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猝不及防被告白,脸腾地红了。过了半晌才道:“朕想让窦婴为相。”
东方朔一愣,旋即又笑了,刘彻这生硬转换话题的功力,还真是见长呐。
38.王太后摆宴,都不大痛快
东方朔道:“今日朝堂上又吵起来了?”
刘彻摇摇头,道:“并没有,只是朕看不惯他们联合起来,逼迫朕任命田蚡为相!”
东方朔笑道:“觉得受压制了?”
刘彻怒视东方朔,见他依旧含笑,于是狠狠捏了一下他的腰,直到他呲牙裂嘴再不淡定了才恨恨道:“不错。朕刚亲政便来此一出,是要给朕来个下马威么。”
“那皇上想用窦婴是为了赌气还是别的?”东方朔并未回答,反而又换了个话题。
刘彻皱眉:“朕怎会拿这事赌气。”
东方朔这才收了笑容,道:“皇上可是想听听臣的意见?”
刘彻道:“朕来你这不就是为了听意见么。”
“原来皇上不是因为关心臣才来……哎哟,皇上,您别揪了,臣认真说还不行么?”东方朔抓着刘彻的手揉腰,脸上表情多有认真:“皇上,田蚡确实未有相才,但却只能任他为相!”
“为何?”刘彻问道。
“因为皇上现在还未真正亲政。”
刘彻不明白,怒道:“皇祖母归天,窦氏衰落,朕也改了年号,怎地就不是真正亲政?”
东方朔淡定回道:“若是真正大权在握,皇上您今日就不必来臣家里。所以,皇上,您还需再等些时日。”
刘彻终于摔开手,站起来,道:“等?你还让朕等。朕已经等了五年,还要再等多久,再一个五年?东方朔,朕真心宠爱你,也珍惜你的才能,怎地你净说些扫兴的话!”
东方朔就知道他会生气,于是一本正经跪好,道:“皇上,若您执意而为,五年前的王臧赵绾是如何下场,今天的窦婴就会是如何下场!”
这话说的太震撼,刘彻霎时惊住了,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东方朔下了床,握住浑身发颤的刘彻的手,道:“为帝王者,必有诸多掣肘。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来日称霸。逞一时之快,必将用一生来后悔。皇上,毕竟血脉亲情,您真能割舍的下?”
刘彻死死回抱着东方朔,不愿他看见自己脆弱的表情。一个帝王,一个具有雄心的帝王,被人压制了五年,还将继续被压制,这其中的憋闷,岂能用言语来表达。
东方朔轻抚他绷直的背脊,知道他听进去了。
刘彻闷闷道:“东方朔,朕不是无能。”
“是是是,皇上最有才干。”东方朔好笑的回应。
刘彻握住他的肩膀,推开一段距离,看着东方朔永远淡定从容的表情和温煦若风的眼神,突然狠狠地亲住他的嘴,直到咬破了皮,把人弄得狼狈不堪才罢。末了,还一脸得意道:“朕就是见不得你一直这么平淡无波。”
东方朔只能苦笑,摊上这么个别扭皇帝,嘴皮子受点伤,真算是轻了。
养了两天,腰上还未好全,只能再次告假。
刘彻果然任用了田蚡为相,韩安国为御史大夫,窦婴保留着原本的位子,没封也没降。东方朔看着在院中习武的霍去病,突然感叹,自己来这一趟,怎地跟奶爸似的,照顾大的又照顾小的,幸亏都不难伺候。又想想与刘彻的情事,觉得真是不虚此行。
好一段时间未有见卫青,所以他咋一登门时,一时没认出来,还是霍去病响亮喊了声舅舅才反应过来。卫青比之先前又黑了许多,一口白牙十分闪耀。他放下手中东西,对东方朔笑道:“大哥,许久不见,甚是挂念。”
东方朔抱住卫青,狠狠拍了下他肩膀,大笑道:“如今兄弟出息了,为兄甚是高兴。来来来,我今日下厨为你做顿好的,犒劳一番!”
