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者·轮转——中华田园喵
中华田园喵  发于:2013年12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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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禩默默倒下,床头,留着两封黑白分明的信:一封,是给八哥小十的;一封,是给全天下的……

一愿八哥小十长命百岁,二愿天下太平百信归心,三愿来世不再投得帝王家……

第十三章:真相

胤禩自尽的消息传到皇宫之时,胤禩正埋首于一堆扰心的琐事之中,一个小太监悄悄么么走近,凑近胤禩的耳边,轻声嘀咕。

胤禩笔尖一抖,奏折上划过一道长长的墨纹,墨溅点点,淋漓化开,宛若斑驳的血迹。

胤禩放下笔,慢慢站起,结果胤禩的遗书,咬着牙,忍着椎心的疼痛,一字一句仔细读,仿佛想把这张薄薄的纸片揉烂碾碎,吃入腹中、揉进血里……

胤禩,是为他死的,他清楚得很。

遗书是两份,自己手里这份,是胤禩“自尽以谢天下”的认罪书——九贝子胤禩多年结党营私、贪污腐败、擅权自专、败坏朝纲……

一笔笔清清楚楚,历历在目。

总之,老四手中那份“八爷党”的罪证,胤禩如数自己认了下来——胤褆的信,让胤禩帮胤禩认下“所有”,而不是仅仅是这一次的军饷“贪污”案。

而他胤禩,自以为高人一等,却始终没出息到被弟弟以死相护。十五年前如此,十五年后又是如此。

不同的是,上一次,皇父终究没狠下心;这一次,胤禩自己狠下了心。

胤禩看到最后,只觉眼前一花,脚下踉跄了几步,险险站稳,忽见脚边一抹明黄——弘历不知何时进来了,背光站立,静如雕塑。

那冷冷淡淡的表情,像极了胤禛。

胤禩咬牙:“……是你?”

弘历轻轻摇了摇头:“不完全是。”皇父不过是个计划的制定者,他充其量是个可有可无的帮凶,而真正的执行人——

胤禩明白了,再次攥紧了拳头:“……胤礽?”

弘历垂下目光,不与他对视。

胤禩牙咬的更紧,忽然——似是发泄一般,“刷拉”一把推倒所有的奏折,越过弘历,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方向,是咸安宫。

弘历看着满地的明黄惨白,慢慢俯下身,一张一张捡起那凌乱的奏折,分类归好,重新置于龙书案上——他终究是要回来批的。

咸安宫,胤礽依旧倚在满园怒放的夏花之中,虽然脸色苍白如纸,但悠然自得。

他身边青烟袅袅,宛若仙雾,迷蒙而淡薄。

胤禩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近,这才发现,胤礽手边放了一盏漆墨的茶盘,上有九只小巧玲珑的紫砂瓷杯,旁边,还温着一个小小的火炉,火炉之上,一盏小巧的茶壶正咕嘟咕嘟欢快地冒着水汽泡泡。

茶香四溢,雅意浮水,美妙悠长。

“二哥好雅兴。”胤禩惊异于自己竟然还能宛若什么事都没发生般,轻易地说出这种根本没必要的客套。

胤礽当然知道他是为什么而来,但是既然胤禩跟他客套,那他也不妨客气点儿。

刚刚才得到的消息,那一把年纪还要逞能的冤家竟然在江南有去无回,曾经的太子殿下现在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当然,对于现在的胤禩,胤礽认为最好的客气方式就是不主动跟他提胤禩的死,不去戳他的心窝子。

所以,胤礽心情很好地一手执起紫砂壶,对准一只瓷杯倾倒,滚烫的茶水晶莹剔透,不一会儿,一杯清香四溢的清茶就斟好了。

胤禩静静看着他的动作,胤礽这杯茶不是给他的,当然,他也不想喝。

果然,胤礽用一只小巧的夹子夹起了满满的有七分满的小茶杯,大概是因为多年的病弱,他的手腕细瘦如骨,这一只小小的茶杯对他而言都是不轻的负担——捻起时,他的手腕微微颤抖,茶杯中的水撒出几许晶莹的水滴。

终于,这杯茶还是注入了第二个小茶杯。

胤礽仿佛玩上瘾了似的,再次用夹子捻起第二个小茶杯,微抖着手腕将茶倒进了第三个茶杯之中——这次,洒得更多,只剩半杯了。

接下来,第三杯,第四杯、第五杯……不仅是洒了满盘子的茶水,茶杯中的茶水渐渐冷却,而且因为多次快速的倾倒,幸存的茶水上浮现了一层细细的泡沫儿,看起来颇为污浊——一杯好茶,就这么给糟蹋了。

“二哥这是何意?”胤禩终于忍不住了,淡淡开口发问——可是,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心里的恨,已经不似刚刚那么深重。

胤礽终于抬眼看他,骄傲一如当年:“老八啊,枉你聪明一世,怎么在关键时刻总是犯傻呢?怪不得老四总骂你,确实、欠骂!”

胤禩眯起了眼睛:“二哥到底想说什么?”

