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枕浮欢+番外——苏行乐
苏行乐  发于:2013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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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双心里有些发毛,这空出的俩窟窿看得人真是慎得慌,竟跟被人硬生生的挖去了般!

但今日来不是为这事的,穆双挪开视线,只盯着火炉上的轻烟,道:“王老先生,在下北州林家第三子林锦月……”那么多身份,唯有这个像样。

“……今日前来,是想向您打听个事……”

斜觑了一眼易人王,见他面无表情,也没个接话的意图,穆双只得自个儿接着往下说,“请问老先生,十年前,也就是隆平十九年,老先生是否给一个人易过容换过脸?那人十七岁年纪,长得甚是标致……”

穆双说着觉得不对,这易人王是个瞎子,如何能看得见白沉欢的容貌?又想着暂时还不能问得太细致,便停顿下来。

易人王听穆双说完,脸上始终无甚表情,沉默半响才淡淡说道:“到老夫这的人,多半做的是隐秘的事,守口如瓶是这一行的规矩,所以请恕老夫无可奉告。而且老夫年事已大,记不太得东西了,更何况还是十年前的事了。”

虽知道会有这般回答,但穆双心里依然有些焦急,“老先生,在下也知道这事很是为难,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上门叨扰,实在是这人对我太过重要,我苦苦寻他十年始终杳无音讯……”

穆双说得甚是恳切,差点涕泪交加。

易人王听着似有些不忍,脸上也浮现出好奇之色——

“不知你要问的究竟是何人?”

穆双听他松了口,不由一喜,只是刚要回答,却听外边又响起敲门声。

从窗户缝里看去,原来是颜翡一行人来了!

穆双一惊,腾得站起!

居然来得这么快!

眼见他们正被侍从引着走进来,穆双忙向易人王躬身失礼道:“老爷子,这几人跟我问得是同一个人,您可千万要瞒着啊!我不宜跟他们打正面,先借您的地方躲躲……”

说话间侍从已掀帘走进来,穆双瞥见跟在后面的那人暗红色的衣袂,再顾不得说话,慌不及的就蹿进了里屋。

穆双的衣角刚全转进墙角不见,颜翡便跨过门槛进了来。

真是悬啊!

颜翡进了屋,见着传说中的易人王是个盲人,目光中也有些诧异,只是他说话就没穆双那么客气。

“没想到易人王是个瞎子!”

说着又开门见山道:“我问你,隆平十九年,显昌一年,你是否为一人易过容!那人十七岁年纪,面容姣好,身体孱弱,怀抱襁褓婴孩……”

颜翡将白沉欢的样貌特点说了个全,说完一双锐目紧盯着易人王。一举一动,皆不肯放过!这般模样,活像是在皇城深狱中审问那些命犯!

若是那些命犯,总归被盯得感觉如被大山压迫,然而易人王依然面不改色。也不知是眼盲看不到颜翡那逼人的目光,还是将这凌人盛气视若虚空了。

只听他淡淡道:“老夫只是个瞎子,可看不见东西。”

颜翡一时被噎着了,他没想到这老头儿既然拿他的话来堵他!

声音带愠道:“你看不见东西又如何做那易容的勾当!”

易人王依然不恼,只缓缓道:“有些人啊,眼虽瞎了,心却没瞎。有些人却是眼没瞎,心瞎了!”

“大胆!”颜翡怒气还未来得及撒,他一手下已抢先呵斥了。

易人王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颜翡挥手制止手下的举动,目光冰寒,沉声道:“王福生,那人可是朝廷钦犯,你若给他易了容,便是犯了王法!若再知情不报,便是罪加一等!”

易人王不理会他的厉言,摩挲着手上龙头拐杖,道:“原来是官府里的人。”

颜翡道:“你既已知道,便从实招来!”

易人王道:“一无所知,有何可招?”

颜翡不信,“撒下天罗地网始终寻不得此人,不是你将他改头换面,还能有谁!”

易人王脸露嘲意,“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话可传了千百年了!”

