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浮欢+番外——苏行乐
苏行乐  发于:201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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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素白听闻消息后,霍然坐起身,双眼放光,微一思索,便对手下人下令道:“快去告诉林三,他家掌柜的要遭难了!”

“回公子,林三公子昨天夜里跟姚公子去城西落月湾去了!”

“这混蛋,不就说了他几句么,至于生气,至于跑那么远么!”秋素白愤懑不已。

手下低头暗忖:什么叫才说几句,嘲笑了好半天才是吧,林三公子还气得差点把屋子都拆了……

秋素白摸着下巴想了想,又道:“你先赶紧派人告诉林三去,他要再不回来,说不定就是个阴阳永隔的下场!你再派个人去老五面店,赶紧通知白掌柜,立马走人!哎,白掌柜还在里边吧?”

“还在。”

秋素白点点头,“这鬼刀老五也真够能耐,单枪匹马就能上!不过你们怎么就能让他这么闯出去了!我派你们守着面店是干什么的!”

秋素白骂完又道:“算了,你先去找林三,白掌柜那里我自己去!呜呼,只希望还来得及!”

当七星梅园的钉子跟秋素白汇报完,飞鱼营的钉子也向颜翡汇报完毕。

颜翡听闻慕容真被杀,大吃一惊,披了件衣裳就往宫里赶去。而当他将慕容别苑一事悉数告知裴玉,已是黎明十分。

裴玉看着天边鱼肚白,目光深邃,“刺客是何人?!”

颜翡回道:“回主上,钉子不识其人。刺客刀法太过古怪凌厉,江湖中并不存在这等人物。”

见裴玉面色不善,颜翡赶紧道:“刺客已被囚于慕容别苑的大牢,慕容擎尚在外地,他们还不敢擅作主张。属下已命人再探,片刻后便该取得刺客画像!”

裴玉微微颔首,眼睛眯了又眯,“你说,这刺客是谁派来的?”

颜翡道:“属下愚昧!”

裴玉面沉如水:“不管是谁派的,慕容擎都会把这比帐算在朕的头上!朕的计划就这么被打乱了!”

颜翡知道裴玉有了怒意,斟酌了番,小心回道:“慕容真死了,也是件好事。”

裴玉不说话,只盯着颜翡低垂的头,突然间他发现,颜翡似乎比之前谨慎很多,身上那股凌厉的气焰淡了——这是多日冷落后的缘故吧!

这般想着,裴玉的心静了静,不再那么气燥了。

“慕容擎知道后,只怕会气吐血,不过他不是一撅不振的人,按他的性子,只怕到时候会跟我鱼死网破,不死不休!我们得抓紧了!颜翡!”

“属下在!”

“立即动身去剑庐,将冷秋叶杀人灭口的事提出来!再把慕容擎想要铲除剑庐的证据摆给他们看,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到底该怎么做!”

“属下明白!”

裴玉叹了口气,“他还没找到,最关键的那些人就不能用,可惜了!”

正在这时,一名侍卫在门口求见,说是拿到了刺客的画像!

“快宣!”裴玉立马道。

此时此刻,他对这位刺客太过好奇了。

只是,当他看到画像上的人时,整个人都似僵住了。

“老五?”他有点疑惑,不敢确信,随后他转头朝角落处喊了声,“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如烟般飘来,在裴玉跟前站定后,又朝着颜翡颔首致意。颜翡目光一动,没作其他反应。

裴玉道:“你看看,这是不是老五面店里的那个老五!”

暗影抬头看了一眼画像,回道:“确实是他!”

裴玉更加困惑了,“可是他为什么要刺杀慕容真?!”

一个面店的伙计,有什么冤仇,要跑去杀一个权势熏天的人物?

一个面店的伙计,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

裴玉突然间觉得心上一窒,呼吸难耐!

蓦然间想起白掌柜那张从从容容的脸,脚底一鼓寒气,就这么冲了出来,直抵心尖!

