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这些证据足够让祖父祖母下定决心报案处理这件事吧。我不再犹豫,顺着原路出了鹡鸰院,到了中庭为二姐设的灵棚前。
家里人都聚在那里哭泣上香,我走了过去,按着丫鬟的指引磕了个头,上了柱香,然后站起身来,面对众人严肃地说道:“我已经知道二姐临终留言的真正含义了,凶手,就在我们当中!”
就在众人纷纷被我的气势折服,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时,我一整衣服,气势凛然地看向带着空间出生,在闻人家二房倍受娇宠,生母还是父亲真爱的四姐闻人婵:“四姐,二姐临死时沾着血画下了她最后的留言,你知道……”
四姐双眉一竖,一双凤眼瞪得有荔枝般大小,一手插腰怒目而视:“你怀疑是我杀了二姐?我告诉你,我虽然是庶女,但是我也是带着空间重……出生的,我比她一个什么挂都没开的穿越女主角气息浓郁多了!”
我只是想问问她看不看得懂留言,又没说是她杀人,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我不愿和女人多计较,蹲在地上画下了二姐留下的那个字符,抬头看着四姐:“四姐,这是二姐临终时留下的讯息,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是谁的名字吧?”
她目光闪了一闪,提高声音叫道:“不可能!我绝对没杀她,她是陷害我!她是嫉妒父亲宠爱我母亲,我又有随身空间……哼,她只会抄点诗词,算什么才女?这样的女主角早几年就不时兴了!”
看来四姐真的不认得,那她就不是从现代穿过来的,至少不是21世纪穿来的。可她方才的确失口说自己是“带着空间重……”,那就说明她也是个重生者。重生和穿越都能给她添加当主角的法码,为什么她要故意隐瞒这一点呢?
算了,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既然她不是和我们一个时代穿来的,就只好让我这个侦探独自解说案情了:“凶手的确不是四姐,而是另有其人。二姐最终的留言写下的不是诅咒,而是凶手的名字……不,这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韩文,而是仅有穿越者才能懂的,1958年才确定下来的,汉语拼音。”
我在地上一一写下了五位姐姐的名字,在后头注上拼音:“名字的拼音以y、a两个字母开头的字只有嫣和娆,而二姐的临终遗言没有必要写自己的名字……大姐,闻人嫣,凶手就是你!”
我听着众人不敢置信的呼喊,慢慢走向了夷然独立的大姐:“大姐,我想从杀死二姐到现在,你还没有时间处理衣服和鞋子,凶器应该也没能丢出府外吧?如果现在派人在府内寻找,可能还能找到沾着血的衣服和匕首。只是我不明白,你和二姐都要出嫁了,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
大姐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嘴角慢慢勾起了个笑容:“没错,我是杀了闻人娆。……为什么?因为我懒得和她勾心斗角,懒得看她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干脆杀了痛快。我在家和姐妹斗,嫁了人还要和婆婆斗、和妯娌斗、和小姑斗、和妾室斗……你知道我已经斗了多久了么?用刀杀人和用计杀人有什么区别?胜了败了又有什么区别?反正下次重生还是要重复这一套,我早就腻了……”
她仰天长笑,说出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她不止重生了一回……这种重生到底有没有止境?她重生到死亡的这段时间,其他人是随着她的重生形成不同的平行世界,还是说,在她死去的同时,整个世界的时间也随着她一起倒流回去?
普通人姑且不论,其他的穿越者和重生者是仅只穿越了这一次,还是被这个大姐制造的空间卷进来而又无法逃离,随着她一起重复这个没有尽头的宅斗游戏?
那另一位重生者,四姐闻人婵是不是也和大姐一样带着许多次重生的记忆呢?