颜翡终于气不过了。这老匹夫忒难缠了,说话软绵绵的偏偏里面藏着针,还是淬了毒的!你来我往几个回合,硬是没问出什么,反被暗损了好几回,真是颜面尽扫!

颜翡攥紧了拳头,心想莫非是流年不利,怎么近日连番倒霉!昨夜遇个淫贼吃了亏,满心的怒火还没得宣泄,今早喝粥时便又莫名呛着,难过煞了人,现在又遇到这个老狐狸……

颜翡心底烦躁,脸色便阴沉如暴雨将来之天!

然而,颜翡到底是颜翡,怒火盛至顶峰之时,依然不忘本职。看着易人王不停摩挲着拐杖的手指,再想想刚才他说的那番话,头脑一瞬清明。

饶是你面色镇定不动如山,这打着圈的手指可是将你心底的波澜暴露无遗!刚才针锋相对,也是顾左右而言它呵!

颜翡眯了眯眼睛,细长的眸子更显深邃。

而在这时,一名手下上前两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颜翡听着眼中精光更甚,唇角也露出了一丝意味难明的笑意。

挥退手下,颜翡抬起头,直视易人王,道:“你是九年前溅到了药水才自己下手挖去了双眼?”

易人王眉梢微动。

颜翡声音陡然变寒:“既是如此,十年前你眼尚未瞎,那么你总该记得十年前的人!方才又为何欺瞒!”

方才,颜翡可是明确了十年前的日期的,而这易人王却说自己眼瞎瞧不见!不知情时颜翡还只当是他争锋相对,可现在已知晓了真相,那不就是他易人王含糊其辞有意隐瞒!

被揭开了,易人王的面容终于有了波动。手也不再抚摩拐杖,而是紧紧握住,握得干枯的手青筋直露。

一张薄嘴唇却紧紧抿着,是不肯再吐露半个字的样子。

颜翡心里愈发笃定,居高临下的瞧着座上易人王,神色傲然,“当年令郎与令爱前往塞北,途中被塞北双恶所劫!令郎被剥皮吃肉,令爱被奸杀致死,王家从此绝了后!你恨双恶入骨,悬赏杀人,却始终不得结果!之后白沉欢一剑诛杀塞北双恶,是为你报了仇雪了恨,你视他为恩人,扬言愿为他赴汤蹈火……”

说到这,颜翡话锋一转,声音如春风拂面,温情四溢,“那么,白沉欢被人四海追杀,一身落魄来找你,你定是承了诺言,赴汤蹈火也不惜的——助了他!”

22.去搬救兵

被提及了不忍往顾的旧事,易人王纵使咬紧牙关极力压制,到底难抑心底痛苦,颤动了面皮。

那年听闻儿女惨死的噩耗,顿时天崩地裂,满口鲜血喷出。对那两个杀千刀的恶人,更是恨不能千刀万剐,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来听闻他们被一剑诛杀,还只觉便宜了他们!

然杀子之仇虽然报了,心底巨大的创伤始终不得弥补,每每想及,都会是撕心裂肺的痛,哪怕是十数年过去!

可现在这人,居然站在那,随意撕扯着这些伤疤!

如此冷漠,如此无耻!

易人王恨的牙都快要咬碎了!

颜翡感觉到了易人王的怒气,却丝毫不以为然,只是扬起下巴,厉声道:“说,你将这白沉欢易容成了何种模样!”

易人王字字含血道:“无可奉告!”

这话一出,便是承认了是他将白沉欢易容了,颜翡满意的笑了。然而这笑虽是魅艳无比,却让人无端觉得阴风飒飒!

外头,可是郎朗晴天呵!

颜翡道:“奉劝你一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飞鱼营的手段,可从来是很吓人的。”

温温婉婉一句话,却暗藏无数刀光剑影血雨腥风。

易人王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了。

飞鱼营的大狱,有三十七种酷刑,每一种,都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扒皮挖骨钩肠钉腹,集结着人间至狠至毒至残至酷!

