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天豪这下是面子里子全部输光。

当初风风光光的被人罩着，即使不在人气榜上也无所谓，现在却只有端木宁说，Noble Plus的店长这个位置，你做得

很好，我不打算换人，你和任家声要好好做。

锦上添花的人可能很多，但是雪中送炭的，路天豪只见到端木宁一个。

尽管身体可以像行尸走肉一般逞强着干活，但是只要一稍微松懈下来，吃饭的时候、发呆的时候、睡觉的时候……脑

海中依旧是殷沧海的身影。

满满的身影，怎么都赶不走。

而且，他怎么舍得……赶走了？他是那么的，爱着他。

“家声，我想他。”一米八几的男人像被抛弃的大犬，将自己的重量全数交给沙发。眼睛也是湿漉漉的，浓浓的黑眼

圈，整个人憔悴不堪。

能再多待在对方身边一天也好。

能再看对方一眼也好。

可是，对方却把他从殷家大宅里面赶了出去……

那天偶尔相遇，对方也只是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像陌生人一样从他身边经过……

路天豪躺在沙发上，腿顺着沙发拖到地上，一条胳膊横在了眼睛上，不在那个人身边，他的英俊、矫健好像潮水般褪

去了。十指搭在他湿润的眼睛上。

指缝那么宽，宽得捏不住他跟殷沧海那些美好的回忆。

时光那么瘦，瘦得看不清他跟殷沧海的未来……

逢欢43

殷沧海回到殷帮大宅。

那个大大咧咧的路天豪不在，整个屋子像没有了人气似的，安静得像摊死水。

只是一个人而已，为什么区别就这么大。

殷沧海躺在摇椅上。

日暮西山，最后一点点霞光也是冷冷的，勾勒出一条悠长而孤寂的影子……

他闭着眼，还能回想起那日的情景。

那个帅气的年轻的男子愣愣的望着他，等意识到，他不是开玩笑之后，立刻慌张的说，“不要赶我走！”

他看着他，那么年轻的眼睛里一点杂质都没有。

然后摇摇头，说不可以。

年轻的男子手足无措，眼眶一点一点的就红了，像绝望的野兽在哀鸣，不要赶我走！我不走，我不想走。

他冰冷的看着这个年轻好看的男人。

对方其实也知道，他是不会改变主意，也知道，这是没有办法挽回的事情了，却还是颤抖着声音说，……我不想走，

我想留下来陪你。沧海，我想陪你，一直陪你，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沧海，沧海，直到你厌烦了我为此。

对方用那样深情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他也知道对方是真心的。

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心软。他回绝的不留一点余地。

对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眼睛里闪烁着水光，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只是咬着唇，一脸无措而惶然的样子。

他没有动，没有说话。

最后冷漠的。

看着那个年轻男子被手下赶出殷帮大宅。

连行李也一并被扔了出去。散乱一团，就像是他们两人之间糟糕的开始与结束……

胃突然有些难受，殷沧海蜷曲身体，习惯性的按着那个疼痛的地方……

“又痛了？”青年连忙来到他的身边，担心的问道，递了杯开水过来，“赶紧喝口水。”

他握着杯子，水温热温热。

喝入口中，顺着一条线滑入肚子，顿时暖和了一截，连难受的地方都被烫慰得舒服了很多。

他将杯子放回原处。

发现青年那双黑亮的眼睛，仍然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脉脉含情似的。

他很久没被这种眼神打量了。

一时间，老脸有些发红，面红心跳的，嘴上却轻啐了一声，“看什么看。”

青年还是直勾勾的盯着他，声音低低醇醇，“你怎么连喝水的动作都这么性感。”

“喝水有什么性感。真是的。”

青年只是笑，目光深情而温柔，手按到他的胃部，慢慢的按摩着，“你什么动作都好看。以后就让我看一辈子吧。”

“哼。”他心跳得有点快。

“你不反对，就是答应了！”青年声音兴奋了起来，眼睛闪着光。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觉得有些好笑。自己什么都没说，怎么有人会因为他的一个动作一个哼音就这么高兴呢……

