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种田记事 下——北风烟儿雪
北风烟儿雪  发于:2012年12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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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柴火什么的,自己捡的话,现在还有干的吗?都下了一天的雨了。”蒋茂林问道,总得弄点火驱驱寒气,要是在这里得了风寒,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那人回道:“刚才那人说,就在营地中间,有个棚子,说是吃的用的都有卖。”

蒋茂林带着几个人带了营地中间,果然有个大棚子,里头竟还摆了桌椅板凳。一字排开三四个炉子,上头都有大锅冒着热气。走进去,竟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出来招呼:“几位新来的?里头坐,先喝碗热汤,驱驱寒气。”

蒋茂林大感兴趣,这一天天不亮就开始折腾,在车上只啃了几块干粮,这会子有热汤自是要喝一碗。

那少年带着他们到一个桌子边坐定,也没问一声,径直端了几碗汤过来。蒋茂林接过一看,里头飘着切得细细的姜丝,“我们还没点呢,你怎么就上这个了?倒是好眼色。”蒋茂林赞了一句。

那少年笑道:“各位远道而来,没什么好招待的,这姜汤是白送的,给各位驱驱寒气。其他的,再说也来得及。”

蒋茂林端起一碗喝了一口,味道辛辣里头还带着点儿甜,看来还加了糖,品了品,这汤显然不是随便糊弄的,用料十足,而且肯定熬了不少功夫。就冲着这份心,就让人心生好感。

一碗汤喝完,身上已经微微发了汗,倒是舒坦不少。

“你们家主人呢?我们倒是要买些东西。”蒋茂林道。

刚才那少年又过来了:“有什么要买的吩咐我就成,这是自家的买卖。只是有些东西卖完了,倒是可以今天先定下,明日我们再带过来。”

蒋茂林奇道:“难道你家竟是你一个孩子出来做生意不成?我这要买的东西可不少,你能做得了主?”

那少年就道:“我家叔叔去余叔——就是这里带兵的,到他的帐里说话去了,恐怕还得过一阵子回来。咱们这里的东西统共就剩几样,您跟我说一样的。”

原来还和当官的熟识,怪道能把东西卖到营里来呢。蒋茂林抬起头来接着问:“那你们还有什么啊?都说说吧,能用得上的就买了。”不买也不行啊,就这么独一份儿。

那少年就笑眯了眼睛,“这下雨天的,您想是要点儿木柴烤烤火吧?咱这里还有七八捆,绝对是干的,一点儿没受潮;厚被子也还有两条;今日的菜蔬野味都卖完了,您要是想要,说出来咱明儿给您带来;这还有些面,还有些骨头汤、鸡汤的,您几位晚饭要不要在这里吃?”一溜儿的话嘎嘣脆,显然是说熟了的。

蒋茂林就道:“就依你说的吧,柴火和被子都留下。对了,你这里还有多少姜汤?我那还不少人呢。面有多少?够晚上吃吗?”

那少年想了想:“面大概还够二三十人的,姜汤您尽管叫人来喝,一样不收钱,只当咱结个善缘。要是想在这吃饭可得快着点儿——咱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家去了。”

蒋茂林就派人回去叫人来吃饭——面条大概少点儿,但是有热汤就着干粮吃也算不错。转头又跟那少年定了明日多带些菜蔬野味过来。

那少年一一应了,还拿出纸笔来记了下来,吹了吹,又把纸折好塞到怀里,转身去通炉子煮面。正忙活着,走进个十八九岁娃娃脸青年来:“大柱,这时辰还有人来?”

那少年应了一声:“可不是,这不,要吃面呢。安叔你就回来了?我还想着余叔定不会轻易放你回来呢。”

那青年摆摆手:“他是下雨闷得慌,非拉着我喝酒,这哪儿成啊?回头还得赶车回去呢。”

杜安转身走到蒋茂林跟前,略行了个礼:“倒是怠慢了客人,您请少坐,面就上来。”

蒋茂林倒也不托大,略回身避开,还个半礼:“还没谢过你这白送的姜汤,老板倒是实在客气了。”

杜安就道:“不值什么,天儿冷,别闹风寒了。大老远出门在外的也不容易,您且稍等。”

转身与大柱自去忙碌了。

第四十六章

等杜安带着大柱回到青牛村的时候,天已是黑了。杜安先把车赶到里正家门口,放下大柱。大柱正与杜安滔滔不绝的说着明日要带哪些东西去,哪家都定了什么之类的。杜安一停,他才发现已是到了家门口,他一边利落的跳下车,一边道:“安叔,明儿别忘了咱早点儿去啊。”

杜安手里长长的鞭子甩了甩,响亮的“啪啪”两声,“知道了,比我还啰嗦了!早点儿歇着!”

