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续 上——堂桂花
堂桂花  发于:2013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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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坏蛋,你倒是舒服了,哪管你老子烦恼?江陵虽是这样想着,却忍不住低头亲了儿子额角一口,等他尿完了,把他轻轻抱了回去。

想想又顺手把依旧睡着的阿昙也抱了起来,同样带到墙角去吹口哨,很快也引出他的尿尿来。

江陵心中颇为自得,刚把阿昙放回去,却见大叔轻声在问,“他们都尿完了?”

嗯,江陵顺嘴就问了一声,“你也要起夜?”

勒满睁开眼睛,目光里有些嗔意。江陵瞬间就后悔了,大叔是大人了,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但勒满并没有责怪,只是翻身坐了起来,“睡不着了,你睡吧。”

江陵连忙摆手,“你放心,我不会睡着的,你接着睡……”

忽地,他听见从大叔肚子里传来咕咕两声,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讪讪的收回手,江陵内疚了,“你饿了吧?都是我不好。”

“算了。”勒满的怒气也消失大半了,翻身坐起,“反正我也睡不着,你睡吧。”

这样子,叫江陵怎么睡?知道他是饿得难受了,心中不忍,却又不知怎么办才好,只得道,“那我陪你聊聊天吧,明早我去给你找吃的。嗳,你说咱们接下来该怎么打算?”

勒满有些惊叹了,江陵居然会主动跟自己探讨这个话题,是不是证明他开始学会操心了?不急着说自己的想法,却是问他,“那你有什么打算?”

江陵赧颜一笑,“我说出来你可别笑话我。我是这样想的,咱们不能老住在这里,所以我的意思是,是不是到村中农户家去租个房子?就算咱们没有钱,但可以帮人家干活。眼看这春天要到了,犁田耕地,都得要人的,你说是不?”

勒满轻轻一笑,“其实我昨天到村里去,已经打听过这事了。在村西头有一所空闲的老屋,是一户人家迁走留下的。听村民们说,只要跟村长说一声,就可以免费给我们住。但昨儿村长不在家,我打算等天亮再去找他。那房子我去看过一眼,虽然简陋了些,但收拾收拾还是可以住人的。”

只是昨晚跟江陵吵架,就没把这好消息说出来。

江陵一听喜不自胜,“解决了住的问题,那咱们就只剩下赚钱的问题了。其实我还想到一条,在咱们大洪律法里有规矩,凡是百姓开垦出来的荒山,五年之内是免赋税的。我看这七老山上荒地甚多,咱们要不弄块地来种种?也能自给自足的不是?”

勒满噗哧笑出声来,江陵有些窘,“我说的……不对么?”

“不是不对,只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七老山上有可供开垦的荒地,为什么老百姓们不来耕种?”

江陵哑巴了,听勒满跟他解释。

这一带之所以这么贫瘠,就是因为土地不够肥沃,山洪又多,土层又薄,所以种不了好庄稼所致。

稍微强点的土地都给本地勤劳的村民种上了,剩下的地方,要不是土层太薄没法种庄稼,要不就是没有水源,无法灌溉。是以荒在那里,无人问津。

江陵听得心凉了半截,“那咱们怎么办?靠伏神行不行?”

勒满笑容中透着一股得意,“你也别凡事指望它,这里不适合种庄稼,但不一定就不能种其他的东西啊?比如某些药材,却是可以的。”

他之所以会选七老山做落脚之地,可不是胡乱选的。在决定离开侯府前,勒满已经详细的调查了京城周边的情形了。

他知道尉迟家舍不得他们离得太远,而寿春身体不好,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勒满也不想让江陵留下终生遗憾,所以他一开始的目标就订在京城周边。

因为京城其他几面都很繁华富庶,如果没有钱,根本连大人立足都很困难,更别提他们还带着两个小孩了。

勒满并不指望江陵赚多少钱,干出怎样一番业绩,他只想能够四人能够寻个三餐温饱之所就够了。况且,他出来的最大目的也并不是为了赚钱,而是全面考察江陵这个人的品性,若是掉进繁华堆里,成天为了追名逐利而蝇蝇苟苟,那倒是丧失他原本的目的了。

所以勒满选了七老山,这个地方离京城不算太远,生活又最为清静和淳朴。此处虽不盛产粮食,却是盛产草药的。虽然只是些普通货,但凭借勒满化腐朽为神奇的炼药技术,是不难谋生的。

江陵听了他这一番打算,终于完全明白了,顿时觉得生活有了奔头,“那你说怎么干,我来帮你!”

