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故人——瑟瑟发抖
瑟瑟发抖  发于:201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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浥尘说着笑了一笑,道:“你不知那时多艰险!太祖一再想将皇位交给燕王,若不是我们用计挑拨,燕王又怎么会娶王妃,尹连承又怎么会在小世子出生时受不住,自贬敦煌!若不是我们将内廷控制住,悄悄将遗诏烧了,皇上又怎么能登基!”

元二冷笑道:“好大的功劳啊!只怕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除掉你们两个吧?一个皇帝,如何肯受两个内侍的摆布!”

浥尘嘴角一僵,低

声道:“是啊。我还无所谓,总之我心思不在宫里。但是渺岚……”他闭了闭眼,接着道:“皇上登基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立后。大婚的那天夜里,渺岚差点把自己被弄死!我在旁边看着,真真是好生……若是,若是有天你也……”

他声音中有陷在过往里不可自拔的痛楚,元二差点走上前去抱住他,说一句“我不会娶妻的”。握紧拳头,将掌心掐得生痛,元二漫不经心地道:“随后渺岚就与皇帝不合了?”

浥尘深吸一口气,面色平静,道:“不错。皇上封了一后四妃,得到了外戚的势力,便不再接受我与浥尘的建议了。这次的计划是国舅提出的,不是我们,但执行的是我与渺岚。我往鞑靼商议计划,渺岚在敦煌准备接应。那夜便是我刚刚从鞑靼回来,因城门关了,所以在那魔鬼城歇息,这才遇见了你。”

元二沉声道:“然后你一眼就决定这计划了?”

浥尘摇摇头,道:“我第一眼并未认出你,只是猜到你必定是西域二关中的将领。不管是阳关还是玉门关,能打入营地总是有利于计划的。”

元二又问道:“你是故意发出声音的?”

浥尘点点头,道:“是,总要让你伤了我,我才能进到营地。”想想又立即说道:“我有分寸。我背上的琵琶是宫中匠人特制的,就是你再多几分力气也不会要了我的命。”说着又笑道:“我如此贪生怕死,怎能拿自己的性命玩笑?”

元二心道:“为我自然是不会舍命,但为那太子呢?你出生入死多少次了?谁知那天会不会一个失手就被我劈死了?”

想到那时自己若是将他一刀劈死了,必定不会再多看一眼,也绝不会知道那便是自己的阿尘。浥尘也不会知道那是他的阿诺,就如斯死在茫茫大漠中,死无葬身之处。所谓纵使相逢应不识,所谓咫尺天涯,所谓失之交臂,所谓阴差阳错、遗恨终生,便是要到阎王殿里算总账,才能知晓了。

手心与背后不由得冒出涔涔的冷汗,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

元二道:“那来阳关之后呢?”

浥尘据实以答,道:“伤自然是真的伤到了,养病也是真的。除掉鲁威,那证据也不是我捏造的,只是碰巧而已,不是我的计划。我不善暗杀,但是渺岚说过,暗杀这种事,一定要一击毙命,否则敌方警觉,便再也没有机会。所以动手之前,我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消除你的疑心,要你全心全意相信我。”

元二冷笑道:“浥尘公子真真是手段高明!何止是信你?我是恨不得将自己的心肝肺腑都掏出来给你呢!”

浥尘闻言忍不住扬起眉,道:“你以为我不痛么?我若是真的一点也没心动心软,你以为在敕勒部时你能从狼口里生还?你以为

那夜狼群数量为何比之往年增多?我早年在教坊学过以音驱生之能。那晚若不是我心软,莫说是你,莫说那些士兵,就是敕勒族也逃不了一个!”

元二闻言有如千针刺心,痛楚难当。那夜自己心中是如何的温软幸福,还以为怀抱着的、品尝着的人也必定如自己一般想着天长地久。哪知那人虽躺在自己怀里,却想着要把自己骗到狼群里被狼撕个粉碎!