杜安盯着大柱进了门才放心,正想着赶车往回走,没成想院门一响,大柱又钻了出来,后头还跟着里正。杜安这车上只挂着一盏气死风灯,光亮只照得见眼前一块儿地方,倒是看不出里正脸色如何。杜安忙跳下车来,跟里正问了好,又疑惑的望向大柱:不会是因为今天回来的太晚了,里正生气了吧?

里正却不跟杜安客气:“要搭你个顺风车,去接俺家二小子。”说着自顾爬到车上。大柱冲着他安叔吐吐舌头,也跟着爬上去。杜安也不多话,连忙架起车往回赶。

今天一天因为下雨是又湿又冷,晚上因为面都卖了出去,杜安只给大柱留了一碗,自己是饿着肚子的,这会子也是实在没力气与人说话,只是闷头赶路。接近家门口,就见前头的门房里点着灯,昏黄的灯光透过窗纸,杜安心里就暖了起来:天黑回家,有人在暖暖的灯下等着你,还有什么好求的呢?

里头的人听到了车的响声,提着灯笼出来开了大门,杜安定睛一看,居然是方胜,心里正奇怪,就见方胜比划一下,要自己把车送到院子里,方胜提着灯跟着走给他照亮。

杜安此时也无暇细究,忙着卸车,里正与大柱也一同帮忙。等着把车放好,牲口牵进棚子里又添了草料,杜安几人才往屋里走。才到门口,就听得里头透出幼童背书的细细嗓音:“兄道友,弟道恭,兄弟睦,孝在中,财物轻,怨何生,言语忍,忿自泯……”几人忙停住脚步,不忍打断,却都竖起耳朵细听。

方胜吹了灯笼,压低声音道:“平哥儿说这两天先教了两个孩子做人的道理,再来就要真正教些圣人言论了。你这几天回来得晚不知道,平哥儿脸一板,对着孩子可是严得很,谨儿都不敢撒娇了,二柱那小子被平哥儿一瞪,哭都不敢哭,今儿下午写了一下午的字,啧啧,一动不敢动。”

里正就点了点头,也低低的道:“这才是正理,就该当严些才好。”

等得里头停了声响,方胜这才推门进屋。杜安一进门,倒是大吃一惊,杜仲平斜靠在椅背上,手里握着卷起的书本,两个小的正立在他跟前,老老实实的,一听门响,二柱迅速回头看了一眼,又忙转回头去站好。这倒是还算正常,最让他吃惊的是赵八高高卷着袖子,在那里用力揉着一大盆的面。

杜仲平见几人进了屋,先冲着他们点了点头,对着两个孩子道:“今天就到这里吧——回去睡前还要自己背几遍,明儿一早我就要抽背,若是背不出,就再加罚十遍!”又道:“长辈来了,还不行礼!”

这两个孩子方才可怜兮兮的转过身来与众人见了礼,杜仲平也站起来与里正见过:“失礼了。我今日留下二柱这孩子,想来让您担心了。”又让坐。

“哪里,这孩子顽劣,让杜秀才费心了。”里正见了杜仲平对着孩子一本正经的样子,也跟着正经起来。跟在后头的大柱也上前一步跟杜仲平行了礼,杜仲平点点头。

这头大人各自坐好,那头方胜早忍不住了,拿出了早准备好的点心,招呼两个小的进里屋去吃。两个小家伙转头眼巴巴的看着杜仲平,直到他点了头,才雀跃着跟着方胜进了里屋。

杜仲平眼睛在杜安身上转了一圈,就转过头与里正大柱说话去了。轻声细气的问了问今天生意怎么样,又问了冷不冷饿不饿的。当大柱答道安叔把最后一碗面条给了自己,杜仲平就道:“锅里还留着饭,只是菜放在碗橱里,还要热一下。”