暗影见裴玉面色一片惨白,有些不忍心将刚才想起的一件事情说出来,但是这事不说又不行,所以他为难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主上,您可知当年剑尊创了一套刀法,传给了一个人?那人不知相貌不知姓名,只有个外号,叫鬼刀……”

裴玉心上颤抖不止,连着声音也沙哑,“你想说什么?”

暗影硬着头皮道:“属下其实……其实除了剑法,属下的刀法也很厉害的,当时听说有这么一个刀法出众的人,便想着去切磋一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死活找不到这个人,去剑庐寻,也说没这个人。属下就很纳闷了。后来剑尊归去了,鬼刀就更没下落了……然后属下便想,额,那人极得剑尊宠爱,剑尊又是个神一般的人物,说不定他就把鬼刀派去保护那人了……您看,冷秋叶都知道那人还活着,说不定就是剑尊告诉他的……”

暗影看着裴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说话声音越说越小,最后干脆闭了嘴。可是看着他抿直了嘴攥紧了拳头,以及那双深邃到可怕的双眸,暗影是越来越发怵。

他敏锐的感觉到此刻的裴玉很可怕,所以他僵直了表情,手足无措。斜眼看向颜翡想要求助,谁知颜翡也是一脸肃杀,那双眸子倒不深邃,只是焦躁的也太过明显了!

暗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不认识白沉欢,只知道这个名字不能轻易提起!主上是一提这名字就痛苦不堪,颜翡是一提这名字就杀气腾腾!主上为何痛苦,通过多年的所见所闻,再自己想想,多半能明白过来。可是颜翡的杀气腾腾……

暗影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唔,这里面太过复杂了!

——可怜的颜翡呦!

东边天色愈发亮,是要日出了。裴玉站在窗口,攥紧了拳头却还止不住的颤抖。喉咙中有血腥,却只是生生压下。半晌后,他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去把他杀了!要毁尸灭迹!不能让慕容擎寻出他的来历!”

裴玉没有指名道姓,暗影一阵迷茫,看着颜翡纹丝不动,心想主上大概是跟自己说话,忙伏首道:“遵旨!”

暗影走后,裴玉转身直视颜翡,冷冷道:“把你的事情做好!旁的事不许再插手!”

颜翡心上一冷,却还是低头领旨。

他对白若来有妒有恨,一直想杀了他干净!只是十年前密道里没能杀了,十年后,主上已经不准他杀了!

不甘啊!——可也只能认了!

告退出门,跨过门槛的时候,颜翡突然想起了那个可恶至极的家伙说过的话——你再喜欢裴玉,裴玉也只是把你当手下看的!

想着这句,自然就顺带着想起了下面一句——

“你还不如喜欢我,我会把你当宝贝般捧在手心的。”

人都走了,裴玉松了手。指甲嵌进掌心,差点刺破了皮。

看到旭日东升,他长舒一口气,道:“来人,去永安巷!”

40.终至重逢

此时朝霞满天,照得院子里一片金黄。

白若来一身素衣,站在廊下,看着莺飞蝶舞,面容沉静。

秋素白一早来过了,带来了诸多噩耗,其中最冲击心房的,便是老五刺杀慕容真,被捉住后挥刀自尽了。

秋素白要带白若来走,好言相劝不成,差点想动手扛走,但白若来心意已决——不想再躲,不想再退。

既然秋素白说裴玉也会知道这件事情,那么,他总会找来的。

——他倒是想自己走到裴玉面前,可是,他太累了,走不动了。

秋素白无奈离去后,白若来给自己收拾了番,然后静静站着,等着人来。

地上只有一条人影,孤零零的,却再好不过。只是可惜了老五,就这么走了。不过没关系,很快便能再见了吧!

