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说，我喜欢你！”怕打击不够似的，张云翔又强调了一遍。

然而另外一边，莫路同学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或是害羞或是不知所措或是拒绝或者……或者接受。莫路同学笑了。

莫路一边笑一边拍了拍张云翔的肩膀：“是，好兄弟，我也喜欢你哟。从很早就喜欢你了。”

“喂……”张云翔同学此刻完全没有料到，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们的莫路同学居然还能和他打马虎眼。这家伙是真的不懂还是懂装不懂啊！

“放心啦，我知道你很感激我。行，你以生相许我绝对不会拒绝的。好啦，好好休息。”莫路同学继续喝张同学玩太极，然而那已经乱掉的心跳已经让他觉得他已经不是他了。

可是也就是那么是神了一刹那。下一秒，莫路同学已经认为，恩，对了，男生之间不是经常开这种不正经的玩笑什么的么。啊，太正常了，他这是在激动个什么劲儿啊。

哈哈哈，他虽然和人类打交道比较少，但是他才不会当真呢，这种玩笑。

张同学也笑了。

人家都说笑话了，就算那并不是什么很好笑的笑话，也笑一下吧。

只有莫路知道，他到底是太迟钝还是太精明？匆匆忙忙离开了张同学的出租屋，莫路完全凭借着身体的肌肉记忆来到了学校。就连老师的责骂他也权当作一阵清风吹过了耳边。

一直到第二堂数学课的时候，老师开始报分，他接过他那张惨不忍睹的卷子，这才清醒了不少。

儿女情长什么的，现在才不是关心那个的时候啊。明明已经就这样蒙混过关了，为什么还在想，还在想着当初自己不应该那么回答张同学吧，是不是应该答应呢，明明自己也是喜欢他的。可是现在是谈恋爱的时候么？高考就在眼前，成败在此一举，他怎么能为这闲愁花那么多心思？而且还有个问题是，怎么看他和张云翔都太不正常了吧，两个男人啊，其实这个世界真的没有想象中的开放。

两个男人怎么能够天长地久？不可能不可能。你看那么多同性恋人，结果到最后不都是撕破了脸，扯碎了情。

莫路同学嘴上不承认，但是他心里却一直是坚定地认为他的薄情其实是专情。感情本来就是一种应该少而精的东西。一旦认定的感情，就不会再变化。所以莫路同学认定的是要么绝对不会付出感情，一旦付出感情，那么便是就是山无棱天地合此情也要永恒不变。但是莫同学却深谙那理想的丰满和现实的骨干的强烈对比。有什么比现实更能刺痛人心？

而当一个坚持着理想的家伙却亲身经历了现实的残酷……能够摧毁一切的矛狠狠地刺向了能够阻挡一切的盾——那结果就是一个非要装成傻子的天才诞生了。

这就是在大多数人眼里的莫同学，一个笨笨的钝钝的家伙，做什么事情总是慢半拍。对于别人对他的好总是一个劲儿的道谢道的让人觉得实在生疏的难受，从此再也不想和这个家伙打交道，别人欺负他，他也总是在几个八拍之后缓缓地先说上一句对不起，被人逼急了也只是一个劲哭着问：“对不起，我会改，你想怎么样？”这样只能让人觉得更加厌恶。真的是个让人讨厌的家伙。

于是传出来的话里，莫同学是一个老谋深算阴沉可怕的家伙。

没有人知道，莫同学只是想要对所有人好，只是太过小心翼翼反而造成了让人反感的不自然。更可怕的是莫同学知道这样不好，想要改正，可是这家伙改正的方式竟然是——我应该对别人更好，我应该把我的真心再多掏出来一点吧。

其实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可是也确确实实没有办法去招别人的喜爱。

可是莫同学在居然还就找到了一个支点，挑起了他的完全没有办法调和的现实和理想——他把一切归咎于性格。他想人都是不同的，他想他就是那样一种不招人喜欢的人吧。无论做什么事情就是不招人喜欢。

而使用了这个支点之后，一个可悲的副作用也就随之产生了。莫路同学无比坚信着——他就是一个不招人喜欢的家伙，他不可能得到任何人的感情。

所以有这样一个大前提在前，其实他对于张云翔同学深情的足矣和偶像剧剧情抗衡的对白的那诡异的举动啊，其实真的是出于本能呢。

如果不这样做，还能怎么做呢？那是最适合他的回答。他相信，张同学只是在和他开个玩笑吧。甚至还有可能是个略带恶性质的赌博。也许是张同学答应了他们的那帮哥们什么“敢不敢和莫路这个怪人告白”一类的赌博什么的。更有可能是张同学和其他的朋友们玩了个比赛相互约定什么如果谁输了就要向莫路告白一类的事情，然后张同学很不巧的输了。

莫路同学就这样很快为一切不合理找到了格外合理的解释。

但是有个小小的天使在莫同学的心中也在默默地笑着说：“能听到那个家伙说喜欢我，真的是太好了。”

