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门 上——一枚道人
一枚道人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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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中某道坚固的墙显出清晰的裂痕,千飏抬手抚摸着他的头发,狭长的眼睛里,是千影从未见过的坦然。

——我也怕啊……

面对千飏泄露出来的丝丝缕缕的情绪,千影却呵呵笑了一声,声音里,是他也不曾预料到的苍凉……

千飏错愕当场……

52.来生再续

听着那否定的苍凉笑意,揉着他头发的手指顿时停住,滞涩在空中。难得的坦然目光,也蒙上了一层黯然——那么多的伤害累积下来,信任怕是早已被破坏殆尽了吧……

千飏干笑了一声:“你休息吧,这回做得不错,不过以后不要擅自行动了。待打完仗了,开春之后,哥带你出去骑马,看看边疆的春色。”他想说的那些话,想表达的那些情绪,终究因为没有合适的气氛而告终,说出口的,永远是这样用来敷衍的淡而无味的措辞。

千影望着自己大哥刻满硝烟的脸颊,望着那些许干涩的笑容,有些哽咽,他的大哥,从来的说一不二,说用藤条就不上板子的人,合适面对他的忤逆也开始束手无措了——这样的生疏,想来却是由于他的不识好歹而自己造成的吧……

见千飏打算离开,千影幽幽说道:“哥,你永远想得比我多,比我全。千影却想不了那么长远的事。千影只想问一句,就一次,哥,如果我们不是亲兄弟,也不可以么?你当真,没有半点喜欢我么?”

还是问了出来,只是,已经不是那么执着于答案,语气也没有了以往的迫切,曾经那样想要的回应,如今仿佛回答也可以,不回答也无所谓。他只是想这样问,至于千飏的答案,没有多大意义了……

千飏听到他的提问,停住离开的脚步,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他先是为这样的心情愣了一下,尔后见千影一脸并不指望他能回答的表情,略微犹豫了一下之后,回过头来定定地看向千影,似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我……”

“将军!梁军又攻过来了!”小武突然急吼吼地闯了进来,满室幽微的暧昧被灌进来的风吹得烟消云散。

“嘭——”突然一声巨响砸在头顶上,天崩地裂的震荡中,屋顶上的灰尘噼里啪啦往下掉。

“遭了,是攻城车!”这声音他太熟悉,熟得连日来梦里都是这个沉闷得如同碾碎骨头的声音。千飏望一眼千影,咬咬牙,眼睛一瞪喝令道:“小武留下看着千影,再乱跑给我试试!”后面那句自然是对着千影说的。说完便转身匆匆离去。

那是千飏战斗生涯中最为黑暗的一战,几次三番,他都以为一条腿已经裹上马革了。铺天盖地的箭矢与飞石,光是城墙下累积的尸体,就已经人为缩短了城墙的高度,自己这一边早已是强弩之末,敌军却依然源源不断如斩之不尽杀之不绝的老鼠。攻城车上巨大的木头要不了几下,就能将城门砸开。

“嘭——”又是一下,传来沧海桑田般久远而沉闷的响声,如砸碎了他的心脏。即使城墙上一锅一锅倾倒下去的滚油,焦臭的味道还来不及散去,后面的人马上补上。幸好这玩意儿笨重得很,行进艰难,被城墙上密集的箭矢一阻,第三下到底还没有撞上来。可要撞上来,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吧……

“哥!”在一片厮杀声中,这个声音十分突兀。他侧过脸一看,果然是最让他头疼的人——小武扶着千影,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城墙上。上一次,是素儿扶着他,立在正房门口的廊檐下,不远的距离,目光却似黎明时分来自汤谷的光芒,满含着同甘共苦的坚决与振翅欲飞而不得章法的郁闷。

千飏怒目圆睁,刚要骂人,一道流矢飞过来,他立刻窜过去抱着千影就地一滚。“你!让你不要乱跑!快下去!”