我越想越觉得背后发冷,其他人却都似乎没有注意到大姐话中的涵义。祖母狠狠地打了大姐一巴掌,叫人立刻收拾她的东西,送她去城外尼姑庵修身养性。二叔和二婶叫人几乎就要冲上去和大姐动手,亏得让人架住了,而我父亲和嫡母就护在大姐身前死死拦着他们。
大姐身旁站着个高中生年纪的男生,神情淡漠,仿佛游离在这场景之外似的,目光紧紧盯在我身上,最后慢慢地、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他好像是……大哥吧?我身上一个激灵,忽然想到:当众揭穿了大姐的罪行,父母和大哥事后恐怕要迁怒我。幸亏昨天晚上有高人替我打通了任督二脉,我现在也算高手了,要不跑了吧?虽然名侦探揭破凶手后被逼离家出走窝囊了点,但总比被人半夜害死还强些。我又不像大姐那样可以反复重生……
我正筹划着逃跑路线,身边忽然传来一声大叫:“奴婢愿意随大小姐去庙里!”我回头一看,竟是大姐的脑残粉绿云。大姐亲手杀人就算了,杀人不用服刑也算了,居然还有傻丫头主动追随,我们这还是宅斗文吗?根本就是黑道文吧?
好在这一下午办丧事忙得要死,没人对我下什么黑手。晚上送路时正好路经我的小院,我就趁没人看见,悄悄溜出队伍回去收拾了趟东西。我在这个家里也算是无产阶级,随便包了两件衣服,看看外头没人,就想趁夜离开这地方。
不过我是头一次在夜里出门,没有灯照着,只觉着越走越不熟,那些亮着灯的屋子我都不敢靠近,路两旁也看不出什么标志性建筑,一层层地院子来回套着,怎么找也找不着大门。
要不我先找个地方躲躲,等天亮了再离开闻人家?面前不远处正好几棵老树,在树上凑合一夜应当……不难吧?
就在我为难地考虑露宿的可行性时,背后忽然传来了极微弱的声音,我想回头看时,嘴却被人堵住了,上半身也叫他一把抱住,横拖直拽地拉进了一座假山底下。
那人死死压着我的嘴,将脸转到我面前,低声问道:“大半夜的,你在这儿转什么?你身上那包袱里是什么?难道你想离开闻人家?”
他一出声我就彻底放松了下来,倚在洞壁上,拨开他的手压低声音答道:“不走不行。你也看见了吧,白天我揭露了大姐是杀害二姐的凶手,再不走我怕会被凶手的亲人报复。”
他的嘴唇微抿了抿,眼皮垂了下去,看不清神色,过了一阵才抬眼望向我:“你想多了。”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总有我在。”
我心里猛然一跳——是啊,我不是个孤独的侦探,他、他一定是我未来的助手,我的华生,我的毛利小五郎,我的……总之是我正义的朋友!
我紧紧握住他的手摇了两下,真心实意地谢道:“你的支持对我实在太重要了,能遇到你这样一位志同道合的朋友是我的幸运。”
他也点了点头,只是没我那么热切,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低声说道:“我先送你回去。别再想着偷偷逃走,现在逃也没用,离不开的。咱们这个家现在是宅斗的舞台,除非她们开了新地图,这个家不再做为主要背景,是没法离开的。”
新地图……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我有些想问他,可他一路上连看都不看我,把我送到院门后,只说了句:“你先好好练武,吃东西时也小心些,以后有机会我会安排你离开的。”转身就走了。
我手中还留着方才悄悄摸他衣服时的感觉,也看到了他头上扎的细麻,心中不解之处越来越多。
先不提他是怎么知道这个我离不开这个家的,今天我当众揭开了大姐杀人之事,她以后就得做尼姑了。现在父亲和嫡母对我的态度都明摆着不善,这个人……大哥他……为什么不怪我?
第五章:杀人狂?
