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再是他的何尽染……
他忘记了,或者从没忘记过。
何尽染不可能原谅他。
何尽染,早就跟他们这些整天只懂得喊打喊杀的黑道中人截然不同……
而他,在这漫长的十年里,漫长的无法述说的秘密里,渐渐滋长出扭曲的恨意。
所有的前尘旧梦,所有的过眼云烟,此时此刻在他眼前浮浮沉沉,清晰得仿佛伸手就可以碰到。
多么悲哀。
他的那些思绪,那些想念,那些秘密,已经好些年连在这样深沉而隐秘的梦里都不肯出现。
他的世界一片荒漠,仿佛最干涸的河床,寸草不生,荒芜悲凉……
睡梦中,殷沧海将手臂横在脸上,眼睛有些湿润。
太多太多的往事,他想记起,又不想记起。
它们曾经那么美好、那么珍贵,又那么懦弱,那么无力……
直到现在,他依旧无法面对。
何尽染……
突然,有东西滋润着自己的双唇。
殷沧海微微一愣,定睛一看,梦境竟然变换了。自己不知何时,被捆绑在一个豪华的包房里,手脚都被黑亮的皮带扣
得紧紧的。
一具年轻张扬的身体映在自己的瞳仁里。
那人勾起一抹性感的笑容,像只慵懒而美丽的野兽,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边走边说:“天天看着你却吃不到,很烦
咧!其实你是故意在吊我胃口吧!”
“什么不准我去Noble,实际上是你自己在吃醋吧,怕我被别的男人抢走!”那个年轻男人继续非常无耻的说道,“你
再不让我吃,小心我去找何尽染哦!”
“闭嘴!”殷沧海又气又恼,愤怒的吼道。
他没有那样想过,他不承认自己那样想过!
他的双唇才微微张开,一片凉爽的液体趁机滑落到他的嘴里,湿润着他干燥的喉咙,非常的清凉,非常的舒服……
眼前渐渐闪现一抹晨曦的柔光。
大概是窗户被人细心的开了一道缝隙,早晨新鲜的空气沁入整间房间。
殷沧海眼珠子动了动,这才慢慢的抬起眼皮。
视野一开始是模糊的,只看得到模糊的光和模糊的人影,而后眨了眨,才见到一个下巴都是胡渣,两个浓浓黑眼圈,
右臂还包扎着白色纱布的男人。
“醒了?觉得怎么样,口渴吗?想吃点什么?”年轻却不修边幅的男人压低着嗓子问道,生怕吵到他似的,但是声音
里却含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自己醒来,对方便这样开心么?
殷沧海想坐起来,结果手脚却软得厉害,无法使劲。
路天豪仿佛能读懂他的心思一样,连忙细心的把他扶起来,让他半躺在床上,并将软绵绵的靠枕垫在他的腰后。殷沧
海四周看了一眼,整间房只有他和路天豪两个人。旁边的梨花木床头柜上放着一瓶清水,一些药片,以及一些干爽的
棉签。不远处还有点滴架,上面挂着两小袋葡萄糖。
“怎么,我睡了很久?”殷沧海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难听。
“你昏睡了两天两夜。”路天豪漆黑的眼眸里划过一抹心疼,立刻端过一杯清茶递给他。
“两天两夜,”殷沧海低吟道,揉了揉太阳穴,抬头望了望路天豪,有些惊讶,“这么久?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路天豪点点头,温柔的看着殷沧海,强撑的眉宇之间这个时候才露出一些疲态。
“胡闹!”殷沧海侧过脸。
路天豪的眼神深情得迷人,他不敢对视,只能低低斥责着。
“我不是吩咐过管家和小李么?让他俩来照顾我就行了。”不想想自己也是个病号,不好好养伤还来照顾他。
“为什么他们能照顾你,我就不能?!”听到这话,路天豪觉得万分的委屈。殷沧海救了他,却连一个让自己照顾他
的机会都不给。
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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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多说。你给我回房好好休息。把小宋叫过来让他给你看看!”殷沧海手一摆,不想再谈。刚刚醒来,梦里那些
东西残留的影响还在,他的心情有些复杂,末了,又加了一句,“把何尽染叫过来。”
前些天那几个袭击路天豪的黑衣人应该抓到了。还有最后那个差点要了他和路天豪命的狙击手,到底是谁派的。何尽
染是殷帮的副帮主,也是专门管审讯这块的。不知道现在查出些什么眉目来?
“不叫。”路天豪把杯子重重一放,赌气道。
他辛辛苦苦照顾了殷沧海两天两夜。冰袋不冷了换冰袋,对方的嘴唇裂开了,他拿着醮湿的棉签一点一点涂在裂伤处
,殷沧海无意识的喊口渴,却无法喝水,是他含在嘴里,一次又一次的喂进去。
可殷沧海呢?
