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猫——萤火虫凉凉
萤火虫凉凉  发于:2012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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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缩了缩脖子,“哎呦”低叫一声。只是一枚小小的石块儿,便能轻易将他打败。

这一条小野路,他是怎么走上的?

小林揉揉蹲在地上摔痛的屁股,摸索着想站起来,没成想手指头摸着块硬邦邦的东西。好奇心起,他小兽般将那东西抵到鼻端闻闻,借着月光仔细看看。

糕……糕饼……

这荒郊野外,夜半无人,哪里来的糕饼?

小林心眼转转——

这大寒天哪里有人带着点心出来赏月?不怕冻出鼻涕。

不怕冷,黑灯瞎火里面,还有心情。

那就是……

他,他动了人家鬼魂儿的香火宵夜,还,随便捏捏闻闻。

小林一激灵,远远扔了手中的东西出去,“砰”正正好好打在墓碑上。

“啊,我并非有意!”小林捂着耳朵大喊,寻思着能喊出刚刚掀桌子的那个大胆子出来。

冷风瑟瑟,前后无人的荒草小道,小林听见他自己的叫声间隙,心敲在耳朵上“碰碰”响。

一切那么寂静。

小林将自己蜷地更紧些。

他打小便胆子小,大眼睛花花蛾子,翠绿绿吊死鬼,简单到只有情情爱爱的神怪小说。

“是么……”

低低沉沉的声音恍然而至,穿透小林死死捂着耳朵的手掌。

第二十五章

小林全身打着抖,就要尖叫出来,可那股子害怕全都噎在喉咙里面,什么都吐不出。

他眼睁睁看着一缕小白烟儿飘到自己眼前,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开口:“冤有头债有主,我……

……我跟你无冤无仇……”

“停!”那白烟儿自己晃悠了一会儿,终究勉强停稳,慢慢儿幻出一个人形轮廓来。

再渐渐,那人形轮廓似乎又挣扎半天,眉目细节等,不甚明亮的月光下,皆如工笔般清楚浮现

勾勒出来。

从眉顺目,柔和地很,绝非像书里面所说,要走丑怪或者美艳的极端。

小林后背上爬了一层汗。

“见到个人,全都嚷嚷着这样子的话,到底是谁教你们的?”鬼魂儿公子背着手,看看脚底下的鞋子有没有忘了化出来。“亏我还要使这么大力气变出这个样子让你们不怕。”

“不……不是我故意这样说,是书……书里面写的。”

鬼魂公子撇撇嘴,“真是没有见识的人所写,你还爱看。但凡是个公子小姐,都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段上佳的姻缘,连孤魂野鬼也不例外,实在是太天真了。”

“那……”小林小心翼翼地问,“你是……鬼?”

“当然。”漂浮着的公子终于沾到了地上,勾出一个苦笑来,“尤其是我们这些野鬼,终年也只能吸些寡淡的香火。酸甜苦辣,百味不能入口。秋凉春暖,玉石温润,触来不过是云烟般。”公子伸出一只手,似乎寒风就能将它刮得无形无状,“更别提遇到多情人,行那云雨之事,一切不过是徒劳和传说罢了。”

“哦?”小林微微楞,“那还做鬼干什么?呀!”头上挨了一下子,小林赶忙往回再缩缩。

“你以为我们愿意做鬼的!”鬼魂公子微微垂了头,似乎有些黯然,继而抬头看半空中那只月亮。“我也是想直奔奈何桥,喝上一碗孟婆熬得汤,忘了这一辈子的事情,可惜偏偏有什么,将我拽地离不开,逃不掉。”

小林从来也没想过他天天念叨的鬼神还有自己的烦心事儿,不禁默默。“那个……我找个人看看能不能帮到你?”

“哈?帮我?”鬼魂公子似笑非笑细细打量小林,俊秀的眉皱起来,仿佛弯曲的梅枝,“你说你能帮我什么?”

“帮你……”小林顿觉刚刚涌来的那阵热血冷了不少。他家白大花,不,是他家师傅养的白大花,天天扛着斩妖除魔的大旗,这种超度的小事情自然不在话下吧。“超度。”

鬼魂公子轻轻颤抖了下,只是伸出手来,冰冷冷的手指靠近了小林似乎要触摸他脸颊,“帮我的话……”

小林不由自主向后躲,不知月光何时散掉,只余黑漆漆,他就要跌进一个爬不出来的洞里面了。

“那就把这张脸这颗心借给我使使吧!”

小林直直盯着眼前的鬼影。

他虽没有这位公子俊俏,可也舍不得这伴了自己十多年的一张脸。

但……多么俊秀的公子,多么冰凉的手指,若只是分给他一些温暖,又何妨?

小林还想若是能活着回去,一定要真真正正写一本鬼怪小传,不会的字可以问先生。跌进山里面的书生,遇着了个孤单寂寞的鬼公子,多凄凉多伤情。

“慢着!”