勒满不客气的笑道,“那是当然,光是两个孩子,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两人的目光不觉都落在一对双生子的小脸上,曾经的不快似乎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但有过的争吵却象是在瓷器上划下的痕迹,尽管可以淡化,却不能完全消除,只等合适的时候,还会继续提醒人们它的存在。

4.

天亮了。

在外头游荡了一夜的伏神终于也回来了,把它和两个孩子一同打包收起,江陵随着勒满一起去到山下的村庄。为免麻烦,二人对外只称呼为结义兄弟,两个孩子是他们共同的儿子便也说得过去了。

很顺利的找到本地的村长,谎称是来京城寻亲未果,盘缠用尽,不得不流落至此,想在这儿借住下来,慢慢打听亲戚的消息,或是攒些盘缠回老家去。

因出门前,尉迟睿给二人办了路引,证明他们都是良民。勒满又说自己懂一点医术,从前是做大夫的,很容易就赢得了村长的信任,同意把村西头的老屋借给他们住了。

不过他也提了个要求,“若是那家人回来,你们却是须得立即搬离。若他们到时提到房租之事,咱们在这儿就讲好,给他们一年一两银子。免得到时我难做,行么?”

这是人之常情,二人当即就答应了。

村长特意亲自带他们去了那边屋子,一路上给村民们做了个介绍,算是让他们正式在这里安家落户了。

那所老屋空闲了有五六年,但幸喜破损得还不太厉害。

一个小院进去便是三间正屋,当中是厅,两边是房。后面小院里有厨房和厕所,还有原先养鸡的笼子,拴牲口的棚子,都还完好。屋里的桌凳木床都还在,只是灰尘极大,不好好打扫打扫是没法住人的。

江陵自告奋勇要去挑水,勒满只笑了笑,便不管他了。

隔壁左右的邻居们都挺好说话,见他们新搬来,什么东西都没有,别说是借副桶了,就是让自家孩子帮忙抬水都是可以的。

热情的邻居胡大嫂还把他背上的阿昙接了过去,“孩子就放我这儿看着,你先忙去吧。忙完了来接就是。”

江陵道过谢,挑着空桶和她家的儿子一起去挑水了。等到了井台边,江陵很新奇的把桶吊辘轳上摇下去,却见那桶刚触及井水就!当一下脱了钩,掉到井下出不来了。

江陵大窘,垂着那长长的绳索却半天钩不到桶,只得问旁边的十四五岁的半大男孩,“二牛,这可怎么办?”

这是他刚刚认识的邻居之子,胡二牛。黑瘦黑瘦的少年虽然个子不高,但很是结实,就是有些腼腆,一路带江陵来此处打水,都不怎么说话。

这会子见他把水桶弄下去了,二牛忍不住笑了,一下跳到井台上,“看我的!”

同样是拿着那副绳索,不会武功的他只不过这么一来一回的拨弄两下,就成功的钩住了木桶的提手,然后手一抖,那水桶很听话的就倾斜过来,吊上了满满一桶水。

江陵大喜,他别的不会,摇辘轳总不会出错吧?嘿哧嘿哧三两下,很轻松的就把一大桶水摇了上来。

这回轮到二牛钦佩他了,“江大哥,你真有力气。”

那还用说?终于找回点面子的江陵禁不住有点小小得意。不过也没忘了请教二牛,“为什么我一把桶搁下去就掉了?”

胡二牛羞涩的笑笑,“江大哥你从前在家没干过粗活吧,这个桶放下去的时候是要提着点的。你过来看!”

