,到现在也没恢复,”黑龙讪笑着摇头,“几百年过去,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是那般蠢,若不是那次动静太大让我察觉到了龙气,恐怕至今我都不知道你竟苟延残喘活了下来。”

这次变了脸色的是纪筱,他怔怔地去看龙墨,似乎想说什么,却见龙墨避开了他的目光,向黑龙冷笑道:“论起愚蠢,我又怎么比得上你,用这满身血气换来的修为,不怕遭天谴么?”

“天谴?哈哈哈哈……”黑龙低低长笑,“我已不再是凡间地龙,很快就会变成主宰天命的天龙。”

他说完,意犹未尽地指向龙墨:“苍罹,到那时候,我就用你头上那对角,放在我的镜湖龙宫里,当做摆设。”

纪筱虽然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光看龙墨的神情变化不难猜出,这大约是龙族间极大的侮辱,他担心龙墨被激怒而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暗地里捏了捏他的手指,却不防被反握住,紧接着眼前一黑,似乎被什么东西遮挡住了视线。黑暗中只听铺天盖地的水声倾泻而下,动静大得如同山洪爆发,龙墨握住他腰间的胳臂猛地一紧,片刻间就将他带离了那个诡异的后园。

等到纪筱回过神来,已是在自家卧房中了,这还未到秋后降温时节,屋内不知为何竟点了暖炉,镂花的黄铜盖上搭着纪筱湿透的外袍。直到察觉身上微微的凉意,纪筱才发现自己未着寸缕倚在榻上,忙扯过被褥遮挡住自己,角落里的黑影动了动,哑声道:“你浑身都被水淋湿了,我怕你着凉,才剥了你的衣服。”

火光明明暗暗地打在龙墨的脸上,很有几分颓然,他远远地看着纪筱,并未像往常那样缠上来胡言乱语。

“你……”纪筱咳了一声:“你一直在骗我,你才是洞庭湖的白龙太子,是么?”

龙墨无声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那个什么都不懂,仰仗着家族身世到处闯祸的白龙……”他垂头丧气地坐在那,“那混账说得没错,我不敢对你说实话,怕你会笑我。”

纪筱无力地按了按自己的额头:“龙墨,你过来,”他拍着身侧的床榻,“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黑龙不是都说了么……”龙墨迟疑地站了起来。

纪筱在昏暗的火光中对着他的眼睛:“我想听你说。”

“我没有靠自己本事修成龙,我父亲是洞庭湖龙王,身份虽然比不上四海龙王那般尊贵,在龙族却也算是个大长辈。从小到大,不论是龙宫水族还是其余龙子龙孙,对我都十分恭敬,人前人后莫不称我法力高强,是江河湖海水域中最出色的太子,而我那时……真的就信了。”龙墨绽开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接着道,“有一次父王远赴西海赴宴,我闲着无聊,便离开龙宫,沿着长江水域闲逛。结果在岷江附近发现了那条黑龙,他当时正在那里兴风作浪,我……一时不忿,与他争斗了起来。”

“那时没想到,我堂堂洞庭湖龙太子,竟然连一条野龙也打不过,反而被他百般耻笑,说我是关在龙宫中的龙宝宝,不知天高地厚,我气急之下,催了全部神力与他一战,这一战便是三月,酿成莫大天灾。后面的事,我都说过了。”龙墨突然住了口,扭过头盯着床柱不再说话。

纪筱回想了片刻,低声问道:“那么,把你绑上天庭的,是你的父王?”

龙墨冷笑了一声,答道:“不错,西海龙王是我母亲的表亲,曾说愿集结诸位龙王上天庭给我求个情面,但是父亲怕天庭降罪累及全族,急急地绑我上了剐龙台。”

纪筱终于明白过来,当初龙墨说到白龙太子被自己父亲绑上天庭一事,口气中那种怨毒的讥讽,却原来是自嘲。

“我在剐龙台上待了三天三夜才散尽魂魄,他们剐尽了我的龙鳞,一片一片……”龙墨像是回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神色扭曲得厉害,“尤其剐到颈下逆鳞时,那般苦痛,纵使经过数百年,也难以忘却。”

纪筱看着他发红的眼睛,心里隐隐作痛,轻声道:“所以你不肯让人碰你的脖子?”

龙墨低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眼睛:“玉砚……可以碰……”

纪筱轻轻“嗯”了一声,向那修长的颈项上凑了上去:“是这么?”他说完,蜻蜓点水般用舌尖在龙墨的喉结上舔了舔。

第十二章

“唔……”龙墨喉头滚动了一下,不解地望着纪筱,“玉砚不生我的气吗,因为我骗了你……”

纪筱脸上微微有些晕红,轻声咬牙道:“有什么办法,我早知道你是个骗子龙了。”他摸索着捉住了龙墨的手掌,“既然降雨要费莫大神力,还会被黑龙发现,你何苦为了我的一句话……”

龙墨轻轻掩了他的唇:“我在墨中被封了数百年,总想着黑龙骂我的话竟无一句虚言,虽有龙族血脉,但是一朝被逐,无人回护。只在重见天日之后遇着玉砚,对我悉心照料,百般爱护。玉砚那时着急难过,我也不好受。再说降雨一事不过费一些道行,往后再修炼便是,玉砚不必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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