而且，数学卷子就在眼前，那上面血淋淋的分数足矣让莫同学迅速放弃自己那份诡异的闲愁。莫同学心中那个小小的天使此刻其实在继续说：“不过呀，不能贪恋爱情，他现在要好好学习，他现在是个学生，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用失败的恋爱换取成功的学业那真的是个太划算的买卖了。年少的爱情能支撑多久，既然知道会结束那就不要开始。”

可是前怕狼后怕虎的莫同学，就是这么个矛盾的综合体，写着写着作业，看着看着书，听着听着课，他的思想就是不断地朝着张云翔那边去了。

当他开始订正数学试卷的时候，卡在了最后一道大题目上。虽然老师已经讲过一遍了，但是在老师演算的时候只是几步的事情在莫路同学这里就变成了几十甚至几百部。一团乱麻的计算让他很快就觉得烦了，然后脑子不自主地就开始自己休息了，然后就开始想：不知道张云翔的发烧怎么样了。

chapter 3.1 2011-12-23 天气阴

一切还和往常一样，但是又好像和过去并不一样了。

只是，今天在6.50走进教室的莫路，看见了快要2天没见的张云翔。但是总是觉得张云翔是真的真的不太对劲。

莫路同学立刻冲上去：“哟！你的病已经好了么？”

“嗯。已经好了。”

“哦。”莫路同学点了点头。太久没有和人说过话了，太久没有和朋友正常对话了，遇到现在这样的场合，莫路开始拼命地想，他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什么？但是还要说什么呢？张云翔不是自己已经说了他好了么？唔，是不是应该笑着说“我们中午一起回家吧”什么的，嗯，可是理所当然吧，今天中午大家一定会一起回家吧？可是……

可是今天早上张同学就没有和露露同学一起上学哟！啊，不对不对，上午张同学只是因为身体不好所以没有和莫路同学一起上学……还是不太对？身体不好和不一起上学怎么想都不是因果关系吧。

“我喜欢你哦。”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完全没有理会在纠结如何继续两个人之间的话题的莫路的认真背书的张同学，莫同学就拼命地琢磨起了昨天张同学对他的那个惊世骇俗的表白。

也许，只是也许，莫同学就那么一下子自以为是地假设了一下，难道——难道张同学是认真的！而昨天他的举动就显得太可笑了不是么？所以是不是应该再次正面回应一下子张同学。可是要怎么回应？还是那个问题，恋爱什么的，根本就是不可能的，那叫他怎么回应？可是不回应……这……

然而，莫路同学的纠结最终被高三生的紧迫现状给快刀斩了乱麻。那边一声“班主任来了！”吓得全班立刻规矩了很多。而莫路同学也慌慌张张逃回了座位。

可是，中午放学的时候，莫同学的纠结又一次爆发了。这一次，莫同学是做好了多么多的准备啊。甚至抢着第五个冲出了教室，甚至连书包都没有带。

到底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莫同学发了整整一堂物理课的呆琢磨着，对的，张同学现在身体不好，所以要早点回去休息，他绝对不能再让张同学为了他留的太久了……

嗯，好朋友就应该相互关心，莫同学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多么好的朋友。

然而，张同学的不正常又再次让莫同学不知所措。

等啊等，等到了停车场的车几乎都被推走了，当坐在自己的自行车的车后座上的莫同学终于看到了自己在等待的张同学出现的时候，激动的笑容才刚刚绽开了个小花苞，就被接着发生的事情硬生生碾碎，变成了一个极其别扭的茫然的震惊。

张云翔和他的几个好哥们正相互搭着肩膀从楼梯下来，直接飘过了停车场，飘过了做着怨妇召唤相的呆呆的莫路，直奔篮球场去了。

怎么会这样？莫同学呆呆的看着张云翔远去。

他是不是应该说什么？就一句话，应该很简单的：“啊喂，你今天中午不回家了么？”

然后，或许，张同学就会这么回答：“啊，不好意思，没事先告诉你，我今天要和哥们们去打球。”

然后他应该接着说：“哦，那我先回去吧。”

嗯，perfect。很简单的对白，很适合现在的场合。可是现在张云翔已经走远了，他是不是应该追上去把这个小剧场给演完？

然后他理所当然地一个人回家，就像过去一样。

然而莫同学什么也没有做，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张同学走远，一副想要说什么的样子脑补着自己认为的“正常情况下应该这样”的小剧场，然后心里却酸酸的酸酸的。

咦？酸酸的？对的，就是酸酸的。

因为莫路同学除了在脑补“正常情况下”小剧场外脑子里还有一个声音在叫嚣：“骗子！骗子！叛徒！叛徒！”

“莫路？你在等张云翔么？我们今天要一块打球，中午不回家了。你就别等了吧。还是……和我们一起打球？”问话的是一向和张云翔关系很好的解航同学。他手上转着的篮球无疑是个非常应景的道具，直白地告诉莫同学他们今天中午的安排。

男生们最喜欢的篮球。

“啊？”然而莫路同学却看到了另外一面——

两个世界。张同学终于正常了，他要回去他的世界了。

“谁在等他！我……我没等他，我走了，解航，那个，再见。啊，再见。”吞吞吐吐，莫路同学此地无银地反驳了解航几句，匆匆推车逃跑，差不多就要吼叫出那一声：“叛徒！”