手习惯性的伸到身旁。

等了等，又等了等，却再也没有人递来一杯温开水。

也没有人替他按揉胃部……

那个说喜欢看他喝水，要看他一辈子的年轻男人。

那个在他胃痛时，会递水给他，帮他按摩，轻轻拍打着他的背，温柔安慰他的人……已经不再这里了。

嗯，他知道的。

他也知道，刚才那些只是回想。不是真的。

那个男人。

已经被他亲自赶走了。

已经不再了。

殷沧海把手按在心脏那个地方……快要抑制不住落下泪来。

逢欢44

殷沧海从没觉得自己老得这么快……

好像自从那个年轻的男子离开之后。

他生命的时钟就以比其他人快好几倍的速度运转着，哒、哒、哒……像催命似的，毫无乐趣。

帮里虽然偶尔有异变发生，但好在小李他们几个还很忠心。

他也渐渐将一些重要的事情交给他们来办。也许人要服老，手里的权利也不应该死死抓着不放。

这日要进行的交易是走私军火。数目极大，所以一定要谨慎小心。

他再三叮嘱小李，千万不能出任何差错。小李低着头，嗯嗯的应道。但他已经从小李不耐烦的眼神中明白了一些事情

。

小李走的时候，他还躺在龙藤藤椅上闭目养神，仿佛一个无所事事的老爷子。

也许在小李眼中，他已经老了。

老了，就不应该再坐在黑道殷家的帮主之位了。

其实，他很想告诉小李。

年轻气盛只是一时的。他就是这样过来的人。虽然不是白手起家，但是尔虞我诈，生死相搏，都是一一经历过来的。

很多小手段都是他玩得不要的、剩下的。

小李勾结那些人想要夺权，他就让他们去。把权力都下放给他们，但是他给得起，他们还要有本事拿得起才行。

殷沧海喝了一口极品大红袍，果然还是这茶最对他的胃口。喝完茶后，他又掏出那把银色的意大利伯莱塔92F，仔细拭

擦着。

银白色的手枪在阳光下反射着一种冷凝而贵气的气质。

何尽染从来都是最知晓他的品味，他的心意，这把枪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么多年来，他最喜爱的就是这把。没有其他的可以取代。

杀人无赦。

大约又过了几盏茶的时候，小李慌慌张张的逃回来了，衣襟上，鞋子上都是血迹，肩膀还负了枪伤。

殷沧海皱了邹眉头。

他有点洁癖，上次路天豪胳膊流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怎么排斥，但是小李的血滴在大理石的地板上了，他心里

却不舒服。

但是想想，待会的血迹还会更多，也就释然了。

“老大，老大，不好了！我们的货被条子端了！兄弟们死了不少。”小李泪痕交错，大概是从没经历过那样骇人的情

景。他极力吸着气，想抑制下浮躁的心里，变得冷静下来。

殷沧海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很想提醒他，不用那么着急，待会……他就会变得跟死人一样冷静。

“应该是有内鬼！否则那些条子的时机怎么抓得那么好！”小李忿忿的说，声音夹着一些惊恐，“我也是好不容易才

逃出来的！”

“秦Sir自然是有两把刷子的。你被他们围剿还能逃出来，也算不简单的。”他慢慢说道。

小李的眼睛陡然睁大，像是看见厉鬼般，脸色惨白，磕磕巴巴的问，“老、老大，你怎么知道！？”

“他们的线索是我们告诉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殷沧海用枪拍了拍小李的脸，笑着摇摇头，仿佛在嘲笑对方头脑简单。

“你、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一开始？”殷沧海笑了笑，“一开始我不知道你们俩有勾结。但是后来一些事情做得实在是太明显了。我不想看到

也不行。”

“……小豪是那种人吗？会在你们面前大夸其词？”

“况且你和何尽染挑拨离间的时间太巧了些。书柜左手边抽屉里面有什么，小豪怎么可能知道？除非是他听你或者何

尽染的挑唆。”

“那你还赶他走！”小李不可置信。

殷沧海沉默了一下，而后才淡淡开口

“……如果他不走，你们决定还会对付他。就像上次那样派狙击手。”

“原来、原来从那么早开始，你就已经怀疑我们了。”

“我有警告过你们。也暗示得很清楚了，可是你跟何尽染就是不肯罢手。”

殷沧海无奈的叹了口气，看着手中那把漂亮的枪，轻轻的说道：“竟然你命大从秦sir那里逃出来了，那就由我这个殷

帮帮主亲自来送你上路吧。”

“这两年你服伺得还算不错了，小李，再见。”

逢欢45

随着一声枪响，小李倒在了地上。空寂的房间里却响起了一阵掌声。一个脸上染有血迹的清丽男人出现了，他背靠着

墙，静静的站着。

“我就知道你没死。凭你身手，那些小警察还逮不住你。”

“其他的余党已经被我剿灭。只要你以后不再插手，你还是那个殷帮副帮主。”殷沧海冷淡的瞥了何尽染一眼，走向

门口。现在事情解决，他也应该去将小豪接回来了。

“你准备去找小豪？”

何尽染似笑非笑，一点也不在乎浑身狼狈的模样，也不在意之前殷沧海说了什么，“你怎么不问问，我是从哪里回来

的。”

“什么意思？”殷沧海看向对方，心中却升起来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何尽染这个人……是连自己都能下得了狠手的人。难道……

殷沧海的心陡然一紧。

何尽染看着殷沧海的眼睛，一字一顿，却又万分清晰的说着。

“他、死、了。”

