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生花——云杳不系舟
云杳不系舟  发于:2012年1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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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不经一番苦寒磨,哪得花开竞婆娑?    痛苦肮脏的过去,却成就了相互慰藉的爱情,就像曼珠沙华,开在腐骨之上,却更显得妖艳美丽。    他天资纵横,风雅入骨,却遭亲人背叛,不良于行,还能够重拾对他人的信任吗?    他聪敏果敢,魅惑无双,却遭他人践踏,难容于世,仍旧能够出淤泥而不染吗?    且看禁忌的爱情之花如何绽放。

第一卷:九祈篇

第一章:初相遇

雪不知是何时开始下的。

如此之大,仿佛翩跹的白色蝴蝶纷纷降落,穿过冷灰色的树枝铺天盖地而来。雪,是如此洁白,只是一转眼间就掩埋了所有污秽与血腥。

白茫茫的大地一片死寂,唯有雪落千里。“嚓……嚓……”细碎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这满地静寂。一个黑影踉跄而来,身后留下一路猩红,瞬间又被积雪覆盖。走近才发现那是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披散的黑发遮住了面容,一看那踉踉跄跄的步伐就知此人身受重伤。男子似已力竭,终于支撑不住扑倒在地,似乎不甘放弃对生的渴望,男子极力想重新站起来,却终究徒劳。

“不,我不能死在这儿。”男子抬头望望仍旧飘雪的天空,如果昏倒在这荒山野岭,那就只有死路一条。等到喘息平定,男子挣扎着向前爬去,最后终于倒在了雪地里,渐渐被大雪埋葬。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的。

“骨碌,骨碌……”在这本不该有人出现的地方,竟然驶来一辆马车,赶车人身上覆满积雪,可见是经过长途跋涉而来。不远处一块积雪动了动,现出趴伏的人影,“什么人?”赶车人勒住奔马,满脸戒备。

“劲秋,怎么了?”车中传出一声低沉的询问。

“公子,前面有个受伤的人。”劲秋恭敬的回答。

“哦,那走吧。”车中人的声音淡漠至极,劲秋挥挥马鞭准备赶路。

倒地的男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向马车爬去,“救我……”低低的求救声饱含对生命的渴望。

劲秋有些为难的叫了一声:“公子……”

“罢了。”一只白皙而修长的手掀开了帘子,公子逸向外看了一眼,“劲秋,带上他吧。”

劲秋跳下马车,将男子抱上了马车,然后就继续驾车前行。

车内铺了厚厚的猞猁皮垫,公子逸围着白狐裘正查看着青衣男子的伤势。轻轻揭开男子的白玉面具,面具下的那张脸是如此年轻,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却更添了一种病态的美。那微微闭着的双眼流露出十足的魅惑,可以想见那双眸子间的风情无限。

那青衣男子已经陷入半昏迷,朦胧中听见一声长长的叹息:“唉,伤得这么重,还是想要撑下去吗?”

暗十七是在一阵优雅的琴声中醒来的,他的第一反应是去拿剑,却没有如往常一样拿到他视如性命的剑。胸口也随着他的动作而疼痛起来,那一剑实在狠毒,要不是在最后时刻向旁边移了一寸,那他早就去向阎王报到了。他抬手抚上脸颊,惯常带着的白玉面具也不在,这让他很不习惯,这就像一个长期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突然走到阳光下。

门外传来脚步声,暗十七不知身在何处,只能暗自戒备。“吱嘎——”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女子逆着光影走进来。她放下手中托盘,转身走到榻前,伸出手来,似乎想探看榻上的人是否已醒。

手刚伸出来就被抓住,暗十七露出一个魅惑众生的笑容,轻轻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子看呆了,喃喃答道:“这里是忘忧谷,你笑得跟公子一样好看哩!”

