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一恶——1901
1901  发于:2012年12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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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管药膏,我一看上面的字就愣住了。这和郁堪给我消肿止痛的那管药膏一模一样。张纪趁我愣住,一把把东西塞在我手里,跑没影了。

沈宴行……

我不知是该夸他细心,还是应该为他还关心我而高兴。

昌易从客厅里走过来,不耐烦的教训我:“吵什么。”

我陷在自己的思绪里,猛然听到昌易的声音,手里的药膏就吓掉了。他弯下腰捡起来,冲我扬一扬:“你还用得着这个?”

“不不不,”我一迭声的回答,“用不着,给别人买的。”

昌易把那管药膏还给我,我接过来的时候手都在发抖,低着头不敢看他。他慢慢的说:“你跟沈宴行……”

听到他提起沈宴行,我心脏砰砰直跳,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郁堪告诉我,你们俩关系不错。我原来认为他是为了你的钱……”昌易顿一顿,声音低了下去,“我对他说过一些话,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是。”

“是我的错。”昌易干脆的说。

我大吃一惊,抬头看他,他的表情还是那么严肃,不像是在道歉——不过,我也想象不出昌易道歉是个什么样子。他揉揉鼻子:“……你注意一下潘家老大,那个叫潘宁奕的。沈宴行和潘凉联手,他被打压狠了,最近可能会出事。如果你要用人,跟我说一声。”

昌易走开了。

我听懂了昌易的言外之意。

他先是承认曾经恐吓沈宴行,然后告诉我这个消息,又愿意替我派人保护沈宴行,无疑是接受了我和沈宴行的关系。不知道谁这么大本事,能说服他。

可惜,我和沈宴行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更深的关系了。

昌易说的再早一点该有多好。

再早一点,在沈宴行说“我讨厌你”的那通话之前,在昌易恐吓沈宴行之前,在沈宴行看轻自己之前……

说不定一切都会不同。

喝完那碗白粥,我颓然的走回房间,倒在床上才感觉到浑身像散了架似的那么累。

本来我打算,除去必要的场合,都再也不去见沈宴行,但昌易那番话让我提心吊胆。潘凉这家伙用不着担心,他有个忠心耿耿的维九哥,而除了我,谁真心关心沈宴行的死活。潘宁奕不是个善良之辈,如果他真对沈宴行做出什么事……

我立即给私人侦探打电话,要他去查潘宁奕最近的行踪。

挂了电话,我依旧坐立难安,而且私心作祟——我不见沈宴行,还是想知道他都做些什么。我又打电话过去,让他连连沈宴行的行踪一起查清楚。

不知道沈宴行发现我找人跟踪他,会不会恨我入骨。

第十四章

私家侦探真是好用,每天发邮件给我,列张表,详详细细的说明潘宁奕和沈宴行昨天都做了什么。几点几分出门,几点几分在哪里吃饭,遇到了谁,说了几句话……潘宁奕私底下有些行动,他和黑道上的人见了两面,似乎是不欢而散,我就没放在心上,自娱自乐的把沈宴行的行程表打印出来,薄薄一叠放在床头,一天至少要看三四遍。

好像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似的。

我不喜欢安安分分的呆在家里,但上次在Concupiscence丢尽脸面,短时间是不好意思再去了。市里其他地方的男孩子质量又没有Concupiscence好,这几天,我倒真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张纪送上来的清粥小菜意外的和我胃口,我吃得津津有味,几乎要发胖。

我称赞张纪在昌家呆了这么久,总算摸清了我的胃口,结果他说漏了嘴,告诉我那都是沈宴行发短信来吩咐的食谱,让我陶陶然足晕了一个下午。

他竟然知道我喜欢吃什么,真叫人意外。

可见这么多年交情不是拿来看的,他嘴上说讨厌我,还愿意认我这么一个朋友。

更多的,我就不敢奢望了。

吃完午饭,我躺在床上,百无聊赖,私家侦探传了新的报告过来,我匆匆扫几眼潘宁奕的,就把沈宴行的行程表打印出来,心满意足的拿在手里仔细看。看到一半,有人敲门,我以为是张纪来送零食,随口说:“放桌上就行。”然后一抬头,发现进来的是沈宴行。

我手里还拿着找人跟踪他的证据,猛然看见他真人,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的把那叠纸塞进被子里:“阿宴……那个……你来了。”

他看见了我的动作,但并没深究,晃一晃手里的袋子:“听说你生病了。”

“啊?”我满头雾水,“没有,我身体好的不得了,吃嘛嘛香……”

“真的?”沈宴行似乎不相信我的话,走过来坐在床边,眼神柔和的看着我。

和他这么接近,还在同一张床上,我居然脸红了,下意识的想后退。可一动弹,那叠调查报告就隐隐要掉出去,我只好僵硬的保持不动:“是……是啊,你听谁胡扯我生病了?”