自从那天晚上看见他身上穿的小功,我就知道教了我许多日子的高人其实就是我大哥——二哥是二姐的亲哥哥,服制不同;三哥才十二,初中生和高中生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可是后来他再出现时,我还是装作没认出他来,一口一个“高人”地叫他。
我只是有些担心和大哥的关系会因为这个案件产生裂痕。
自从那天当众揭破了大姐杀人的手法后,我父亲和嫡母对我态度都令人相当不安,长房的仆人也都视我为谋害大姐的凶手。天知道这宅斗文里的人都是怎么长的,想当初我当侦探时,不管破了什么案子,都会被警方表扬记者报道,从没有过这种搞得侦探像杀人凶手,杀人凶手反倒像受害人似的时候。
但是群众的态度对我的心理也产生了极大压力。在面对大哥时我甚至隐隐产生了种负罪感,不似平常对待犯人家属时那样自然。我把他的画像收到了箱子里,假装和从前一样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将白天的他和晚上偶尔过来关心我的高人彻底割裂开。
他似乎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对我的脸盲症好像也相当有信心,每次出现时都换同样的衣服,也绝口不提自己的真正身份。
亏得这才一个姐姐犯了罪,要是再多几个,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她们当中哪个才是主角,什么时候才能嫁出去,等到那时候也许我就能离开这个家,过上受人尊重——至少是不被歧视的侦探生活。
好在这个家里总还有两个人是不歧视我的。大哥我就不多说了,二哥和三哥真是好人,非常好的人。比如说,自打绿云跟着大姐去了尼姑庵,三哥就经常悄悄地指使自己的丫鬟帮我带晚饭;再比如说,现在我还吃着二哥请的午饭呢。
请客的二哥坐在上座,一边剔着牙一边闲闲地说着:“听说大姐在庵里祈福时遇上了平国公家的小公爷,那小子被她迷得五迷三道儿,非卿不娶。说不准过几个月,大姐又可以回来待嫁了。”
大姐要回家,二哥怎么说得这么悠哉悠哉地不在意?他不是应当为了二姐的死对大姐恨之入骨,顺便对我这个解开了这一迷案的大侦探感激得五体投地么?
当然了,我也是大姐同父的弟弟,他的感激之情打点折扣也算正常。
听了我的疑问,二哥只是淡定地翘着脚喝了口冰梅汤,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那是穿越者,又不是我亲妹妹,有什么可在意的。要是胎穿也就算了,这都几岁了不当不正地穿过来,谁能真拿她当亲人啊。倒不如大姐和三妹,怎么也是咱们闻人家亲生的。”
三哥也叹了口气:“反正我就一庶子,既不居长也不居贵,还不像四弟是跟二姐一个地方穿来的,管她们谁是主角的,跟我都没多大关系。不过大姐要回来,四弟的日子怕是难过了,这帮宅斗的主角心眼都小,有仇报仇,没仇还得练拳头……我看四弟这小身板,够呛啊……”
二哥也抬头看了我一眼,目光中充满同情:“我认得北街一家寿材店的老板,上回二妹入殓时就找得他们家。四弟你放心,二哥不是小气的人,给你这小身板儿弄副楠木的也还出得起钱。”
这俩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不会说话了。算了,他们俩最大的也不过是高中生的年纪,我一个两世加起来都二十多岁了的成年人,不能和未成年人计较。不过他们说得也有道理,这又不是法制社会,杀了二姐那样的准女主也没什么惩罚措施,何况我就一炮灰背景板人物呢?
但愿大姐依旧保持亲自动手的好习惯,而不是雇佣杀手之类的吧。
在二哥和三哥的祝福之下,我提心吊胆地活到了大姐回家那一天。我自然是没能亲眼见证她坐着四人抬的,轿帘都是贡品雪柔纱缝制的轿子衣锦还家的盛大场面,但晚上大哥就出现在了我院里,进了门便一手按在了我肩上,上下打量着我。
那种过于专注的视线令我全身发毛,不由得又想起了二哥和三哥的乌鸦嘴。我的武功还是大哥教的,到现在也达不到他那样出神入化,神出鬼没的境界,他要真对我下手……那我把大姐送到庵里时就该下了,根本就不用等到现在啊?