千影被他压在身下不得动弹,感受到他颤抖指尖泄露的紧张心思,第一次在他骂人的时候浮现笑容——也许他对每个士兵都是如此,不过能这样紧张自己,就当他心中是有自己的吧,这一次凶多吉少,带着美好的怀念,去了黄泉也不至于太过凄惨……

“我也要参战!”千影反驳道,“我不是孩子了!”这不是赌气,也不是请求,他不过在陈述一个事实。他不再是一个孩子了,事业也好,感情也好,他并不是当做玩玩的,他不再是一个孩子,所走的每一步,无论是生是死,都会自己承担。

“这里的战士有比我更小的——”如果我不展翅高飞一次,你就永远都瞒着我——无论是伤害的借口,还是保护的理由。

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里,少年眼眸里异样的平静,深深刻入了灵魂。

“小武!把贯日弓抬来!”千飏扶起他,望一眼愈发焦灼的战况,看向千影低声问道,“交给你了,有把握么?”

千影点点头,其实心中也不怎么有底,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射出去了,若是再回到那时候,他并不确定有这个把握。只是这是千飏给他的机会,到底是年少轻狂,他一向乐于在这种事情上豪赌。

千飏突然摘下头盔,往千影脑袋上一套,不由他反驳,也不由沐钧惊讶,两下打了个死结。

贯日弓抬来了,古朴而沉重,通身散发着让人无法逼视的庄严。相传乃是后羿之弓,后由陈塘关总兵李靖获得,经由几番战乱辗转,便落到了天朝的贵族们手里。

这个弓……千影心底一沉,便是他全胜时期,也不一定能拉得开,现在——除非作弊……

远远地望见敌军将领一脸得色,看服色,起码应该是亲王级别的人物。梁军以武立国,亲王什么的能上马打仗也是常理。

城楼上抬出的贯日弓显然敌军也看见了,那样一件神兵利器,放在哪里都掩盖不了他的光辉。

敌将的战马惊恐地长嘶,差点将马背上的将领给甩下来,箭羽在阳光下无辜地摇晃,在夕阳下反射着微红的油光,看在梁军眼里,却是最深的挑衅。

“若再敢滋事,爷爷下一箭,就要射你的老二了——”军中嗓门儿最大的战士齐声高喊,然后发出爆裂的嬉笑口哨声。

那将领听旁边副官翻译之后,更加愤怒,居然擂鼓发起了第二波攻击,城墙上的众人立刻就笑不出来了……

“他娘的,这帮土匪不吃这一套啊——”下属几个五大三粗的将官郁闷道。

而千影心中,却是在担忧另外一件事。“哥,你怎么样。”方才那箭,便是他们兄弟联合作弊才发出去的。此刻千飏一脑门的冷汗,千飏不做声地摆摆手,示意他看前方。他的心中,到底也紧张了,这样下去,破城只是时间问题。那庞然大物攻城车,又开始缓缓行进,车轮碾碎一地血肉。

千飏转头看向一直立在身边的小弟,在岁月不知不觉地流逝中,原本小小的孩子,也长这么大了,眉宇间,也有了一个战士的无畏,同时还有那些他无法承受的情怀,过去,他是不敢面对,如今才知道,是他不配,同样疯长的情愫,小弟千影勇敢地面对了,他却无耻地逃跑了。想说些什么,终是怕他将来有所挂碍,更是生活艰难,还不如不说,最后只是拢了拢他从头盔中散出来的长发,“千影,若有来生,哥定然好好待你……”说完便转过头去,拉满长弓,便是破城,也要取贼人首级。

千影瞪大了眼睛,夕阳那人的侧脸镀上一层视死如归的豪情,似是放开了某种心结,终于能含笑归去,这是……还来不及确定他是不是幻听了,突然间城头上又发出高呼声——“援军到了——援军到了——”比之之前给自己壮胆调戏梁军的笑声欢呼声更加响亮,那是死里逃生后发次肺腑地士气高涨。

只见天边烟尘滚滚,某人乘风而来,学着比梁人更野蛮的部落那样,一个个嘴里发出类似野兽的呼声,没有准备的梁军瞬间被骑兵冲散。

“丫的,爷爷就那么不入你眼了,什么兵力都压在云州,老子在幽州是望眼欲穿啊,你个死没良心的,云州的小白脸虽然长得水,我幽州也是美女如云啊!”秦朗很是愤怒,他被削了面子了!

