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一恶——1901
1901  发于:2012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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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凉显然不想在陈维九面前谈“陪我上床”的事,乖乖的闭嘴了。我终于落得清静,一路上都瘫在座椅里看沈宴行的侧脸自娱自乐。他被我看的不耐烦,面无表情的将脸转到另一边,我看的替他脖子疼。但他的手却反过来紧紧扣住了我。我乐得晕陶陶的,真希望这条路永远开不到头。

尽管我仍捉摸不透他是怎么看昨晚的事,不过这态度总算让我看到一丝曙光。

哪怕是一丝曙光,也够我再在他身上吊死十年了。

潘凉号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当然知道路怎么走。昌家老宅在郊区别墅区最荒凉的地方——至少我是这么看的。周围几公里都是荒山野岭,美其名曰绿化,实际上鸟不拉屎,没人打理早成了鬼宅。

外面铁门紧锁,老张不认识陈维九的车,不肯开门。我摇下车窗和看门的老张打招呼:“老张,麻烦开下门。”

“昌少,”老张笑眯眯的过来开门,“您又几天没回来了啊。这是您朋友?”

这车里算得上我朋友的一个也没有,两个是来向我讨东西的,另外一个是我未来老婆。我倒想这么跟老张介绍,不过沈宴行已经松开了我的手,神情阴郁,修长手指不耐放的敲着座椅。我只好对老张傻笑,不说话。

沈宴行十分讨厌昌家老宅,持敬而远之的态度,每次一进这道铁门,他就变得格外不愉快。我认为今天我和他相处融洽,可以说是跨出了历史性的一大步,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心,问他:“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来老宅?”

“……因为昌易。”沈宴行回答。

因为我大哥?我还以为他是和我一样不喜欢这里凄凉的气氛。我又追问:“我大哥怎么了?”

沈宴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我叫昌易大哥,事实上他只是我表哥。我小时候见过他几面,现在都忘记了。念书时,我上的学校和昌易上过的是一所,一直听着各种关于他的小道消息长大。流言无非“昌易又去哪里寻欢作乐”、“昌易的新女朋友有多辣”,我起初不爱玩,同学都觉得我奇怪:昌易居然有个这么爱学习的弟弟。加上那时候我刚认识沈宴行,初次知道自己的性向,惶恐不已,渐渐学昌易四处胡混,把烦恼淹死在酒里。

谁都有段荒唐的过去。

仔细想想,我竟受昌易影响极大。他比我年长三岁,朋友圈非常广,作风嚣张高调,他有段时间出国,我才得以从他的阴影里稍稍解脱出来。等到他回国,又赶上沈宴行被人绑到海边仓库,我莽撞的去找他帮忙,他立即一口答应——他不擅长关心人,但很护短,出了事就会挺身而出,能担得起责任。

我一直以为昌易会继承父业,参军、升职,最后扛上四颗金星。他长得非常像他的上将父亲,剑眉星目,高大身材。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往哪儿一站都气势逼人,无端让人觉得矮他一头。后来我父亲怕我败家,资产一律交给昌易的会计师打理,这样我在他面前更不敢大声说话。

说起来好笑的是,昌易是个画家。

我到今天还不能相信这个,哪怕拍卖会上看到他的作品拍出百万高价,都坚定的认为那是幻觉。

不知道沈宴行怎么会跟昌易结下梁子……

我掏出钥匙开门,客厅空荡荡的,我喊了几声:“大哥,大哥?”

没人回答,我让潘凉和陈维九稍等一会儿,潘凉诧异的问我:“你投资我,还需要你大哥同意?”

我苦笑:“我的钱由他管。”

陈维九也吃惊的上下打量我,我摊开手任他看。客厅里静下来,就听见音乐声,隔着书房门还能听清歌词:“They think were living in heaven were living hell,When will they love when time in hell,Whoever said life is easy well youre wrong……”*

昌易居然会听这种二十年前的歌!

我蹑手蹑脚走近书房,刚把门推开一点缝,沈宴行不赞同的跟过来:“别干这种事。”

我无耻的回答:“我就爱偷窥。”

书房里是昌易和另一个人,他们躺在一张U型摇椅两端,穿着一式两套的家居服,昌易闭着眼睛,似乎睡着了;那个人边抽烟边看一本书,惬意的把脚放在昌易肚子上——我目瞪口呆:他竟然敢把脚搭在我大哥身上!不过……那个人的脚长倒挺好看,白皙瘦削,我看了一会儿才注意他的长相——越看越觉得眼熟,就是想不起来他的名字。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炙热,那个人抬起头看我。他眼角已生细纹,可见是个爱笑的人,只是面带倦容,眼睛里有种什么都不在乎的神色,显得有些老了。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沈宴行,随即踹了昌易胸口几下:“昌易,起来!”