太过慌张，甚至推到了旁边几辆车。真的是异常明显地逃跑。

那天中午，明明阳光很好，可是风却很大很大，刮得莫路同学的脸生疼生疼。然而，莫路非但没有减速，反而把自行车骑出了电瓶车的车速。

莫路同学现在很好。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很清楚，他和张同学是两个世界的人。张同学有一帮哥们，是全校校草排名榜上冉冉升起的明星，是在篮球场上出尽风头的女孩子们尖叫的对象。

而他是谁？他只不过是个天天拼死拼活只想上个好大学的普通备考生。天天在放学路上用自行车超过一辆辆电瓶和摩托只为挤出一点时间多看点书的高三生，沉默寡言认真完成作业，用每天熬夜到第二天天亮取得一个好成绩博得老师的一点点笑容，和一个“是个很适合搞科学研究的认真的孩子”的评价，一个性格孤僻朋友很少话也很少的怪人……一个暗恋了张云翔很久的变态。

chapter 3.2 2011-12-23 天气阴

可是，莫同学只有一点疑问。

明明开始的时候，是张同学主动来找他的不是么？明明是你说大家可以是朋友的。他明明没有什么期待的！那种感觉就像抽奖的时候一不小心抽中了特等奖，然后商家把奖品都给了你，你高兴地拆了奖品的包装，结果商家冲了过来，又把奖品抢了回去，说：“对不起啊，搞错了啊，其实你没有中奖的。”

不过，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也不怕失去。

其实……只是上放学路上少了个可以相互吐槽的人了，只是少了个可以用围巾勒自己脖子的人了，所以一点都不可怕。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莫同学依旧是一个人。一个人上学放学写作业，看着满桌子做不完的作业期待着2012世界末日的到来……

是的。一切都没有变。

堆得高高的作业可以让人忘记所有的东西。

然而，作业的“使人废寝忘食”的作用有效的前提，是这个家伙是个愿意为作业废寝忘食。换句话说废寝忘食从来就没有使动用法的，这一直是一个主动用法的成语。而一个早就已经因为作业而搞得寝食不安的家伙，再被施加上一系列的会导致寝食不安的东西的时候，这货也就根本就没有办法为了作业废寝忘食了——事例，正好请参考我们因为“艳情”而无限纠结着的莫路同学。

“来，我们还是来让莫路同学来回答一下这题吧。”

啊？什么情况，回答问题？莫同学在物理老师满脸的期待中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

老师把手里的粉笔向莫路同学伸了一伸——“来，莫路同学，让他们都看看你是怎么做这题的。”

“啊？”莫路呆呆的看着老师已经画在黑板上的电路图，看起像是一道分析线圈在电磁场中受力的题目。可是莫路同学刚刚在神游中，完全没有听进去老师的课。他现在根本不知道老师是讲到了哪道题，哪些是已知量，哪些是未知量。

可是如果直接说出“我不会”莫路同学只觉得老师那满脸的期待会直接拧巴成怒火。他硬着头皮接下了老师的粉笔，然后凭着直觉开始画，可是刚刚第一笔上去，地下就听见一阵起哄：“啊哈哈哈，莫路不也不会。”

莫路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他知道那个喜欢起哄的樊鑫说出那一句并没有恶意，但是这样帮樊鑫说出辩解直接后果是莫路同学自己开始不知所措——他怎么了？他真的是太堕落了，他对不起老师的厚爱，对不起老爸老妈。他已经完了。他所有的成绩都是平平，只有这一门物理因为他的拼命总算是表现地有那么点耀眼，可是现在，这光环是不是就要被剥夺。

越想越伤感的莫路在心里更加期待起2012的到来。2012快点来吧，快点来吧。让这个世界毁掉吧。他已经活不下去了。所以这个世界为什么还要继续存在下去？

“没关系。莫路，下课来下我办公室。”呵呵，老师说的话是多么的矛盾。没关系？若是真的没关系，又干嘛又加上一句“下课来下我办公室”？

但是更加悲剧的是，老师的请喝茶在别人眼里是尽可能想要回避的东西，但是到了莫路这里，他却感到了意思宽慰——传说中的抖M属性吧——就是那种虽然会被骂但是却能感受到“老师是重视我的”的快感。

然而，老师的茶并不浓烈，与其说是不浓烈，甚至可以用平淡来形容：“莫路，你是不是天天熬夜到太晚了？我觉得你最近总是很不在状态。”

“啊……我……”不是，我才没有熬夜。莫路想要辩解。这很奇怪是不是。

但是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其实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很用功但是没有取得好成绩”比“有能力取得好成绩只是没有用功”要听起来难听多了。

莫路同学也是这么觉得的。谁不想才华横溢，谁不想被奉为天才？

可是如果吼出了这句“我没有熬夜”，那又是很奇怪呢？啊哟，人家老师关心你，你给人家反驳回去一句“我没有熬夜”这到底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