暗十七眼中的冷光一闪即逝,从来不喜欢别人评论他的相貌。

忘忧谷,只要是江湖人都知道是什么地方,那是濒死者最后的希望。传说忘忧谷医死不医活,千金难求一药,谷中之人从不踏足江湖,算是地位超然。暗十七稍稍放下了心,放开了那女子。

“哎呀!”女子回过神来,想到刚才竟然因为一个笑容而出神,不禁羞恼不已。

“咳、咳——”暗十七忍不住咳嗽,女子赶紧将他扶上榻,跺着脚道:“你伤口又裂开了,躺好,免得死了败坏我们忘忧谷的声誉,我去叫公子来给你换药。”女子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门口被阴影挡住,暗十七不由抬头看去,一白衣黑发的男子坐在轮椅上缓缓而来,在那一刻暗十七竟屏住了呼吸,他不得不承认这个男子足够吸引人的目光。如果一定要用什么来形容的话,那就只有高原上的白云才能匹配,纯洁而高远,飘渺而空灵。

公子逸推着轮椅来到榻前,径自伸出手查看伤口,那是一双让女人都要嫉妒的手,腕骨很细,指骨修长,皮肤白皙而细腻。他的手很凉,让人忍不住想要温暖这双手。公子逸将暗十七的伤口都细细包扎,淡淡的道:“病人不应该乱动。”

暗十七问道:“你为什么会救我?我知道你是忘忧谷谷主公子逸,从来都只医治绝症的。”

飘渺的声音响起:“只是想看看意志是否真的能战胜死亡罢了。”

这让暗十七想起了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为什么要撑下去,因为他才刚刚得到自由,要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

“那你看到了吗?”暗十七微微而笑。

“嗯。”公子逸的声音里夹杂着感慨。

“你救人从不问是谁吗?”暗十七疑惑不已,“若我是十恶不赦的人你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

“我知道你是‘暗魅’的杀手,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至于其他人还没有那个胆子到忘忧谷来闹事。”公子逸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公子逸的回答让暗十七一阵无语:“那是我曾经的身份,我自由了,就在两天前。”似纠正又似强调。

“自由么?”公子逸玩味的低喃,没有再说什么。顿了一会又道:“伤好了就出谷去吧。”说完转身向外行去。

暗十七在谷中养伤,也亏得他身体强悍,不几天身上的伤就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那贴着心脏的一剑让他仍旧无法恢复。看来传说也没错,公子逸的确是跟死神抢人,所以遇见公子逸是上天对他的眷顾。

这几天暗十七静下心好好想了想,既然已经脱离了‘暗魅’,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自由,那他今后的生活就应该由自己做主。但要一时间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又谈何容易,暗十七茫然了。千辛万苦得来的自由生活,他却不知该怎样去安排。从组织中学到的当然不仅仅是杀人技巧,暗魅说过最好的杀手能在最短的时间融入任何环境。他自认虽不是最好的杀手,却也是顶级的他相信即使不依靠杀人,要养活自己也很容易。既然不知去哪,就只好先呆在谷中,何况他也喜欢上了谷中宁静的生活。

暗十七很少走出疏梅映雪苑,他还不习惯暴露在阳光下,从那天起他就再没见到过公子逸,都是谷中侍女帮他换药。他也不知怎的,竟隐隐期待着再见公子逸,那样阅尽沧桑又能保持心灵纯净的人实在少见。

隐约有琴声传来,暗十七循着琴声出了门,第一次认真打量着谷中的布局。谷中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荒凉,院中几株红梅迎风怒放,高低错落,疏密有致,空气中飘着缕缕凛冽的芳香,让人可以想见其风骨。

踏着积雪,一边欣赏雪景一边往前行去,琴声渐近,却听不出是什么曲调。空气渐渐变暖,积雪也变得稀薄,远远望见一弯苍翠突兀的闯入眼帘,就像一道碧色的闪电横亘天空。暗十七有种在沙漠中望见绿洲的感觉,仿佛那一抹碧绿就是一种救赎。

这是否也是他一生的救赎?

