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老师在上面苦口婆心，学生们在下面已经是耳朵长茧。

老师说的斗志昂扬。学生听的，也却有三分钟的热血沸腾。

但是，已经是经历过一摸的高三生了。血管里的热血，已经不知沸完全腾了多少次了。烧了无数次水的热水壶壁上会结上一层厚厚的水垢，那已经被烧了无数次的“凉白开血”在血管壁已经结了厚厚的一层“血垢”了吧。

血管的隔热效果约莫是增加了吧。

所以那些曾经听到就会感觉血液上涌的语言——现在竟然足以作为催眠用背景乐了哟。

坐在最后一排的张云翔听着老师的话，在行程记录本上草草记了些重要的事情。

“20日报分+假期正式开始”、“16，17，18二模+期末”、“模拟高考行程”、“社会实践”……

高三。已经像这样过了大半了啊。

实在无聊的张云翔一边转笔，一边走神——眼神飘着飘着就朝着自己心里心心念念的那位瞄去了。

莫路正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握着的笔时不时地动几下。看起来也应该是走神吧。

当老师开始第N次讲述提高班的XXX同学，如何用五分钟解决午饭，如何蹲厕所也揣着书本的时候，莫同学悄悄在腿上摊开了英语书，估计是打算背英语单词了。

莫路背两个单词，不忘抬头看看老师——装作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张云翔看着莫路的小动作，只觉得各种有趣，他家的小露露果然是各种可爱。

可是同时，心里也荡漾起了一丝丝的不快。按理来说，居然得到父母同意什么的，接着他和他家露露的感情生活里所应当地应该开始步入正轨啊，进入新高度啊什么的吧？

可是现实总是残酷的。

就在前天，当他兴致勃勃地“将妈妈认可了莫路”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莫路的时候，他得到的回应居然是

——“不用再多说了。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么。分手。”莫同学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让张同学看不清他的表情。

但是张同学就是知道，他家露露绝对是带着一脸逃避。

喂喂喂，什么叫“分手”？什么“说好了”？他一点也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啊。

张同学自然知道莫同学是只大鸵鸟，最喜欢就是头往沙堆里一插，看不见就以为什么事都没有了。

或者莫同学是一只应激效果很好的大乌龟。一被人碰。头爪子加尾巴就立刻缩进壳里。

草履虫也不错。避光的草履虫。一点刺激就躲得远远的。嗯，单细胞生物，很适合用来形容我们脑细胞数量估计也为单的莫路同学……

可是那件事情，真的已经过去了不是么。

很快，风声就会过去了。

对的，第二天，宁冰乐和李玉琦的处分就出来了。另外两个借读生似乎也被抖了出来。白纸黑字的处分决定贴了满校园。而且在各班晚自习前的班会课上，各班班主任老师还都将处分决定郑重其事的朗读了一遍。

一切……应该是过去了吧。

然而莫路只是咬着牙，打死了也就那句“分手吧。”

一气之下，张同学扭头就走，不再追问。他骨子里觉得，莫路应该会追上来解释什么吧？

只是……

一等，便是等到现在。

和他家露露的冷战已经持续到了第三天。好吧。不都说小攻爱小受都会深些么。既然是爱的深些，理所当然地就应该多付出些什么吧。

由于莫路是物理保送生。保送考试安排在年前。从这个星期开始，每天晚上的晚自习都被拖去进行物理冲刺辅导。于是已经连着几天，一到晚饭时间，莫路就颠没影了。这次的晚饭时间，张云翔抢着第二个就冲出了教室堵住了急匆匆去解决晚饭的莫路。

注意关键词：“解决。”

莫路现在一心不二用。一颗红心装满的全是学习。

“今天晚上一起回家。”

“哦。我们今天要上课到10点……”

“我等你。”

“我有特权可以不交作业的。你……”莫路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打击着张云翔。

“不要紧……”张云翔也很淡定，“我可以抄。”

“呃……”莫路看了看手表，扔了句，“好像你可以蹭住校生晚自习。”转身，莫路就开始百米冲刺奔食堂去了。

辛水中学的奔食堂，不但历史悠久而且极富运动意义和观赏价值。成千上万的天之骄子们，以一口饭为目的，朝着一个方向，集体成群大冲刺着。

张云翔紧随着莫路，加入了奔食堂大军。

心中想着莫路说的：“好像你可以蹭住校生晚自习。”

辛水中学的晚自习下课有两个点。一个是九点的走读生晚自习，还有一个则是到10点50的住校生晚自习。高三上学期进入中后期后，学习时间变得越发的金贵，学生们也开始想着各种办法挤压出学习时间。所以，这给住校生设定的晚自习，有不少走读生也会申请。但出于安全考虑，老师并不主张走读生申请这节晚自习。

