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续 下——堂桂花
堂桂花  发于:2013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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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忙一些地里的庄稼活,李家人发现在家里集体失业了。一个个全成了大爷大奶奶,刚一进门,就有热茶热汤送上,刚放下筷子,就有人抢着把碗洗了。家里无论哪个角落,都是干干净净的,一根蜘蛛丝都没有。但凡洗过收回来的衣裳,补丁都打得整整齐齐,真正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方少红忙完这些,还非常勤学好问,见李奶奶手艺好,每天一闲下来就跟她学做针线。

她是做惯了各种家务的,很快就学会了十几种织布扎锦的花样,因为年轻,手脚快,做得是又快又好。就连最初挑剔的李奶奶,也没了话讲。

时候不长,整个李家人都喜欢上了这位朴实能干的姑娘。就连李淮山都觉得,自己这媳妇虽然不是那么漂亮,但就凭这份能干,真是个贤内助了。

村里人看见,也无不称赞。都说山外的姑娘娇惯,看人家,多勤快?

江陵现在就一天到晚的羡慕起李淮山来,“早知道方姑娘这么能干,当初真不该说给秀才当媳妇。着实便宜他了!”

勒满斜睨了他一眼,“不说给他当媳妇,说给你多好,是吧?”

“才不是呢!”江陵忿然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是想着,要是方老爹再不愿意,就干脆把她买来当丫头多好?这样的人才上哪儿找去?”

勒满森森的鄙视着他,“看着人家好就不会自己学着出息点?去,给你儿子洗澡!”

江陵低下头,看着自家那两只跟伪装成土狗的小豹子滚成泥猴的家伙一眼,顿时忧伤了。他是多倒霉,才会生出这样两个不爱干净的东西呀!

“臭小子,成天弄得这么脏,是嫌你爹太闲了是不是?”江陵一手拎着一只儿子的后颈,把他们提向厨房。

阿昙阿泰浑然不惧,反而被他拎得很兴奋,手舞足蹈的咯咯直笑。小豹子见没自己的位置,顿时着急了,一个猛扑,攀上江陵的后腰,咬着他的腰带,吊在他身后也跟去了。

勒满看一眼江陵被那小爪子扒拉两下就撕破的后襟,无力的抚额,晚上他又多了项针线活。

好吧,其实大叔也在想,能不能跟李家商量商量,有空的时候也借借方少红来做做活?

他可是男人,怎么现在却成天都沦落到做针线的地步了?他不要啊!

“……你看看人家淮山那媳妇,真是里里外外一把好手,见过的人就没有不夸的!”赵大嫂里外巡梭着,指着各处秀珠没有收拾干净的角落,挑剔的抱怨半个时辰了,还没消停。

秀珠现在是哑了,但耳朵没聋,听得真真切切,烦不胜烦。

心中暗恨,方少红那个小鸡仔样的人物,哪里比得上自己的花容月貌?李淮山也是想老婆想疯了吧?居然娶个那样的女人。真没水准!

终于,等赵大嫂抱怨够了,坐下来喝了口茶,问起一事,“你进门也有一个多月了吧?身上来过了吗?”

她问这个干什么?秀珠有些不解。想想倒也真是的,自从跟赵二嘎有过那事之后,她再也没来过癸水了。

赵大嫂见她摇了摇头,暧昧的一笑,忽地伸手捏了捏她的乳,“那这儿,最近会不会觉得涨涨的?”

她怎么知道?秀珠越发疑惑了。最近,她确实有觉得乳房发涨,还以为是给赵二嘎揉搓的,可看大嫂这神色,却是别有深意。

赵大嫂看她这神色,不问了,只是瞅着她的肚子笑,“回头,我请勒大夫来给你看看。你可得客气点,别对人家甩脸子!”

请他来看我?秀珠益发疑惑了,她没毛病啊?

但脑子里蓦地有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闪过,难道?难道说她——有了?!

不!

40.

赵大嫂特意选在个午后,各家都在休息的时间,摘了自家地里的两只甜瓜来请勒满去给弟妹拿脉。

勒满没有犹豫,一口就应下了,转身又去叫徒弟。

李淮山现在下午一般都在他家学习配制药材,这会子听说要去给秀珠看病,顿时僵在那里了。脚尖蹭着地,半晌才支吾着道,“师父,我能,能不去的么?”