“被我撞死了！”

“我可不是小李那种笨蛋！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拉一个垫背的。”何尽染清丽细长的眼眸弯起一抹弧线，似笑非笑

的眼神却像狼一般凶狠。

殷沧海脸色陡然苍白，指尖发抖。下一刻狠狠揪住何尽染的衣领。他从没对何尽染动过粗，但这一刻，他恨不得将何

尽染捏碎。

那双阴郁妖孽的丹凤眼中一瞬间闪出的骇人的憎恨和巨大的悲伤。

何尽染突然心惊不已。

他从小跟殷沧海在一起，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没见过殷沧海流露出这种眼神，浑身上下充满着这样仇恨与悲痛的

气息。

那种冰冷的气息仿佛滔天洪水，一被卷进去就会粉身碎骨……

殷沧海狠狠掐住何尽染的脖子。

手指用力再用力，像是要生生掐死面前这个人一样。

何尽染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脸色渐渐发青。

他在沉寂中隐忍了这么多年。

他一直觉得自己厌恶殷沧海，一直觉得生死无所谓，可是，直到现在，直到亲眼看见殷沧海用如此憎恨的目光盯着他

，要将他掐死的时候，他还是……胆怯了。

不，不要用这种眼神。

殷沧海明明对他、对他……！无论他做什么，沧海最后都会原谅他，不会计较……

殷沧海双手掐着何尽染的脖子，手掌甚至感觉得到对方脖颈的震动，那种生命从他之间滑走的死亡味道。

对方睁着眼，没有求饶，只是颤抖的睫毛却泄露了内心的惊恐。

生命如此脆弱。

只消一双手，只消一个车祸。

不，这不是真的……

Noble的那晚，有那么多人袭击路天豪，甚至还有狙击手，他们不也都一起过来了吧。

怎么会，怎么可能会死了……

殷沧海觉得心底好像有座海底火山，突然之间有许许多多的声音涌上心头。

“……我以为你也很享受。”年轻的男人有些无辜的说道。

“……殷叔把你叫老了。沧海很好听啊，很大气。以后就这么叫你。”男人勾起嘴角，懒懒说道，瞳仁漆黑乌亮。

“……你救了我！真厉害！你怎么会来这？是特地来接我的么？”对方是那么感动。

“…… 我不是细心。我只是想着，万一没有照顾好你，耽误了你的病情，怎么办？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难受得不行

。”

“……你什么动作都好看。以后就让我看一辈子吧。”青年只是笑，目光深情而温柔，手按到他的胃部，慢慢的按摩

着。

他没为对方做过什么事。

甚至都没有回应过对方的感情，连短短的“喜欢”“爱”这几字都没有说过。

一直以来，都是路天豪在迁就着他。

对他许下承诺，许下誓言。

如今，他想说了。

他想回应对方了。

他想跟那个年轻的男人一起过下半辈子的时候，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逢欢46

千头万绪，所有的千言万语堵塞在他的胸口，混乱纠结，无法开口，无法发泄……

路天豪。

此时此刻，他满头满脑唯一能清晰反应出来的，能说出口的，只有三个字：

路、天、豪。

要是他不赶路天豪走，是不是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要是他……他没有喜欢上路天豪，何尽染是不是不会杀死路天豪？

要是他一开始就不曾喜欢过何尽染，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想对路天豪说。

他还有很多事情想告诉他，有很多话想对他说。

之前那些冷漠的神色，那些冷漠的话语，都不是真心的。

他只是想保护他，想将他从危险的漩涡里推开。

他知道路天豪对他的心意，他也知道自己冰冷的感情，已经在那个年轻阳刚男人的每一个笑容中，每一处挑眉时，每

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语中，渐渐瓦解，溃不成兵。

他匆忙的过完了人生的前一半，除了那些高傲的姿态，只剩下不可述说的暗疾。

但路天豪意外的闯入了他的世界。

让他开始期待，他人生的剩下一半时光……

跟路天豪在一起的日子，一定会是万分美好。

只要这样想想，就觉得充满希望。

他就要成功了，他也已经成功了。小李被他杀了，那些暗中想要夺权的势力也已经被他消灭，只剩下一个何尽染！

为什么……

为什么当一切都快要安稳的时候，当他开始期待与路天豪的生活时，路天豪却……

殷沧海死死的掐住何尽染的脖子。

像第一次杀人时，那么用力那么杂乱无章，手指在对方纤长的脖子上勒出很深的印记。眼睛红红的，就像一座被仇恨

雕塑的冰雕，却又仿佛只要轻轻一碰，又会崩溃得流出泪来。

何尽染挣扎着，努力想要掰开殷沧海的手指，像一条离岸垂死的鱼。

何尽染没见过殷沧海这样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