胤礽叹气,慵懒地抬手,指了指面前九只精巧的瓷杯,高贵一如当年的皇太子:“咱们九个瞄着那个位子的弟兄,就像这九个杯子。”

“咱们争来争去,勾心斗角,你给我使绊子,我给你挖陷阱……满朝文武——无论是为了保命也好,为了荣华富贵也罢,总之,必须跟着咱们之间的形势颠来倒去,就像这茶一样,从一个杯子倒到另一个杯子里。”

“人心都是血肉做的,哪个经得住这颠来倒去的折腾?”胤礽摇了摇头,颇为慨叹,“变得多了,人心就变了,咱们变了,咱们身边的人也都变了。”

“咱们相互找篓子,捅对方的篓子,渐渐的,整个朝廷被我们捅得千疮百孔——虽然,这也不完全是咱们的错,咱们那位‘圣明仁德’的皇父,至少要负一半的责任。”

“不过,归根到底,这是咱们搞出来的,谁的错谁担责任,哪个也别想跑。”

“现在,朝廷的一大推问题,你这个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廉亲王比我更清楚 ,包衣买办、贪污受贿、上行下效、盘剥重税、好大喜功……你倒是觉得这样的朝廷还能撑着,不过,老四,或者说皇父,都觉得,这个朝廷已经没救了。”

“所以,皇父才会把位子传给老四……”胤禩终于低低开口。

“是啊,因为老四是个认死理的人,认定了事,不计代价他也要做成。你看看这次,从他娘到他儿子,都给利用了个遍,生死么,他哪个也不在乎;你处处学皇父,学他的仁德,学他的沉稳,可是皇父却认为,你若继续像他那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个朝廷就完了。”

“还有别的原因吧?”胤禩忽然自嘲一笑,“二哥不妨直言,弟弟还受得住——譬如,弟弟的命?”

“没错!”胤礽爽快地点头,“皇父把位子传给老四,就等于要你的命。若不是你先下手为强,死的肯定是你。”

“所以,老四那认死理的就把朝纲败坏的责任全推给弟弟的‘八爷党’了……”胤禩觉得非常好笑,“他手下确实有一帮清廉直臣,可是他也真好意思骂别人——别的不说,就说他那粘杆处,跟前朝的东西厂锦衣卫有什么区别!”

“谁叫他是皇帝呢?皇帝是不会有错的——错,当然是你担着。”胤礽眨眼睛狡笑,“但是;老八啊,有一点你不得不承认,要说这贪官污吏,肯定是你门下的最多。”

胤禩不回话,只是挑眉看着胤礽。

“咳咳……”大概是因为话说多了,胤礽咳嗽了几声,才做无辜状摊手:“谁叫你是‘八贤王’呢?这就是个简单的算术问题,满朝都是贪官,偏偏你威望最重,当然是你门下的贪官最多——老四是个孤家寡人,可怜见的,没几个支持他,自然也就没几个贪官在他的门下。”

“所以,我这‘八贤王’,就是雍正准备用来整顿朝纲的一剂药引子?”胤禩弯下腰,竟然笑了,“这也是皇父的意思啊,哈哈哈……”

胤礽没防备他忽如其来的大笑,被吓了一跳,又一阵猛咳,好不容易缓了过来,顶着一张红红的脸,睁着一双怨念的眸子,狠狠瞪着笑得前俯后仰的胤禩。

“因为老四死在了我手里,所以,药引子就变成了小九?”胤禩忽然止住笑,话锋一转,陡然凌厉。

“总有人要给这场朝廷的大清洗开个头,既然你是赢家,那你就是不会错的——错的,只能是胤禩了。”胤礽耸耸肩,“老八啊,你还是心太软了,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该学学老四:没有年羹尧他做不了这个皇帝,可是他知道,他一死,年羹尧就成了你的心腹大患,所以,他干脆借着十四的手先杀了年羹尧,再借着岳钟琪的手杀了十四。”

“……”胤禩无言,良久才问,“有两件事我至今想不明白。第一,岳钟琪明明是皇父的人,为何他会同意帮老四?第二,那笔军饷,到底是怎么回事?”

胤礽意味深长地看着胤禩:“岳钟琪么,很简单,不是有传说他是岳飞的后人么?可惜他不想反也不敢反,而且,他还把那个指望他以岳飞名义起兵的人卖给了老四的粘杆处。前半辈子反明后半辈子反清,像吴三桂那种,闹到最后,满人汉人眼里他都不是东西——岳钟琪是不会想重蹈覆辙的。而且,哪个武将不想做大将军?十四死了,他正好顶上。”

“而军饷,更简单,老九运饷的时候粘杆处活动频繁,目的只是把他逼到郑家庄。你当然不知道,皇父临终前想过给我换个地方,选了郑家庄,可惜才动土,皇父就去了……所有,我只能继续在这儿呆着了,一辈子,就这么过来了……”

“老八,别怨老四心狠,他相信你的才能,他也了解你的心软——所以,你做不了的,他帮你全做了。”胤礽指了指干清宫的方向,“只要朝堂的清洗完成,他并不在意最后是谁来做皇帝,如果你连弘历都斗不过,那是活该;如果弘历斗得过你,那是他的本事。”