“不能。”勒满黑着脸,断然回绝了,“这是村里第一个初显孕相的妇人,对你学习拿脉大有好处。你把手上的活放下,快收拾收拾随我出门。”

看秀才一张脸憋得又青又紫,江陵不忍心的上前劝道,“医者父母心,管她是谁呢!你别当她是秀珠,当她是头母猪就完了。”

李淮山横了他一眼,有那样人模人样的母猪么?但师父发话,不敢不听,到底还是出来掸掸衣裳,洗了个手,背着小药箱,随勒满去了赵二嘎家。

秀珠没想到勒满居然肯跟自己看病,更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与李淮山碰面,不觉大为尴尬。甚至以为他们是故意来看自己笑话的,心中暗恨。

但赵二嘎却很高兴,他满心盼着能早点有个孩子,听说秀珠可能有孕早就喜出望外,这会子见勒满和李淮山不计前嫌的肯来他们家,觉得非常的有面子。乡下人喝不起茶,他便拿出家里不多的红糖给他们化了两杯糖水,极是殷勤。

勒满让他别忙活了,吩咐李淮山坐下,给秀珠先拿个脉看看。这会子小秀才想躲也没用了,只得定了定神,取出手枕让秀珠搁上,他静下心闭上眼开始感受脉象。

村里人都知道他在跟勒满学徒,横竖也不是急症,就让李淮山先瞧。

“脉往来流利,如珠走盘。师父,应是滑脉。”

这啥意思?秀珠听不懂,但那个滑字她听懂了,会是孩子滑掉了么?她心中窃喜。

在知道自己可能有身孕之后,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拼命蹦躂了半天,就希望把肚子里的孽种弄掉,可现在博了这么几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待李淮山如实说出自己感受到的脉象,勒满微微点了点头,“你记着,滑脉主痰饮、食滞、实热等证,若妇女无病而见滑脉,便主妊娠。脉以寸为阳,尺为阴,尺脉搏指而动,与寸脉迥然分别者,此孕成之候也。滑疾不散,胎必三月。但疾不散,五月可决。这些脉象,在遇到合适的人时,你再慢慢体会吧。”

李淮山听着不住点头,起身让师父来拿脉。

只消片刻,勒满就脸露微笑,向赵二嘎道,“恭喜,确实是喜脉无疑。瞧这情形,只怕是有两个月了。”

秀珠听得顿时心凉了半截,难道说,她怎么躲,还是躲不过做一辈子的农妇吗?

勒满知道乡下人穷,说得很实在,“赵二嫂胎象稳固,如无异状,也不必吃什么安胎药了。只要让她别太操劳,少做些体力活便是。赵大嫂是养过孩子的,您有空来多教教,便不会出大差错了。”

赵大嫂本就生怕秀珠因为怀孕就躲懒,听他这话很是高兴,“放心吧,我都养三个了,哪里不晓得?只是若是之后有什么事,还得请勒大夫您来瞧瞧。”

“都是乡亲,应该的。”勒满笑着应了,和李淮山走了。

秀珠心里却把他二人又骂了个千遍万遍,多说几句好听的会死么?偏撂下那样的话,这让自己怎么逃避家务?

果然,等送走他们,赵大嫂就回来交待,反正秀珠也没下地干活,仍旧让她在家照应家务,不许偷懒。只是允许她每天早上给赵二嘎煮鸡蛋的时候,也给她自己煮一个吃,补补身子。

等听赵大嫂罗里罗嗦交待完怀孕应该注意的事情,秀珠立即开始动起了心思。

她绝不能要这个孩子!

她见过村里怀孕的妇人,都会变得又肥又丑,等到孩子生下来,还得喂奶,成天陷在尿布堆里。以赵二嘎的体格,肯定紧接着还会给她第二个,第三个……

再漂亮的女孩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到最后,她就会变成赵大嫂这样粗糙难看的乡村农妇,这辈子再也别想有翻身之日了。

秀珠决定了,她必须得走。

但在这座大山里,她能逃得到哪里去?