敌方终于鸣金收兵。直到秦朗一脸痞笑地站在城楼下面喊开门的时候,千影还没有反应过来。

“秦大哥……”死里逃生之后,许多事情都不重要了,此刻见到他,千影是真的高兴欣喜,大步上前去,紧紧地拥抱在一起。在怀疑他不肯来救援之后,在做了下药这样卑鄙的事情之后,他还能这样毫无隔阂地接受自己满怀歉疚的拥抱么……

紧紧地搂着怀里的身子,这一刻,他想到的,并不是那些龌龊的情事,只是想抱着,紧紧的,纯粹的。不过抱够了之后,他的嘴巴又不老实了:“小子不错嘛,连射人家老二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老秦的弟弟咧。我们这位大将军家风严谨,怎么喊得出这么让人激动的话。不知道那家伙当场不行了没,估计是不行了,不然也不会那么怒火中烧,话说咱也快点打下梁都,好去收编后宫里那些可怜的女人啊——”

“……”千影一想到刚刚那些人的喊话,再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脸颊臊得通红,猛一用力挣脱秦朗的怀抱,像千飏行了一礼:“属下乏了,请令下去休息。”

千飏挥了挥手让他先行离开。

“老千,你弟弟这手段越来越狠了啊……”

“闭嘴!”千飏怒了,对救命之人丝毫不给好脸色,脸颊有些隐隐的微红。

“干嘛,跟打了败仗似的……”秦朗奇道。

53.刺激

“我去找他,小子胆大包天居然敢给老子下药,这龌龊手段也真不愧是你老千的弟弟啊。”嘴里虽然是责怪,眼睛里却全是纵然和欣赏。秦朗抬腿就要去找千影,他知道这死小鬼就是面上表现得无所谓了,屁大点事总爱压在心里,不过有时候,他很是羡慕千影,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积压心事的自由。

“得了吧你——随他去吧……”看了一眼千影离去的方向,千飏轻轻说道。尔后一把扯住企图逃遁的某人,望着眼前脸上阳光灿烂的秦朗,他叹了一声,扳正秦朗的双肩薄怒道:“秦朗……你给我一个解释,为什么现在才到!”

秦朗嘿嘿一笑:“不是说了,被你那能干弟弟给药倒了嘛……这回是真的被药倒了,不是装死。你这弟弟能干啊,怎么不是我弟弟嘞?爷对他不比你对他好?”

千飏眯了眯眼睛,冷笑道:“军衔也不低了,拖出去打军棍可不好看!”

“好嘛好嘛,爷这不是为了瞅准战机嘛,不然咱们两军就是会师了,也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啊。”秦朗笑得更加灿烂了,随手摘了根枯草叶子放嘴里嚼。

千飏看了看他的笑脸,轻叹道:“秦朗……”

“老千,你怎么变惆怅了啊……”秦朗感叹道,“我还以为千影就够闷骚了,没想到千飏你更胜一筹嘛。怎么,是不是看上哪个妞儿,怕家里的母大虫啊——”

千飏背过身去,淡淡说道:“我说不清楚那个感觉……”

“不像你啊——”秦朗惊奇地看着他,“还真有了!你不是号称柳下惠在世唐三藏重生么?哪家的姑娘这么风华绝代,居然连你这块那个啥坑里的石头都打动了。”他这样的贫嘴在往日里千飏总是操起马鞭就甩过去,今日却见千飏紧抿了嘴唇若有所思。