……

“二哥倒是看得通透……”至此,胤禩已经说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拉倒吧,我要是真看得通透,也不会是现在这个下场。只是圈了这么多年,再不甘,也得承认……”胤礽低低咳了几声,看着天边的夕阳,残阳如血,正入心境。

胤禩则看着胤礽,曾经的皇太子已经年老体弱,褪去了骄傲的风华绝代,只存一颗被世事摧残得无情冷漠的心。

对于这样的胤礽,他恨不起来。

而且,他发现,终于看清这重重迷雾下的真相之后,他甚至都难以再去恨胤禛。

作为一个帝王,老四绝情冷心,但他确实留给了朝堂重生的机会;作为一个兄长,老四跟自己斗到不死不休,可他还是给了自己最后的信任……

恨是不会湮灭的,但是信念比恨更沉重;痛是深藏在心底的,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分担。

今夜,月圆,人彷徨。曾经的皇太子胤礽病逝于紫禁城咸安宫,谥理密亲王。

作者有话要说:国粹小剧场——

太纸飘到下面,看到一圈小长城,顿时眼睛放光,一下子扑过去:“哎呦,我的命哎!”

忽然被挤下来的胤褆龇牙咧嘴地扑过去抢牌:“喂,这是我的座位!”

“一边去!”胤礽不让。

“你一边去!”胤褆接着抢。

两只拉拉扯扯吵吵闹闹……有伤风化啊!

另外三家一个冷飕飕一个悲催兮兮一个傲娇状瞪人:你们到底打不打?!

旁边被嫌弃的小胤禩划圈圈:宁愿看他们打架,都不带爷玩,混蛋……

第十四章:破局

胤礽的葬礼是弘皙一手操办的,胤禩则去了宗人府。

白练飘摇,寂静肃穆,却冷冷清清。

胤禩乃是“畏罪自杀”,为了保护他的家人,在尘埃落定前,胤禩禁止任何人前来吊唁——只有一个人不管不顾冲了进来,此时,正在在冰冷的胤禩身边,握紧拳头,低低地哭泣。

“小十……”一时间,向来舌灿莲花的廉亲王无言以对。

胤俄流的出泪,可是他流不出。

眼泪是晶莹澄澈的,他已然不配。

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最决绝,那便是已死之人。死亡是情义的永恒,是同袍的尽头,也是恨意的戛然而止,更是争锋的告以段落。

前两者如胤禩——至死不渝的维护,令他无颜;后两者如胤禛——他聪明绝顶,但他所作的一切,竟都没有逃脱一个已死之人的掌控。

胤俄依然紧紧握着拳头,眼睛红红,不知是恨还是怨:“……八哥,九哥的遗书说,让你除了他的宗籍。”

胤禩的声音很低:“……我不会的。”老四骂过他习惯于自欺欺人,可是,踩着弟弟的尸体来自欺欺人地将错误推给别人——他做不到。

胤俄慢吞吞地摇了摇头,慢吞吞地起身,宛如木偶般,慢吞吞移了出去。

徒留胤禩默默站在原地,任由无尽的疲惫和深深的伤痛席卷全身……良久才低低吩咐:“来人,将九贝子入殓。”

……

直到第三日的晚上,胤禩才回到养心殿,不出意外地在一堆快要淹没成海的奏折中看见了两眼乌青的小皇帝。

弘历揉了揉酸软的手腕,略带怨念地抬起眼睛:“八叔不在,侄儿只能‘越俎代庖’了。”

胤禩的脸色极为难看,蜡黄到全无血色,脊背也微微佝偻——看来,这三天,他累得不轻。

胤禩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此时根本没有心情跟弘历斗气,完全无视他加了重音的最后四个字,也没有检视他的朱批的意思,只是在一边静静坐下,对弘历皱眉:“这几天,胤俄没来?”

弘历摇了摇头——胤俄这三天也不曾出现在皇宫之中。

胤禩揉了揉酸痛的眉心,更觉疲惫:按照胤俄那暴躁的性子,打上皇宫要掐死弘历他都不会觉得奇怪;可是,默默玩失踪,反而让他觉得不安。

偏偏,这几天,自己忙着处理胤褆胤礽胤禩的后事,尤其是胤禩的“遗书”——一石激起千层浪,朝中顿时划分为几派:

第一派,惶惶不安,怕他这个“忘恩负义”的廉亲王从他们开刀;

第二派,明哲保身,岳钟琪当然就是这种;

第三派,静静窝着等着看他的笑话;

第四派,落井下石,硬是要从胤禩的“罪证”攀扯上他——其中,以胤祉为最。

其实,他本不想杀胤祉,就算胤褆送来了翻案的“证据”,他也依旧没有改变最初的想法。

可是胤祉不会相信他,就如他不敢相信胤祉一样。

他们这帮兄弟,心已经比铁石还硬,坚固的防备,比那王八壳子还硬。

——所以,他万万没有想到,胤禛临终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豪赌,在相信自己的基础上,用整个社稷来豪赌。

——胤禛是个决绝的人,是个不会自欺欺人的人。

——想不到,所以输了,可自作自受就罢了,偏偏,还连累了小九和十四,累得性命,累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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