白若来抿直了嘴,看着晨光,目露悲戚。

而在院门外,裴玉一手搭在门上,想要推开,却又停住。宋喜见势想要帮着敲门,又被制止。

裴玉看着紧阖的院门,竟有些犹豫忐忑。

乍听得白掌柜便是白沉欢时,他的心里犹如百千万惊雷齐砸地,砸出了天崩地裂,砸出了过往云烟!

那些画面蜂拥挤入他的脑海,挤得他不堪重负苦不堪言!

时而是十年前白沉欢,时而是这阵子白若来,时而又是这十年间自己的那些模糊揣测……乱的很,烦的很,恨不能立马揪出那人,厉声质问!

你为何瞒我!

你既已站在我面前为何要装个陌生!

你既已不想认为何还跑来锦安城跑到我的眼皮下!

真真是该死!

可是白沉欢又不能死!甚至不能有一丁点的事!所以还得让暗影去暗杀老五,不让他受了牵连不让他暴露了身份!

恨得咬牙切齿,却又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他周全!裴玉这心似要被活活绞断了!

可是愤恨之后又很快清醒,而后有些不寒而栗!

这些年,他足够内敛隐忍,整个人修得如深潭,任由风吹雨打也让这心这面纹丝不动,哪怕慕容擎慕容燕嚣张到自己头顶作威作福,可谁知,对着一个白沉欢,十年修为悉数破除,将他打回了原形!

他现在这般样子,怎不是当年那个尖酸刻薄焦躁易怒的九殿下裴玉!

所以,在前往永安巷的路上,裴玉坐在马车里,闭着双眼极力抚平内心的惊涛骇浪!

可是,惊涛骇浪是没了,底下的暗流涌动又如何算!

裴玉眼睛睁了又闭闭了又睁,怎么着,都是一个疼!

白沉欢不认他,是不信他,是防着他了!

发生了那么些事,他的确是能把自己当陌生人了,就算当生死仇人,也是理所当然!

就算自己心中再不是味,这也只是是非循环因果报应!

可是,可是到底意难平啊!

他说的那些惦念,是否被当作了笑话!他不设心防的呈现出最弱的一面,是否被暗地里当作“活该”!

裴玉闭上眼睛,胸膛微伏——这天底下谁都可以骂他辱他,可他不行!

……

晨风吹来,薄衫微动,裴玉睁开眼,意识到自己纵使保持冷静,还是失态了。

他在门口站得太久了,身后,还有一众侍卫仆从啊!

想及此,裴玉挺直脊背,微抬起头,一手推开了院门。

院门被推开的刹那,鸟扑棱飞散。白若来抬起头,便对上了一那双深邃的眸子。

裴玉青衫玉钗,一如当年。白若来却已是心如止水。

裴玉未曾料到他会站在廊下,不由蹙了蹙眉,顿住了脚步。

他为何会是一副恭候多时的样子?难不成他知道自己会来?

可是,他为何会知道?

白若来不理会他眸中闪过的疑惑,只淡淡道:“十年了,师兄,我们又见面了。”

一声“师兄”,让裴玉心血凝固,而这一句“十年了”,更是让他觉得沧海桑田统统化作了云烟,时光逆回到了他们最为亲近的曾经。

神差鬼使的,他吐出了一句话:“是啊,十年了,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一语尽,两人表情都变了变。

最后白若来轻轻笑了笑,道:“一切拜您所赐。”

云淡风轻一句话,却制止住了裴玉向前的步伐。

小院中,两人之间隔几步,却似隔了万万丈。

裴玉眼神骤冷,直盯紧了白若来,恨不得将目光穿透他不悲不喜不冷不热的表情直抵他的心底。

从前他单纯天真如同一张白纸,喜怒哀乐统统写在了脸上无需人费神揣测,而现在,是再也看不透了。

是因为这张陌生的面皮吗?

裴玉看着那眉眼,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却寻不出一丝半点白沉欢的痕迹。原先见着还觉亲切,而今只剩陌生。

裴玉有些恍惚:他真的是白沉欢吗?