低低一声响在小林的耳畔,将他从袭过来的黑暗中揪了出来。

错……应该是,他那冻得红彤彤的耳朵被揪了起来……

“这大晚上的,不好好回家抱暖炉,还来坟丘旁边赏月。你说你笨不笨?”李言笑懒懒的声音,和一个暖暖的怀抱,似乎从天而降。

小林吸吸鼻子,突然又被“咕咚”扔了出去,结结实实如同冬瓜坐在地上。

“李言笑,干什么!”他拍拍屁股上面的土,好像能拍掉刚刚那困窘。

李言笑没有横眉怒目,只是掸掸自己红色的衣襟,淡淡吐出两个字,“鼻涕。”

小林抽了口气,不小心吸了冷风进去,“喝”一下呛住。

小林把自己的咳嗽理顺了,才发现鬼魂公子和李言笑早就说笑到了一起,似乎是月下久候的故知。

隔了好一会儿,他迷茫茫看看李言笑,李言笑看回他迷茫茫的眸子。“陶璋?”

刚刚的鬼魂公子也看过来,似乎点了点头。

小林还在愣怔间,就觉得脖颈后一凉,是李言笑拎了他,尾随着那个公子,向小小的坟堆走去。

小林记得书里面讲仙人精怪的洞府,莫不是烟霞为帐,白玉做阶,萦绕着天上天下难得的香,就算是唐小夜的竹房子,也玲珑有致,清雅有味。

可这个……未免寒酸了些。

四下里烛光摇曳,一扇窗半开半阖,不知为何容得刚刚月光洒进来。

“窗小能容月,酒宽亦醉邻。”李言笑毫不客气捉了一张长塌窝了上去,顺手间掠了桌上摆着的酒壶,“小陶,你还藏了多少好酒,不要放酸了可惜,通通给我吧。”

一桌两凳,长塌一张,其实潦倒寒酸地很。墙上挂着张画儿,影影绰绰并不分明。

小林只顾拿眼打量四周,挠挠头,明明门也安在哪里,他却不知是如何进来的。

陶璋冷冷一笑,“想拿自然可以拿去,于我来说本就没用,不过规矩还是那样,等,价,交,换。”

“哎哎,知道你着急,要不也不会这么早出来望我,还遇见了这个呆瓜。”

小林虽有些不满被叫做瓜果,但也不好发作,反而被他们说的云里雾里。

“那便不要再耽误!”此时陶晚枫背着手,眼光定定望向墙上那幅挂画,本就飘忽了些的魂魄融了些月光进去,更加浅淡了些。

“小林!”李言笑突然正坐,叫小林,“闭眼。”

“哈?”

小林还未及反应,半开的窗扇“啪”一声猛合上,一股阴寒湿冷之气爬上他后背,缓缓过如蛇行,似乎这才被窒闷在深深的土下。

烛焰挣扎几下,终是灭了。

“李言笑!”

小林的心儿若是再细小些,肯定要蹦了出来。他可能终于能够稍稍体会到苏唯苏小大夫的天天年年。

小林不知怎的,就想起李言笑那目空一切的笑容的样子,他很想牵一下李言笑的手。

他总觉得不知道为何,这个人,莫名其妙让他安心。

“嘘。”轻轻的声音在他耳边滑过。

那是李言笑的气息。

接着,是淡淡的光线。

纯净霸道的赤色光晕,浮在虚空之中。

光华流转中,是颗圆润晶莹的珠子。小林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珠子,插在哥儿姐儿们头上,绑在姐儿们手腕子上的,这么比全都是石子一样。

倏忽间,赤珠正正投入一地,光芒散开,描画出个人形。

瘦瘦长长,但觉得弱不禁风,只是犹如春柳般,柔而不曲,挺而不板。

小林定睛一瞧,还是刚刚那陶璋陶公子,若说有什么不同……

脸颊润泽如月,眉目舒展如画,褪了飘忽不定,那分明是——几分活气。

“人已过忘川,何故回头看?”低低几声咳嗽,桌上烛光复亮。

李言笑此时面色苍白,一身红衣,如红梅映白雪。他止了咳嗽,仍旧将手里面的酒壶抵到嘴边去。

陶璋皱了眉,想也不想,急急三两步到他面前,夺了他酒壶,灌进自己喉中。

辛辣如利剑,劈胸而入。

辣极而咳,却伴着断断续续的笑意。

“他定会回头,”陶璋将酒壶扔到一边,眼中亦呛出了泪,似喜似悲,他伸了手指,去触墙上画,忽又收紧,“因为我在等他。”

“哈哈哈,何必何必。”李言笑故意懒懒捶床。

“何必不何必,你又未必比我糊涂。”陶璋转身,看看李言笑,深深看看小林,继而越窗而出。“你好好在这里养着吧。”

李言笑一时默默。

陶璋背影犹如散着淡淡光芒。小林在他背影中,看见那株梅树,梅树下面的男子,宽袍大袖当风,神采飞扬,梅瓣偏偏落到他颊侧,滴上一两点妖异血痕。

这个也是个美人。

“喂,看什么看!还不过来给我倒酒!”李言笑叫小林。

小林努努嘴,不情不愿跟他床头坐下,“你还咳嗽,小心喝到九泉。”

“担心我?”李言笑突然凑到小林身边,看他措手不及。

小林垂了垂头,攥了攥自己手指,说:“你说的生意,便是这个?刚刚……那珠子,难道就是传奇小说里面说的狐珠?”

