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刻，眼前全是鲜红色，很快，浅黄色的沙发上也到处都是血，法铭看着易凡，对着他笑。

易凡吓呆了，颤抖着拿出手机，他哭喊着：“夏磊，快回来救命啊！快回来救命啊！”

夏磊将法铭抱走了，然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走出门的那一刻，易凡还记得夏磊当时的眼神，那是充满歉意和绝望的眼

神，易凡知道——他们要结束了。

可是，夏磊那晚发的誓言还在脑子里响着，小米说不要相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果然！

易凡瘫坐在客厅的地板上，血腥的味道越来越浓，刺激着每一个神经。他捡起地板上那个还带着血的刀片，笑了：“

原来死真的可以解决问题啊！”

他也坐在沙发上，然后用刀片向自己的手腕划去。

原来，真的感觉不到痛，只有心在慢慢变冷……

医院里，易凡其实醒来好几次了，他有时候感觉到周围细碎的摩擦声，好像是有人细声走来走去；他有时候又能感受

到一些光线，暖暖落在自己的身上；还有一双很暖的手，隔会儿就过来摸摸自己，有时轻柔地停留在额头，有时轻柔

地抚摸他打点滴的手背……他想看看那人是不是夏磊，可他就是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地，他就想睡觉，可是却又有

那么多混乱的思绪——一直干扰着……

第3章

1992年9月，易凡上初中一年级。那时，他才10岁。

易凡4岁半的时候上小学，小学是镇上最好的实验小学。

在那里，妈妈是最厉害的副校长。

小学对易凡而言，只有悲惨的记忆。记忆中，他每天都在妈妈的监管下，做不想做的事情，说不想说的话。

终于要进入中学了，易凡以为他的人生就要开始转变了。对于刚从小学走出来的人而言，成为中学生是人生中多么重

大的转折啊！那种感觉丝毫不亚于从高中走向大学，或者从大学走向社会。可是，一中的校长是比胡蓉大16岁的亲哥

哥，也就是爱易凡爱到心肝里的亲舅舅。外公外婆在妈妈还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舅舅一直像父母那样照顾着妈妈，

读书、参加工作、结婚、生孩子，一直照顾着。易凡4岁时爸爸因病去世之后，舅舅更加疼爱着这对母子。

胡蓉将自行车停在车棚里，易凡在外面等着。

面前的校园，楼很多，树也很多，还有操场，足够大！

这学校真的很不错，果然是最好的中学啊！易凡又想起昨天晚上妈妈给他上的教育课程：“初中很重要，是考大学的

基础，一中的初中部是全县最好的，在全市排名也是前几名，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能再给我丢脸了，特别是不能给

你舅舅丢脸。你看你小考都考成什么样子，真是让我丢脸死了，要不是你舅舅是一中的校长，你就只能在四中混了…

…”

看来妈妈真的很生气，都过去很久了，可是只要一提他那可怜的小考分数，她仍然能气得满脸通红。

胡蓉拉着易凡的手，穿走在长长的林荫路上，易凡东张西望，漫无目的。

左边是教学楼，右边是绿色的操场，最前面是老师们的办公楼。路上很多人，有学生，有家长，没有一个人像他这样

被妈妈拉着手在走。

他有点委屈，想挣开手，但是又不敢，只能偷偷地做着各种不满的鬼脸。路过的人中有人会注意到他，他就低头看向

脚下的路，或抬头看向天空，天空很空，却阳光明媚。

胡蓉拉着易凡站在教室门口，易凡看见年轻的女老师正在发新课本。教室里的学生都端坐着，竟然安静地出奇，马上

就成为其中一员，易凡突然感到有些兴奋。

看到胡蓉，那个老师立刻快步走出来，满脸堆着笑容。

“胡校长，您来了。这个就是小凡凡啊，啊！真的好可爱好漂亮啊！”年轻的女老师笑容真灿烂啊，看来是个亲切的

人！

可是，到底是不是正常的老师啊，怎么都这样用词啊，我是男的，怎么能用‘漂亮’啊？应该说‘帅’才对嘛！还有

就是，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凡凡’啊，我已经是中学生了呢？

易凡不乐意地抬头看了看那年轻的女老师。

“你好，朱老师，你是小凡凡的班主任吧，以后就麻烦你了。我们小凡凡其实挺聪明的，也很乖，就是要人多多监督

，以后就要你多费心了。”

胡蓉拍着女班主任的肩膀，笑着，与其说拜托还不如说要求呢，易凡熟知妈妈那种笑容意味着什么内容。

易凡被朱老师带进教室，她让他坐教室里唯一还空着的座位。那是第一排最中间的位子，也是离老师的讲台直线距离

最近的位子。

他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开始翻看新的课本，门外朱老师和妈妈还在说话，他看见妈妈还在轻拍朱老师的肩膀，朱老师

灿烂地笑着，点着头，像小鸡吃米一样。

“那个不是我们的胡校长吗？难道是你妈妈？”左边的女同学问突然易凡。

易凡心想：靠，原来也是从实验小学出来的，竟然还不知道本人！所以，他懒得理她，只简单地点了一下头。

女同学瘪瘪嘴：“哼，还懒得理我！最讨厌你这种人了，算什么啊！还自以为了不起呢！你肯定也是靠关系才进来的

吧，花钱买还是直接给校长送礼？”

