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衡君传(FZ)上——花青一品
花青一品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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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都起了好胜心,待到勒住坐骑,轻喘着对视一眼之时,都不由哈哈大笑。两匹马儿还算矫健,这时候也都累得口喷重息,汗湿马背。

“许久没这么痛快地跑马了。”

“是啊,只可惜得意忘形,错过了宿处。”

兰澧看向远处,目力所及均是连绵起伏的低矮丘陵。树木郁郁葱葱,有一道小溪蜿蜒而过,如同给这绿色的山野系了一条玉带。正是傍晚时分,有倦鸟归巢,天空中不时有黑黑小小的几点或一群飞过,叽叽喳喳地鸣叫着投入山林中,沐浴着落日余晖,一切看起来十分祥和宁静。

“这里离着最近的聿城还有八十余里,又错过了可以借宿的村落,我们今夜便在这山中寻个地方将就一晚吧。”

“好。”兰泙看着兰澧望向自己的目光,点了点头。

两人于是又纵马下了官道,朝着丘陵间行去。

寻了一处地势较高,离着水源又近一些的山洞,两人将马儿散在地上吃草,自去安排露宿的准备工作。兰澧仿着兰泙之前做的那样,将几块大石呈半圆形垒在洞口,随后将洞内稍作清扫。做完之后,又出去捡了些枯枝预备生火。

兰澧虽然出身高贵,但是自少年起便四处游历,并不如其他贵族一般养尊处优,许多事情都做得得心应手,而且因为志向高远,对待庶民百姓江山社稷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并不会轻贱地位低的人,所以许多人都愿意为他效命。现在与兰泙在一起,更是对他照顾有加。

待到兰澧生了火,从马身上取了露宿用的地席,兰泙刚好提着猎到的一只雉鸡,一只兔子回来。

“这么快?”兰澧直起身来,微微一笑叹道。

“不及你的马快。”兰泙不以为意地耸耸肩,径自握着匕首,到溪边清理猎物去了。

兰澧一愣,不由哈哈大笑,知道他还心内介意刚才赛马输了的事情,看着他蹲在溪边专心致志的样子,不由更加愉快起来,眼神也愈加温柔。

兰泙速度确实极快,料理好了雉鸡和兔子,又采了一把野菜和不知名的叶子回来,裹在猎物肚子里,随后架在火上烤。这一段时间以来,两人但逢露宿,必是兰泙动手弄两人的食物。他前世是亚洲排名第七的杀手,尤其擅长借助各种身份杀人,所以杂学甚广。如若不是出道时间尚浅,又不嗜杀,有人甚至认为他会在三年内坐上亚洲前三位的宝座。所以虽然条件简陋,兰泙却依然能用最简单的材料做出可口的食物,吃得兰澧赞不绝口。

两人分食完毕,又去水边净了手,天色已经浓黑如墨。兰澧看了看天道:“恐怕今夜又会下雨。”

“哦。”兰泙看了看洞口,又回到火堆边加了几块柴火,淡淡道:“只要天亮了不下雨便好。”

说完,兰泙又从衣袋中取了一把晒干的东西,丢入火中,很快,洞内便弥漫着一种让人实在舒服不起来的味道。那是艾草,用来驱蚊蝇。虽然兰澧已经慢慢熟悉了这个味道,但是闻起来依然有些头晕。

“睡吧,明日还要赶路。”兰泙将几件外衣铺在地席上,合衣躺在一边,让出另外半边。刚闭上眼,便感觉有人欺身过来解自己的衣衫。

“做什么?”话音未落,兰泙已经猛地抓住那只在解自己腰带的手,眼睛紧紧盯着眼前这低头看着自己的人。不知道是不是映着火光的原因,兰泙一双湛然的眸子里似乎有一丝惊慌一闪而过。

“给你换药啊。”兰澧玩味地看着那双晶亮的眼睛里瞬息万变的情绪,眼中闪过一抹笑意,一动不动地任这个有力的小家伙抓住自己的手臂,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

“哦……”兰泙有些懊恼自己这么反应过度,握紧他的手依然没有放开,一会儿才道:“不用了,我的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兰澧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眼睛里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