这个普通至极平凡至极的人,真的是当年那个玲珑剔透风华无双的白沉欢吗?!

裴玉的心揪紧了,他是白沉欢,的的确确是白沉欢!他变成这样,只不过是“拜您所赐”!

这个“您”,太刺耳,太恶心了!

肺腑里又痒又痛,是体内积毒又发作了!裴玉掩住唇,隐忍的咳了两声。

舒解之后,他抬起头,却见到白若来一眼怜悯,不由又攥紧了手,冷冷道:“你在可怜我吧!你是不是觉得今时今日我是咎由自取!”

白若来直视他凌厉的双眼,反问:“师兄,难道你不曾后悔过?”

“别叫我师兄!”这温温和和的样子真像要将他凌迟处死!

白若来从善如流,道:“陛下。”

裴玉气噎。

但很快又咽下了这口气。

“跟我回宫吧!”此地实在不宜久留。

本以为白若来会抗阻或者怎样,谁知他闻言后二话不说便走上前来。裴玉心头一紧,边上宋喜已作出防护架势。

白若来见状停下脚步,轻轻一笑,“如今我手无缚鸡之力了。”

这是在提醒他嘲笑他讽刺他!裴玉深吸一口气,道:“沉欢,你何至于满身是刺。我不过是接你入宫护你周全。你可知你的仆从刺杀了慕容真,如今你危险的很!”

白若来眉梢微微动了动,“难道不是陛下四海寻我么?囚押易人王,对其严刑拷打,又陷害我白家……”

白若来顿了顿,喉尖血腥逼得人说不出话来,抑制住后,又继续道:“陛下,如今,你偿了所愿了!”

此生余愿,不过得见故人一面。那时,裴玉清清冷冷的对那个面店的掌柜这般说道。

裴玉这心,都快滴出血来了。白沉欢这不复当年清澈灵动的双眸里,如今只剩下了数不尽的淡漠隔离。它们散发出幽幽冷冷的光,刺得人心如乱麻再如死灰。

这一刻,裴玉咬紧了唇,再不肯解释了。

颜翡的自作主张,慕容擎的栽赃陷害,他一个字都不想提了!

既已陌路,多说无用!

他冷冷道:“你既已知道,便跟我走吧!”

转而想起了什么,又问:“白……那个孩子呢?”

白若来闻言,笑了,“陛下,你终于想起孩子了。”

裴玉扫视了下四周,皱眉,“你把他藏哪里了?!”

白若来道:“自然是安全的地方。”

裴玉道:“如今哪里还是安全的!”

白若来答:“只要比在你那安全便好!”

一字一句皆是绵里藏针,扎得裴玉鲜血淋漓,他终于抑制不住的再次破了功,上前一把抓住白若来的肩膀,恨道:“我便是要让他做皇帝,做我大延国的一国之主,如何不安全!”

裴玉的手抓到的正是被穆双撕咬未愈的伤口,白若来却浑然不顾这疼痛,只云淡风轻道 “你不过是利用他罢了。利用完了,还能安全么?”

裴玉心一窒,颓然松手,一时无言。

的确,他被下毒,被慕容擎的人诊治出此生再无子息,从而给了慕容擎想要改朝换代的契机,成就了慕容家的野心!这一切,他都知道,可是知道的太晚了——毒已中下,伤害已经造成!可是他不能坐以待毙,不能看着裴氏皇朝落在他慕容氏的手中,所以干脆将计就计!

慕容擎放出传言陛下难有子嗣,他命人变本加厉的传,传得朝堂震动,传得天下皆知!他要让慕容擎飞扬跋扈得意忘形,让天下人视慕容擎天理难容!

在慕容擎张牙舞爪的时候,他裴玉静静蛰伏,看着他猖狂,看着他自掘坟墓,然后,伺得良机,一举将他撕毁诛杀!

只是等待的过程太痛苦,而蓄势太缓慢,为了万无一失,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襁褓之中的婴孩,想起了那个决绝离开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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