“诶?”李言笑定定打量他,后又收回视线,躺倒回去,轻轻“嗯”了声。

“没……没了那个……”小林犹犹豫豫,“你怎么办?”

“哼哼~”小林只觉腰上一紧,却是李言笑环了他腰身,不由分说蹭了上来。“那就让我暖暖吧。”

“你……”

这狐狸刚刚还嫌我脏吧?

小林闭了闭眼,却心中涌上一股莫名酸涩,忍气吞声任他埋头抱了。

又不由自主,伸了手指,去顺他黑发。

隐隐约约听见能言善笑的那人一声叹息,却比笑意中,还多含了几分温柔。

第二十六章

小而弱的烛焰,并不因风而左右摇摆,静静地燃着,笼出一片柔情一般的暖光。

他的头发,被捞起来,然后匆匆滑下。

一下一下,反复再反复。

偶有凝滞,便被细细温柔地开结。

不嫌烦,也不嫌累。

“你担心?”他终于耐不住,说话。

苏唯眨眨眼,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微微颔首,“怎么这么晚还没回来。”

小白公子向上望着他在看又不在看的眼睛,伸出手去,抚了下他眉间,轻轻按了按,“不用老为他们挂念着操心,”指尖滑到眼角,又到脸颊,“你该眼不见,心不烦,清清静静做你的小大夫,腻了就跟雀小六说说话。”

苏唯觉察他指尖,脸上被摸出好大一片红晕来,心也挣动地厉害。

“嗯,马上也就年里去了,就该好好拾掇拾掇,买炮仗贴门神割上几斤猪肉,响响亮亮地过个年。”苏唯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问,“那……你呢?”

苏唯顺着他头发的动作没有停,整个儿人却躁动地厉害,连胸口都像压上不大不小一个磨盘。

他在试探。苏唯从来不去试探别人,但是,他却不由自主地拐着弯儿的问这个人——从天而降地这个人,会不会又莫名其妙地消失?

他还未与他一起,跨过严冬,来到灿漫的春天,炎热的夏天,清瘦的秋天,领略变迁的四季,然后不知不觉一辈子。

一想到他会离开,苏唯便全身都觉得空落落的了。

“什么?”他懒洋洋问。

“你……要不要回山里面过年?”

烛焰跳了一下。

苏唯仍旧一下下顺着他头发,力气却不知不觉大了。“李言笑李公子说……他说,小空山深处的白虎家,和花神们最要好,年年除夕都有赏花的夜宴……花神们都要在花宴上寻找自己的……如意郎君。”

白秋池仍旧仰视着苏唯的眉眼,冬日里这一家子胃口都强了些,连带着小大夫的清瘦脸颊也丰润了些,此时凝着淡淡的红,如日暮时的温柔霞光。

他仍旧记得第一次咬着苏唯衣角时,也是个微雨的日暮,他也微微垂着头,在看也不在看他,挂着飘忽浅淡的笑。

这一笑,比小空山深处蜿蜒山溪中摇来荡去的乳白小雏菊还干净。

小白虎最喜欢的,便是将鼻子去拱那些柔软清凉的花草。

“确实美不胜收。”

“什么?”苏唯的手一顿,心一抽。

小白公子斜斜支起身子,将手里板着的书卷随意扔到一边,指尖慢慢探上苏唯微微颤抖的睫毛。

“清雅高卓的风姿,温润端方的品格,顾盼自如的神思,或者妩媚多情的面容。花妖树精,轻歌曼舞,来往穿梭,觥筹交错,如天上无边的明亮星辰,一夕间交错闪亮。”他摩挲着苏唯垂下的眼睛,“那说不完的风月,饮不尽的琼酿,实在是……想与你同赏。”

苏唯用尽心神勾勒这一场极乐欢宴的美景,却发现实在是一片枉然而已。

他轻轻叹口气……苏唯的世面,最远只见到双龙镇而已,再远些,也只有脂粉青青巷。

“李公子和……你什么时候走?”苏唯问。

“谁说我要走了?难道,你养不起我?”

“没,没,不是有花宴么……”

小白公子懒懒窝进苏唯怀里,勾起嘴角,揽着他腰,却也不回答。

一头凌乱的墨黑长发,都洒在苏唯的膝盖上,随着烛光跳动,暗光流转。

“大花?大花?”苏唯叫他几声也没应答,只好无奈地笑笑,默默计算起压在雪底下的那些草药来。

小白公子随意拱拱,任他周身暖意包围,轻轻嘀咕,“哼,眼前美景如斯,夫复何求?”

——————————————

小林从未相信自己竟然坐着坐着就毫无戒心睡死了。

醒来时,才感到脖颈的酸痛,手臂的酥麻,以及他家先生他家姐妹的担心。

低了头,狐狸……啊,的的确确是只小狐球,蜷在他怀里,睡得拉着小呼。

可是……这是只火红的小毛团啊!

小林好像在怀里揣着一小团火。

李……李言笑不是只白地一尘不染的银狐狸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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