况且山中还有毒蛇猛兽,她一个弱女子怎么活下去?亲戚也是不可能投奔的,那样迟早也会给送回来。唯一的办法就是等着赶集的时候悄悄与赵二嘎走散,然后到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另谋出路。

上回勒满家的儿子不是差点就在赶集时弄丢了么?这个理由说得过去。就是万一给找到,她也可以推说是不小心走散的。

思议已定,现在的任务就是想法下山了。秀珠摸摸肚子,想着赵二嘎方才那狂喜的眼神,渐渐有了主意。

离赵家远了,勒满才笑着问徒弟,“怎么,心里还别扭么?”

啊?李淮山正满脑子都想着他方才教过的话,突然给这么一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没有。师父,我知道您为什么带我来了。”

勒满带他来,不仅是让他学习脉象,也是替他打开一个心结。从前一直没见秀珠时,秀才心里是还有些小疙瘩的,可是现在见到了,真正面对着已经为人妻,又即将为人母的秀珠,他忽地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就算从前的秀珠有点姿色,但哪里比得上自家媳妇给他带来的好处?

男人也许在成亲前是看重色相的,但是在生活中实际体会到每天有人伺候的舒适,李淮山是越来越念方少红的好。就算这媳妇还没跟他圆房,但他心里却是已经将她认定了。

见他是真的明白了,勒满一笑,也不多话了。路上又给徒弟讲起妇人怀孕生产各个阶段的不同变化,乃至分娩时的种种情况。

因为他自己就生过两个儿子,所以讲起来特别生动真实。李淮山认真听讲的同时,也深表佩服,“师父,您知道的可真仔细!”

却不料这一句话却让勒满顿时抽了抽嘴角,等到回家之后,江陵开始倒霉了。

做什么都不对,做什么都挨骂,弄得江陵不知所措,只好假装要去地里浇水,带着两儿子躲出去了。

小豹子包包也不嫌弃的一瘸一拐跟了出来,它这名字是矬了点,但孩子们好记就行。为了促进它那条瘸了的后腿发育,两夫夫研究着给它加了段木头,做了条义肢。免得那条短腿落不到地,始终用不上力,会越来越萎缩。

小豹子对自己这条相当于穿了高跟鞋的脚还不太适应,在家里走起来时总是有些缩手缩脚。但江陵出了门,挑着俩儿子故意走得快些。给俩孩子嗷嗷一叫,包包在后头就着急了,撒开小腿往前追,那条瘸腿也开始得到了越来越多的应用。

伏神盘在筐里,也偷摸着跟了出来,看着小豹子跑得越来越欢畅,甚是安慰。它虽然本事大,但有些事情却必须借助人类的智慧和双手才可以完成。

江陵家的地在山上,离水源远,夏天太阳一晒,旱得就快,到傍晚时分还得再浇一遍水,不过这工作一般都是等太阳再偏西一点才完成。但今天勒满不知发哪门子脾气,江陵来得早了,便寻个树荫坐下,和儿子们玩一会儿。

不过阿昙阿泰明显不太给面子,到了这里,便摇摇晃晃的迈着小步子,跟小豹子和伏神爬一边玩去了。

江陵看左右无人,也没什么猛兽会伤到他们,便忙里偷个闲,拿草帽把脸一盖,跷着二郎腿,睡觉睡觉。

迷迷糊糊正梦着晚上要如何与他家阿满沟通沟通,忽地听到一阵细碎的哭声。小豹子火烧屁股般跑了回来,咬着他的衣服就往旁边拽。

江陵知道肯定是自家的娃出事了,跳起来就冲了出去,到地方一看却是又好气又好笑。

伏神咬着阿昙,阿泰拽着伏神,三个就跟一根绳上的蚱蜢似的串在一起了。虽然都不会说话,但江陵还是通过观察,猜出了事情的真相。

也不知是谁发现了一片山莓,就把俩小馋虫带来了。可那片山莓刚好长在个斜坡上,才开始学走路的小娃娃哪里站得住?

估计阿昙想去摘的时候,一个脚下没注意就滚了下去,给伏神死命咬住,尾巴缠在一棵灌木上,才止住下滑。阿泰自恃想帮忙,就去拽伏神的尾巴,但就他那小手劲,只能添乱还差不多。

其实那坡也不深,要真滚下去也没事,反而是这样拉拉扯扯的,又撕破几件衣裳,估计回家之后,大叔额上的青筋要多冒两根。

把两个笨蛋儿子捞起来,江陵摸摸劳累的伏神,表示安慰,却也开始意识到一个安全问题。孩子渐大,正是学走路的时候,今天这是幸运,但要是哪天走到悬崖边上可怎么办?