浥尘看着他脸上又是伤痛又是愤怒,动动嘴唇就要问话,便先开口道:“莫要再问我为何不干脆杀了你!原因昨天我便说过了!我舍不得!我舍不得!”

元二既痛且怒,高声道:“你舍不得?可你叫来了渺岚!这与你自己动手有甚区别?”

浥尘禁不住也提高了声音,道:“我也知我错了,我也在尽力挽救!我若不是想着要保住你的阳关,现下立马就可以传消息与渺岚,随后一把火烧了你这阳关大营!我做什么要跟你一起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我做什么要跟你同生共死?”

他咬着牙,眼中水光闪闪,尖声道:“若不是我喜欢,就凭你将我压在身下的那一刻,我便立马将你千刀万剐!你以为我轻易就心甘情愿被人压么?就是从前在教坊也没人敢动我一下!”

浥尘止不住别过头,吸了好几口气才转过头来说道:“现下我已把所有都告诉与你了,你究竟要不要与我合作,一同解了阳关之围?你也说过战场是大事,我们的恩怨等解决了这事,随你如何处置我。要丢到将士中间给他们当营妓糟蹋还是一刀一刀将我慢慢捅死都随你,总之就是我欠你的!”

元二被他说得身躯一震,冷笑道:“你倒是说得好,只是我怕临到关头你又想到你家太子的大恩,阵前倒戈,却叫我如何对将士们交代?”

浥尘道:“欠太子的等我死了自然会下地狱给他抽筋扒皮、剔骨削肉,眼前是你重要!”

元二闻言只是不说话,脸上神色犹豫。

浥尘看他哑在那里半晌,知道他再不肯信自己了,心中不由得冰凉一片,低声道:“你究竟要如何才肯信我?眼看着时间一点点流过,难道真的要陪着你一起死在这里,你才肯信我对你的心意么?”

他低着头咬着牙,想也罢,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了算了。死了以后他自去投他的胎,一碗孟婆汤后再不记得今生今世。自己就去见太子,守着这一世的罪愆留在十八层地狱受那炼狱的折磨,偿还他这一生!

“你有何法子?”

耳边忽然传来这么一句话,浥尘惊得猛地抬起头来,却见元二转开头不看他,道:“我需听一听,再与管席做决定。”

26.消私怨三人围坐 定大计且待明日

“你有甚法子?”

中军帐里,浥尘在下,管席在左,元二坐主将之位,面沉沉开口问道。

浥尘道:“要解阳关之围,关键在一个‘利’字。”

管席皱眉,道:“利?”

浥尘点头,道:“不论朝堂还是战场,终究争的不过就是一个‘利’字,只要我们能平衡诸方利益,便能解了阳关之围。”

管席想了想,道:“现下纠结于阳关的势力有三:皇上,燕王,鞑靼。三方所求之利益……皇上想要鞑靼人帮他灭了燕王的人,保住皇位。燕王想将计就计,放鞑靼入关毁了皇上的名声,借此找到起兵的借口,同时又能调出玉门关的五万人,增加胜算。鞑靼么,想要丝路,想要西域甚至中原。这三方的利益,哪一个不是害了百姓的?如何能平衡?”

浥尘笑了笑,道:“也不一定非要是这三种利益,势力是势力,来的却是人。”

元二问道:“你想针对谁?”

浥尘听他语气防备,顿了一顿,道:“渺岚。”

此言一出,元二与管席不由得吃了一惊。

浥尘继续道:“皇上这一方,在我们面前的可不就是渺岚么?我们把渺岚解决了,也就等于解决了皇上。”

元二问道:“渺岚如何解决?”

浥尘道:“还是那个思路,满足渺岚的利益。”

他与渺岚深宫十二年,几乎是朝夕相处,想必比谁都知晓渺岚最想要的是什么。元二为他这了解酸涩,为他如此不义算计渺岚气恼,又因他能为自己算计渺岚愉悦。一下子心里好似开了个调料铺,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来了。好在他多年来练就了一副不动声色的表情,一任心头汹涌,嘴上只是问道:“渺岚最想要的是什么?”