“那……好吧……”兰泙在兰澧的眼光中败下阵来,将头别到一边,放开他的手,慢慢从地席上坐了起来。

兰澧满意一笑,动作轻柔地解开他的腰带,拉开外衣,随后是中衣和里衣,取了药和干净的布带,重新给兰泙上药。伤口恢复的速度比兰澧想象得还要快,大约是因为泙儿年轻力健,或者是这伤药确实药效极好,或者是伤口的位置没有在活动容易触及的地方,不易崩裂……

脑中这样想着,兰澧慢慢给兰泙重新包扎好,却对着在昏暗火光下越发显得细腻的肌肤渐渐出神起来,略有些薄凉的手指不由抚上刚包扎好的白布条,慢慢滑到布带边缘,随后指尖触到了兰泙白皙的肌肤,流连滑动。兰泙本是闭着的眼睛不由眼睫一颤,被兰澧触到的肌肤也如同受惊般战栗起来。

“你……”猛地抓住兰澧在自己身上滑动的手,睁开眼触到兰澧深邃的几乎如同黑洞般的眼神,兰泙突然有一种错觉,似乎自己就要被那一片黝黑吞噬殆尽,就连要出口的话都被自己吞回肚中。

兰澧脸上失了往常温润如水的笑容,定定地盯着他,乍一看那双眼睛漆黑无波,兰泙却能感觉到那下面隐藏着的波涛汹涌,就连抓住的那只手都开始变得烫热起来。

心里突然一阵烦躁涌上,兰泙忍不出开口:“你……一直都是这样对兰泙的么?”

兰澧一怔,随即明白过来,反手握住兰泙的手,笑意浮上眼底,低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一直都知道。”说着,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

他没有将我当成那个已经死去的人。

兰泙心上似卸下了一块大石般骤然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是一阵迷茫浮上心头,烦躁挥之不去,反而更加浓重起来。手中使力,便从兰澧紧握的双手中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草草地将衣衫穿好,便翻身躺下,也不看兰澧,只低声道:“快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身后低不可闻的一声轻叹,随即有声音传来:“好。”

耳边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兰澧也在他身后躺下,还有一件衣衫盖在自己身上。兰泙闭上眼睛,脑海中的思绪却如翻江倒海般上下翻涌,搅得他心如乱麻。眉头越皱越紧,耳边听得柴火燃烧的噼啪做响声,却睡意全无。

自从记事以来,兰泙一直心如古井,淡然无波,不论别人对他好也好,不好也罢,哪怕外面风云变幻,波诡云谲,他依然鲜少心起波澜。但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来,或者更确切地说,自从第一次见到兰澧以来,这个人就如同一阵狂风,吹皱了自己一向平淡的心湖。

开初的时候,兰泙还可以以还魂的这个身体保留着对兰澧浓重的情感,所以自己也受了影响来为自己开脱,可是这段时日以来,兰泙越来越发现,这个说法已经无法站住脚。

如果说以前还可以自欺欺人,但那日在东佃城客栈夜晚入浴的一幕却让他无法遁形。就在兰澧为他擦身的时候,他居然发现自己起了反应!他居然在兰澧触碰自己的时候,对这人生了情欲!

所以他才那样狼狈地逃出了客栈,逃离了兰澧的视线。

所谓情生无痕,兰泙也不知道何时自己对他起了这样的心思。而今晚兰澧的话也让他放下了心里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每次兰澧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之时,他都会忍不住怀疑,那人是不是只是因为自己住进了他儿子的身体,所以才这样对自己照顾有加,千方百计将自己留在他身边。

可是,如果他这样说的话,就代表自己所介意的根本只是多余而已。

那么,自己又在烦恼些什么呢?

15.夜战狼群

兰泙是个淡漠的人,虽然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喜欢一个男人,但是真的喜欢了,也不觉如何惊世骇俗,根本不在乎所谓的男男相恋所引起的别人异样的目光,更对这些条条框框社会规则视若无物。况且这个世界对于男人相恋一向持比较开明的态度,而且虽然兰澧与自己这个还魂而来的身体是父子关系,但是两人却都知道,实际上并不是。

那自己却为何如此?