卫青一听,脸都绿了,连忙道:“大哥腰伤未愈,还是不宜操劳,青随便吃些就好,就好。”
东方朔见他表情,笑呵呵道:“我逗你玩呢,瞧你吓的。你们操练的如何了?”
卫青向北一拱手,沉声道:“只待皇上一声令下,便可挥军直指匈奴。”
东方朔也激动,道:“待那时,为兄也要随兄弟前去见识一番。”
卫青摇头道:“大哥不能去。”
“为何?”
“大哥这么聪明,还会不知道么?”
东方朔于是郁闷了。
中午的时候,杨得意来了。见着一家子人都在,笑着行礼:“东方大人,卫大人。”
“哟,得意公公来了。不知有何贵干?”
“圣母皇太后宴请东方大人,特地差奴家来请。”杨得意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卫大人与去病小兄弟也可随去。”
东方朔疑惑:“得意公公,不知可否相告,太后娘娘为何宴请我?”
杨得意神秘一笑,道:“等您见了皇上,就知道啦。奴家还有事,先告辞了。酉时开宴,还请东方大人别迟了才好。”
东方朔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今晚这宴席,不简单啊。
卫青担忧的看着东方朔:“大哥,这宴席……”
东方朔笑道:“无妨。今晚大哥就带着你俩去蹭一顿饭!”
东方朔弄了辆马车,晃晃悠悠进了宫。随着领路太监去了太皇太后去处。
时间已经不早,起码说该来的人都全了,都在等东方朔了。
东方朔满脸堆笑,对着上座的王太后请安:“臣东方朔参见吾皇万岁、圣母皇太后金安。”
王太后四十左右年纪,保养得很好,小家碧玉的。见了东方朔,笑着一抬手,道:“免礼。”收回手转头对刘彻笑道:“彻儿,你这臣子可是名满长安,哀家真怕请不动他。”
刘彻似笑非笑看了东方朔一眼,恭敬回道:“母后头一回宴请他,他敢不来么?”
东方朔脸上一抽,这母子俩一唱一和的,是要做什么?
王太后又转脸对东方朔笑道:“你别在意,哀家逗笑呢。……呀,旁边站的可是去病?真是个有灵气的孩子,快过来给哀家瞧瞧。”王太后看见了壮实的霍娇娇,顿时喜欢的不得了。
霍去病依言上前,大大方方的请安:“霍去病参见皇上,太后娘娘。”
王太后招霍去病到身旁,搂住他,笑道:“皇上什么时候也给哀家生个孙子,哀家可盼的紧。”
闻言,刘彻身旁的卫子夫红了脸,连忙低下头。刘彻咳了一声,道:“此事急不得。”
“什么急不得,哀家都等了不知多少年了。”王太后佯怒道。
平阳公主笑道:“母后,弟弟不是已经有了个女儿么,总得让他缓缓劲儿才能生个龙子啊。”
王太后道:“什么缓缓劲儿,平日里少跟韩嫣厮混,便有的是劲儿。彻儿,从今后多跟子夫相处,别总跟些杂碎缠在一起。哀家要尽快听见御医报喜。”
刘彻迅速看了东方朔一眼,低头称是。
王太后这才满意了,赐了座,吩咐开宴。
这顿晚饭更像是家宴,来的都是王太后那边的人。田蚡自不必说,方才就想着插话。另有平阳公主一家,还有田胜修成君。也不知请东方朔这个外人来做什么,听他们说这些话堵心?
东方朔心里不高兴,脸上可没敢表现出来。依旧恭敬的敬了酒,还祝刘彻早生贵子。声音虽然诚挚,但刘彻怎么听怎么不是味儿,再加上田蚡起哄凑热闹,弄得心里更不爽快。
王太后倒是高兴,将霍去病塞在刘彻与卫子夫中间,恨不能让他们现在就去造人,明日就能生出儿子来。
酒过三巡,添酒的喝酒的都慢了下来。田蚡端着酒樽,一步一晃的走到东方朔桌前,笑道:“东方朔,我敬你一杯。”
东方朔连忙起身,道:“下官不敢当。”
田蚡乐呵呵笑道:“什么不敢当,今日来的都不是外人,我便明说。我田蚡能当上宰相,你东方朔出力不少,就冲这,我也得敬你一杯!”