浥尘抿了抿唇,道:“司马允晸。”

管席与元二闻言不由得双双跳起。元二忆起那夜浥尘阻拦渺岚时隐约提到这事,慢慢地便消化了。管席却止不住失声叫道:“他一个太监如何能觊觎当今……”

“渺岚没有受宫刑!”浥尘截口道,“我们原本就是作为伶人呆在宫里的,不需受宫刑。”

管席闻言再度惊愕,睁大了眼张开了嘴,不知为何就望向了元二。元二先是一愣,忽然就明白了过来,便点了点头。

浥尘才知道管席在向元二求证,脸上不由得有些烫,忙接着道:“渺岚是前朝宫人与大内侍卫私通生下的孩子,一出生父母就被武烈王处死了,他是被太子救下,放到安定侯府里养着的。太子当初养着他未必安了什么好心,教他乐舞也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将他送入教坊做内应。但当时的刚出生的小世子---也就是当今圣上不知为何异常喜欢他,渺岚几乎是跟着奶娘一起将小世子养大的。后来渺岚长到十三岁,便被太子送到

了教坊中,一直到二十岁前朝覆灭、太祖登基,渺岚才又见到小世子。”

“皇上今年二十二,那……”管席掐指算了一下,忍不住道,“这算什么事啊?”

浥尘道:“他们二人的羁绊,恐怕是世间所有人都比不了的。那时太祖清肃后宫,原本是要杀掉我和渺岚的。是当时不过十岁的皇上跑了出来,劝太祖留着我们,好生利用教坊留下的东西---武功、医术、乐舞。太祖由是动了要做长生药的心思,将我与渺岚留了下来。我记得那是在重华殿,太祖一走,皇上就立马扑到渺岚怀里,哭叫着说‘爹爹死了,允晸只有一个渺岚哥哥了,渺岚哥哥不要死’。”

浥尘的眼睑半敛半垂,叹道:“便是这一句话,让渺岚从此死心塌地。”

元二冷哼道:“皇上小小年纪,还真是颇为工于心计啊。看看他现在的后宫,恐怕渺岚问起,他也会说那时不过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吧?”

浥尘点点头,道:“是啊。皇上当初跟渺岚是极好的,在登基后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大婚。你不知道,皇上大婚的那天晚上,渺岚喝得烂醉如泥,一直在药司殿里发疯。砸东西,乱喝药,一直哭。他说,我呵护长大的宝贝,凭什么不给我!我要毒死那些女人!他是我的!我的!”

他学着渺岚当时的嘶吼,嗓音又尖又利,比杜鹃啼血猿哀鸣更凄厉三分,把管席听得手上一阵阵的鸡皮疙瘩。

浥尘看着,恢复了往常地语调,道:“皇上大婚以前在朝中没什么势力,一直依靠的都是我们掌握的宦官和一些内廷侍卫。大婚以后却得到了外戚的帮助,在朝中渐渐能和燕王抗衡了。外戚们一再劝道,叫他防范宦官专权,皇上便借此逐渐疏远了渺岚。这次的计划虽再度交予我俩,我心中也是知道的,皇上在拿我们当替死鬼。一旦鞑靼入了西域、燕王之乱平定,皇上一定会把这事推到我们头上,届时我们能不能留个全尸,还是个未知之数。”

元二沉声道:“你明知下场,还是义无返顾?”

浥尘笑了笑,道:“死了正好偿还这条命给太子,又有何惧?自古艰难唯一死,若能死去反倒一了百了。”

元二抿紧了唇,目光沉沉,顿了一下才道:“所以,你要帮渺岚得到他?”

浥尘道:“不错。”

元二道:“如何得到?”

浥尘弯唇一笑,道:“若皇上到了走投无路之时,身边只有一个渺岚守在他身边,会如何呢?”