他回答:“郁堪。”

听沈宴行提起郁堪,我有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尴尬感。不知道他们都谈了什么,郁堪有没有把我和他联手演戏的事情告诉沈宴行——希望没有。私家侦探发过来的调查报告上没提到这件事,看来郁堪的保密工作做的够彻底……还有,郁堪为什么对沈宴行撒谎说我生病了,只要沈宴行一个电话打给张纪,就能戳穿他……还是说,他连张纪也串通了?费这么大功夫撒谎,不知道是图点什么……

我胡思乱想着,沈宴行已经探过身来摸我额头:“没发烧脸还这么红……”我一个激灵,忘记了藏在被子里的秘密,猛地缩了老远,差点掉到床底下。

更可怕的是,那叠报告也从被子里掉了出来,纷纷扬扬洒在床上。

沈宴行拿起一张打量:“这是什么?”

我大惊失色,一心想着绝对不能让他知道我找了人跟踪他,扑上去就抓住那张纸要扯回来。他不松手,我又死命的用力,“嘶啦”一响,纸被撕成了两半,我拿着上半边,他拿着下半边。

我好像每天都要做一件惹沈宴行不高兴的恶事。

“十二点四十分离开办公室,在公司食堂吃午饭,两菜一汤,”沈宴行平静的念了出来,“一点钟和财务部开会,会议内容详见附件音频。三点散会,留下财务部张三,注,男性,二十八岁,普通身高……”

他声音越平静,我越浑身打颤,好似他在念的是我的死亡通知。

不过也差不到哪儿去了……

我知道找人跟踪他这事相当变态,简直是猥琐老头怕自己如花似玉的老婆在外面偷吃才会用的手段,就算我打着“怕沈宴行遇到危险”的旗号,也只是骗自己用的幌子而已。

他念完了那半张,又拿起另一张。我再也听不下去,打断他:“阿宴……”

沈宴行冷冰冰的看我一眼,把那张纸揉成一条:“你找人跟踪我?”

“是……对不起……”我低下头诚恳的道歉。

“为什么?”

“我……”真正的原因说不出口,我只得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大哥告诉我,潘宁奕最近有些活动,我怕他对你有什么不利,所以……”

“……第一,我不需要你这么担心,”沈宴行一语指出疑点“第二,如果真是这样,你调查的应该是潘宁奕。”

“是,是,”我打开电脑给他展示发来的邮件,“我就是调查他……”

“顺便查一下我?”沈宴行脸色黑如锅底,唰一下站起来怒视我,“我还以为你生病了……原来你天天在家里是搞这个。我有什么可调查的,你还怕我卷你的钱跑了?昌六,你养着逗闷子,我也认了,谁叫我遇见了你,但你这样……”

他大概不愿意说更难听的话,或者是对我极度失望,转身走了出去。

这情况纵我满身是嘴,也没法解释。要解释清楚,非得从二十年前开说不可。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沈宴行就这么走了,这样,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我赶紧爬起来追上去,一路大呼小叫:“阿宴,阿宴,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有意找人跟踪你……”

沈宴行冷笑一声:“那是无意找人跟踪我?”继续往前走。

我连忙改口:“不对,我是有意找人跟踪你,”说完又觉得不对,“不对不对,虽然是有意的,但原因肯定不是你想的那样,绝对不是,你相信我……”

他已经拉开大门,我扑上去抱住他,就差一把鼻涕一把泪了:“阿宴,你相信我……”一边说一边觉得像是电视剧里的台词,原来我看见这种场面就大笑不止,今天自己遇上了,才发现词穷,除了这些说不出别的,“你相信我,我是有苦衷的……”

说完觉得这话太苦情太荒谬,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沈宴行一僵,回头看我,嘴角抽搐不已:“……什么苦衷?”

“我……”我又卡壳了,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

沈宴行看着我,良久,叹了口气,无力的说:“唉,你真是……”

我听出他口气缓和下来,像从斩立决改判成死缓,激动地一跃而起:“阿宴,你千万不要生气,都是我的错……”才说到这里,抬头一看,草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陌生人,衣服破破烂烂,手抄在裤子口袋里,拽的不得了的样子。

我忽然涌起一阵不妙的预感。那个人果然缓缓伸出手,拿着一把枪,动作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完蛋,不是吧,这算怎么回事……我张大了嘴,下意识的把沈宴行扑倒,和他倒在地上滚成一团。

“砰”一声枪响,我背上立刻像被火烧了似的炸开剧烈的疼痛。

沈宴行慌乱的喊我:“昌六!”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被打中了,第二个想法是还好沈宴行没事,第三是……我要死了。