所以，要想上这堂晚自习，是要正正规规写出一份家长签字的申请的。

——类似于出事后，学校能够用来推卸责任的东西。

但是，如果有什么突发意外。例如晚自习下课要交的作业没写完啊什么的，需要临时留下来写作业，也是可以谅解的。所以莫路就是告诉张云翔，不要浪费宝贵的时间啊，可以留在教室上完住校生晚自习，写写作业……

他想，莫路果然还是在意他的，莫路的意思就是让他和他一起上完住校生晚自习然后一起回家吧。

嗯，今天晚上一定要和莫路说清楚，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路为什么好好地要坚持分手。

其实……

其实……

虽然张云翔不想承认，但是，其实，关于莫路坚持分手的原因，他还是有所察觉的。大概，是流言吧。可畏的人言……

校园是个什么样的呢？一堆年少的孩子聚集的地方。他们青春，他们阳光，他们充满希望。他们的笑容，或者甜美或者灿烂。他们的汗水，都透着生机。

只是，有光就会有影子。越多的光，投下的影子越是浓重。

有个词，叫做人多口杂。

有个词，叫做三人成虎。

校园，也是人口稠密的公共场所哟。人多的地方，从来逃不出成为八卦集散地，谣言制造机的魔咒。就算是这美好的校园也一样。

chapter 14.2 2012-1-10 天气阴

其实，已经传开了。

流言。四起。

那段诡异的视频在当天晚上就已经被撤下。而且值得庆幸的是，似乎除了宁冰乐放视频的那个网站，其他的视频网站呢也都没有转载。宁冰乐撤下了视频后，那段视频就可以算是在网上彻底销声匿迹了。

可是真的销声匿迹了么？

看过的人并不少。或许，那个视频庞大的点击量里有不少是宁冰乐自己为了达到目的推销的结果，但是，单凭宁冰乐一人之力的炒作，若没有相当的关注度，点击量绝对不会到那个程度。

看过那个视频的人绝对不少。

而且没准，观众群体里，辛水高中本校的，还占了多数。

但是……真正可怕的不是这些看过视频的人。

莫路和张云翔说到底，其实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所以，宁冰乐的那段视频，说是劲爆，可是仅仅短短1分钟，而且并无真正的GV级猛料。看过后，顶多是认为张云翔和莫路玩脱了，做了些过分亲密的动作什么的……只要佐以“游戏”，“闹着玩”这样的借口，这视频对于张同学和莫同学的杀伤力便可以瞬间归0。然而……

视频已经被撤下来了。

而那个视频的评论却散播开来了。

好奇心害死猫。

人类的脑补能力又是一流。

一些压根没有看过视频的同学，仅凭着一些拼凑的片段，还原出了一个视频内容。而那个以臆想为主要构成的内容——比原视频不堪了百倍。

而且，宁冰乐对于打击莫路这件事情的执着程度，远远超出了张云翔的想象。纵使是被处分了，而宁冰乐对于莫路名誉的诋毁行动，任然没有任何停止。

宁冰乐告诉所有询问他真相的同学，真相是：那段视频他是拍摄者，只是拍摄者。

配合一个无奈的眼神，一个耸肩，告诉同学们，他有难言之隐啊，留给后者无限遐想空间。

于是，后者的脑补，成了所谓的“真相”。

“喂，你们听说了么，莫路啊，是同性恋哟。”

“喂，你们听说了么，14班的莫路啊，那个保送生，其实是个同性恋。到处勾引长得帅的男生。”

“喂，你们听说了么，14班的莫路啊，是那个啊。唔，就是那个，没准啊，还是出去卖的。你说，他成绩也不怎么样，为什么能得到保送的资格的？我听说啊，就是利用他的那方面的优势呢……啧啧，真恶心。”

那些谣言……越传，越可怕。

莫路虽然交际圈狭窄，虽然和人打交道比较少，但是这些谣言太厉害了。而且，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喜欢看别人出丑。

于是，当那个人狠狠地对他说“变态同性恋”的时候，他呆住了。

莫路不认识那个人。只是在停车的时候，一不小心撞倒了那个人的车子。他和那人说了对不起，并且打算帮那人把车子扶起来。

可是那个人却扇开了莫路帮忙扶车子的手。并且冷冷地瞥了莫路一眼，说出了那句“变态同性恋”。

莫路拉住了那个人，直直地盯着他。想要问他为什么叫他“变态同性恋”。

天生的慢半拍，让莫路只是直勾勾地瞪着那个人，并没有问出话。

“你干什么？死变态，把你的手拿开。听说你们都有艾滋病的，别传染给我了。”那人似乎被莫路瞪得有点发毛，竟然先开始攻击起莫路。

“你是白痴么。”莫路冷冷地开口了。

“哈？死变态，你居然还敢骂人白痴，你自己做的出那些丑事……”