王太后也笑道:“先前彻儿与我说东方朔是忠臣,哀家还有疑虑,以为彻儿言过其实。此次事后,哀家果信你是栋梁之才。你就不必推辞了。”
刘彻一直兴致不高,听见王太后说话,更是蒙上一层暗色。如今他算是彻底明白了东方朔的话,窦太后死了,他却还不得自由为何故。那个曾被栗姬压制时柔弱的母后,对自己疼爱有加舍不得自己受苦的母后,为了求得自己皇位安稳而小心翼翼的母后不在了,她正像是窦漪那般,慢慢展露了她的野心!她,也想要控制这个天下!
皇上,毕竟血脉亲情,您真能割舍的下?刘彻想着东方朔的话,手不禁发颤起来。
卫子夫心细,见刘彻浑身轻颤,小声问道:“皇上,皇上您怎么了?”
刘彻抬起迷茫的眼,看着温柔可人的卫子夫,低低问了句:“如果你有了朕的儿子,也会如此么?”
“皇上,您在说什么呀?”卫子夫没有听清楚,追问了一句。
刘彻重重一闭眼,再睁开时已经清明有神。他转对王太后道:“母后,儿子喝多了,先同子夫下去歇息了。”
王太后满意的一笑,催促道:“哀家知道了,你们快去吧。”
卫子夫红着脸,扶着刘彻下去了。
东方朔放在桌底下的手捏紧了,脸色也隐隐泛白。卫青关切的握住东方朔的手,道:“大哥,你没事吧。”
东方朔摇摇头,起身道:“臣多谢太后娘娘赐宴,可臣不胜酒力,先告退了。”
王太后点头道:“今日就到这里,大家都回去吧。”
于是众人躬身请安后,各自散去了。
马车上,霍去病早已睡熟,东方朔半倚在卫青身上,眉头皱着,像是遭受什么痛苦一般。卫青叹口气,手抚上他的眉间,低喃道:“大哥,你这是何苦。……我又是何苦呢。”
39.坦白后疏远,匈奴来和亲
回了家,卫青让赶车的小道儿把霍去病抱下去,自己刚要动手抱东方朔,就见他睁开了眼。那目光清明,毫无醉意,卫青愣了一下,不自觉道:“大哥,你,你没醉。”
东方朔也是一愣,接着面上便有些尴尬,点点头,没说话。
卫青抿了抿嘴角,跟在他后头往里走。
东方朔吩咐小道儿将霍去病抱回房里,回身对卫青道:“你今晚不回卫府?”
卫青低头,闷闷道:“大哥不想我住在这里?”
“当然不是。”东方朔连忙道,“我怕你还有事要做,别耽误……”后面的话在卫青的目光里自动消音,东方朔吞了口口水,咽了回去。
卫青长得高大,站在东方朔面前很有种压迫感,此刻天空月圆如盘,月华如练,银白色的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就像是两座雕塑一般。卫青静立了一会儿,用那种忧伤的目光看着他,东方朔想转开头,避开这视线,可是却无能为力。
又过了一会儿,东方朔突然浑身一颤,打了个喷嚏,卫青连忙解下外衣,罩在东方朔身上,关切道:“时候不早了,大哥还是先回屋歇息吧,免得着凉。”
东方朔嘴唇蠕动了一下,低声道:“你的房间还在,桑青几乎每天都打扫的。”说着,转身要走。
“大哥。”卫青在后面急切的叫了一声,东方朔握了握拳头,站住了,没回身。“青不行么?”
“你是我兄弟,什么都行。”
“呵。”卫青苦笑了一声,道,“看来是不行的。……大哥,前一次醉酒,你对我说的话还记得么?”
