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乍泄——马甲不灭
马甲不灭  发于:201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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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青的脸色在夜色里阴沉得可怕,他转过头嘱咐了一句,身边的小兵一溜烟跑开了,随后押来了两个披头散以发破布塞嘴的女人。

借着摇曳的火把,靳云辨出了其中一个就是李佩兰,而另一个虽然看不清面目,却腹隆如瓜,显然就是有身孕的阿月了。

靳云怒火中烧,对景季晖道:“你就是这么替我‘照顾’她们的?”

景季晖垂下眼帘:“你孤身一人,带她们能逃多快?齐烈带兵捉回你们简直易如反掌。”

靳云笑了:“谁说我是孤身一人?等着吧。”

不多时,果然听得远处传来隆隆的马蹄声,渐渐地,一批约有上千人马的队伍出现在蜀中众人的视野中,而队伍的领头人,赫然就是林竽笙!

靳云向林竽笙的方向缓缓挪动:“交换人质吧。”

于是靳云放开了景季晖,那边也解开了她们脚上的束缚,两方人质各自往各自的阵营行去。

李佩兰说是走,其实更准确的形容是疾跑,并在途中一直发出啊呜不清的声音,待跑到靳云跟前,被拿出了塞嘴的破布才急道:“她不是阿月!”

靳云大步走向前,掀开她身后那个孕妇披散的长发,果然是一个陌生的妇人。

而这时景季晖已经走了过半的路程,显然已是无法阻拦。

靳云心下一狠,扬起手中的小刀,直直飞进了他后背!

诸青见势,即刻运了轻功赶去将他扶住。却见他在诸青的搀扶下,摇摇晃晃地转过身来,一张小脸在月光下惨白如纸,两片薄唇却兀自上下翕动着。

夜风凛冽,将他的话轻飘飘地送入靳云耳中:“靳云,我不信有下辈子。”

靳云觉得这话有些耳熟:“我知道。”

“即使有,我也不想遇到你了。”

靳云笑:“彼此彼此。”

然后只见他眼帘一阖,纸片般倒在了诸青怀里。

靳云咬咬牙,回头一声令下:“走!”

于是那队伍就带着靳云和李佩兰——那个陌生孕妇自然被他们留在了原地,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而诸青这边,因为景季晖伤势要紧,又怕出兵去追会虚了城防,只好带众人撤回城中,再作打算。

第四十章

靳云的队伍直直回了洛阳。

靳老头将他在大厅里罚跪了一夜,清晨时终于有些气消,传他去书房问话。

“以前的事就先搁下,你先说说申之谨那边是怎么回事。”

靳云只好将先前准备的大彻大悟诅咒发誓之言咽进肚里,将出发前夜与申之谨的密谋一五一十讲清楚。

原来申之谨早已料到王琮因畏功高震主,此战必无斩获,而将在立冬之前撤兵,撤兵后景季晖的防范应该会减弱,故答应靳云在撤兵时让简糜做些手脚,留下一批人马照应靳云逃出蜀中,并约定立冬这天行事。而接下来靳云要做的,就是要在进城后努力保住性命,然后用尽一切手段在立冬这天出城。

至于王琮撤兵后,应该会由大皇子申之澜接任帅位,继续攻克蜀中。

所以作为报答,在以后申之澜与申之谨的角力争斗中,靳云应为申之谨鞠躬尽瘁,效犬马劳。

“混账!”,靳老头听后大怒,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就这么卷入了夺嫡之争?”

“形势所迫,只有这样我才有命回来。”靳云不敢与靳老头争执,低声下气道。

“你以为你这小命就算保住了?”,靳老头越听越来气:“申如烈要治你,他申之谨还敢招你?无非是想趁在军中时利用你一番,等灭了景季晖,得了功勋后来个兔死狗烹,再拿你项上人头去讨申如烈的喜欢!”

靳云心中抢白道:“至少现在是保住了,否则今天这顿骂,您只能对着我的坟头撒。”不过靳老头正在气头上,他只好装聋作哑,等老头的脾气发完。

靳老头大着嗓门将他数落一通,“哗”地一声掀开衣摆坐回高椅上:“还有,你就这么回来了,等大军到了长安,申如烈点将怎么办?”

“大军回不了长安,应该就在中途换帅,然后掉头回蜀。”

“那粮草怎么办?”

“之前本就省下了一些,大概申之澜也会带些来,另外据申之谨说,申之澜一定会想法子尽快破城,所以不足为虑。”

“那你想办法拖延些时日再回去,尽量少掺和夺嫡的事。”

“好。”

“至于申如烈那边,我再想想办法。”

“好。”

靳老头猛一拍案:“好了还不快滚?一个二个都让人不省心!”

靳云磕了个响头痛快地“滚”了,并在回去的路上一直琢磨靳老头的最后一句话:

既然“一个二个”都不省心,除了靳云一个,靳昊当然是第二个——

难道靳昊的死,还有什么隐情?