琴声依旧,暗十七已经来到那院子,“风竹碧涛轩”五个飘逸的大字映入眼帘。

风摇竹影动,碧波涛声起么?果真名副其实。

暗十七在院中站定,疏疏落落的竹林下,公子逸坐在轮椅上正专注的弹琴。琴是好琴,桐木冰弦,乌漆梅花断,而弹琴的那双手却让人挪不开目光,腕骨很细,指骨修长,淡蓝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琴声告一段落,暗十七微笑着问道:“你刚才弹得是什么曲子?”

公子逸理了理琴弦,答道:“琴为心声,有感而发,何必定要成曲?”

暗十七大笑道:“说的是,是我俗套了。”这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他很久不曾有过的。

暗十七又道:“调是好调,只是过于高洁,恐怕没有多少人懂得欣赏吧?”

过于高洁么?或许是,他只不过是看透了肮脏罢了。

公子逸答道:“我自弹琴,只为吾心,与他人何干?”

“一个人不会觉得寂寞么?”暗十七轻轻的说,仿佛轻声的叹息,那一句话是问公子逸,也是问他自己。

公子逸微微抬起头看了看暗十七,然后又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寂寞,这个词他从来没有想过,只是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暗十七这样问,是觉得寂寞吗?

“或许吧。”公子逸答道。

暗十七觉得有些热,环顾四周,这才发现竹篱旁边有一天然温泉,难怪此间景色盎然如春。临水处是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奇花异草,此刻争奇斗艳,竞相绽放。

“好一处人间仙境啊!”暗十七不由感叹。

自那天过后,暗十七仍过着平静无波的生活,他没说要走,公子逸也没有赶他,除了他刚醒来时看见的那个侍女,没有人来搭理他,要不是一日三餐有人送,他都怀疑公子逸是不是忘记他的存在。从那个活泼又热情的侍女红弦口中得知,谷中除了公子逸住的风竹碧涛轩和他住的疏梅映雪苑,还有南边的金风细雨楼以及东边的朗月清风阁。公子逸有腿疾,受不得寒,所以住在北边的风竹碧涛轩,方便日以温泉泡之。从红弦那里了解了谷中的生活,他也习惯了这种安宁,轻松而自在的活着,这不就是他一直追求的吗?

他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苑中的梅花也凋谢了,他终于抛开过去,渐渐融入谷中的生活。他喜欢听公子逸弹琴,那种琴声平复了他浮躁的心,如果有兴致,他也会在琴声中拔剑起舞。同样孤独的两个人却有着高度的默契,这样的日子似乎再无所求。

这会是他最终的归宿么?

暗十七很快就享受起养伤的生活,虽总是笑得邪魅,却完全不像一个杀手,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只要不是下手目标,他对任何人都没有杀意,这是很奇怪的事情,谁也解不明白。

暗十七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公子逸也是一个健谈的人,跟他谈论乐曲,谈论茶饮,谈论棋道,甚至谈论人生,这都让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愉悦。他到现在才知道,江湖传闻的怪癖神医,是一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禁锢得太久的思想,一旦泛滥,几可成灾。

暗十七知道,就为那能够弹出举世无双的琴声的手,此生无憾。那双世所仅有的手,为他治过伤,给他弹过琴,和他下过棋,那双手刻在了他的心底,让他难以忘怀,也不愿忘怀。即使同为男子,他也不得不说,那是一双可以倾城的手。

一天暗十七问公子逸:“有没有人说过你的手很好看?”

