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动声响,一把娇柔女音随着一个袅娜身影款款响起:“相爷带着怒气而来,闯入栖凤殿,又绑哀家身边女侍,却不知是为何事?”
“丰邪拜见王太后。”丰邪瞧了娇小美丽又身份尊贵的王太后一眼,不冷不淡地躬身拜道:“事态紧急,请恕丰邪不敬之罪。”
“拜见王太后。”殿内众人见状亦急急跪拜。
“罢了。”王太后扶着贴身女侍的手,臻首轻摇,又柔声道:“你们都下去罢。”
“是。”殿内侍女内侍见状如蒙大赦,急忙躬身退下。
“退下。”丰邪一挥手。
“是。”几名武士也闻声退下。偌大的殿内便只剩下丰邪、王太后,以及被绑成粽子一般的流珠。
“相爷何事如此大动干戈?”王太后无意识地抚触着左手上的腕珠,美目流转间,看向丰邪刚硬的脸。
“王太后既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丰邪哼了一声,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这流珠既称奉‘王太后’之命去探看桂姬,那些人如何敢拦?既然是奉了王太后之令,那毒杀此女是否也是王太后的意思,嗯?!”
乍然断喝入耳,年轻的王太后身子一颤,手上的腕珠突然断裂,崩散满地,珠子坠落于地的清脆声响如同被扩大了几百倍般,回音一波波扩散出去,声声敲击在人心上,跪伏于地的流珠也不由瑟缩了一下。
眼中滑过一丝慌张,王太后瞄了一眼仍在地面上小小弹跳的檀木珠,微微侧过头道:“哀家只是令流珠去见那女子一面而已,想瞧瞧外面风传艳媚入骨,迷人魂魄的桂姬到底是何模样……至于为何会为人毒杀,哀家却是不知……啊——”
细瘦的玉臂被猛地钳制住,几要被捏断的力道让王太后痛呼一声抬起头来,触到丰邪泛起红光的如同鹰隼一般的锐目,蓦地心底里恐慌起来,后面的话再说不出口。
“丰邪原没想到,高贵的王太后居然也如那忌嫉无知的村妇一般,做下此等大失体面之事。”丰邪紧紧逼视着那双惶恐无措的美目,阴沉道:“丰邪原对王太后解释过,此女只是别有他用……如今却是坏了我的大事……”
“禀王太后,禀相爷,相爷家将有急事求见!”
殿外突然响起急急通报声,丰邪鼻子里哼了一声,猛地放开了抓住的手臂,朝外大声道:“进来!”王太后有些狼狈地收回手,退开几步,一张姣好的面孔涨得通红,只咬着唇垂头不语。
须臾,便有一名身着武士服的俊美男子疾步步入殿内,进殿便拜:“展青扬拜见王太后!拜见相爷!”
“有什么事,说!”
“是。”扫了一眼立于旁侧默然不语的王太后和被绑缚于地的流珠,展青扬低头道:“衡国传来消息,兰衡君兰澧已于月初返回襄都,衡王兰洲下诏禅位于他,九日举行登基大典,即位衡王。”
“什么?!”丰邪耸然一惊,上前一步,犀利的眼神几要将他刺穿,展青扬如芒在背,只垂首单膝跪地,不敢作声。
半晌,丰邪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声,接着声音渐次大了起来,直到仰天大笑:“好!好!好个兰衡君,好个兰澧!哈哈哈哈哈……”
你果然没死,你果然没有失踪!月初返都,九日便行登基大典,速度犹如闪电,毫不给人以可趁之机,果然是闻名天下的兰衡君!果然是自己视为毕生的对手!果然是自己属意了十多年的人!
亦果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一旦现身,便掀起了滔天巨浪!好!好!
笑声渐消,丰邪脸上的阴霾居然散去不少,眼角余光瞄到蜷缩在地上的流珠,脸皮一僵,陡地反应过来,口中厉声喝道:“展青扬!”
青年武士立刻应声:“青扬在此!”
“速速使人去查看沈相离是否还在家中,另,张渡等人何在?”
“……禀相爷。”展青扬顿了一下,低下头道:“沈医官今日被发现在家中自缢身亡,至于张渡等人,这两日却是不当值,自昨日出城便一直未归。”
丰邪闻之心头一沉,尖刀一般的目光便倏忽投射到一边的流珠身上。她微微颤了一下。
慢慢踱过去,丰邪大手一伸,便掐住那小女子的下巴猛地抬了起来,盯视着她满是恐惧的眼睛慢慢道:“不愧是兰衡君的人,这招借刀杀人做得不错……”
流珠心尖一抖,见那目光便仿若被凌迟一般,想要撇开脸却无法,身体瑟瑟发抖,只瑟索着道:“流珠……没有……流珠……不明白相爷……的意思……”
“呵……”丰邪邪邪一笑:“你很快就会明白了。”
抬头看到一脸迷茫神色,想要开口却又欲言又止的王太后,丰邪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冷道:“愚蠢的女人,被人利用了还犹不自知……以后若是想要保持今日的地位,最好给我安分些,否则……哼!”