他手把手的示范着,江陵又不笨,学武之人身手本就灵活,很快就掌握到了要领,成功拎出来一桶水了。

往回走的时候,江陵又自告奋勇的挑水。他想象的很容易,不过是个力气活,昂首阔步往前走就行,却没有想到,一副扁担两桶水压在肩上,竟是那么沈,而且还走不稳。一路走,一路泼,很快就把他一双鞋袜打了个透湿。

二牛看不下去了,这要走回家去,连半桶水都剩不下了。

江陵就见他接过扁担来挑之后,分明是比自己矮小得多的个子,却走得稳稳当当的,扁担有节奏的在他的微弓着背上吱呀吱呀响,样子虽然难看,但效果却分明好了许多。

二牛挑着水送到他家,却见勒满已经用从村长家借来的米面做好早饭了。阿泰同样被好心的邻居抱了去,让两个大人可以腾出手来做事。

虽说家里只有一锅白粥和一点咸菜,但江陵还是挺大方的招呼二牛留下来吃饭。但农家孩子格外懂事,推说自家还得先挑水回去,怎么也不肯留。

江陵也就算了,他是真的饿了,虽然饭食粗陋,但仍是吃得津津有味。不过这回他知道不能吃独食了,得先紧着大叔吃。

“你昨天都没吃饭,得多吃点。”把自己的面饼让给大叔,他只喝了一碗粥便要起身干活去了。

勒满笑了,依旧把面饼推到他的面前,“今儿可不止两块,你吃吧,没关系的。不过我一会儿就得到山上采药,得你一人在家打扫,行么?”

“没问题呀。”江陵满口应下,他知道大叔肯定是想先挣出钱来,把自家的衣食问题解决掉。那自己就算做点打扫工作又怎样?还特意嘱咐了句,“你出门的时候小心点,把伏神带上吧。”

勒满心中微暖,吃过早饭,背着柴刀竹筐带着伏神就出门了。不过也没忘了嘱咐他,“你过一会儿就去接两个孩子回来吧,时间长了,孩子们肯定要哭闹的。”

江陵点头记下,收拾了碗筷,撸起袖子就开始干活了。刚忙活开来,就见二牛又挑着一担水送来。

“江大哥,我家的水已经挑完了,这水桶就放在你这儿了啊。呀,你这样可不行。”二牛一进来,就见他拿个湿抹布擦桌抹凳的,急忙上前拦下,“这屋里灰尘极大,你要这么擦得擦到什么时候?得先扫个两三遍,把灰扫净了再来擦,就容易了。”

二牛说着,干脆挽起袖子开始帮他打扫了。江陵很不好意思的跟在人家后面开始学习,可才扫了一遍,急脾气的小阿泰就哭着被人送回来了。

半天看不到自家的两个爹,小家伙紧张了。江陵只得把儿子背上,继续干活,可没一会儿,阿昙也给胡大嫂送回来了。

“你家这两个娃儿还都挺认生的,瞧瞧这小家伙,一见了你就不哭了。”胡大嫂逗着脸蛋上还挂着泪花花,却因瞧见江陵就不哭的小阿昙,顺口就问,“怎么就你们两个大男人带孩子,他们娘呢?”

娘去采药了。这话江陵不好说,只能含糊说有事不在。

胡大嫂以为是给人抛弃了,反倒叹了口气,很是同情,“这样好的两个孩子居然也狠得下心离开,真是造孽哦!”

江陵暗自咋舌,不过是走开一会儿,很快就会回来的啦。是不是?他冲小阿昙挤挤眼,小阿昙莫名其妙看着他,忽地咯咯笑了起来。不小心鼻子上绽开一个大泡泡,看得江陵背上的哥哥阿泰也咧嘴傻笑。

江陵忽地觉得,有这两个儿子真挺幸福的。为了他们,就是再辛苦也是值得的,更何况是搞定大叔呢?

5.

春雨沙沙。

如牛毛一般细密的雨丝缠住了过往的每一个人,象是顽皮的小孩,兴许是给人们的出行平添了些许烦恼,但更多的却是带给人们无尽的希望。

否则,那些正在田间地头辛苦忙碌的农人们不会戴着会心的微笑。春雨贵如雨,抓紧时间播种的他们无比感激这样一场知时节的好雨。

当然,总也有个别异类会抱怨这样的雨水,因为他的工作不需要雨水,需要阳光,阳光!