一入飞鱼营的大牢,无论多刚强坚硬的人,到最后都会变得柔软温顺,无论你是自己变化如此,还是受刑被折磨到如此!

飞鱼营的大牢,谓之人间炼狱都嫌不足啊!

易人王如何不知道这飞鱼营的可怕,若非紧握住拐杖,那手都要发抖了!

可是半响之后,他的脸色竟又镇定下来。

“呵呵,原来是飞鱼营的人,怪不得如此嚣张!”

看着易人王笑得云淡风轻,颜翡蹙了蹙眉,不知他要搞什么鬼。

易人王端起手边茶盏,抿了一口,放下,继续道:“只是不知道现在这飞鱼营是听从于那个弑父杀兄畜生不如的无耻之徒裴玉呢,还是听从于那个把握朝政想要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慕容擎!”

话音刚落,惊起满屋杀气。

颜翡“唰”的一声拔出剑,直想一剑刺死这不知死活的人!

易人王浑然不在意,笑得脸上千沟万壑顿现,“弑父杀兄,谋朝篡位……呵呵,公道自在人心,就算你们改写史书掩埋真相,也免不了天理轮回,是非报应!你们会不得好死的!”

“废话少说!白沉欢究竟被易成什么模样,现在藏于何处,快从实招来!”颜翡上前一步,控制住易人王,厉声问道。

控制住,是怕这易人王自寻短见了,他现在的模样,可是诡异的很!

易人王被抓住了肩膀,吃痛躲闪,却不得避开。转头拿着俩窟窿眼盯着颜翡,冷笑道:“你们到底是找白七少还是找那襁褓婴孩!呵,怎么十年里不找,十年后又找了!难不成是那畜生裴玉夜里梦见了自己满手沾血,被惊了魂,想着斩草除根了!可惜啊,如今这孩子已长大,将来定会杀回皇宫夺回这位置!你且让他们好生等着!”

“咣——”剑被彻底拔出,一把横在易人王的脖子上。剑锋利无比,切开皮肉,溢出了血。

易人王毫不畏惧,扬起脖子大声道:“怎么不砍下去!来,杀啊!”

颜翡眯着双眸,脸上表情阴晴不定。半响之后抽回剑,冷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

出言不逊,一心求死,哼!

“你既不想招,那我便让你尝尝飞鱼营的手段!来人啊,把他给我带回去!”

求死不能,易人王脸色有些阴沉,听着颜翡的话,面皮又开始发颤。

但转而又昂首挺胸,镇定自若,一副慷慨赴死的样子。

“你休想从老夫口中探出一定半点消息!告诉你,当年这双眼珠可是老夫亲手挖去的,怕的就是哪一天落在你们手中!哈哈,眼睛瞎了,如何画得出白七少易容后的模样!你们白费力气了!纵使天下皆为你们这般走狗,可到底有仁义之人不愿与你们这帮畜生同流合污!白七少舍弃前程与性命也要护下太子殿下一条血脉,我王福生活了大半辈子,够本了!”

……

眼看颜翡等人架着易人王离了去,躲在里屋的穆双这才喘了口粗气,背上却依然冷汗滋滋。

他的心里狠狠的天人交战着!

要不要冲出去救易人王?

冲出去了又有几分胜算?

里屋几人尚可撒了迷药,外边守着的该怎么办?

那些人,可是飞鱼营的啊!

……

扮一回英雄侠士,可就是以卵击石啊,这结果八成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落在飞鱼营的手上,又跟着颜翡有“宿怨”,下场可想而知的凄惨!若再是连累了他人……哎,不成不成。

可要是见死不救……这易人王为了保守秘密,可是不惜自挖双眼,其仁其义,可歌可泣啊!要是不救,这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更何况,易人王被飞鱼营带走,要是他宁死不招,白沉欢的下落可就彻底被掐断了,他再打哪儿去寻白沉欢!要是易人王受不住酷刑招了,白沉欢被他们寻了出来,看着颜翡寻人的戾气,这白沉欢也没个好下场啊!