兰泙睁开眼睛,盯着被跳动的火苗映射到洞壁上的巨大黑影怔怔出神,周围十分寂静,只能偶尔听到远处传来的野兽的嚎叫声。半晌终于心中低叹一声,明白过来。

自己习惯了原先无可无不可的生活,没有牵绊,也少有挂念,虽然寂寞,但是却习惯。而兰澧身份不简单,又心内存着大志,与自己迥然不同。如果选择了与他结伴而行,就意味着从此与之前的生活彻底告别,心内有了羁绊,再也无法如从前一般随意而为。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从此自己再也不能做一个人世的旁观者,而成了局内人,或许还会被蒙蔽了双眼,看不清楚路途。这样的生活,自己可以适应么?

可是,自己已然动心,如果果真就此离开,是不是真的可以回到从前的心境?

这样一直睁眼到大半夜,兰泙顾及身边的兰澧,身体一动未动,更是难以入睡。兰澧在旁边发出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似乎已经熟睡。兰泙轻叹一身,悄然起身,将自己身上的衣衫也轻盖在兰澧身上,又给渐渐弱下去的火堆填了几根柴火,这才悄无声息地走出山洞。

天似乎比刚入睡时放晴了些,半边月挂在西边天幕上,将落未落,有几片云围绕在月亮周围,被那薄光染上了一层诡异厚重的色彩。头顶上稀稀拉拉几颗星,反衬得天幕越发黑了。

兰泙心绪烦乱,站在洞口被夜风吹得衣襟翻飞,似乎就此飘然远去一般。回头往洞中望了一眼,终于轻叹一声,借着微薄的亮光,提步朝外而去。

******

兰澧夜里睡得有些不踏实,突然身体轻颤一记,从睡梦中猛地惊醒过来,本能地伸手去触摸身旁人,却摸了个空。心内一紧,已经倏然坐起身。看了看身上盖着的衣衫,再看看身边空空如也的地席,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

火堆已经几乎燃烧殆尽,洞里的光线微弱,似乎还有山风灌进洞中,兰澧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从地席上站起身来,又给火堆加了点柴火,兰澧直起身刚走了几步,突然又住了步子。心内迟疑,或许……他只是出去小解?应该……一会儿便该回来罢……

心内这样想着,手却微微颤抖起来。在洞中来回踱了几步,干脆出了山洞,看到正卧在洞口不远处的两匹马,心又回到了肚中。抬头看了看天,既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漫天的漆黑,只有从洞口逸出的微微火光,照亮了周围几步远的地方。

山风越来越大,似乎要下雨了。兰澧被风吹得心头凉意渐浓,在洞口站立良久,突然回身取了随身的短剑,又做了一个简易火把握着,便再次走出洞中。

这里似乎前几天也下过雨,而且山中的雨势似乎更大些,因此虽然昨日天气极好,地上依然能依稀辨识清楚人留下的脚印。

仔细查看了一下,兰澧便朝东南而去。毕竟是夜里,而且脚印模糊,很快兰澧便断了线索。夜黑如墨,周围都是黑黢黢的暗影,山风刮得火把忽明忽灭,人似乎将要被风吹走一般。兰澧举着火把站在那里,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变成了山一般朝着自己扑面压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手握得越来越紧,直要把手中短剑握断一般,心内的戾气却以一种陌生的速度汹涌而来。

突然,一阵狂风刮过,兰澧手中的火把“噗”地熄灭了。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几声马儿的嘶鸣,声音中满是恐惧和绝望,夹杂着一声狼嚎。兰澧眼神一凛,甩了手中火把,便朝着山洞方向迅疾而去。

虽然记忆力极好,毕竟天黑,兰澧速度并不快,回到山洞前的时候,藉着洞口那点火光,兰澧看清眼前这一幕,不由脑中热血上涌,再也控制不住心内的戾气,抽出手中短剑,大喝一声“畜生!”,便纵身跃了上去,挥剑就杀。

一群大约十几只恶狼已经把洞口的两匹马咬死,啃咬正酣,马腹内的脏腑被拖拽出来,贪婪地啃食着。不提防突然有人当头棒喝一声,接着便有两只狼被迅速刺死。剩余的狼群一见同伴惨死,不由跃身开去,绿幽幽的狼眼盯紧兰澧,接着便在头狼的一声嚎叫中猛地朝他扑了上来,开始疯狂的攻击。

