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双臂被牢牢地固定在刑架的两端,身体无力地半悬半挂,鞭伤处正向外渗着粘稠的液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一桶
冰冷的井水自头顶浇下,再次从昏厥中苏醒过来,唇瓣因牙齿深深的刺入早已血肉模糊。
韩子月只觉得尖锐如火烧般的疼痛,烙入每一寸肌肤,仿佛永远都不会淡去。
“韩子月,你到底画不画押?”一个带着轻蔑和嘲讽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韩子月略微动了下头,露出一抹冷笑,用微弱的声音低喃道:“要杀便杀,让我认罪画押是决不可能的!”。这已经
不知是第几次被冰冷的井水浇醒,身体因剧烈的疼痛而无力的痉挛,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紧绷的神精。
“真不愧是将军!不过,刑部众多的刑具,韩将军能忍下来几样?”说罢,惜雨转头看向身边的李政,微笑着说道。
韩子月无力地牵牵嘴角,看来自己真的要尝遍这刑部里的刑具了。这夹杂着私怨的审讯本就无理可讲,把心一横就算
是死也要死的清清白白,抬眼看前面前的两人,“有什么刑具尽管拿出来吧,韩子月若是开口求饶便枉为男儿大丈夫
!”自己虽然知道此时不该强硬,然已无法改变现状怎能再丢了尊严!
李政听完不怒反笑,悠悠说道:“说的好,每一个进到这里的人都会这么说,可是没有一个人能活着抗到最后。我这
刑部有九九八十一种刑具,不知韩将军能挺过几样!”说罢,冲身边狱卒低语一声。
片刻后,只见狱卒端着一个炭炉走了进来放在韩子月的近前,里面还有一根被烧得火红的烙铁,时不时冒出一缕青烟
。
“韩将军,你说这烙铁放在脸上的滋味如何?陛下还会不会再看你一眼呢?”惜雨看着一脸镇定的韩子月,又看向火
红的烙铁,悠然地说道。
韩子月盯着面前的火盆,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意识在渐渐地远离自己,眼前的景物已经模糊不清,这大概是自己此
生最难熬的一次。
惜雨觉得韩子月脸上那抹笑意分外刺眼,不由冷哼一声,愤恨地说道:“既然韩将军这么自信!李大人,那还等什么
?”。
“来人,好好伺候我们的韩将军!”李政冲身边的狱卒低声说道。
只见狱卒从火盆中将烙铁拿起,吐了口唾沫在上面,瞬间冒起一股白烟,来到韩子月的近前,一把将韩子月的下颚强
行抬起。狱卒看着面前之人,不由暗暗叹息,这样一个俊美之人毁了容多可惜,一时间竟不忍心下手。
李政看向犹豫不决的狱卒,低吼一声:“还等什么,快点动手!”
“我看你们谁敢动手!”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突然至身后传来。
“卑职参见,十三殿下!”李政转身看向来人,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顷刻间额头覆上一层冷汗。十三殿
下向来与陛下交好,而今日赶在这个接骨眼前来,定和这韩子月有关,心中不由暗暗叫苦,这下自己的麻烦可大了。
一边是贵妃,一边是十三殿下,这两边都惹不起,恐怕自己这条小命要不保啊!
对于面前跪拜一地的的人,萧凌连看都没看一眼,径直来到韩子月的近前,眉心紧蹙,低声喝道:“还不把人放下来
!”
李政此时额头上的冷汗不住地向下滴落,浑身抖如筛糠,声音已带颤音,连忙冲跪在身边的狱卒低声说道:“快把人
放下来!”
“是,大人”狱卒起身来到韩子月的近前,急忙将人从刑架上放下来。
身体被松开的一瞬间,韩子月觉得意识彻底陷入一片昏乱的迷蒙之中,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有一团火包
围着自己,如毒蛇般的火苗在不停地啃噬着肌肤,剧烈的疼痛让自己几近疯狂,仿佛有成千上万的刀片在自己身上切
割一般,永无休止。
最后的最后,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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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志渐渐回到脑中,不记得自己被吊在刑架上鞭打了多久,只依稀记得在一次又一次的昏厥后被水泼醒。试着动了下
胳膊,然剧烈的疼痛再度袭来,本能的想要挣扎着起身,疼痛却越来越强烈。
一双温暖的大手将自己紧紧抱在怀中,是那样的让人安心,身体的周围像有什么东西在游走,每碰到一处都带来一阵
剧痛,不由紧咬住牙关,将痛苦的呻吟声紧锁于口中。
努力睁开眼睛,而映入眼帘的竟是一张放大了的萧杰的脸,韩子月倏地睁大双眼,惊叫道:“杰?你没事?你真的没
事?我不是在做梦吧?”,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然疼痛瞬间被唤醒,额头上瞬间覆上一层冷汗。
“子月,朕没事,你不要乱动,你身上到处都是伤,根本无法躺下!”萧杰一脸疼惜地看着怀中为自己担忧不已的人
,此时心中是暖的;然当看到那遍体鳞伤的身躯之时,心又如刀绞一般的疼痛不堪。
韩子月停止了动作,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泪水终是忍不住夺眶而出,抬手抚上萧杰略显苍白的脸颊,“我以为我再