丰邪说完,便毫无留恋地转身大步走了出去。展青扬不敢抬头,口中告罪,随即听从丰邪的示意,将地上兀自挣扎颤抖的流珠提起夹在腋下,急忙跟在主人身后退了出去。
到得宫外,展青扬着人将流珠押送回府,自己则跟在丰邪身后上了那辆宽大的双轮马车。
“相爷,青扬不甚明白。”马车的辚辚声中,展青扬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问了出来:“为何相爷能一口断定这流珠是兰澧的人?”
“唔。”丰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青扬,你有没有想过,为何几乎在兰澧现身笃城,登基为王的同时,桂姬被人毒杀?又是为何沈相离突然自缢身亡?虽然现在张渡等人还没确定消息,但大约也是凶多吉少了……”
见年轻的武士一脸若有所思,丰邪继续道:“桂姬背叛了兰澧,他必然使人来刺杀她。沈相离与张渡等人是随本相去往衡国的随从,知晓兰澧曾落入本相手中的事实,亦同样,会是他刺杀的目标。而几人同时失了性命,这样的布局,绝对不可能是偶然。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自己布下天罗地网等待对方前来,兰澧居然会另辟蹊径,借助王太后之手杀了桂姬。或许,如若不是冷落了这个女人,也不会被她嫉妒心起,最终为人所利用罢,只不过……
经过那一夜,自己已经很少再碰女人了……
呵,而且,桂姬沈相离等人一死,知晓他过去的人便被一体抹杀,果然是兰衡君的手笔,令人……既恨,且爱……
这样堪称完美的布局,几乎无可挑剔,自己今次是完完全全败在他手里了……丰邪脸上浮起一丝奇异的笑容,很好,这一次被你占了主动,我失了先机,但是,鹿死谁手,仍未可知。记住,你的对手,是我!于你,我是不会放手的!
“青扬。”
“在。”
“如今连王太后身边都混入了一个流珠,回去,该好好清查一番了。”
“是,相爷。”
“还有……”
“是。”
“……今夜你留下。”
展青扬一愣,英俊的脸上浮起一丝薄红,声音不由低了下去道:“是,相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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尧城丞相府,深夜。
“唔……相爷,青扬不行了……嗯……”似在挣扎,又似在迎合的身体被牢牢摁住,摩擦的水声中,那正在进出的巨物却越加兴奋,速度也愈来愈快。
“啊……”随着一声近乎呻吟的低喊,年轻的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直让在上面的男人嘶吼出声,良久,方才自那修长结实的身体上心满意足地下来。
展青扬有些疲惫地睁开眼,看向那正在不紧不慢地穿着衣衫的高瘦男人。论姿容,他甚至谈不上是英俊,但却自有一种凌人的气势,一双细长的眼睛单是一个目光都能让人产生臣服于他的冲动。当初第一次被他留下,展青扬心里更多的是一种屈辱感,而今,却渐渐上了瘾,不受控制地对面前这人生了异样的心思。这样的人,怎是区区一个丞相的位子便束缚得了他的呢?
“相爷,您为何不取幼主而代之,登基为王?”一句话既出,展青扬方才发觉自己的失言,不由惶恐地看向丰邪。
本是懒洋洋的双目骤然一利,丰邪看了他一眼,却又收了眼中的锐光,只将腰带系好,慢慢道:“我虽被赐姓丰,到底并非王族,取而代之自然容易,只是那帮子士卿大夫前朝老臣怕是十分麻烦。丰书合毕竟年幼,短时间内倒也无妨,此刻天下局势又正是微妙之时,国内不宜妄动干戈,过些时日寻机再言罢。”
展青扬原没想到丰邪会回答自己,此刻听他如是说,心内不由欣喜若狂,知他对自己十分信任,才会直言不讳,或许,在他眼中,自己与别人原是不同的……不由喜上眉梢,正要开口,丰邪已经转过身,刚要提步却又住了步子,冷淡道:“今日之事,只此一次,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该问的不要过问!”
说完已经大步出了卧房,径直离开了。
展青扬不由怔然,良久方才收回目光,慢慢垂下了头。
47.两两相望
“禀报大王,车将军求见。”一名内侍低头步入殿内,躬身恭敬地道。
“叫他进来。”兰澧端坐于书案后,笔下未停,只口中淡淡吩咐道。
“是。”来人很快退了下去。
少顷,便有一个中等身材的青年将军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到得近前,立即单膝跪下:“车彦拜见大王。”
即位伊始,兰澧便分封诸有功之臣。因为他是禅位登基,为稳定计,原士卿文武官职并未大动,车彦也只是被拜为偏将。虽然目前官位并不算高,但是明眼人一见便知晓,此人乃是王最倚重的近臣之一,将来必仕途坦荡,前途不可限量。
“起来吧。”将手中的笔放下,兰澧抬起头,右手拇指和食指搓住眉心,慢慢揉弄,脸上满是疲惫之色。
即位半个多月以来,兰澧整顿朝纲,铲除前朝留下的毒瘤奸佞,修改政令律法,忙得不可开交,每日夙兴夜寐,十分操劳。眉间眼角更是时常流露出一股疲倦神色。
车彦起身立于一侧,抬眼见他如此,不由拱手道:“大王请恕车彦多言……如此操劳下去,大王身体怕是吃不消。不若……”
“孤没事。”兰澧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时间太紧张了,孤不得不加快速度……”复又叹了一口气,似是想到了什么,眉心浮上一层阴云,不由坐在那里怔怔出起神来。
“大王?”