“滚一边去。”昌易不烦恼的说。

他直接拿脚踩上了昌易的脸,我光是在旁边看着都吓得腿软。就算昌易是躺着休息,仍然像头打盹的大型猛兽,醒过来随时能咬死人,这个人这么招惹昌易——我终于想起来,敢这么干、又舍得这么干的只有一个人:郁堪。

昌易果然发怒了,他一把抓住郁堪脚踝吼着:“你又他妈皮痒了是不是?”

郁堪大笑,指指门口:“你弟弟找你。”

我推开门,低着头喊昌易:“大哥。”我好奇的用眼角余光窥视郁堪。

郁堪是奇人,奇就奇在我一直听说他,却从没在除了电视以外的地方没见过他——就算在电视上,见到的也不过是寥寥几次。他和我大哥从小到大都是捆绑销售的:能听到昌易名字的地方,郁堪肯定会被提起;能见到郁堪的地方,昌易肯定也在附近,所谓狼狈为奸,大概就是这样。

我正下流的猜测他和昌易的关系,昌易说:“找我有什么事?”

我赶紧收起那些想法,正经的回答:“我想投资一块地皮。”

“你投资的眼光一直很好,”昌易顿一顿,我立即感觉自己像在被判刑,“……可以。大概要用多少?”

他答应的这么干脆,我受宠若惊,回头问沈宴行:“喂,要用多少?”

郁堪突然插嘴:“你要投资的是沈宴行和潘家合作的那块地皮?”

“是,是。”我连连回答。郁堪身上也有我大哥那种气势,我最害怕这种人,在他们面前不自觉的就变成狗腿子。

“啊……”郁堪摸摸下巴,“原来是熟人。”

昌易“啪”一下打在郁堪脑袋上:“有话就说。”

“我操,对我越来越暴力了你,就他妈跟我耍横,”郁堪拿书砸昌易大腿,“你敢打你家良心吗?”

昌易立刻黑了脸,郁堪又嬉皮笑脸的揉他头发:“我的错我的错……”

他们俩说起话来旁若无人,我一句也听不明白,只能万分吃惊的看着大哥。他这时候一点也不成熟稳重,和我认识的大哥根本是两个人。

过了一会儿,郁堪才回到正题:“那块地皮是我的。”

沈宴行一下子走到我身边,脸色相当精彩,他声音沙哑的说:“……你的?”

“嗯。”郁堪懒洋洋的回答,“最近我有点事,不太去公司,你是没见过我。你的开发方案我看过了,做的很全面,不过你公司没有地下建设的经验,恐怕找不到人开工。潘家倒有合适的施工队,所以我才让你们合作。”

我看出沈宴行的脸色不太对劲,暗地里扶住他后背,发觉他在发抖——他是太激动了?

郁堪接着说:“既然是昌易的弟弟……说实话,我不靠这块地皮过活,价钱和方案都可以再商量。”

我本来以为还要请郁堪吃饭、观光,花一大通力气才能跟他攀上关系,没想到他主动卖这个人情,我大喜过望:“谢谢郁总。”

“客气什么。”郁堪笑一笑,随即冲昌易耍赖,“你看,我帮你弟弟一个忙,你可得让我在这儿多住几天。”

昌易不甚赞同的说:“你还在躲他——你们够了吧,有什么意思……”

“得,您甭管我,什么时候跟你家良心如胶似漆了再来教训我成不成?”

昌易叹口气——我今天见到大哥的各种表情比过去几年见过的都多——转向我:“你投资沈宴行还是潘家?”他瞟了沈宴行一眼。

“潘家,潘家的潘凉。”

“那个私生子……”昌易皱起眉头,似乎要说什么恶毒的批评,被郁堪一拳打回去了:“你积点口德。”

“算了。”昌易撇撇嘴,“他既然能找到你,应该也有点本事。你的钱放我这儿都发霉了,赶紧拿出去花了,都赔了才好,省的我多付会计师一份工资。”

我讪讪的笑,不敢还嘴,没想到郁堪替我出头:“他妈的,你这是咒我赔?”

接下来他们俩又开始旁若无人。沈宴行还在发抖,眼睛瞪得大大的。这么一阵子他一句话也没说,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喊他:“阿宴……沈宴行?”

他回过神来,看我一眼,竟然异常的痛苦和愤怒。我被他这种眼神弄得一愣,他已经挥开我的手向外走去,无论我怎么喊也不回头。

*注:英剧SKIN的插曲,忘了具体出自哪一集了……

第七章

我刚要追过去,昌易喊住我:“你不要支票了?”昌易的手机忽然响了,他冲郁堪摆摆手,走到一边接电话。

郁堪熟门熟路的从书桌抽屉里拿出支票簿,撕下一张给我。我急着要去看看沈宴行是怎么回事,接过来匆匆的就要离开,他说:“着什么急?”