在梦里竟然翻来翻覆的叫着那个男人的名字。整整两天晚上叫了六十多次,语气时而焦急,时而温柔……
他强压下心底的嫉妒,喂退烧药给他吃,把小宋叫过来复查。
可是,那种无意识的亲昵呼唤就像一根根芒针一样,叫一声就刺一下。刺在他的心底,绵绵密密,暗暗疼痛。
“哼。我还没死,就连我的命令都不听了。”
被这样当面顶撞,殷沧海也隐隐有些动怒。他正体虚,想问的事情也是为了路天豪。结果当事人却如此这般的不领情
。
路天豪眼睛闪了闪,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像只委屈的大狗拉耸下脑袋。
“你别气,我这就去叫。”
何尽染进来的时候。
殷沧海正躺在躺椅上,背后垫了个垫子,膝盖处搭着一块质地很好的苏格兰手织毛毯,左手被白色纱布包扎得紧紧的
,系在脖子上定型。脸色因为失血的原因显得有些苍白,不复以往那种昂扬逼人的气势,却是一幅很是舒适的样子。
有些阴郁的丹凤眼望着庭院外的草坪,视线不知道停在哪里。这两天刚下过雨,庭院的草坪露出些新嫩的绿意,像是
无知无畏的青葱年华。
“当年我们还在这个草坪上玩过摔跤。”殷沧海牵动嘴角,自顾自的说道,目光却没有从窗外移开。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呢?
何尽染懒得去想,反而挺直了腰身靠在一旁的门上。仿佛一根俊秀挺拔的青竹,风姿潇洒,漂亮得像幅清雅脱俗的画
。
殷沧海将目光移到何尽染脸上。
何尽染没有说话,只是嫌恶的皱了皱眉。
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没必要对殷沧海摆出毕恭毕敬的样子。不过给了他这个胆子的,正是眼前的殷沧海。
只是,他也付出过相应的代价……
“我很后悔……”殷沧海低低的说道,平时里冷漠的脸上难得的浮现一抹愧疚和迷茫,“如果我们还在十年前……”
这样的语调,这样的语气,也勾起了何尽染的回忆。
他对殷沧海不是没有一点感情。
他们毕竟曾拍着胸膛交好过,一起在枪林弹雨里闯荡过,连后背都能完全信任的交给对方,是过过命的兄弟。
但是他们两人在某方面却是惊人的相似——都是同样骄傲而又残酷的人。
所以一旦发现那样的事情,立刻就分崩离析,绝不会再有和好的可能……
何尽染细长的眼睛了有些湿润。
这些年来,他折磨着殷沧海,但殷沧海何尝又不是在折磨他呢?
“谈正事吧。”殷沧海清清嗓子开口。
有些事情,他一直在弥补,在懊悔。
可是到现在都无济于事。现在年纪渐大,他倒是想开了,也许人和人之间,真的是有缘无分,无法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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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群黑衣人查出什么底细没?”殷沧海不再看何尽染,双眼阖着,修长苍白的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一下的敲着。
“我们抓住了两个。他们承认了,是严氏集团重金聘请的,说害得他们破产的罪魁祸首是路天豪。只要杀死了他,就
给一百万。”何尽染冷静陈述着。
“哼。”殷沧海阴霾的丹凤眼闪过一抹戾气,“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应该手下留情。直接杀了得了!”
何尽染眼神一闪。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殷沧海为了谁而如此动怒。
“那我们现在怎么做?”
殷沧海眼神残酷,伸出手,往脖子上一抹,冷笑着说:“难道还给他们第二次机会?!”
“是!” 何尽染领命,“我这就吩咐下去。”
“慢着。”
何尽染停下脚步,清丽白皙的面容透着些狐疑。
“那个狙击手查得怎么样呢?”殷沧海看着自己的指尖说道,语气似乎有些随意。
“一伙的。”何尽染不急不缓的说道,“他们的计划应该是:一个人伪装客人将路天豪引出来,其余的进行多人围剿
,剩下的最后一人狙击。这样布下三道攻势,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恐怕路天豪凶多吉少。”
“如果我一开始就铲除了这些人,小豪也不会遇到这些事。”殷沧海蹙起眉,语气里含着隐隐的自责。
何尽染低着头,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
“全力绞杀。”殷沧海缓慢的、字字清晰的说道。“只要谁敢动路天豪一根毫毛,我定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何尽染浑身一震,有些不可置信般的。过了一会,才低声问道:“你……对他……”
殷沧海目光轻轻的看了何尽染一下,淡淡摆摆手:“我累了,你出去吧。”
何尽染的神情一瞬间有些复杂,最后终是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殷沧海又让管家将小李叫来。
“殷老大找我有事?这两天都是路先生在招呼你,我们想去帮忙,路先生说他一个人就够了,让我们别插手。不知道
殷老大身体感觉好点没?”小李恭敬的陪着笑。
他能在殷沧海身边待了好几年,自然有他的生存之道。
谨小慎微,恭敬圆滑,以及,一分野心。
“这事不怪你。以后小豪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事后告诉我一声就行。”殷沧海揉了揉眉心骨。大病初愈应该是操劳
不得,可惜若不快点处理这些事,恐怕下一波袭击转眼就到了。
哼,什么严氏集团。
一个小小的集团公司若是没人引线哪里能够认识这些杀手。至于那个狙击手,他从不认为,他是跟严氏集团一伙的…
…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看来,那些人,不仅仅是蠢蠢欲动,而是已经动手了。
“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殷沧海命令道,“查查何尽染这些日子见了哪些人,跟哪几个势力走得比较近。”
“殷老大是说……”小李陡然睁大眼睛,表情一滞。
“不要让他发现。”
殷沧海侧过头,有些阴郁的丹凤眼微微眯起,望了望窗外庭院中那块生机勃勃的草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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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都是路天豪在照顾殷沧海,完全不假手与他人。吃饭、洗澡全不放过。
殷沧海觉得有些尴尬。
路天豪倒是理直气壮:“你不是说,只要我让你有反应,你就心甘情愿跟我上床。难道现在反悔了?怕被我感动了?