管席接口道:“必定感动得无以复加。只是……”他微微皱眉,“你这般算计他……”

“依这个思路,”元二出声道,“我知道怎么解决鞑靼人了。”

浥尘看了他一眼,不知他为何,却也顺着问道:“怎么解决?”

元二问

道:“此次从鞑靼朝廷带兵过来的,可是鞑靼大王子索尔麦?”

浥尘点头,道:“我去鞑靼那头,前来交谈商议的都是大王子,不是鞑靼王。你如何知道的?”

元二微微冷笑,道:“当然不是鞑靼王,鞑靼王早就病了,现下鞑靼朝中最着急的,便是要选大王子即位还是让二王子做太子。”

浥尘笑道:“鹬蚌相争,可正好了渔翁了。”

元二道:“索尔麦是鞑靼王后所生,鞑靼王室的嫡长子,手里有鞑靼三分之一的兵将。但他目光短浅,并无战功。二王子扎木尕虽只是侧妃生的,却是文韬武略,颇有远见。也是他在十二年前接替了我击败的那位将军,带着三万人一直与阳关对抗。到如今十二年了,他一直没能回鞑靼王室去,也没人来代替它,只在鞑靼新年才能回去看他的母亲与妹妹。”

浥尘沉吟道:“此人能以三万之兵与阳关五万人对抗十二年之久,必定不是池中之物。”

元二点头道:“不错。鞑靼这些年一直受风雪灾害的影响,牛羊损失很大,鞑靼王为此很是焦急,当时两位王子都献上了主意。索尔麦主张进攻西域和中原,夺取汉人的粮食牛马。扎木尕却要先安内再夺外,主张先将风雪灾害解决掉。”

浥尘道:“内是根本,若是自身有问题,即便是抢了外头也没法彻底解决。这二王子确实有远见。”

元二道:“但鞑靼朝中支持大王子的占多数,认为扎木尕胆小怕事。”

浥尘恍然大悟道:“难怪我去商议之时,大王子几乎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这计划。若是这次大王子能不费一兵一卒轻取了西域,必定会在鞑靼朝中声威大振,登基指日可待了。”

元二道:“索尔麦一旦登基,扎木尕就没有活命的可能了。这一点,恐怕他比我们还清楚。我们只需悄悄与扎木尕商谈,让他在破关之日作壁上观便可。鞑靼朝中的兵,扎木尕手下的是野狼,所以能三万与阳关五万对阵。索尔麦手下的都是皇城里的人,不过是家养的狼狗,再凶残也经不起我手起的一刀,就是十万来我也不怕!”

浥尘听他口气狷狂,立时就想说“你就狂吧,回头也不怕大意失荆州”,却又想起两人如今的状况,只能问道:“那燕王呢?燕王那头怎么办?”

元二屈指敲敲书案,皱眉道:“燕王还真不好办……该如何说服他呢?”

浥尘软声道:“莫着急。说服人么,左右不过十六个字: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诱之以利,迫之以势。”

管席沉思道:“晓之以理容易,我早先便听说燕王深明大义,有英主之才。阳关安危事关大夏基业,其中道理,他不会不明白。动之以情么,燕王既是君王之才,必定心系黎民。”

浥尘皱眉

道:“但与天下相比,只怕百姓与基业都不足挂念。基业毁了他可再建,纵然生灵涂炭,他也可等登基后再好生休养生息。单单凭这两点,燕王不会罢手的。万一他到时为了得到起兵缘由与鞑靼联手,给我们来个前后夹击,该如何是好?”

元二道:“所以必须诱之以利,迫之以势。”

浥尘道:“有什么利益能高于天下?即便有,我们又以何拿来给燕王?”

元二笑道:“我们不能,自然有人能。燕王不过是想要起兵的缘由,只要给他这一点便可。我们只需将皇上引胡入关的消息放出去,并且好好地跟鞑靼打一仗,那即便鞑靼未曾入关,燕王也有了起兵的理由了。我们还可以顺水推舟说是遵照燕王的部署,这才保住了西域。届时燕王美名与理由都有了,这个诱惑,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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