随着一阵婴孩的啼哭,一个年青人健步从后院赶到屋中,“别哭别哭,爹来了来了!哎哟我的小祖宗,你怎么又尿了?”

江陵把小儿子唯一一条干净的小裤子扒拉下来,皱眉问他,“你说说看,现在怎么办?”

阿昙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在半空中绞着两只光溜溜的小腿,瘪着小嘴,可怜巴巴的瞅着自家老爹求原谅。

他们在七老山下的靠山村里已经落户有一个多月了,生活基本走上了正轨。

原先只有一张八仙桌两条破木凳的堂屋里,不仅桌子修好了,连破凳子也给修补稳妥了,又找左邻右舍要了两条人家不要的长凳,弄得一样高低,收拾得整整齐齐。

中堂上还挂上了一张颇有气势的山水图和一副对联,“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这些,江陵可以很自豪的说,全是他的功劳。

堂屋连向两边的屋子都加装了新的蓝布门帘,是村中巧手的李奶奶织了送来的。左边一间稍有些破旧的房屋还没有修整完全,现在做了库房。

江陵奔进的是右边的房间,房间当中除了两口衣箱,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一张大床。那床虽是旧的,但已经换上了全新的铺盖和帐幔。乡下蚊虫多,是以一家四口,都不得不挤在这一张床上休息。

而如果有不自觉的小家伙尿了床,那就得全家跟着一起遭罪了。更何况是这样阴雨绵绵的天气,就是想抱出去晒晒太阳,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陵无可奈何的看了一脸无辜的儿子一眼,认命的寻了一条自己的裤子给他把光溜溜的小屁股包起来遮羞。然后把他连同老大一起从床上拎了起来,分别抱起放在床头的两只小筐里。

阿泰还没睡醒,在那儿不满的哼哼着,江陵也顾不得了,随便拍哄了两下,把尿湿的床单卷成一团挟着,一手拎着一只筐子,到后院接着去洗衣裳。

因为下雨,他只能呆在屋檐底下,把两个孩子放在敞开的后门处,既可以方便照看,又不至于让雨水溅到他们身上。

他真搞不懂,一个孩子一天怎么能产生这么大的破坏力?好象他每天除了洗衣裳,就是跟在他们身后收拾永远也收拾不完的烂摊子。

不是阿泰调皮打了阿昙,就是阿昙调皮招惹了阿泰,再不然就是两个孩子各自或是协同破坏了家里的用具,需要他不断的去维护修缮。

这还是两个孩子才半岁多,不会走路,听村里的老人们说,三岁四岁那才叫狗也嫌呢!可江陵现在就开始嫌弃这两个小坏蛋了。

“咿哦!”睡醒的小阿昙无事可干,研究着自己的新裤子,可是怎么也摸不到头,他着急了,冲江陵伸出小手,要他来指导指导。

“别叫我,叫我也不理你!”江陵扭头瞪了小儿子一眼,埋头洗着衣裳,唠唠叨叨的抱怨,“你看看你,我早上才把床单烘干的,你中午又尿湿了。你也不小了,都教你多少回了,尿尿之前要叫几声,你前儿不学得挺好的么?怎么今天就忘了?你是嫌你老子没事干吗?这成天洗衣裳洗得不累啊?就算洗衣裳不累,我还得背着你俩去山上砍柴呢!这下雨天,柴是那么好砍的么?”

念及此,江陵心头更加窝火了。他是多么怀念在侯府的日子啊,家里的炭象是用不尽似的,丢炉子里就着。

哪象现在?想要生火,就得自己动手去山上砍柴。砍回来还不是马上能用,得劈成一小段一小段合适的大小,晾干了才行。

江陵深切觉得,以后回了府,一定要给柴房的人长点工钱,太不容易了。洗衣挑水的也得加,都辛苦!

他一肚子怨气,自然没有留意到小儿子越来越大的哼唧声。忽地只听哇地一声啼哭,是阿昙研究着那新裤子过于投入,整个脑袋钻进了裤腿里,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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