景季晖的伤势并不致命,但他向来身娇体弱,受了这一刀也足够折腾。喜宝没日没夜地照看了两天后,终于见他睁了眼。

“那个阿月呢?”他问。

“诸青派人守着呢,你要见她?”

景季晖艰难地摆摆手:“留着也没用,处理了吧。”

喜宝答应一声传令去了,景季晖一个人留在房中,看着床顶的那袭彩绣黄龙帐子发了会儿呆。

喜宝再进了房来,景季晖也打发他出去了。

然后景季晖就盯着那帐子发了一下午的呆。

至夜里,吃了药后,探子来回报了豫军即将重袭的消息,他问:“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初五。”

景季晖在心中算了算:“哦,那还有一周,让诸青好好准备。”

这一周里,景季晖的身体恢复得比大夫预计中快。

其中很大的一个原因是,他的失眠症终于好了。

他常常一夜无梦,醒来后只记得昨夜闭眼前的事。

比如这天,他睡前收到消息,说申之澜还有三天就到了。他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熄灯睡觉。

次日醒来后找来齐烈:“你去找诸青拨银子,每个兵饷银加三倍,明天之前送到他们手上。”

“陛下,这是……”

“你和诸青也有份。”

“臣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管你什么意思,照做就是了。”

齐烈行了个礼要退下,又听他道:“对了,晚上设宴,你们都来。”

齐烈与众人都觉出了景季晖近几天的古怪,这古怪却又不像突如其来,仿佛在他身上积蓄了很久,现在终于被释放了出来。

齐烈猜,大概是申之澜的到来让景季晖感到了威胁。

而事实并不仅仅是威胁。

申之澜带着豫军这么快卷土重来,让景季晖感到末日将至。

他本来以为申如烈会处理完王琮的败兵之罪再兴兵重来,那样他会有足够的时间应对即将到来的冬旱。

可现在申之澜节衣缩食地来了,如果在水源上下功夫,锦城撑不到一个月。

他希望不要被申之澜发现这一弱点,可申之澜既然这么急匆匆地来,很大可能已经找出了这破城之法。

自从来了蜀中后,他一直担心这一点,而现在猜测几乎可以坐实,他却只能坐以待毙。

晚上的宴会上,景季晖循例说了许多鼓励人心的套话,又让人把冬至剩下的灵消炙分来吃了,君臣把酒共欢,一夜尽兴。

次日清晨,诸青已早早侯在寝室外了。

“陛下,久无落雨,冬旱初端已露,消息瞒不住了。”

景季晖沉着头想了一会儿:“那个胡说八道的星象师呢?先把他宰了。”

“陛下,留着他说不定还有救。”

“有救?那这次方法是什么,杀我祭旗?”

“陛下!”,诸青“咚”地一声跪下:“上次未诛敌将作祭,军中已流言四起,这次再坚持,恐怕……”

景季晖摆摆手:“杀了他,就是为了阻止流言。上次为了个男宠没信他,这次却向他求助,将士们会怎么看朕?恐怕还不到城破,已经反了。”

诸青思索半响,也觉得景季晖的顾虑有理:“臣遵旨。”

“另外你也不要太过绝望,丢了蜀中,我们还可以去南诏。”

“南诏?”

“上次送普洱来的特使带来了一封南诏王的密信,说若是兵败,看在与父皇的交情上可以收容我们。”

诸青犹疑道:“可南诏这几年与申氏也有些来往,不可不防。”

“我知道”,景季晖起身望向窗外:“诸青,如果这次真到了绝路,你们会不会怪我?”

诸青咬紧了牙,沉声答道:“臣幸遇陛下,性命得保,大仇得报,此生已无憾事。惟愿余年为陛下赴汤蹈火,生随死殉,岂敢有他言?”

“是啊,我还有你们。”景季晖出神地望着远方,语气轻得仿佛飘在了空中:“这么多年这么多人,也只有你们了。”

“……”

“可我,却带你们走到了绝路上。”

第四十一章

在洛阳,靳老头整日忙前忙后,又是拉关系又是套消息,东奔西走累得脚不沾地;靳云却整日呆在众甫门里,闲得可以孵蛋了。

好在还有李佩兰陪他。他们小两口夫唱妇随,今天训女乐明天换厨子后天整园子,一个月下来,将众甫门的内务事无巨细都狠抓了一通,惹得打理内务的弟子一听到“二爷”两字就腿软,还累趴下了好几个。

这天连李佩兰也找不到事情挑剔了,她在写完给李老头的家信后百无聊赖,索性坐在梳妆台上施妆打扮起来。

待靳云一进屋,却是惊得张大了嘴:“吓,怎么跟个鬼似的?”

李佩兰还在将铅粉不住地往脸上抹:“你懂什么,这是长安最流行的妆面。”

靳云眉头都皱成了川字型:“赶紧洗了,我们出去练剑!”

