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W.档案(第二部)——百纳川
百纳川  发于:2012年12月0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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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极兄,我们的关系不早就明朗了吗?”

“那是你的想法!”第五总算放低了音量,透着悲怆,眼底泛起一圈血红,“我一直都爱你……”

“听我说,”东郭的表情更加苦涩,“我从没愚弄过你,我承认在某些事上对你撒了谎,可那是不想让你受伤。我感激、喜欢你,都是真的。我也同样爱你……”

第五哆嗦了一下,眼中涌出诧异。

东郭却说:“不过我只能像爱兄弟、爱朋友那样爱你。我了解你的感情,是你自己还不了解,你爱得不是我,只是在我身上寻找商的影子。你只爱商,恰如我只爱荆卿。所不同的是,我接受了荆卿死亡的现实,你没有……”

“住嘴!住嘴!住嘴!”

第五哭了,猛扑倒东郭,发狠地咬住了对方的脖子,没命地大口吸血,恨不能把对方吸干。

东郭没有抵抗,就像把整个儿生命都交给了第五。

第五气喘吁吁推开东郭,唇齿上挂着血。他垂着眼皮瞪着东郭,仿佛看对方断气没有。他看到东郭因他而憔悴到不省人事、看到东郭面上的血色退了下去,满意地点点头,大步离开了。

第五辞去了北平神迹管理总署的工作,再也没有回归。

第十章

离开神迹管理总署的五十多年里,第五根本没有一天忘记过东郭。即使他强迫自己到世界各地旅游、拜访老朋友,一去就是几年,他还是有种东郭始终陪在身边的感觉;即使他再也无法窥视东郭的内心,他还是忍不住用血族的双眼窥视东郭的一举一动。

他看到东郭似乎没把他的不辞而别放在心上——东郭好像记了他,没向别人提起过他,也没再对自己提起他,这让他伤透了心;他看到东郭养育的孩子一天天长大,俨然布格罗笔下的丘比特,美得令人感动——长长的睫毛和深凹的双眼与东郭的有些像,让他怀疑胡步贤是否真如东郭所说,是捡来的;他看到胡步贤在东郭预期下被教育的很好,小小年纪已会做家务,包括做饭和洗衣,而且彬彬有礼,可爱温柔,让他想起朴素却贤惠的胡荆卿;他看到男孩看着东郭的眼神里全是崇拜与崇敬,而东郭看男孩的眼神却一天比一天古怪——像有火在眸子里燃烧,又像有冰凝在眸子里——那孩子看东郭像是看自己的父亲、兄长,可东郭看对方却像是观察实验室中的试验品。

一开始,第五不明白东郭为什么以那种眼神看着胡步贤,后来他理解了,那是充满矛盾的眼神,是差一点就爆发的爱又被理智钳制住的眼神。他明白过来,东郭爱上了自己一手养大的男孩。

他觉得可笑,东郭可笑,他自己更可笑;他又觉得他给东郭耍了——东郭以前明明说过不会爱上荆卿以外的任何人;他还觉得自己成了世上最可怜的人,除了一个早就死了的商,不被任何人爱。

他成了世上最强的血族之一,拥有自己的领地和无数手下,没有谁再敢嘲弄他,可他还是瞧不起自己、不时地诅咒自己。他觉得他现在的下场简直罪有应得,谁叫当初他没能及时去救商呢?谁叫当初他没勇气和商一起死呢?

他在他支配的世界里呼风唤雨,可他仍空虚无比;面对其他人的敬仰,他只有悲伤;他严厉地对待手下,不容许任何人窥探他的秘密和心事,也从不对比他卑微的人提及他的过往、感情;他的眼泪更没有人看得到,除了他一直揣在怀里的半颗头骨。

深夜,他一个人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寂静迫使他思考,思考他和商的事、和东郭的事,还有东郭和胡步贤的事。有时他会觉得东郭说的对,他的确把东郭当成了商的替身,的确在东郭身上无数次地寻觅商的影子;有时候,他又觉得东郭说的不对,东郭不了解他,从没了解过他;更多的时候,他觉得是他自己不了解自己,他不知道他究竟爱商,还是爱东郭,还是两个都爱?