我已经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客气的说:“郁总,我有点事,您看,要不我就先走了……”

“唉……”郁堪摇摇头,似乎是不解,又或者是自嘲,又扔给我一管东西,“拿着用吧。”

那是管消肿止痛的药膏——不知道大哥抽屉里哪来的这东西。不对!我猛然看向郁堪,他坐在书桌后,倦怠不已的撑着额头,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说“我都明白”。我结结巴巴的开口:“你……”

他笑一笑,意味深长的说:“你该多休息——叫沈宴行留下来一起吃午饭。”

我觉得自己脸色都变了,额上渗出冷汗,每一个毛孔都冒着凉气:“你……你怎么知道……”

郁堪只是笑。他笑起来便一扫那些掩饰不住的沧桑与疲惫,显得捉摸不透,让人忍不住想探索他笑容后的东西。然而现在我哪注意的到这些:他是怎么知道我和沈宴行……

我越想越怕,既然他能知道这些,那我大哥是不是也知道——昌易不爱管我的风流史,他知道我不是真心对那些男孩子,都是各取所需,一直教训我“玩够了就找个人结婚”,我诺诺应声不敢反驳,要是让他知道我对沈宴行是玩真的……他肯定接受不了这个。

昌易挂掉电话,转头对我说:“你被潘凉关了两天,也该累了,吃完饭去休息吧。”

我更加张大了嘴:“大哥……”

他们俩好似什么都知道——关于潘凉、沈宴行、我——又什么都不说不问,像主人默不作声的换掉被宠物抓坏的家具。昌易,再加上郁堪,他们俩手眼通天,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让我在他们面前丝毫没有隐私和尊严可言——未免太看不起人!我呆呆地站着,恨不能去揍他们两拳,昌易奇怪的说:“你还在这儿干吗?”

我用力闭上眼睛:“是,大哥,我出去了。”

昌易点点头,我缓缓掩上门,临走时听到郁堪半是嘲讽半是无奈的说:“你们姓昌的全是傻逼痴情种……”

我不想再听下去,恍惚的回到客厅。沈宴行和潘凉在沙发上坐着,一脸严肃的商量开发方案的事情,陈维九插不上话,非常无聊的四处张望。我苦涩的说:“吃完午饭再走。”

“不必了。”沈宴行立即拒绝,“我得回公司。”

他眼下有乌青,明显欠缺睡眠,我担心他身体,劝他:“……好歹先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沈宴行冷笑,潘凉倒是欢欣鼓舞:“行啊,我在这儿吃饭。”

“没留你。”我翻个白眼,把支票递给他,“你敢让我破产,我就把你卖到小饭馆里洗盘子还债。”

陈维九当然护着潘凉,大吼:“你敢!”

潘凉看到我手里拿的药膏,好奇的问:“你拿的什么东西?”

“迷魂香。”我边紧张的把药膏揣到兜里边打趣他,“涂上一点你就完了,下辈子都得给我做牛做马,我让你上东你不敢上西。”

“我操……”陈维九显然被我的胡言乱语惊呆,“我操……昌少不愧是他妈的昌少……”

反正别人眼里,我的形象就是个风流无耻的纨绔子弟,我不介意更不要脸一点:“承您吉言。”

潘凉和陈维九都讪讪的不再说话,这时候沈宴行霍的站起来:“我走了。”

“留下来吃饭吧。”我厚脸皮的追着他,“你知道,张嫂手艺挺好的……”

他被我缠烦了,在大门口站住,生硬的问我:“昌六,你到底想怎么样?”

“没想怎么样,就留你吃顿饭,”我说的口沫横飞,“你的车不在这儿,附近又打不到车,吃完饭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他紧紧攥着拳头,深呼吸了几下,才说:“……不用了,我走回去。”

我从没听过沈宴行这么悲哀的语气,一时间心如刀绞。下车前一切都还很完美,我各种妄想着和沈宴行美妙的未来,然后不知道怎么搞的,情况变得比以前还糟了。他默默走远,高大身材看上去有些瑟缩可怜。在我眼里,他一直是那个瘦高瘦高的少年,在风里都站不稳似的少年,需要人关心照顾,让他再也不用艰难度日。

他妈的,我愤愤的想,沈宴行太他妈的难搞了,我花了二十年,怎么还没把他养熟。

我浑浑噩噩的回去,潘凉和陈维九准备走了。潘凉两手托着那张支票,眼睛像会发光,笑嘻嘻的问我:“是不是随便写我多少个零都可以?”

我打击他:“当然有额度。”

潘凉失望的看看那张支票,随后又打起精神:“总比什么都没有强。昌少,谢谢你。”他太厉害,知道什么叫知足常乐。

我伸出手:“合作愉快。”

不等潘凉反应过来,陈维九立即握住了我的手,还是那种只捏住指尖敷衍的晃两晃的方式,好像我是什么可怕的洪水猛兽。我禁不住讽刺他:“赶紧回去洗手,或者干脆把手砍了吧,省的惹上淋病、梅毒和艾滋。”

潘凉替他圆场:“昌少,你是个好人,我们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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