秦朗马上就不笑了。他自认也就是嘴巴子损了一点,其实人品不算太坏,至少在明显情窦初开而不知所措的童子鸡面前,他作为一个花丛老手,是有义务为其传道授业解惑的,何况现在把柄抓在别个手里,要是让他一个不满意,真抓出去打军棍可就好看了。

“怎么回事,你说说吧,爷免费帮你开导一次。其实这不是什么大事。真喜欢那妞儿,就娶进来嘛,公主肯定是大房这么话说,不过依你的脾气,公主应该生不下小孩才是,你回头还得给老爷子交代一个孙子,就正好齐活儿嘛。你把人安置在云州不就结了,公主也不会没事跑这里来闹吧。”秦朗拍了拍他的肩膀,顺着他的目光看着正在全力抢修的城墙,“你就是把城墙看出朵花儿来,你不说话,爷帮不了你不是。”

“那是不能喜欢的人,不该爱的人……”千飏实在不想说这个话,抬眼望着天边绚烂的云霞。

秦朗脸上一滞,笑容中掠出些经年沉淀的苦:“哎……这个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各人有各人的秘密,即使将女子温婉的笑容深埋在心底,腐烂这么多年,可一旦提及,空气中依然能嗅到那些细小的苦,宛如少年细小无助的爱情。

这个事情,或多或少也间接促成了千飏禁欲的个性,不过对此,秦朗只当不知道。

“是吗?”彼此都是男人,有些安慰的话他实在不好说,然而这个亦敌亦友的男人脸上越来越辨不清真假的笑容,总是让他惊叹世事的无常,时光的无情,这真假莫辨的面具式笑容,代价却是少年时美丽爱情的灰飞烟灭,“可自那次以后,我若是无法保护,宁可不爱……”

“这就是你不对了。”秦朗突然长叹一声,“出事的是我,我都不放在心上了。你被饭卡过一次喉咙,以后就别吃饭了啊。就像我,虽然婆娘死了,但是她在九泉下也不忍心看我为她痛苦吧,所以我日子过得滋润着呢,要不是你小子隔三差五给老子使绊子,你这大将军的位置,怎么也该爷坐上两天。”

“婆娘死了”这句话,秦朗的淡而无味中,有几分伤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朗,我的人生中,不允许出现万一,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太飘渺了……”千飏努力想着措辞,怎样让秦朗不察觉这是一段为世俗所不容的感情,怎样把自己的困惑说清楚,毕竟哥儿几个就这个混蛋曾经有过真正意义上的爱人。

“飘渺个毛毛。小七就跟我说过,你打仗也好谈情说爱也好,一定要拟定个计划什么的,有时候跟着感觉走,不一定是坏事,就像爷,爷也不知道将来会怎样,但是这不妨碍爷追求幸福不是。”秦朗又摆出长辈那样哀其不幸的嘴脸,长叹着拍了拍千飏的肩膀,“你自己考虑吧,爷追求幸福去了。”

说完,也不待千飏反应过来,径自往千影离去的方向逃遁了。

按照小武的指示,顺利找到了千影的去向,敲了门,半晌,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千影来开门,衣衫半敞着,脖颈以下洁白的胸膛上两颗小小的茱萸隐约可见。

“秦将军……”也不知是不是光线的问题,千影的脸颊看起来还是有点红。

“干嘛呢在?”秦朗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这间民居,看见床头上摆着伤药和纱布,紧张地问道:“怎么又受伤了?你啊,就不能有一天不受伤么?又被老千打了么?”说完眼睛紧张地直往千影身后看去,目光赤裸而直接,就差动手扒开他裤子了。

要说,这个部位也不知道是不是肿着,虽然冬天里军裤穿得较为厚实,不过圆鼓鼓的美好形状仍然依稀可以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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