“唔……”兰澧回过神来,皱了皱眉头,疲惫地抬下手道:“说吧,见孤有何事?”
“是。青衫派人送信过来,岳殊已被他说服,愿意听从大王号令,辅佐大王,继续守卫敖虎关……相信再过不几日,他恭贺的表文便会送到笃城了。”
“好!”兰澧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轻舒了口气道:“呵……青衫,算是立了大功一件呵……”顿了一顿又突然开口问道:“青衫确是与那岳殊……”
车彦轻咳了一声道:“……正是。”
“呵……”兰澧笑了起来,慢慢,慢慢地点了点头。
“另,还有一事要禀报大王。”
“什么?”
“流珠已被丰邪抓走,救她不及,怕是……难逃此劫了。”
兰澧脸上的笑容敛了下去,一会儿方轻叹口气道:“……既如此,好好照顾她家中老母。”
“是。”
见兰澧不再做声,又闭上了眼睛,车彦便要躬身告退,却又被他出口喊住:“车彦,你且随孤出去走走。”
“是。”车彦闻言,便立于一边,待兰澧自案后站起身出来,方才跟在他身后走出大殿。
已是十一月的月末,饶是衡国地处南方,也已花残草凋,树木萧瑟,很有些冷意了。自勤文殿一路向青花苑踱去,沿途只有些长青乔木方有些绿意。这个时节,万木凋零,梅花未开,正是最萧条的时候。这样一路行来,令人愈觉无趣。
“大王,车彦有一句话,不吐不快。”车彦长年跟随兰澧左右,两人不仅仅是君臣,更有了些亲人的意味,而且此时此地只有他们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踱着步,并未有随人跟在身边,所以车彦也便不打算再将想法压抑胸中。
“你说罢。”兰澧依然不紧不慢地走着,没有回头。
“车彦以为,大王不应将蔺泙无官无爵地置于身边,为人视为倡优男宠之流……”
“你说什么?!”兰澧勃然大怒,倏地住了步子回过头来,目光凌厉如同尖刺一般绵绵密密扎入车彦躯体之内,眨眼间便体无完肤。
“请大王息怒!”车彦猛地跪倒在地,大声道:“车彦与蔺泙虽接触不多,但敬他的身手胆色乃是真正的勇士,因而窃以为大王不应如此对待于他。”说话间冷汗已经涔涔而下。
车彦根本没有想到,兰澧听闻此言居然会如此大怒,一时也有些措手不及,但既然已经开口,干脆将胸中所想一股脑儿道出:“蔺泙为人虽冷淡,却是性情使然……此人自大王离开笃城起便一直追随于大王身侧左右,立下大功。即便性子怪了些,大王也不该将其闲置于宫内,为人流言蜚语所中伤……车彦以为,应多赏赐于他金银财物,美女田地,再予他一官半职,方是大王一向的纳贤之举,蔺泙此人也必将对大王更加赤胆忠心。”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低着头跪在地上的车彦依然没有听到头顶传来一丝半点的声音。一阵冷风吹过,黑色的王服下摆随风动了一动,随即便定格在车彦的视线里,依然沉默如昔。
良久,似从虚空传来幽幽一叹,随即是兰澧极低的叹息声:“车彦,你根本不知……泙儿他……我曾留意观察过,他对财货金钱毫不看在眼里,又曾使人试探,他对美色亦无动于衷……就算是流言蜚语,即便入得他耳,又如何会放在心上……你说的那些,他是不会在意的……”
“若他果真在意那些身外之物倒也罢了……如今……唉……”
车彦有些不甚明白。蔺泙不爱财物美人?倒也少见,不过大王后面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还有,如若蔺泙不爱这些,那他会喜爱些什么?
沉默良久,还是没敢再问出口。倒是听到那“泙儿”二字,车彦心中又抑制不住地升起怪异的感觉。随即想到蔺泙与公子泙同名,又想到大王与他之间的亲密关系倒也罢了,便也缄口不言。
“罢了,你且起来吧。孤今日也累了,你……”话还未说完,自不远处的青花苑方向陡然传来一阵吵嚷声,间或夹杂着大汉的怒吼,和猴子尖利的吱吱声。兰澧与车彦一怔,齐齐抬头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