李佩兰颇不以为然:“我一个良家妇女,没事舞刀弄剑的干什么。”

靳云大牙都差点笑掉:“你良家妇女?我还济世大侠呢!”他一边说一边迈出房门:“再拿两把剑出来,我在外头等你。”

在冬日的暖阳下等了好一阵,李佩兰才素着脸拎着剑出来,随手递给靳云一把:“这把好,但从没见你使过。”

靳云接过那把前朝宝剑,“刷”地抽出寒光凛冽的剑身来:“剑好,来历更好!”

“哦,什么来历?”

靳云在剑光中半眯了眼睛笑道:“不告诉你。”

李佩兰一跺脚:“靳二!”

“哎呀,你这么喜欢跺脚,新鞋子又该花银子换了!”

李佩兰一转身:“那你自个儿慢慢玩。”

“哎哎哎,别走嘛”,靳云拉住她:“告诉你就是了,不过这故事有点长。”

李佩兰定住脚步:“洗耳恭听。

这剑是当初景季晖在当铺里买给他的,实情自然不能告诉李佩兰,靳云便开动脑筋,瞎掰起来:“传说啊,前朝有个很厉害的大将军……”

“谁?”

”就是大将军嘛,前朝那么长那么多将军,名字当然记不住了。但传说这将军,能……”

“能怎样?”

“能……”

靳云苦思冥想,正想着怎么把故事编下去,抬眼却见小六急急忙忙跑进院来:“干嘛的,鬼追你了?”

“二爷,老爷叫您去一趟!”

“哎呀,那只能下次再讲了。”靳云作无限遗憾状,“老头估计有什么要紧事,我去去就回啊!“

李佩兰恼火地撇撇嘴,扫兴地往屋里回:”去吧。”

靳云把剑往地上一扔,随小六赶到了靳老头跟前。

靳老头仍在厅里伏案写着文书,眼角余光瞥到靳云进了门:“来啦?”

靳云直端端探头往案上看:“这么急叫我来,有事?”

靳老头推开他脑袋:“最新来的消息,城破了。”

靳云有点反应不过来:“锦……锦城?”

“还有哪个城?”

“真破了?”靳云张大嘴,呵呵干笑了两声:“申之澜好本事啊!”

靳老头犀利地瞥他一眼,边说边继续写那文书:“是啊,我大儿子被那景季晖不明不白折腾没了,二儿子也险些回不来。可人家申如烈两个儿子,就这么简简单单把他干掉了。”

最后叹息一声放下笔,笑眯眯地望向靳云:“你说,我们姓靳的是不是天生的冤大头?”

“爹!”,靳云脸色煞白,“乓”地一声没膝跪下:“是我不孝,对不住大哥,对不住您!”

靳老头摇摇头:“对得住对不住都是惘然,关键是,你今后打算怎么做。”

靳云抬头像是等他继续说下去,他却将案上那刚写好的文书拎到空中一阵晃干,装进了手边的信封里:“申之谨来了好几封信催你回去,我也觉得是时候了。”

然后将那信封递给了靳云:“即刻出发吧,路上把这上面的嘱咐看仔细了。”

靳云虽然一直目光炯炯地望着靳老头,其实思想却开着小差编着那把剑的故事。此刻双手接过信封,终于回过神来:“即……刻?”

“是,即刻!”

靳云只能暗叹一声:那刚编好的故事还是来不及告诉李佩兰了。

抵达大营已是六天以后,靳云很奇怪:既然破了城,为什么大军还盘桓在蜀中不归?

不过这个疑问在见到申之谨后就自然而然地解开了。

申之谨再见靳云,依旧是那股子阴测测地笑:“靳将军,休养得还好?”

靳云知道靳老头一直以伤病为由为他拖延时间:“托二皇子的鸿福,靳某已经痊愈。“

申之谨微微点头:“好,养好了身体,就该做事了。”

而后与靳云分别在主宾位上坐下:“城破了,景季晖却跑了,依你看应该怎办?”

“当然是追。”靳云几乎是不经思考地答。

“往哪儿追?”

靳云接过亲兵递上的茶,无奈地笑:“景季晖狡兔三窟,这个问题值得研究。”

“哎——”,申之谨抚着自己额头,长长叹口气:“把东西呈上来。”

奉茶的亲兵转头出了大帐,不一会儿端着一个托盘回来,托盘中赫然盛着一支通体碧绿的翡翠玉簪。

靳云的笑容慢慢收敛下来:“这是阿月——”

申之谨语调沉痛:“一尸两命,据说在城楼上挂了三天三夜。”

“——哗啦”,靳云手上的茶盏顿时倾在几桌上,茶水覆了满桌,顺着桌沿淋漓地浇在地上。

几个亲兵忙赶去收拾,在他们的手忙脚乱中,靳云低沉颤抖声音传入申之谨耳里:“南诏。”

申之谨眼睛一亮:“什么?”

靳云缓缓站起身来,盯着申之谨,一字一句问道:“产普洱的地方,是南诏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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