”
“胡闹。”殷沧海轻轻呵斥着,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上去年轻健气的男人在尽心尽力的照顾自己,很多很小的生活细
节都考得非常周到。
当他这样告诉路天豪时,路天豪年轻英俊的脸庞满是得意,然后深情的看着他。
“我不是细心。我只是想着,万一没有照顾好你,耽误了你的病情,怎么办?只要一想到这点,我就难受得不行。”
年轻男人的眼睛很亮,很黑,熠熠生辉。
殷沧海觉得自己已经沦陷在男人漂亮如星辰般的眼眸中了……
晚上泡澡,路天豪体贴的将热水放好,浴缸里满是蓬松的白色泡沫。路天豪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他,仿佛他不止是手臂
受伤,而是全身上下都受了重伤似的。
想到要在路天豪面前赤身裸体,殷沧海还有些拉不下老脸,迟迟不肯脱衣服。
路天豪劝说了一下,发现问题在他身上之后,挑着眉坏笑道:“又不是没看过,羞什么!反正更亲密的事情我们也做
过了。”
这话说的虽然不错,但是……
殷沧海想起那个夜晚,还是觉得荒唐而疯狂。
“还是你觉得不公平?”路天豪漆黑的瞳仁里划过一抹流光,一边说一边缓缓脱着衣服。路天豪脱得极慢,极其挑逗
,是以牛郎调情的那种方式,一件一件脱下的,露出性感而蛊惑的年轻肉体。
“我想了想,还是叫小李来吧。”殷沧海觉得更是头疼,他的衣服都还没脱,对方就迫不及待的将衣服脱得精光了。
两人纠缠了一番,最后各退一步。
路天豪仍留下来伺候殷沧海洗澡,但是不得对他动手动脚。路天豪笑眯眯的答应了,反正“动手动脚”的含义很广。
他帮殷沧海洗澡,总得全身都“洗”到吧。
“够了够了,我自己来。”殷沧海一张老脸因为浸着水汽的关系,透着薄薄的红晕。
“不行,小宋说过,不能让你的伤口沾到水。”路天豪义正言辞的在殷沧海身上游走,好吧,是拿着沐浴球在对方身
上暧昧的游走,“难道你想感染吗?”
殷沧海被路天豪这种打蛇随棍上,无赖般的痞痞风弄得有些炸毛。他只是左手受伤了而已!
“别恼了。”路天豪晓得他不开心了,将头凑了过来,在殷沧海耳垂边亲昵的说道,“给你变个魔术。”
“魔术?”殷沧海无声的挑眉。
路天豪俊美一笑,修长有力的手指探入白色泡沫一捞。
一只小小的黄色橡皮玩具鸭就出现在他的手中。橘红色的小嘴,黄色的小翅膀,可爱逗人。
殷沧海被路天豪这种大男孩气的举动逗乐了。
路天豪笑而不语,朝殷沧海挤了挤眼,又钻入泡沫中一捞。只见第二只可爱的黄色小鸭子出现在他手掌中,比第一只
大了那么一点。
殷沧海脸色维持着刚才的笑意,不过目光中明显有些小惊讶。
路天豪再次神秘的对他笑了笑,接着又一次将手伸入浴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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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还有?
殷沧海的目光也随之转移到路天豪手上,如此再出现一个,那就是第三只了。白色的浴缸边已经摆满了两只嫩黄色的
小鸭子,连气氛都轻松了许多。
可是这一次,路天豪的手“哗啦”一声从水里钻出,却没有任何小鸭子。正当殷沧海觉得有些失望的时候,路天豪嘴
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暗哑着嗓子说:“沧海,看这。”
殷沧海循声望去,只见第三只小鸭子被路天豪擒在空中,比前两只都大,形状却跟前两只一模一样,显然是一套的。
殷沧海见着有趣,正要伸手去拿,突然发现一件无耻的事情!
——路天豪竟将小鸭子夹在他的双腿之间!
“你真龌龊。”殷沧海骂道,却引来路天豪一片大笑。殷沧海将水泼向路天豪,路天豪在浴室里东躲西藏,最后干脆
长腿一迈,直接跨进浴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