易凡心里本来就郁闷，他没有作声，低着头继续看着他的语文课本。心里想着：我忍，等妈妈走了再算账。

“还挺清高啊，长得这么矮，脸还这么白，像个女孩。哼，真是笑死人了！”她侧着脸看他，嘲讽的笑着。

易凡仍然没有作声，心里却下了决心：等妈妈走了，看我不打掉你的牙！

门外朱老师和妈妈都不在了，看来是送妈妈离开吧，好像有一会儿时间了，那么妈妈已经走远了吧。旁边的嘲笑还在

继续，易凡已经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不再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砰”易凡使劲全力，一拳挥过去，打在那个女同学的脸上：“我叫你再胡说！你这个丑八怪！”

易凡发泄还未发够，那个‘丑八怪’猛地站起来。

啊，天哪！她竟然比易凡高半个头！易凡突生怯意。

‘丑八怪’开始毫无拳法地朝易凡的头和脸一顿猛打，动作很是粗鲁。

易凡只听见教室里沸腾的尖叫声和讥笑声。

“妈的，小不点一个，还敢打我！你以为你是谁啊！”

她的力量也很大，易凡无法还手，感觉到处都很痛，他只能用双手护住脸。脸上已经有湿的东西，他开始有点害怕，

心想：糟了，是不是流血了？

易凡开始蹲下来，正当他准备钻到桌子底下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子被人护住了。

“够了！”很响亮的一声吼叫，刚才沸腾的教室立刻安静下来了，他想：是朱老师回来了吧？可是那声音明明就是一

个男孩子发出的呀！

“你这个人真是霸道啊，明明就是你先嘲讽他的，他又没惹你，还一直忍着你，都是你太过分了！有你这样欺负人的

吗？你看你都把他打哭了！”男孩子的声音真好听啊，多么真正、多么有威慑力的声音啊！

可是，我没有哭吧，我哭了吗？易凡赶紧用手往脸上摸，湿湿的果然是泪水，他赶紧挥袖擦掉满脸的泪水，然后腾地

站起来，脱口而出：“我才没有哭呢！”

教室里哄堂大笑。

易凡看见他就站在自己的身边。

他仰头看着他，他的头好像只到他的肩膀，他就那样高高在上的、微笑的看着他，他说：“你真的好可爱啊！”

易凡的脸红了，低下头，他第一次感觉“可爱”这个词原来是褒义词。

他叫夏磊，是易凡右边的同桌。

第4章

那天的打架事件最后是这样处理的。

朱老师听了夏磊的陈述之后，反应相当低调，她似乎只对涨红脸的小易凡感兴趣。

“小凡凡，打到哪里了？痛不痛啊？”

教室里再次哄笑不止。

从此，易凡的形象就彻底毁了，他一直梦寐以求的高大光辉形象都不会和他沾边了，估计以后也很难。一天之后，连

学校门口卖豆浆的阿姨也开始这样叫他：“小凡凡，喝豆浆吧？”

易凡每次经过那里，都努力在那女人开口前消失，反应非常灵敏。

‘丑八怪’叫莫小米，据说她的爸爸就是镇上的传奇人物，莫强。传奇人物，即传说中的奇怪的人物，或者是暴发户

，或者是黑社会老大，或者是企业家，或者是慈善家，众说云云。

易凡终于明白为什么莫小米也能坐在这样的座位上。

小米，其实并不丑，仔细看还很好看，瓜子脸、大眼睛，嘴巴很小，嘴唇很薄，虽然皮肤没有易凡的好，但是也算白

皙嫩滑。

可是，易凡讨厌她，尤其讨厌她的薄嘴唇，他一直不明白他那么不愿搭理她，她为什么偏偏还要招惹他。

“喂，小凡凡，听说我们学校的校长是你的舅舅？”

“是亲舅舅吗？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理我？我问你话啊！”

“你说，你是不是因为你舅舅才进来的？”

“你小考的分数是多少？”

……

她的耐性真好啊！易凡开始默数绵羊：一只，两只，三只……

“喂，你有完没完？人家都不理你，你还一个劲问，你想干嘛？有意思吗？真没见你这么不要脸的人！”夏磊终于忍

无可忍了。

“哼！”小米终于扭过头。

易凡偷偷地笑了。

可是，这三个人，在这之后，却一直像死党一样，在一个班上，在一排座位上，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直到1994年9月

。

1994年9月，易凡没有上初三，而是继续上初二。

胡蓉让易凡留一级，却并没问易凡的意见。易凡也习惯了，妈妈为他所作的计划，从来都不会征询他的意见，他只要

按着去做就可以了。

不愿意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该干嘛干嘛！只是，他突然很后悔：早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会好好学习、好好考试的！