那个人见一击不中,一溜烟跑走了。

我最多是在电影里看到过中枪的场面,那些主角们身上中个十枪八枪还能站起来大杀四方,可这倒霉事真轮到我身上,那疼得简直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眼前一片血红,我趴在沈宴行身上一动也不敢动,连大声说话的力气都没了,虚弱的不停痛呼:“真他妈的疼,完了,我肯定要死了……”昌家老宅太偏僻,心肝脾脏肺哪儿开个大洞,我都支撑不到救护车开到这儿。

要是死在这里,可亏大发了。

还有很多事没做,还有话没对沈宴行说。

我还想等到变成老头子的时候,向小辈炫耀我曾经的那个朋友……

沈宴行全然失去了冷静,嘴唇哆嗦着,急忙的从我身下爬出来,撕开我上衣寻找伤处。他沾了满手的血,我看到更加惨叫起来,自觉离驾鹤西去不远了,猛地抓住他的手,郑重的说:“阿宴,你听我说,我马上就要死了,不说出来我死不瞑目……”

他一手抓着我被撕开的衣服,紧紧抿着嘴唇,脸色很差劲,似乎我马上就要死了这件事也不能令他动容。

我趴在地上,破釜沉舟的握着他的手告白:“我喜欢你其实我对你一见钟情我一直喜欢你但你讨厌我我不敢告诉你而且我原来做过很多蠢事对不起那时候我太幼稚了请你原谅我我虽然和很多人上床了但我只喜欢你一个人我找的那些男孩子全都像你找人跟踪你就是想知道你每天都干什么因为我很想你我立过遗嘱死了之后一切财产都交给你你好好活着不要再交我这样的朋友了我大哥其实是个好人他没有看不起你他已经认错了你忘了他跟你说的那些话吧每年的今天你记得给我上坟多烧点钱……”

一口气说完这些,我大感快慰,死可瞑目,没看沈宴行的表情——抱着“沈宴行听到这些高兴的要命”这种幻想死掉更幸福一点——自觉地闭上了眼睛,等待自己晕过去。

过了半天,意识还是非常清醒,甚至能听清沈宴行走开又走回来的脚步声。

我偷偷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沈宴行正蹲在我面前,手里拿着纱布和酒精,我连忙客气的推辞:“阿宴,谢谢你,不用白费力气……”

我说完这句话,他的手开始抖个不停。看来是我伤得太重,把他吓到了,我安慰他:“没什么,我不是个好东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鼓掌欢庆,而且该交代的我已经交代完了……”

这话再真不过——除了沈宴行,我没什么好放心不下的。

我父母已亡,血缘关系最近的是昌易,我敬他畏他,他一点也不需要我照顾。而且我也没有伴侣,只有一个暗恋的人和一群狐朋狗友。

说完早想对沈宴行说的话,我就了无牵挂了。

沈宴行深深的吸一口气:“你死之前要交代的就是这些事?”然后把蘸了酒精的纱布按在伤口上。

真他妈的疼。

我“啊”的一声惨叫出来,作慷慨就义状说:“不要折磨我了,让我安静的去死吧……”

他听若未闻,接着的问我:“……你就不交代一下你那些床伴?”

“他们有什么好交代的……”我潇洒的挥挥手,试图最后给沈宴行留下个好印象,“我又不喜欢他们,大家玩玩而已……啊——我操——”

沈宴行狠狠的摁住伤口,解释说:“止血。”酒精刺激的我眼泪都流出来了,总觉得他是在故意整我,不然只是一个枪眼,为什么要连我肩膀一直到侧腰都摁住。

“你还会和他们上床吗?”

他见我疼得这么厉害,温柔的在我背上揉捏,我渐渐缓了过来,哑着嗓子回答:“上个屁床,下辈子的事了,谁还惦记这个……你废话能不能少一点……”

“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他妈的你有完没完,”我想不到他撑起胳膊想大骂,结果疼的摔了回去,还好及时被沈宴行接住,“我知道你讨厌我,不相信我,但我都快死了还撒什么谎?!”

沈宴行沉默了一会儿。

真是令人恐惧的沉默。不知道他将说什么,只能不停猜测,他会说我糟糕透顶,赶紧死掉最好;还是说我们当朋友比较好;或者……我挑了自己喜欢的一种来相信,毕竟人之将死,找点东西让自己开心也没什么错。

忍了一会儿,我还是禁不住抬头打算看沈宴行最后一眼。

他板着一张脸,嘴角却怪异的上扬着。他发现我的视线,好不容易才抿直了嘴唇,变回面无表情的死样子,平静的告诉我:“其实你只是被子弹擦伤了。”

第十五章

只是擦伤……

我脑袋一炸,恨不能立刻消失,再也不出现。我居然会闹这么大一个笑话,还一本正经的交代遗言,不知道沈宴行是不是暗自笑破了肚皮……沈宴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像是在观察我的反应,我僵硬的把脸转到一边,他又问我一遍:“你说你喜欢我,是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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