不、不对!他终于想明白了,他想要得不是一个人,不是商或东郭,而是商的爱,和东郭的爱。商爱过他,所以他爱商;东郭从没爱过他,他一直爱着的,却是东郭爱的那种执着。他想要的,只是爱,不管是人对他的爱,人对别人的爱的执着。

如果他没有爱,那么别人也不能得到。

他情愿东郭永远想着早就死了的胡荆卿,也不要东郭爱上胡不贤。他秘密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终于让他逮到机会。

胡步贤十四岁的一天,东郭去外地执行一项高级秘密任务,不得不把男孩一个人留在家里。第五趁这机会,让几名手下把消息给了曾与东郭结过仇怨的几名罪犯神迹。

几名罪犯在第五策划下,潜入了东郭的家。他们把力量集中起来,破坏了东郭设下的隐形魔法防护层,用凡人的复仇方法对待胡步贤,把男孩折磨至半死。可是他们没能让第五如愿,东郭及时回来了。

第五从没见过如此悲伤的东郭。

东郭跪在地上,紧紧抱着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男孩,把头贴在男孩失尽血色的脸上,根本不在乎男孩的血弄脏他昂贵的衣服和漂亮的脸。他抱着胡步贤的手臂在颤抖,浑身都颤抖得厉害;他没有哭,没有流泪,只从胸腔里发出嘶嘶的悲怆的喘息。

第五想起胡荆卿老死的时候,东郭哭了,却没有像这样伤心欲绝。那时的东郭平静地接受了凡人必生老病死的事实,可是这一次,东郭无法接受胡步贤快死了的事。

第五攥紧了拳头,诅咒胡步贤快点咽气。他知道,无论多么强大的神迹,都没办法救活一个死人。然而东郭竟然为胡步贤,干了一件让他意想不到的事——他想东郭当时肯定是精神不正常了。

东郭抱起将死的男孩,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隔界。

第五的视线无法穿透隔界,他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大约一小时后,东郭在现世界现身,一只胳膊紧紧搂着胡步贤的肩,好像很怕失去对方。

男孩好端端地,除了身上的血污,和茫然的表情——他好像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根本健康得很!

“他没死!他活了!”第五叫嚣,“是他!是他激发了他!他才活了!”他抱住脑袋,被一股无名的怒火冲得晕晕乎乎。

“还没完呢!”他喃喃自语,“还没完呢!”

他观察了男孩很多年,看到男孩力量的成长,看到男孩随着年龄成长而在性格上呈现出的各种变化,还看到男孩以最下流的手段勾引了东郭——本该属于他的人。

他不会让他们像王子公主那样“从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向神迹审判组匿名揭发了东郭,以擅自激发凡人的罪名。他想,既然东郭的爱不能属于他,那么谁也不能得到!

结果东郭凭借他自己的力量拯救了他和胡步贤,第五遭受到更大的打击。东郭自始至终都不知道第五对他和胡步贤做的一切,只这一点,让第五稍稍有点侥幸。

不久,日本鬼子跑了,国民党也跑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随着文化大革命风潮的来临,国内神迹组织不得不转至“地下”,一些神迹逃往海外,一些以凡人的身份生活了许多年,还有一些遭到批斗,惨死在凡人手中。

这期间,第五去了欧洲,逃避自己的心情,在那儿直待到一九八零年。回国后,他发誓再也不要见东郭,再也不爱任何人,再不接受任何人的爱。他隐居了,只有手下和商的半颗头骨陪伴他。

