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文宇和刑海对视一眼，知道这个人才是整件事的关键，便不打断李天福，让他继续说下去。

可李天福的神智显然十分清醒，并没有透露出关于那个人的一丝信息。

“因为医学的发展，近几年已经有了心脏移植成功的案例，有人愿意无条件的帮我妹妹去寻找一个合适她用的心脏，并且负担她所有的医疗费用。而他，只需要我帮他一点小小的忙，我当然同意了他的要求。”

刑海冷笑一声：“可是你妹妹还是死了，那个人谁也没能拯救到。”

李天福死死的瞪着刑海，恶狠狠的说：“你不用指望用挑拨离间的手段指示我供出他来，他是我和妹妹的再生父母，我知道他一直在帮我妹妹找合适她用的心脏，也一直在无私的帮助其他生病的人。”

“用杀害别人的方式？”

李天福似乎很受不了刑海对那个人的轻视，“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向刑海扑过去。刑海毕竟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人，研究人的心理他不拿手，打架这种事他可是很拿手的，三两下的就制住了李天福。

“你们带我回警局吧，不过你们想知道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们。你们找不到他，你们永远也抓不到他。”

“就凭你敢袭警我也得先扣留你四十八小时再说。”

回到警局后将李天福扔进询问室，刑海便没有再理过他。李天福也很平静，没有再说一个字。

江文宇问刑海：“你怎么看，他说的是真的吗？”

刑海点点头：“和他打的时候我注意了他手上的茧子，那完全是做惯了粗活的人才有的手，如果是精通医学经常动手术刀的人，不会把自己的手弄成那副德行。而且李天福完全是一个二愣子，怎么看也不会是那个谨慎小心的凶手。”

“他确实不像是在说假话，”江文宇轻轻皱眉道，“正因为他不像是在说假话，现在更麻烦了，我们找到了送快递的人，却没办法让他开口，我们好像又原地踏步回到的最开始的地方。”

“你也没办法让他开口吗？”

江文宇摇摇头：“李天福对于那个人的情感似乎已经上升到了偶像崇拜的位置，在他的眼中，那人不管做什么都是对的，他是李天福的上帝，是他的神，李天福不会违背他的神。现在不管我们对李天福做什么说什么，都会被他看成是在挑拨离间，哪怕我们说的是事实。而且在他妹妹去世以后，他似乎已经生无可恋，所以他没有逃走而是等着我们找上门，他一心想要背上这个案子，不可能对我们说实话。或许他心里也在想，警察会不会迫于外界的舆论压力找一个替死鬼来结案，如果是那样的话，我猜李天福心甘情愿当这个替死鬼。”

“江教授，你是在质疑我们警队的能力吗？”刑海用右手手臂圈住江文宇的脖子把他拉向自己，笑得一脸威胁。

江文宇知道他只是想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拍拍刑海的手勉强笑了笑：“总感觉线索好像断了。”

“别担心，姓宋的那个老板娘不是给了一张名单，说不定能在那里面找到什么线索。”

“能找得出来就好了！”

江文宇还没来得及说话，两人身后就传来了张亚峰气鼓鼓的声音，他疾步走到刑海面前，将写著名单的纸递过去：“你看看，那老板娘也不知道是不是耍我们，给的都是些绰号和英文名，这怎么可能查得到。”

“有没有跟她确认过。”

“那当然，勇哥打电话过去问过了，那女的说，这些男人来风月场所不可能连身家都交代出来，她只知道这些代号和尊称，说是只能帮我们到这儿，然后就挂了电话。”

刑海拿过名单看了看，好家伙，名字是不少，这样查也不知道要查到何年何月。难道真像江文宇说的那样，线索就这样断了？

就在这时，办公室里的座机电话响了起来，这个号码是内线，一般没有急事不会有人打这个号码，刑海赶忙走过去接起来：“喂，我是刑海。”

不到一分钟，刑海就挂断了电话，大声说道：“张亚峰留下，其他人都下楼，李队长在楼下等我们去现场。”

几人赶紧拿起东西直奔电梯。

“出什么事了？”大伙走进电梯后才七嘴八舌的问道。

刑海表情难得的凝重起来：“李队刚才来电话说，刚接到市局那边的通知，在城外那条护城河里又发现了一堆尸体，这次的数量可能比上次在山上发现的更多。”

第三十六章：黑夜精灵（十一）

这一次的尸体发现地是在河边，曾经的护城河，不过这几年的发展已经让它没有了从前的样子。因为前几天下的一场雨河里水位涨了不少，而在河水退去之后，被在河边垂钓的人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皮质口袋。刑海他们赶到现场的时候，证物组的搜证工作基本已经结束了。

“怎么样？”李仁拦下正准备离开的同事，有些急切的问。

那人摇摇头：“对于搜证来说，水可以说是天敌。再加上袋子里面除了尸体之外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这次基本上收获很有限。我们只能先采集一些河水的样本回去化验一下它的成分看看。”

“明白了，”李仁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这次辛苦的是法医。”