杜安忙道:“不着急,等会儿吃也行。怎么今天两个小家伙耗到这个时候?”他才刚回来,才不要一个人去吃饭,等会儿人都散了,就能回屋里守着人吃饭了,那才叫舒心的。

那边赵八就忍不住了:“你个杜安,好没良心,哥哥帮你揉了这许多面,你问也不问一声,就顾着那俩小的!”他本就爱说话,刚刚杜仲平看着两个小的背书,他已是忍了半天了,连方胜也不理他,光顾着两个小的了。

当下赵八就巴拉巴拉倒豆子一般把事儿给说了一遍。原来,自从杜安他们出去,杜仲平对着剩下的孩子就一日日的要求严了起来。对那些脑子木讷点儿的,倒是还好,对那些脑子机灵的,真是下了狠手了,加了功课不说,每日必定抽背,字也加了篇数,还当着学生的面请了木匠家来,定了把大大戒尺,说好了先给一个月的功夫适应,等一个月后还是不行的,就要动手了。一时之间,那些学生倒是老实了,功课也认真了。只是两个小的,谨儿已是被杜仲平调教一段时间了,奈何二柱却是一直跟着哥哥们到处跑的,现如今哥哥们轮着跟着安叔出去,他还要每天坐在房里念书,未免坐不住。只是他个小孩子,怎么也出不去的,就带着谨儿淘气起来,今儿已经是连着两天功课都没完成了。

杜仲平气得急了,一个下午都没动地方,盯着两个人把功课抄了好几遍。不得不说,杜仲平这先生当得还是很有威严的,平时笑眯眯的时候,自是看着和蔼可亲好说话,真正板起脸来,连赵八方胜都不敢求情。两个小家伙被拘得狠了,最后的时候,都是一边抽抽搭搭的一边把功课写完了的。二柱曾想嚎啕一把的,哪成想刚出个声,先生一眼看过来,吓得他把后头的又咽回去了。这孩子感觉先生和自家爹娘是不一样的,若是自家爹娘面前,哭闹打滚一回,十有八九就能得逞,虽然可能会被拍两下子,而在先生这,二柱有感觉,就算自己哭破嗓子,该怎么着还得怎么着。再说先生的眼神那么吓人,他也不敢放肆了。果不其然,到后来两人一边掉眼泪一边写字,胜叔八叔都跟旁边不停地兜圈子了,先生也没说一句不用写了。

这还不算完,方胜看了一下午,虽然刚开始也气两个小家伙淘气,到底是心疼的,想着吃饭的时候总该放二柱回去了吧。只要放回去一个,这头这个就好说了。明天杜仲平消消气,自己在跟一边求求情,给他们个教训也就是了。没想到,到了快晚饭的时候,杜仲平直接找人捎信给里正家,说是二柱什么时候背完了什么时候送回去,要是晚了就留着住一晚上了。

方胜赵八暗叹了气,这两个小东西哟,这回可有得受了。只是看着平哥儿那板着的脸,到底不敢求情。饭桌上,两个小的在杜仲平的低气压下,战战兢兢的都没怎么吃饱。等吃过了饭,略放他们活动了两刻钟,就又都拎到跟前来背书了。方胜看着小孩儿可怜的样子,早准备了点心。这俩孩子,今天算是真正上了回规矩。

里正听得自家孩子带着小谨儿淘气,很是生气,就要立刻脱了鞋去抽那淘气小子一顿,众人忙拦住了。

杜仲平就道:“这里也有我的不是,因我看着二柱这孩子机灵,记性也好,不免对他格外要求严些。今儿他已是受了罚,倒也不必打他了。”又转头对着大柱道:“如今人人都上了功课,你帮着你安叔的忙,落下一点儿,倒也是情有可原的。”

大柱哪里敢就应下,忙着保证一定加紧功课。

杜仲平点点头:“既然你这么说,这样吧,每日你回来,就到我这里来抄一篇书,然后或是早起、或是在那头找出闲的时候背,晚上再背给我听,如何?”

大柱忙应了,心里暗暗流泪,先生你当着我老爹的面这么说,我敢不应吗?