二零零八年刚入冬,他接到李元虎的电话。对方邀请他加入厅里,他拒绝了。之后,李元虎给他打了整整三年的电话。

他不得不承认,时代的巨变让血族的生存变得很不乐观,凡人日益完善的法律和被执行得彻底的神迹戒律,使他们从活人身体上吸血变得难上加难。尤其犹大系的血族,面对的不仅仅是吸血的困难——失去“契约者”,就意味着失去味觉。

他接受了李元虎的邀请,加入了S.W.事件处理厅,参与了李元虎计划的许多场阴谋。

在最近大家都知道的一场阴谋中,他拐走了东郭。虽然他曾发誓,但他终是无法忘怀,说他固执也好、忠诚也罢,他活到了这把恨不能杀死自己的年纪,不在乎别人怎么说了。他就是要倚老卖老!他不得不承认,他心里想的,仍只有爱。

事到如今,他没什么可怕的了,反正该发生的和不该发生的都已发生。心里那些秘密一直折磨他,令他痛苦,他觉得是该让自己轻松一下了,因此他当着东郭的面,制作了一卷录音带。

当听到第五策划了谋杀胡步贤的事时,东郭明显露出惊讶的表情。不过录音整个儿过程中,他始终不发一言,默默地听。第五能从他多变的眼神中,看出他各种复杂的心理活动。

东郭终是温柔的,在一系列激烈的情绪波动后,他的眼神回复了平静。他怜悯甚至有点哀悼地看着第五,直至第五按下停止键,才说:“你不懂爱。”

第五一愣:“我不懂?你知道我爱你爱得多辛苦?”他发抖了,“要是你早点儿把你的爱给我,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我现在把一切都告诉你了,你又恨我了,是不是?”

东郭摇摇头:“我不恨你,就像从不爱你一样。还是那句话,我对你只能像对待兄弟和朋友。而你爱着的,只有商。”他从一直坐着的椅子里站起身,“我按你的要求跟你来了,也按你的要求正式结束了我们的关系,我们之间不再有任何所谓的契约,不过做朋友还是可以的。如果你有需要,尽可以来找我,除了吸我的血和要求我的爱,我会尽最大努力帮助你。再见。”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第五没有追赶,他知道他追不上。他轻松了,本该拥有契约者的血族再度孑然一身,心中的失落与孤独无法用任何东西弥补。

他曾诅咒自己的未来生不如死,看来是应验了。

后悔么?

他想起商以前总问他的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不后悔?可为什么疼得像万箭穿心?说后悔?他又觉得自己活该!

与东郭分手的第二天,他准时到厅里上班。他无心工作,满脑子想得都是请假的事,他需要时间让自己平静。

下班前,他走向李元虎的办公室。就在办公室门口,他遇到了从隔壁间出来、正准备下班的李刚。

“您就第五中宫吧?”李刚打量第五的眼神充满新奇和探索的意味,“我早想问您了,您是吸血鬼?真的假的?哦!对了!我叫李刚!”

第五知道这戴着黑框眼镜的毛小子是李元虎的亲戚,上班时遇到过好几次,对方每次都用一种奇怪的目光看他,让他很不舒服。不过他不怕他们,更不会奉承谁。他对别人家他吸血鬼很反感。当那个叫徐之元的臭小子这么叫他的时候,他有心抽对方大嘴巴,但他的辈分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几乎是瞪着李刚,却微笑而温柔地说:“太不礼貌了,至少叫‘血族’。”

“对不住!对不住!咱不知道不是?再说现在不都这么叫嘛!叫‘吸血鬼’的多……”

“我不喜欢。”

第五推开挡路的李刚,又被对方拦下:

“听说犹大系吸、血族!没了契约者,喝别人的血就跟吃纸似的没味儿,真的假的?”

真的,只是快饿死的时候,谁的血都美味。第五在心里回答,嘴上却说:“你没什么要紧事吧?我到有事要找你祖宗,请让一让?”

李刚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就是我听说您跟契约者掰了,真的呀?”

“关你什么事?”