兰澧心内如同火焚,眼睛里也浮上一层赤红色,暗夜里又看不太清楚,骨子里的狠劲上来,只是凭着感觉和狼群扑来的风声出招,几乎剑剑见血,不多时,地上已经躺了七八只狼的尸体。

狼群知道面前这人不好惹,在头狼一声嚎叫中退到四周,围着兰澧,凶狠地盯着他,既不退,也不再轻易进攻。

兰澧心内稍稍冷静了些,有些暗悔自己冲动了,却也知道眼前态势大意不得,调稳呼吸,准备应付下一轮的进攻。

突然,颈上一缕白毛的头狼长嚎一声,便朝着兰澧前方扑去,于此同时,背部和左右臂方向同时跃起三只狼朝他扑上来。兰澧心中暗骂,大喝一声,向右前方一矮身避过了头狼,几乎与此同时反手刺死了左边一匹狼,却不知被哪里跃出的一匹狼狠狠抓在了后背上,鲜血顿时涌了出来。兰澧忍痛扭过身,将那只狼刺死,向后猛退几步靠到了一块山石前。

汗水和血水一滴滴滑落,兰澧暗暗心焦,狼群大约还剩下五六匹,即使能全部杀死,恐怕自己也要付出些代价。天如此漆黑,对自己十分不利,断断跟这些畜生讨不到好处去。而且最怕的就是这群狼还会引来其他狼群。

天依然黑如墨汁,这时候居然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雨天天亮迟,兰澧不由心下焦躁起来。

那狼群闻着同类、马匹和兰澧身上的血腥味,更是被激起了野性,眼中幽光更胜,在这暗夜里就如同发光的小灯笼一般,森然可怖。

兰澧的衣衫和头发已然被淋湿,知道不能拖时间太久,想到这群畜生怕火,眼角余光不由瞄向火光已然越来越微弱的洞口,心内有了计较。

深吸一口气,兰澧猛然纵身跃起,手中短剑瞬间挥出,便将堵在自己右前方的一匹狼抹了脖子,随后就地一滚,就向洞口扑去。

与此同时,却有什么突然搭在了他的双肩上,兰澧本能地想要回头,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句厉声大喝:“澧!不要回头!”那声音由远及近,话音似乎还未落就已经来到近前,接着肩膀上的重量一轻,便有温热的液体喷在了兰澧的颈上和脸上。

兰澧听到那声音时脑中轰鸣一下,思维有瞬间的迟滞,早忘了自己要回头的本意,待到回过神来,便看到从自己肩背上滑落到一边的狼尸体,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如若刚才自己回了头,这畜生岂不是一口便会将自己的喉咙咬断!

山风已经停了,雨依然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愣怔地站在那里的兰澧,即使在暗夜里,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却依然知晓那就是自己在找的人。他手里握着惯用的匕首,如同夜间的鬼魅一般,几个辗转腾挪间,便将那剩下的几只狼屠戮殆尽。待到将匕首刺入那颈上带着白毛的头狼的心脏,那人灵动的身体方才停下动作,转过身,朝他急急奔过来。

“澧,你没事吧?”那人到得近前,语调焦急地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过来。

兰澧却微微一闪避了开去,冷冷道:“你不是走了么?”

“啊?”兰泙一呆,急忙道:“我没有要走。”

“那你为什么……”

“澧,你听我说。狼是群居动物,而且智商较高,我们杀了这群狼,会有其他狼过来报复的可能性很高,天亮前我们必须找个安全的地方。其余的我一会儿再跟你解释……”

兰泙心内焦急,知道时间紧急,顾不得跟兰澧多说,自去洞中取了两人的包裹,随即就要过来搀兰澧。

兰澧见他回来,又说没有要走,心内火气早消了大半,也便不再坚持,任他搀住。刚才大战狼群,天黑,心内焦急又大怒大悲,还受了伤,这时候骤然松弛下来,几乎要脱了力,被兰澧搂到背后伤口,不由闷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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