“再这样乱跑,爹打个笼子给你俩住着,行不?”

虽然听不懂是什么,但小哥俩有志同心的齐摇头。阿昙得救之后不哭了,却含着眼泪伸着小手指自己的头,爹爹的乱叫。

江陵仔细一看,坏了!那儿撞了好大一个青包,还隐隐渗着血。要是被大叔发现,肯定又得挨批,得想办法混过去才行。

41.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江陵带着大大小小的萝卜头们回家了。

勒满刚好把最后一个菜端上桌,用眼角的余光瞥一眼那鬼鬼崇崇进门的人,没好气的把盘子重重往桌上一搁,“不洗干净手,就别上来吃饭!”

语气虽凶,但反过来理解,就是洗干净手了,就可以过来吃饭。江陵心领神会,迅速带孩子们去厨房洗手,伏神跟小豹子也想蹑手蹑脚的跟去,却给勒满叫住,另端了一盘给它们准备的水果生肉放在地上。

原来我们不用洗手就有得吃啊,小豹子很高兴的立即就扑了过去。它不比伏神,会在野外捕食,真是饿了。勒满看着直摇头,这家伙一点野外生存的本领都没学会,看这样子真是只能在他们家终老了。不过江陵都带它们上哪儿去玩了,饿成这样!

伏神很有友爱精神,让着小朋友,只在旁边喝些清水。

一时江陵抱着俩儿子洗白白出来,果断把阿泰递给大叔,自己抱着个小的,还侧着身子,挡着勒满的视线。

幸好阿泰一到大叔怀里,便嚷嚷着要吃饭,勒满光顾着招呼儿子了,也没太留意他的小动作。一顿饭总算有惊无险的吃下来,勒满也没发现阿昙头上的大包。

饭吃完了,一般是江陵去洗碗,顺便把水烧了,给两个儿子洗澡。不过今天江陵收拾碗筷的时候,却把阿昙给背上了,嘿嘿赔笑,“这孩子粘我,不肯下来。”

勒满觉得有些古怪,却也懒得理他,抱着阿泰就进屋了。本来阿泰见弟弟跟爹走了,他也想跟去,但落到这个爹手里,却是不敢太任性的。

“来,阿泰跟着爹学说话。我是谁?”勒满抓紧时间,抱着儿子教说话。阿泰路走得比弟弟稳,但在语言上面比弟弟差些,阿昙都学会好几个词了,他还刚开始会叫爹。

见阿爹考问,阿泰憋足了劲,半天才叫了出来,“……铁(爹)!”

嗯。能这样勒满已经很满意了,“再叫一个,爹——”

又是一块铁。但当爹的却觉得第二个比第一个好多了,又亲又夸的拼命表扬儿子的巨大进步,然后继续教导。

江陵在门口偷瞧着,很是满意。暗暗给阿泰鼓劲,儿子,好样的,再把你爹拖住,可不能让你弟弟头上的包被发现。

小豹子吃饱喝足,过来围着他的脚边转悠了。江陵顺势抬脚把它也往屋里一拨。进去,进去玩,能多一个让大叔分心的就多进去一个。

可小豹子刚吃饱,想活动活动,不想在屋里呆着,见主人赶自己进屋,有些委屈的呜呜了几声,就给勒满听见了,不悦的皱眉,“它不愿意呆着,你让它出去呗,顺便给它也洗个澡,记得拿药水,小心招跳蚤。”

江陵只好把小豹子带了出去,涮锅洗碗,收拾桌子,忙完这些,水也烧热了。给小豹子洗澡不要热水,只用打一桶清水,再往里兑上熬好的药水就行。

天气热,小豹子还挺喜欢在水桶里泡一会儿的,就是那味道不太好闻,弄得它每回下水之前都别扭之极,非得家长吼两句,拿出点权威来才行。

但一旦进了水里,它倒是自得其乐得很,四只爪子一起扑腾,拍得水哗啦哗啦响,没一会儿工夫就折腾去大半。江陵也不管它,只要马马虎虎差不多完成大叔布置的任务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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