公子逸笑而不答,他确不知那是暗十七内心最诚挚的赞美。

第二章:黯消魂

“喂,你怎么还赖在这儿不走啊?”心直口快的红弦问暗十七。

“你家主人都没有赶我走,你急什么?”暗十七悠悠然啜着香茗,拈起一颗棋子随意的放在棋盘上,丝毫没把红弦的话放在心上。

“真是的,你这家伙不但不给诊金,还在这儿白吃白喝。”红弦虽然觉得暗十七的脸很养眼,但死乞白赖的人谁乐意养啊。

“要不我以身抵债好了。”暗十七涎着脸问。

坐在他对面的公子逸也不由勾了勾嘴角。

自从暗十七伤好后,谷中比以往热闹了不少,他并不排斥这种热闹,与暗十七相处的日子也让他身心愉悦。

他因看透人心而固守一隅,而暗十七却因懂得人心而游刃有余。

他其实很佩服暗十七,黑暗的经历并没有让他永堕其间,却成就了他冲破黑暗走向光明的勇气。

“你值那么多钱吗?或许看在你这张脸还可取的份上,你能够勾引到某个富家小姐为你还账呢!”红弦并不知暗十七原来的身份,所以对这个总是微笑的漂亮男子很随意。

“只是还可取吗?我可是江湖上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美男子,你这话说得太让我伤心了。”暗十七故作委屈状。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可惜有我家公子珠玉在前,你这瓦砾就不中用了。”红弦得意洋洋,在她心中,公子逸是近乎神的存在,谁也比不过去的。

“我怎么就成了瓦砾了?他好我也不差啊!喂,教教我,你是怎么给这丫头洗脑的?”暗十七把头转向了公子逸。

“喂,你怎么说话呢?你才被洗脑了呢,我家公子就是比你好,你就嫉妒吧。”红弦不等公子逸说话,就抢过了话头。

“好,好,我承认及不上你家公子,这总行了吧,谁叫我没有他医术高超呢。”暗十七状似无奈的道。

“这与医术有什么关系?”红弦不大明白暗十七的话,但总觉得他不会就这样认输。

“我要是有他那样的医术,给你灌点迷魂汤,那还不得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暗十七丢给她一个白眼。

公子逸看着红弦和暗十七吵闹,思绪渐渐飘远,这是他不曾拥有的,那么随性而快乐。

是否是曾经那个压抑的地方让他再也没有资格拥有简单的快乐?

这么多年,即使以双腿为代价,他还是无法摆脱那个地方么?

他不是暗十七,能够轻易的忘掉过去,开始新的生活。

那个地方生养了他,也毁了他,已经融入他的骨血,怎么能够完全剔除?

“在想什么呢?该你了,要是你再神游物外,这局棋我就赢定了。”暗十七将公子逸飘远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没什么。”公子逸看看棋局,走了一步。就让那段苦难的岁月彻底埋葬吧。

“喂,你以前是干什么的?”红弦对暗十七的过去很好奇。

“杀手,你信么?”

“不信,我看说是采花贼还差不多。”红弦撇撇嘴,摆明了不相信。

“难道我就长得那么像采花贼么?”暗十七无奈,就因为他长得过于妖魅,以前做任务是都是戴上面具的。因为这张脸他比别人活得更长久,但这张脸也成了他永远的痛。

那些伤痛在心底结了疤,但疤底全是脓血,一碰就痛彻心扉。

即使痛着,也要微笑,他不愿别人嘲笑他的狼狈。

笑靥如花下面却是肮脏不堪。

除了微笑,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不知道掀开了那层伪装的皮,他是否还有勇气面对一切。

自由只是暂时的,那张网不曾给他片刻的喘息,就让他珍惜这短暂的安宁吧。

公子逸与他,一个风华无限,一个魅惑无双,却都是尘世间苦苦挣扎的可怜虫罢了。

他把微笑当利器,而他将淡泊作护盾,自欺欺人而已。

这世上谎言总是比真相容易被人接受。

“公子,该吃药了。”紫袖从房外走来,带来一股苦涩的药味。

公子逸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原来神医毕竟不是神,他也只是一个被病痛折磨的病人而已。久病成医,天资纵横,妙手回春都只不过是一个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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