也见不到你了!”眼前的一切是那么飘渺不定,仿佛不是真实的一般,然自掌心传来的阵阵温热又标示着这一切是真
实的。
“别哭了,这可不像我认识的韩子月!”抬手将脸上冰凉的手握在手中,萧杰微笑着说着。
“是你把我的心夺走了,是你让我变得不再像自己!杰,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做这种傻事,不要让我担心,我真的好怕
!”将头抵向那宽阔温暖的胸膛,强而有力的心跳让自己安心不少。
“那你也不许再离开朕!”将怀中的人抱紧,萧杰此时能感到怀中轻颤之人是多么的悲伤。
“你们俩有完没完?想亲热,也要等我给他上完药!”杜逸撇撇嘴说道,这两个人完全当自己不存在一样。
突然传来的声音将两个人迅速拉回现实,二人同时尴尬地冲杜逸咧咧嘴。韩子月只觉得脸上一阵滚烫,刚刚看到萧杰
,自己一时情急竟没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的存在。
“啊!”肩膀上突然传来的一阵剧烈疼痛,韩子月不由轻颤一下叫出声。
“你还知道痛啊?身上都没一块好地方了,你还真能挺!忍着点,要是不把伤口清理干净,可就麻烦大了!”说罢,
杜逸继续手上的动作。
将韩子月身上的伤口清理干净,上药包扎好后,杜逸长出了口气,抬眼看向紧抱着韩子月的萧杰,冷声说道:“陛下
,虽然我的药能让你的伤口迅速复原,但是你也别忘了自己也是个伤者,也需要静养!”说罢,拿起药箱,饶有兴趣
地看了眼两人后转身走了出去,自己若是再不走,恐怕就要招来某人的大白眼。
看向杜逸离去的背影,萧杰轻笑着说道:“杜逸这人不错,就是嘴毒了点!”
第五十章
绮宸殿
“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自殿外慌慌张张跑进来一个小宫监,扑通一声跪在容妃的榻前,喘息地说道。
容妃柳眉微蹙,抬眼看向来人,微怒低喝道:“什么大不了的事,慌成这样?”
“娘娘,十三殿下把韩子月救走了,惜雨失踪了!”小宫监抬手用袖口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急促说着。
“什么?”容妃突地从榻上坐起,惊愕地看着面前之人,“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你现在知道害怕了?”一个洪亮浑厚的声音自门外传入。
瞬间,大殿内所有人都打了个冷战,纷纷跪地叩首,喊道:“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妃一脸的惊慌,连忙起身来到萧杰的近前,欠身低语道:“臣妾,参见陛下!”。自己此时是该悲还是该喜,从被
封为贵妃到现在为止,这是陛下第一次走进自己的寝宫,然却是为了给自己定罪。
萧杰冷眼看向面前的女人,将手中的供状扔向地面,恨恨地说道:“朕的人,你也敢私定罪状?”
容妃身体一僵,定定地看向地面的供状,片刻后唇边露出一抹苦笑:“不错,这是我为了除去韩子月而给他捏造的罪
状!”说罢,容妃抬眼看向萧杰,眼中满是悲切。
“身为后宫嫔妃,擅闯天牢,滥用私刑,你该当何罪?”萧杰本以为面前的女人会抵死不认,然出乎自己的预料,她
竟会坦然承认。
“哈哈,后宫嫔妃?陛下,我还可以算是后宫嫔妃吗?我有当过一天你的妃子吗?从我被封为容妃的那天起,你就没
有踏进过绮宸殿半步,就是连看,你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哪里比不过那个韩子月,我的心中只有陛下一个人,然而
你却让我独守空房,流泪到天明!是你残忍还是我残忍?我是你的妻子,而他只是个男人!”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事已至此,生死已经不重要了,“我恨韩子月,我恨他,一切皆因他而起,是他抢了我的丈夫,所以我要除去他!”
萧杰眉心紧蹙,眼中闪现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冷眼看向面前的容妃,终是开口低喝道:“容妃擅闯天牢,滥用私刑,
削去贵妃封号,杖责五十,打入冷宫!”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臣妾,谢主龙恩!”容妃看着那冷漠离去的背影,心中冷如寒潭,自己终是得不到这个男人的心。
“容妃娘娘,还请你收拾下东西,随咱家……”
“公公,请稍等一下,我进去取样东西便随你走!”容妃将一只玉镯放到那个宫监的手里,轻声说道。
“不过,娘娘还是快些!”宫监将玉镯放进袖中,轻笑着说道。
“好!”说罢,容妃转身走进了内室。
冷宫深处泪长流,
白绫三丈解相思。
与君生死两别离,
心似磐石终不悔。
容妃将笔置于案上,脸上露出释然,将手中白绫向上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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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殿
“陛下,容妃娘娘在绮宸殿自缢了,这是容妃娘娘留下的诗!”宫监跪在地上,将手中的纸高高举过头顶,轻声说道
。
萧杰接过纸,拢目细看,唇角不由抽动几下,淡淡的哀愁悄然爬上脸庞,将纸轻放于案上,抬眼看向地上跪拜之人,
低声说道:“传朕口谕,将容妃厚葬!”