李刚笑得更局促了:“我从小就对吸、血族,感兴趣,可是要让我变成血族,我还真舍不得那些好吃的。我想吧?要是挨咬的时候不疼,我这儿给您作揖了!您跟我立字据、不对!立契约得了!甭管按手印儿还是签字儿,我都不后悔!只要您别给我整成木乃伊!”

第五冷笑。

李刚还要说什么,李元虎走出了办公室:“怎么回事?”他看看他亲戚,又看看第五,“你俩谁找我?”

“是我。”第五把请假的事告诉了李元虎。李元虎答应给他两周的自由时间。

“那我也去!”

就在第五转身要走的时候,李刚急了。他恳求李元虎:“我求您了祖宗!也给我俩礼拜假,我有事儿呢!”

“有什么事儿?”李元虎颇感兴趣似地问。

第五趁他们周旋的工夫悄悄走了,没听到李刚后来说了什么。不过翌日他拖着行李赶到机场,一眼就看见同样拖着行李站在登机口外面的李刚。

李刚看到第五,很高兴,笑嘻嘻迎了上去:“我以为您不来了呢!罗马是吧?咱们都上一个地儿!”

“你怎么知道?”话刚出口,第五就觉得太傻了!还用问吗?当然是李元虎泄的密!

一路上,李刚不但和第五邻座,连出租车都先后停到同一家宾馆门口,预约的客房更是对门。

“你究竟要干什么?”

第五忍无可忍,直闯进李刚的房间。

李刚有些诧异:“平时瞅您挺和颜悦色的,怎么就跟我发脾气呀?我又没干嘛,就想跟您签约!”

“你什么也不懂,我不会让你成为我的契约者,而且李元虎也不能同意。”

“我爸我妈都管不着我,八辈儿祖宗就更管不着了!我真搞不明白,为什么您情愿‘吃纸’都不答应我?”

“你这么想?”第五盯着李刚的眼,很像要洞穿对方的心,忽然微微一笑,“那吻我吧。”

李刚似乎没明白第五的意思,眨了眨眼。

“吻我。”第五重复。

“为什么呀?”

“仪式的步骤。”

第五在撒谎。他想吓住李刚,让对方知难而退。

李刚犹豫了两秒钟,也许两秒钟还不到,冷不丁搂住第五的腰,深深吻了下去……

【黑暗的公正】

自从得知吸血鬼第五中宫的事迹之后,徐之元一直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

他早就对神迹生活的种种不可思议习以为常,但神迹间——尤其在“中老年神迹间”,流行的“断袖之癖”,他实在无法适应。

他在网上秘密定了好几本成人杂志,让自己时刻保持“正常”。为了不让父母发现,他把它们分别藏在床垫底下、衣柜的衣服中间、座椅靠垫里,和台式电脑显示器的托座下面。

即便如此,他还是对《风月暗消磨中》第五与商、与东郭的感情部分情趣浓厚。他觉得很可能是他帮第五反复改编“录音”,对其投入太多换位感情的结果。他不得不承认,其实他对此有点儿上瘾,尤其是对第五在自述中提到的那些若隐若现的、关于胡步贤的事。

他很想知道,凶悍的胡步贤昔日是如何“彬彬有礼”、“可爱温柔”的,还有和东郭的关系。

他多么希望第五的自述能刺激到胡步贤,让这看着像少年实则是爷爷的家伙忍不住也讲出自己的故事,想必网上一些女性读者都有跟他一样的想法。

另外,他得让她们看看,特别是让那些说他和胡步贤是一对的腐女们看看,他跟胡步贤的关系清清白白!

就算我跟组长真有一腿,他气呼呼地想,那也该我是攻!就组长那样儿,除了脾气大,怎么看都是受吧!

第五改编自述的事已经在“全球最大女性网站晋江网”上张贴一段时间了,除了引来一些正常女性的围观,似乎并没有再激起神迹界的任何议论,因为没有可疑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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