为难啊为难!

大冷的天,穆双却觉心里火烧火燎,真正是冰火两重,痛苦煞了人!

千万思绪在脑海里翻腾,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只让这心挣扎的不成样子!

最终,挣扎至颜翡等人走远再看不见踪影,穆双松开了紧攥的拳头,下了决定。

先去搬救兵!

一人之力远远不能对付这飞鱼营,而且这来龙去脉尚有许多不解之处,该问清了再说!

十年前的皇城惊变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襁褓婴孩又是怎么回事!

怎么有那么多弯弯扭扭曲曲折折的隐晦事啊!

……

穆双苦了脸:这事,可越来越复杂了!

穆双找的这个人叫秋素白,江南和合镇人,七星梅园的主人。

七星梅园是个园名,也是个组织,做的是受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勾当。当然杀人的事秋素白是不干的,至于放火什么的,若是有那必要,也是可以在草垛上随便丢几个火把的。

秋素白是个精明的人,与人消灾,可绝不会给自己引祸!

而他最擅长的也是经营的最好的,便是“打听”这桩事。江湖朝堂,闺阁大院,无所不沾。只要你出的钱够合理,哪怕百八十年前陈年旧事他都能给你挖出来。而在将七星梅园经营了十余年后,秋素白也成了天底下知道最多事的人。

之前穆双跟他一起耍玩时便戏称:哪天你要被人追杀,一定是因为你知道的太多了。

当然,此刻穆双已经戏谑不起来了,连番的赶路让他疲惫异常,早上吃的几个包子也早已顶不住八个时辰的精力损耗。他瘫倒在铺着软褥的锦榻上,抓着边上盘子里的吃食不停往嘴里塞。

忙里偷闲,还得把自己这番突然前来的缘由解释个清。

深更半夜把秋素白从睡梦里喊醒,可实实是件需要胆量的事情。若不把来龙去脉说得惊天动地些,指不定就见不到清早的太阳了!

秋素白的眼神,可委实不善啊!

秋素白斜倚在榻上,手撑着下巴,眼睛半开半阖着,慵懒极了。待听穆双把事情说了个遍,才微微正了正身子,摸着下巴道:“你说那人是颜翡?”

穆双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他就知道秋素白会是这反应。

若说穆双的风流只是染了皮毛,那这秋素白的风流就是浸入了血肉深入了骨髓,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极好男风,极重美色,曾经不惜重金绘了本《男策》,上边网罗了天底下最美艳的男子,并且一一排名,而这排第一的,便是深宫暗影颜翡。

绘完了美人,日日手上把玩脑中意淫不算,还千方百计的将上面中意的人勾引至帐下,日日疼爱夜夜宠幸。也亏得秋素白有本事,但凡出手总会揽得美人归。

而在这几年间,秋素白也将欢喜之人睡了个遍,除了,除了那排在第一位的人。

秋素白闻之貌美,是垂涎已久,奈何颜翡常年居于深宫,他就是想下手也没法儿啊!所以只能日日惦记,唏嘘不已。

之前没少跟穆双感慨——若能睡得颜美人,折寿十年也甘愿啊!

穆双深知秋素白的秉性,所以方才有意无意的在颜翡身上多费了些唇舌,目的就是勾起他的心思,好拉他下水。

呜呼,在秋素白身上使小手段,可真是为了心中的色,轻了这个多年的知交好友了!

不过这可不能让他瞧出来。

穆双灌下肉汤,继续撺掇道:“确是那颜翡不假,当时我见他第一眼便惊为天人,可惜不是我好的那口,不然准拿下!现在他既然来了江南,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还不去会会他?也正好帮我把这易人王救出来……再说了,我看这里面埋了好多秘密,你挖掘一番,说不定还能挖出一番惊世骇俗来……”

秋素白斜睨了他一眼,嗤笑了声,道:“林锦月,你在若来客栈当了一年伙计,这算盘愈发会打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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