送走证物组的同事，李仁带着队员进了封锁区。刑海慢慢退到后面，凑到江文宇身边低声问：“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李队长没说不准我跟来。”

“听说这次尸体很壮观，你不怕忍不住吐出来？”

“到时候再说。”

等到了法医身边，江文宇才知道刑海这句话一点都不夸张。

黑皮口袋里的东西说成是“尸体”显然有点高估了它的成分，它看来似乎叫“尸骨”更为合适。袋子里除了骨头之外，其余部分已经所剩无几。加上长时间的被水浸泡，仅剩的那些腐肉看起来比看到整具尸体更让人觉得恶心。江文宇下意识的把头侧向一旁，若不是场合不对，刑海真想好好取笑他一下。

刑海走到尸体旁蹲下来，看了看面前那个拿着骨头研究的人，问道：“张医生，怎么样？”

“是人骨，这一点可以确定。但是只凭肉眼观察我无法判断他们遇害的时间，加上河水里的污染或者腐蚀性物质等等因素，更是会影响尸体的腐蚀时间，这些需要进一步检验之后才能告诉你结果。”张医生随手翻了翻黑皮口袋，“这东西质量很好，而且似乎为了尸体不被发现，袋子里加上了石头，让它们沉在河底，口袋上的破损看起来似乎是被从其他地方冲到这里来时形成的，应该是随着口袋破裂袋子里石头的减少，口袋重量减轻而被冲到了比扔它的时候更浅的水域里，这才有机会被那个傻瓜发现。”

“傻瓜？”刑海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那边正在做笔录的尸体发现人，笑了笑，“为什么这么说？”

张医生收拾好手套，站起身来，一边往助手走去一边说道：“他当然是傻瓜，这条河不比十几年前了，在这儿还能钓得到什么鱼，浪费时间而已。”

刑海想了想，向正在做笔录的尸体发现人走了过去。

发现尸体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一身垂钓的打扮看起来倒不太像是假装的垂钓者，但他脸色苍白，在回答警察问题时神色闪烁，浑身都有点哆嗦的样子，实在不能让人不怀疑他。不过当然，也有可能是不小心发现这么大数量尸体后被吓的。

他的笔录并没有什么问题，刑海也没有开口再询问，只是悄悄跟李仁说过之后，两人都决定还是要找其他分局同事帮忙盯着这个男人。他来这里钓鱼，似乎有其他的隐情，虽然刑海并不认为是和这起案件有关，但这个男人的样子实在有点可疑。

等到一群人收拾好现场赶回警局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又一天要过去了，他们非但没有找到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反而发现这起案子牵扯到的人越来越多了。

其他人被李仁强硬的态度赶回家休息，而他自己则留在了警局里待命。

“现在除了询问室里锁着的李天福之外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你们统统给我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再过来。法医那边的验尸报告看起来也要花费不少时间才能确定尸体的遇害时间，而且张医生说只能推算出大概的时间，这是一场长期作战，你们不能把身体熬垮了，都回去吧。”

“队长……”周勇显然还想说点什么，但被李仁挥挥手阻止了，他头也不回的钻进了办公室，任由外面几个人自生自灭。

刑海显然是最听话的那一个，一手拿起车钥匙，一手拉着江文宇的手臂把他拖出了门，其他几人轻轻叹口气，也相继离开了办公室。

他们知道，队长说的是对的，可是带着这种无能为力的失落感回到家里，也不知道能不能睡得着。

“饿了吗，要不要去吃点东西？”刑海打开车门坐进去，嘴角微扬，“我知道有一间卖炖排骨的店味道不错。”

江文宇在副驾驶位上系好安全带，十分无奈的看着刑海：“能……能不能暂时别跟我提泡在水里的肉类？”

“哈哈，那我们去吃火锅吧。”那翻江倒海的感觉应该不错……

江文宇一副要吐的表情，不敢苟同刑海的提议，最后拍板：“回家，做饭。”

刑海连问也没问，将车子往江文宇家开去。

时间不早了，两人也都不想再去买什么食材，刑海只能将就着江文宇厨房冰箱里的剩余材料弄出了两盘炒饭和两碟小菜，对于江文宇来说，这样的清淡晚餐显然是他十分满意的。

吃过晚餐江文宇就拿着衣服钻进了浴室，顺手扔了一套睡衣给刑海。

刑海笑了，没有问他是不是会住下，这样直接的挽留让刑海正在思考案情的沉闷心情变得十分愉快。

浴室里传来的阵阵水声，绕乱了本来还在思考案情的刑海，他麻木的按动着电视机的遥控器，却并没有在意里面演的是什么。他的思维全部放空了，根本不知道现在要思考的到底是什么。直到浴室的门被打开，刑海才回过神来。

江文宇擦干头发，将毛巾搭在一旁的架子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了刑海身边。

“你要不要去洗个澡？”

江文宇脸上被热气熏出来的红晕还没有完全消退，头发有些凌乱，穿着睡衣的他看起来和平时很不一样……

刑海收回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拿着睡衣站起来，伸个懒腰往浴室走去，关上门之前还不忘笑着说一句：“如果连内衣内裤也有替换的，就更好了。”