“艾滋病，才不会通过碰触传播呢。你生物0分么，连这基础知识都不懂。”

“我生物0分？你才是生物零分吧。只有异性才能交配，你却去找同性交配。”那人的嘴很毒，异常地毒。

“什么交配不交配的，你……”

“我操，你敢做不敢当是不是，你的那点破事全校谁不知道。真恶心，为了个保送资格，你把自己卖的差不多了吧？真恶心。小小年纪，就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真不知道你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你……你在胡说什么！你不要血口喷人！”莫路被震惊了。他知道因为那段视频，背后对他的议论肯定不会少。但是，现在他听到的这些……

那些议论……到底到了哪种可怕的程度？

为什么会这样？

这和他获得保送资格有什么关系？

莫路愣在那里。并不是说不出话或者不想反驳，而是一时之间心寒得很彻底。他愣愣的转头看向旁边正在围观的人。

那些人或者面无表情，或者面带微笑，或者带着装出来的可怜。

他们看着他。

但是他们一句话没说。不，不是，他们似乎也有相互咬着耳朵的，估计是私下交流着对于莫路眼下境遇的意见吧。可是他们一句话也没有对莫路说。

没有人来制止那个乱喷莫路的家伙，也没有人来安慰莫路什么。只有冷冷的看戏的眼神。

莫路环顾着周围的人……

他在求救。

他想，这么多围观的人，应该会有一个清醒的人吧。应该会有一个人站出来对那个乱咬的疯狗说“你够了，闭嘴”吧。

好吧，他的交际圈狭窄，所以并没有人会主动站出来帮助他。所以……所以他应该主动求救吧？

于是他颤颤巍巍地开口，反驳道：“你……你在胡说什么，我做了什么了。我物理成绩好，所以老师让我去参加X大的自主招生考试……你……你说的什么我为了得到保送资格做了什么恶心的事情了！”

莫路虽然对着那个人说，但是眼睛却一直向着四周的人瞟。他在向四周的人求救。希望有谁能够来救救他……

可是……没有人。

没有人愿意救他。

他的心很寒很寒。一瞬间，他好像体会到了——“世态炎凉，人心险恶”。

今天早上，由于和张云翔冷战，没有和张云翔一起上学。所以现在张云翔不在他的身边。此时的莫路，好想张云翔。要是他在他的身边的话，他现在就不会这么孤立无援了吧？他一定会保护他的。就算不能制止住那只乱咬人的疯狗，也能安慰他，也能支撑他几乎就要崩溃的精神……

可是……也只是想了那么一下子。

因为下一瞬间，他就想起来。对了，他为什么要和张云翔分手来着？不就是因为这个么……

因为莫路早就料到，这件事后，会遇到今天这种事情，那些不堪的流言会传地越来越疯狂……

他已经打算，由自己来挡住这些流言。

所以……

——呵呵，只是打击真的到来的时候，还真的……难以承受呢。

——一瞬间的动摇后，莫路摇了摇头，不再理会那只疯狗的挑衅。

锁好自己的车子，然后径直走向教室。

chapter 14.3 2012-1-10 天气阴

张云翔同学万万没有料到，他被他家露露给算计了。

露露居然和他耍心眼了。

10点50，住校生晚自习结束的铃声打响，张云翔同学也没有等到莫路同学回教室。他想莫路一定是一直补习到了住校生晚自习结束，接着直接去停车场推车了吧。

可是，到了停车场，才发现他家露露的车早就没了。

张云翔拉住一个哥们：“小熊，你知道他们保送生补习什么时候放的？”

“哦，翔哥，你是想问莫路吧。莫路他们好像是10点结束的。我想他应该是提高班一结束就直接回家了吧。”

此时张云翔一阵黑线。这才想起来，莫路好像说过他是10点钟下课，

满脸的阴云。他果然没有算过来账的样子。

当时他要是不听莫路的就好了。他本来就应该一下课就去停车场堵着莫路的。

“呃，张云翔，翔哥，”张云翔正在郁闷，后背突然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是解航。“翔哥，你今天也来上第三节晚自习了啊。正好，我们好久没一起回家了，今天我和你一块回家吧。”

“好。”

“正好我有事情和你说。”解航的表情有些深邃。

冬日深夜的风，卷起地上枯灰的树叶，幽幽地打着转。城市明亮的夜晚，看不见星斗，也模糊了月光。

微黄的路灯和几乎看不见人影的街道相互呼应，相互衬托出幽静。

张云翔和解航蹬车的速度都不是很快。也许是三节晚自习上下来，大家都有点累。又也许，只是相互的默契，想要用这减慢的车速，将这条放学路拉长，好给他们更多的时间，相互说一些话。

解航开门见山：“翔哥，你今天留下来上第三堂晚自习，是等莫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