可是，一切都晚了，他要留级了，身边不会再坐着夏磊了！

不仅如此，胡蓉拒绝易凡再见夏磊。

除非，易凡期末考试能考上班上总分第一名。

这个条件苛刻到几乎没有实现的可能。其实胡蓉不相信易凡能做到，夏磊和小米也不相信！

但是，易凡却相信自己。

期末考试结束那天，易凡昏倒在教室外的走廊里。

他的脸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感觉很疲惫，眼睛也睁不开。

但是他很清醒，他听见嘈杂的惊叫声，还有喊人的声音，然后是有人匆匆跑过来的声音。

“易凡！你怎么了？”

是夏磊的声音，好温暖啊。

夏磊将易凡背在背上，易凡感觉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脖子上，暖暖的；他听见夏磊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低沉的哭泣声。

他想和夏磊说话，但是他连眼睛都睁不开。

在医院期间，夏磊没有去看易凡；易凡回家后，也没有等到夏磊。

不过，没关系，等开学后吧！

开学后，几乎全校所有的人都知道初二（1）班的垫底人物突然得了班上总分第一名。

易凡去找夏磊，从那个教室里出来的却只有小米。

“夏磊过年之前就走了，他们家全家搬走了，去武汉了。他当时不让我告诉你，他说怕你难过！”

易凡愣住很久，心里很委屈很难过，像塞满了破棉絮，难以呼吸。

他终于做到了，他终于考了一个第一名，他一定要来告诉他，要让他看看；他以为，他可以和他一起分享他的喜悦；

可是——他却离开了，偷偷地离开了！

有种被欺骗、或背叛的感觉，易凡几乎在颤抖。

坏蛋，混蛋，我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第5章

陈晨是初二下学期的转学生，高大，威武，英俊。

其实，那正是易凡羡慕的类型——有气魄，有魅力，有安全感。

可是，那时候，易凡正是一个放肆的坏孩子。

易凡那天觉得很无聊，看着陈晨和班花聊天突然就觉得不爽。下课的时候，他带着他的两个弟兄来到陈晨面前，他挑

衅地笑着：“别傻乎乎的对着她笑，我们班上的女生都是名花有主的，你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笨蛋！”

陈晨愣住了，显然很吃惊，他皱起好看的眉头，盯着易凡，平静地问他：“你喜欢她吗？”

旁边的冯静立刻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易凡。

“你管得着吗？我要你管啊！”

易凡走上前用力去推陈晨，陈晨坐得很稳，易凡再用力推，还是没推倒他。易凡急了，旁边的两个兄弟和他一起推，

终于把陈晨推倒在地上。

陈晨倒在地上，凳子倒在旁边，桌子也被推开在一边。他通红着脸，猛地从地上站起来：“不要太欺负人啊！”

他好高啊，应该比夏磊还要高半个头吧！力气也好大啊，不会打我吧？易凡仰头看着陈晨，心里发虚。

陈晨往前走了一步，易凡以为陈晨要开始打他，于是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却正好被身后歪着的桌子绊倒，很难看的

摔倒在地。

周围立刻有人嘲笑和惊叫，易凡觉得很丢脸。唉，真丢脸丢大了，右手也不知被桌子什么地方划破了皮，很痛，但是

他忍住了。他的弟兄拉他站起来，在站稳之前他又踉跄一下，四周嘲笑又起，他觉得脸发烫，很丢脸，很愤怒：“你

害我摔跤！”

易凡抡起拳头，朝向陈晨的脸部挥去。

可是，小手突然就被抓住了，大手的力量很强，小手一时挣扎不出。

“你们在干什么？”班主任突来的一声大吼，整个教室终于安静了，上课铃声也开始响起来。

易凡和陈晨被班主任带到办公室。

“陈晨，你看人家这么弱小，你还欺负人家？你不能让着点他？”班主任是个30多岁的女人，看上去很亲切，她完全

没有给两个人先说话的机会，语重心长地对准陈晨。

陈晨一脸平静地站着，没有说话，也没有奇怪的表情，只是安静地听着。

易凡突然觉得那人很不错，和之前见到的很多人都不一样。那些人要不委屈喊冤啊，要不做鬼脸表示不屑啊，还有，

上次那个家伙也是大个子，还哭哭啼啼了半小时呢！

易凡做了个可爱的鬼脸，朝陈晨友好地笑了笑。陈晨竟然也友好地笑了。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半小时，班主任终于让两当事人握手言和。两人握手时都笑了，可怜的班主任顿时莫名其

妙地愣住了。

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往教室走。

“唉，周老师啊，你们班摊上这个活宝可真是辛苦啊！”在外面走廊里，易凡就听见这样的话，陈晨也听见了，易凡

笑笑：无所谓！

陈晨也笑了，回头对易凡说：“走吧！”

“喂，你叫陈晨啊？”陈晨走得很快，易凡只得小跑着往前赶上他，“真佩服你啊，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你干嘛不说

出真相啊，明明就是我欺负你，你为什么不说？”

“我不想说，反正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我。再说，这么个小事，不值得！”

“那我以后不欺负你了，你人不赖，和我做朋友吧？”

“好吧，你叫易凡对吧！”陈晨还挺大度，完全不计前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