“好,是个有志气的孩子。”杜仲平赞道,“那就从今儿开始吧,正好有现成的笔墨,等你抄完了,你家弟弟也吃完了,正好一道家去。”

里正对于杜仲平加紧的功课只有叫好的,他从前就觉得杜秀才教得好是好,就是对着学生太松了些。在他的观念里,严师才能出高徒,教学生,就得该打打该骂骂,要不然如何成器?当下就跟杜仲平道,两个孩子,只管下狠手去管教,要是不听话,只管说,自己亲自动手给他们顿好打就是。

杜仲平没向往日一样推脱,再顺嘴夸上两句什么的。只是似笑非笑的扫了大柱一眼,大柱听得他老爹说狠话,正抬头偷瞄呢,就对上了自家先生的眼神,大柱只觉得自己后背上的汗毛都“唰”的一下立起来了,当下不敢再看,低头专心写字。

等到送走了里正一家三口,赵八也揉好了面,洗了手坐在桌子旁歇着,方胜抱着谨儿出来,杜仲平放柔了神色,谨儿就扑到爹爹怀里去了。方胜摇摇头,小家伙比二柱还小一岁,倒是比二柱强些,至少没哭闹,就是后来掉了眼泪,也是被那调皮的小子带的,孩子果然是自家的好啊。

方胜点了灯去厨房热饭,这杜安,回来还不吃东西,硬挺着想成仙啊?杜安也就不好意思再推了,乖乖的跟着去端了饭菜回来吃。

方胜见谨儿已经被杜仲平抱在了怀里,两只手环着杜仲平的脖子正在撒娇,而杜仲平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就清了清嗓子问道:“平哥儿,这几日你怎么对着孩子这么严起来了?”

杜仲平垂下眼睑想了一会儿,才道:“这些天想了想,咱村里有些孩子倒是有些灵性,严严地看着读几年书,未必不能得个功名。”

赵八又惊又喜:“果然如此吗?若是真能读出点儿名堂来,可真是大造化了!”

杜仲平道:“这还做不得准,还得看看这些孩子心性如何,可能吃得了苦——这功名不是那么好考的。八哥,这话也别往外传,等真有了数,再说吧。”

赵八忙不迭的应了:“放心,不跟别人说。即是这么样,等有那不听话的,告诉我拿那戒尺打他,必要打得他们老老实实的念书不可!”

杜安吃着饭,听着杜仲平的话,心里却疑惑起来,这人,明明对这些不是很上心啊?收学生的时候不是说只教几个字,算几个数的吗?怎么这会儿又变卦了?背地里还跟自己说过,万不能教出那直奔着功名读死书的来,真要那样,倒是害了人了。杜仲平一向对学生也不苛求的啊,字会写就成,道理能说明白就行,怎么这会儿倒变了样呢?

第四十七章

随着互市日期的临近,营地里的商队是越来越多了。虽然人人都是对必须要驻扎在城外有所不满,却没有任何办法,毕竟,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何况,行商的人家与当兵的比起来,怎么也算不上强龙。相反,他们对周围的兵士们态度可是好得很,兴许什么时候就有求到人家的时候了。

营地中心的那个棚子也是越来越热闹了,每天一大早,那小老板就带着他那几个小伙计赶着车带着前一日各个商队定好的东西过来,当场一一分发结算完毕,就会架起锅子,做些热汤吃食之类的。现在营地里诸人也是无处可去,也就都愿意到那棚子里坐一坐,认识不认识的坐在一起聊聊天什么的,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要说这小老板为人倒很是实在的,也曾有人进到城里打听过,城里一样的东西与从小老板手里买来的,价钱上是没差的,细究起来,可能这小老板手里的还要好些,分量也足,还是直接送到营地里的,所以也就没人挑三拣四的,都是从那小老板手里买。

日子长了,天天打照面的也就熟悉了,营地里的人就都知道这小老板姓杜,他手底下的那几个小伙计都是他们村里的子侄辈,个个都叫他叔的。这小老板不但心好,还有一手好厨艺。他那棚子里,三四个炉子,一个烧的滚水,沏茶用的,他那里有两种茶,一种只是普通的茉莉花茶,沏得酽酽的,倒是便宜,几个钱就敞开了喝,多是些伙计、走镖的人喜欢;另一种就是他自家做的菊花茶,上好的野菊晒干了,再加上点甘草,喝起来味道也还不错,又是下火除燥的,虽然稍微贵点儿,倒也有不少人喜欢,粗茶入不得口,就喝些别有风味的也不错嘛。还有一个炉子也是烧的滚水,只是这滚水却是用来煮面、煮饺子、煮馄饨用的,另一边的一个就是专门用来熬高汤的。没错,这杜老板每日里带着些做好的吃食,有人想吃就下一碗,方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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