夜渐渐深了,萧杰在御花园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心中五味俱杂,如果自己坚持不娶她,那她也不会死,会有个幸福的
归宿,是自己害了她。深深地叹口气,眉心深锁,抬起头看向天空那一轮孤月,这座皇城湮灭了多少人的希望,锁住
了多少亡魂。
“你们都退下,朕要去‘暖风阁’!”萧杰冲身边的侍卫、宫监低语一声,转身朝‘暖风阁’走去。
一阵夜风吹来,吹在脸上凉凉的,萧杰站在院中看向闪着烛光的窗,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奴婢,参见陛下”小夕端着托盘行至萧杰近前,欠身施礼,轻声说道。
突来的声音将萧杰的思绪拉回,抬眼看向身边之人,“给朕,你退下!”说罢,萧杰从小夕的手中接过托盘,缓步走
进‘暖风阁’。
韩子月倚坐在窗边直直地盯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发着呆。
“子月,你的伤没好,怎么下床了?”说罢,萧杰将手中的托盘轻放于桌面之上,径直来到窗前,一把就将人横着抱
起,然后两步就来到床边将人放下。
“你干什么!”韩子月挣扎着想要起身。
萧杰一脸讪笑地看向床上挣扎的人,将唇贴于那人的耳侧,低声说道:“子月,你以为朕要做什么?”
“我……”韩子月咬着嘴唇怒瞪起眼睛,对于萧杰的无赖泼皮韩子月每次都会败下阵来。
将桌前的药碗端起来至床边,“先把药喝了!”说罢,将手中的药碗递到韩子月的唇边。
韩子月恨恨地看了眼面前得意之人,便要接过药碗。
“朕喂你!”萧杰一脸的笑意,紧紧握住药碗,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无奈地叹口气,韩子月只得张开嘴,皱着眉头将褐色的药汁如数喝下。
“很难喝吗?”萧杰饶有兴趣地看着的人,轻笑着说道。
韩子月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不难喝,你怎么不喝?”
“朕刚喝完!”
……
“你的伤口还疼不疼了?”韩子月的目光扫向萧杰的左肩,咬紧下唇,轻声问道。
“早就不疼了!”欠身坐于床边,将人搂轻轻搂入怀中,萧杰轻叹了口气,一丝哀愁爬于面容之上:“子月,对不起
,我没有守住你,让你伤成这样!”
感受到面前人的悲伤,韩子月将头靠向宽广的胸膛,“只是一些外伤,又不会死人!”。
“容妃自缢了!”萧杰眯紧双眼看向空旷的帐顶,面色忧伤。
当听到容妃这两个字时,韩子月不由皱紧眉头,然片刻后,眉眼暗淡,唇边露出一抹苦笑,“她是个可怜的女人,如
果没有我的存在,你们也许会很幸福!”虽说自己从未想过要和她争萧杰,然这样的结果终是因自己而起,她只是因
嫉生恨而以,敢问世间哪个女人不想让自己的丈夫长伴身边,耳鬓厮磨。
“这不是你的错!”抬手扳起怀中人消瘦的下颚,眉心紧蹙,低头吻上额头、脸颊、鼻翼,最后吻住了眼前轻启的薄
唇。唯有此时,萧杰才能感到一切是真实的,是安心的,分别的太久,经历了太多磨难,自己真的怕了,怕再一次失
去,怕再也见不到,怕生死两别离。
“子月,朕不能再失去你了,你知道吗?”轻抚着怀中人鬓边的发丝,心好痛,都是因为自己才让面前饱受磨难的人
伤成这样。
唇线微扬,韩子月抬手抚上萧杰的脸颊,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的唇贴上,青涩地亲吻着面前悲伤不已的人。没有什么对
与错,没有什么是与非,在经历了这么多磨难后,自己终将眼前的一切看清、看透,不想再逃避、不想再拒绝、不想
再违背自己的心,爱了就爱了,错了就错了。
对于怀中人的主动,萧杰先是一惊,随即将人搂的更紧,为了今天自己足足等了五年,然这一切都是值得的,自己终
于等到那人敞开心扉,这便足矣。
将人轻轻放倒拥入怀中,萧杰轻叹着说道:“乖乖的听话,躺在床上安心养伤,不要到处乱走,杜逸说你的伤虽都只
是外伤,然伤处太多很容易将伤口重新撕裂。”
萧杰的话让自己很安心,竟觉得鼻尖有点泛酸,不服气地轻声说道:“你说我有伤在身,那你自己不也一样有伤?那
你为什么可以……”韩子月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封于口中。
低头吻上那喋喋不休的双唇,良久才将怀中的人放开,“你是朕的,要听朕的话!”说罢,用手指在那人的鼻尖上轻
轻点了一下,“现在睡觉!”
羞涩的月儿躲进了云朵里,昏暗的房间内,轻纱幔帐内两个身影若隐若现。
******
夜色沉重,风声渐起,夹杂着雪花的冷雨落在身上如同针扎一般,卓翊抬眼看向浑浊一片的天空,终是又无力地垂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