江文宇没有出声，将手上的书翻过去一页。

刑海关上门，轻笑一声，自己果然是中邪了吧，居然会觉得穿着睡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江文宇很吸引人，哈哈，真是白痴！

刑海将睡衣放在更衣筐里正准备洗澡，却发现里面有一盒没有开封过的新……内裤。他拿起来看了看，白色的独立包装，看起来不是便宜货啊，这江文宇居然还搞这么一出，真是有意思。

其实江文宇自己也不明白，明明直接和睡衣一起拿给刑海就好了的，为什么非要把内裤放在那里让他自己发现？最近果然是睡眠不够导致大脑欠缺思考能力了么？

拿给刑海的睡衣其实和江文宇自己穿的那套款式差不多，他家里也没有太花哨的东西，都是很简单的素色睡衣。当他看到和自己穿着差不多衣服的刑海坐在自己旁边用毛巾擦头发时，突然闪过一丝异样的感觉。

很陌生，但是不讨厌。

刑海擦干头发，发现江文宇虽然捧着书，但是视线却是在自己身上，笑了笑问：“要喝啤酒吗？”

江文宇摇摇头，不着痕迹的将视线移到面前的书上，回答道：“我要牛奶。”

“收到。”

“你也是，这么大半夜的喝啤酒对身体不好。”

刑海耸肩，没有答话，倒是从厨房出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两杯牛奶。

喝着牛奶，一个人看电视的声音，另一个人以持续的频率翻书的声音，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听起来却分外和谐。

这天夜里，刑海睡得很早也睡得很好，第二天一早起了床之后简单的做了早饭，然后将纸条压在盘子下面，急急忙忙的往警局赶去。

江文宇好不容易的周末被浪费了，今天他应该好好休息一下。

等到江文宇起来的时候，房间里的早餐已经凉了，将那盘东西放进微波炉里加热，江文宇捏着纸条笑起来。

上面写着：“好好休息一下，今天敢来警局打断你的腿，有事我会给你打电话。”

相对于江文宇的休息日，刑海这边显然没有这么好运了。

刚到警局不过几分钟，就收到了法医部新鲜出炉的验尸报告。李仁赶紧召集众人开会研究，这案子要是再不扒出点线索来，再找不到凶手，特别行动队的人就不仅仅是睡不睡得着觉的问题了。

证物报告中就像大家所认为的那样并没有太多内容，说明了一下采集回来的水源成分，以及装着尸体的黑皮口袋的分析结果。他们认为这是来自世界著名品牌所出产的一款黑色全皮旅行包，还附上了这张皮包本来模样的照片，装尸体那个包上的标志性东西似乎被有意的取了下来，但是外形倒是和这款包的样子八九不离十。可是这款旅行包并不是限量版，查不到购买者的信息，只不过当初江文宇对凶手的初步推断中，“家境应该不错”这一条得到了证实。

验尸报告上对所发现的尸体遇害时间推断做了详细说明，不仅和腐烂程度有关，也与证物组所采集回来的水源样本相结合，初步推测，这群被害人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在三到四年前。结合起之前调查到的情况，刑海他们更加有理由相信，这些尸骨应该是三年前最早那批受害者的，或许他们被杀的日期会有几天甚至几周的时间差，但是已经没有办法确认。

法医组也在尝试从骨头里抽取骨髓来化验DNA，可惜没什么成果，多数的尸骨已经被腐蚀物破坏，仅剩那部分残肉更加没有办法验到DNA。整包骨头拿回来之后，法医部现在满屋都是骨头，要判断它们分别属于几个被害人都很困难，因为它们并不完整。刑海甚至觉得，这一包被发现的尸骨可能只不过是凶手弃尸的其中一包罢了。

只不过，尸体同样的没有内脏，同样的没有头骨，同样小心谨慎的抛尸方式……特别行动队的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本来还祈祷这次的尸体发现如果能断定和正在查的案子无关就好了，现在看来，显然不太可能。

没有头骨，就算张医生对面容重塑技术很有研究，也完全派不上用场了。

本来雄心勃勃一定可以找到线索的几个人，被这样的验尸报告打击得自信心一点都不剩，齐齐的看向李仁。李仁放下手里的资料按了按额头。

“现在我们最大的希望还是只能从李天福下手，刑海你和于莉想办法，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必须从他嘴里撬出我们想知道的事。亚峰，你继续研究你手上的那个名单。倪嘉你和周勇去李天福家里再仔细搜查一次，不能放过任何一点的线索，哪怕是一根毛都不行，听明白没有！”

“是，队长。”

第三十七章：黑夜精灵（十二）

想让李天福开口显然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莉和刑海在询问室里和他对峙了很久，威逼利诱的话也说了很多，但都没能成功让他说出关于案子的任何一句话。李天福显然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帮真凶顶罪，他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有证据的话你们就告我吧”，诸如此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