不,我不能这么误会大哥,他对我一向都十分关照,我怀疑谁也不能这么随便怀疑他。也许他只是知道了大姐的阴谋,过来提醒我防备杀手;又或者……他是来带我逃离闻人家的!
我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深沉的表情,激动得手指微微发颤,几乎脱口就要说出:“大哥,我跟你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但“大”字还未出口,我就想起自己现在应该还不知道他是大哥,又把那句话咽了回去,只用热诚而又信任的目光望着他。
看了一会儿,大哥也看够了,坐到椅子上沉着脸严肃地说道:“你大姐回来了,以后你更要小心点。每天中午和你二哥他们在外头吃饭时多吃些,尽量带些回来当晚饭,不要碰家里的吃食。喝水时也小心些,要是水有异味儿就不要喝,到我……到别的院里要些水来喝。再忍忍,下个月二十三就是她成亲的日子,到时候我想办法安排你离开。”
我真的能离开了?果然是大哥靠得住,要是没有了,我真就只能等着二哥的寿材了!我激动得一把抱住他,往上伸手够着他的肩头拍了拍:“谢谢!我没有别的东西可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下回……再有什么案子只管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你破案!”
大哥原本被我的动作感动得怔立当场,听了这话之后脸却有些扭曲,低头咳了两声:“多谢你的好意了,我做这些不为图你报答。你准备好钱财衣物,等到婚礼当天,我会把你弄进送亲的队伍。只要出了这个家门,你就一直往西南走,到峨眉山附近一处地方……几年吧,等我能离开这家,就到那儿找你去。”
大哥也能离开这里?他怎么知道这么多事?我忍不住问了他一句:“那你怎么离开?”他微微一笑,又转移了话题:“这桩婚事办得匆忙,闻人家可能要乱一阵子,我也不会再过来看你,趁着现在有时间,我要检验检验你的武功进境。”
他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也不给我反应的时间。我还打算问一下逃亡计划的细节,此时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好一式一式地接着他的招式。好在这样比试也不是头一回,我也习惯了他喂招的节奏,只在开始时猝不及防受了点轻伤,之后就按步就班地防守攻击,偶尔也能打中他身上的得分位置。
收手之后,我按着国际散打规则计了计分,发现比上回又高了一分,感觉非常满意,心悦神舒地躺在地上不动弹。大哥拿手巾擦了擦汗,低头叫我起来:“地上凉,别受了寒,老了就要吃苦了。我先走了,你好生照顾自己,万事小心。”
我已经小心好久了。
我的体力也消耗净尽,没精力想更多的,大哥一走便扑上床倒头睡了起来。这一夜睡得极为踏实,转天早上因为没人叫我起床,光荣地迟到了两个多小时。
然后我体会到了时代差别造成的合法校园暴力。先生在狠狠敲了我一顿手板之后,还狠心地把我赶到教室外头罚站。直到吃饭时我的手心还是肿着的,拿筷子都拿不起来。二哥十分同情我的遭遇,端了碗肉汤在我面前:“来来,趴碗边上喝吧,你这要再拿筷子夹菜得多疼啊。”
我坚定地谢绝了二哥的好意,忍着手疼拿了个馒头,蘸着肉汤一点点吃了下去。这顿饭吃得相当艰辛,因为没筷子,大好的红烧鹿筋和煨海参我一口也没能吃上,只能过过眼瘾,顺便和两位兄长一起痛骂先生的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吃到中途,就有个书童急赤白脸地跑进酒馆里,堵着二哥的耳朵不知说了些什么。二哥脸色顿时就变了,把桌子一拍,站起身来高喊了句:“她又……”就被那书童堵住了嘴,运了半天气才又坐下,咬着牙低声说道:“咱们先回去,下午的课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