东方朔心一惊,回身道:“我说了什么?”
卫青道:“你说你是穿越过来的,原本你只是个教书先生,为了皇上来到大汉……”
东方朔彻底僵化了,好半天才找回声音:“我,我都说了?”
卫青点点头。
东方朔没站稳,踉跄一步,没找到支撑的东西,于是整个人有些狼狈。卫青上前几步将他扶住,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若大哥心里苦闷,可以向我诉说。”
东方朔抓住卫青的胳膊,十分惊慌,干咽了一下才道:“你不害怕?”
“害怕什么?”
“我是个妖怪之类的……”
卫青淡笑一声,道:“大哥怎么会是妖怪。甫一听到时却是有些惊吓,但却并非不可接受。我只知道大哥待我很好。”
东方朔这才觉得有些力气了,心跳也渐渐趋向正常,他咧开嘴角笑了下,道:“兄弟果然不是盖的,关键时候就是靠得住。我确实不是原本的东方朔,不过来这里这么久,不是也是了。”
卫青温柔道:“所以,大哥若是有什么不方便告知皇上的,便可以与我说说。”
东方朔又傻了,他俩刚才还在玩告白婉拒,这一曲线,立马关系大进步啊。东方朔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卫青又接着道:“青十分想听大哥讲些你原本的事情,不知今晚可否夜谈?”
卫青,几日不见,你丫腹黑了。东方朔心里叫嚣着。面上却笑道:“今晚太晚了,再者我有些累,改天吧。”
卫青有些黯然:“大哥不必如此提防我,若实在不愿意,青不勉强。时候不早,我先回去了。”说着就真的放了手,转身走。
东方朔憋着劲,就真的这么看着卫青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了。
东方朔捶捶脑袋,叹道,卫青,你是个好孩子,不能弯啊。
自那次不欢而散之后,俩人疏远了许多,卫青极少上门,不知是忙着练兵还是别的。霍去病第二日一早没有见到卫青,竟然破天荒的发了脾气。东方朔头大如斗,看着半大的闹脾气的孩子,心想难道是叛逆期提前了?
只是还没等着他处理好家事,国事又跟着来了。
匈奴派使臣来求和亲,不光态度傲慢无礼,还张口就要许多东西。
刘彻心里气极,恨不能将那群人打入大牢,再来个枭首弃市。朝堂上,大家吵了许久也没得出个定论,有人主和自然就有人主站,只是没想到这一次窦婴竟然坚持和亲,反倒是没啥本事的田蚡一直嚷嚷着要打仗。
东方朔一直觉得匈奴也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跟大汉朝打打闹闹的就跟兄弟分家似的,是内战。所以,虽然嘴上经常跟刘彻卫青他们说匈奴怎么地怎么地,实际上还是没有那种仇恨感。只是这次匈奴真的挺无耻,一边烧杀抢掠,弄的边境百姓苦不堪言;一边又带着丁点东西来和亲,还狮子大开口要许多东西。
刘彻气的摔了竹简,罢免了两个看不顺眼的官员后,东方朔这个屡试不爽十分好用的灭火器终于被人从被窝里拉出来,连夜送进了宫。
杨得意苦着脸,道:“东方大人,您最有主意啦,您快劝劝皇上吧。方才皇上发了好大脾气,太后来了都没给好脸色。”
东方朔心里有数,因此并不慌乱:“我知道,你先下去吧,这里我自己就够了。”说罢,直接推开门,进了刘彻的寝宫。
刘彻闷闷的坐在龙榻上,地上又是一片狼藉,东方朔不由叹息,怎么这人一上火老爱跟东西过不去。走过去在刘彻面前蹲下,抬头跟逗小狗似的道:“彻儿,还在生气呐。”
刘彻不知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怎么的,抬手就想揍人,那眼神也凌厉的能杀人。东方朔心一惊,竟被震住了。刘彻见是东方朔,才放下手,眼神也略有软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