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人间见白头(三)——蒟蒻蒟蒻
蒟蒻蒟蒻  发于:2012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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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曲舜劈开一道血路,终于看到叼狼谷前插出的那支大军时,竟像回到了几年前,也是在这里,也是两军汇合,却比那时又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两边都是明晃晃的火把,照在濯银的战甲上格外刺眼夺目,看到那个身影的一瞬间,方才胸口上压得他透不过气的力量骤然消失了,让他觉得心脏也重新跳动了起来:“将军。”

第七十三章

他这声低喃很快就被千军万马的奔腾声盖过,而远远的在马背上的男人却像是感知到了似的,转头看向了这边。男人明显是消瘦了,颔下还有些杂乱的胡茬,唯一不变的只有那双点漆般的瞳仁,依然熠熠生辉。

纷乱中自然没有闲话离别的时间,原本横冲直撞的北凉骑兵也看见了黑暗中突然杀出的大批炎军,一时间敛了锋芒,渐渐显出不安来。曲舜牢牢握着刀柄,刃上的血已经滴到了他的手背上,粘腻的发凉。

突然一匹极高大的栗色骏马跃到了他的面前,马上的武士穿着考究的黑甲,围着皮毛,显然是统领之类的人物。随着他一声号令,北凉士卒都向这边的方向冲了过来。曲舜不及思考,挥起刀就劈下了迎面而来的一名骑兵,等到杀了十数个人后,臂膀隐隐开始酸痛,冲过来的北凉人却越来越多了。

他心里猛地一下明白过来,这些人并不是来与他决战,而是因为北凉大军起先气势汹汹的冲入炎军的队伍,现在猛然回撤必然会使得后军措手不及。所以对手要赶在被堵进叼狼谷之前,从他们起先的撤军路线离开。

想到这里,他忙策动炭火马,向着那名统领杀了过去,然而疾驰而来的大批北凉骑兵却让他不由得有些势单力薄之感。远处的主力大军仍在厮杀,似乎忘了身后的这一道小小的裂口,就在曲舜发急的时候,背后带起了一阵腥味的风。

武校尉带着他的轻骑们浑身是血的冲了进来,路过曲舜身边时,还不忘向他行了简单的军礼,咧开嘴一扫先前的颓废茫然,嘿嘿一笑:“大将军来了。”

他的神情带着喜悦与希冀,正如同他身后的其他士卒一样,鼓足了士气冲向敌军,曲舜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刚做亲兵时,白凡叮嘱他的话:以后无论如何,要以将军的安危为重,因为将军在,灵州就在,十万戍军的士气就在。

那个男人用他的半生证明了这一点,即使一句话也不说,只要他的身影出现在阵前,就足以让士卒相信,胜利是属于炎军的。

这一场激战直到半夜,黑夜中百里霂没有下令追击,士卒们在午夜寒凉的北风里重新扎起营帐,火把的光亮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曲舜稍稍安顿了一番手下之后,才向这批突然出现的大军而来,百里霂神色微疲,拄着枪站在一处避风口,正在向几名校尉说着什么。

“将军,”曲舜轻轻叫了一声,“将军不是率军压在格尔木河沿岸么,怎么会忽然出现在这里,还有方才的北凉军队,似乎是王帐的人。”

百里霂似乎已料到他要问这话,淡淡一笑:“这是乌兰的诡计,她假意不出,更不与我们交战,暗地里则派了数万精兵绕道东行。我得到消息时还是前日午后,料到他们是来袭取你们,毕竟这里人马少,又毫无防备,一旦得手,我军后方便岌岌可危了。”

“前日……到这里,”曲舜在心里一惊,又抬头看向百里霂眼角的倦色,“想必将军接连两日都不曾休息,现在天色尚早,不如入帐小憩一会?”

“不忙,苏漓呢?”百里霂向他身后张望了一眼。

“早在将军率军而来之时,苏参将便亲自策马到后军传令,命他们绞合阵型,使蛮子无法调头撤离。”一名校尉答道。

百里霂笑了两声:“我早就说这三军之中若论机警应变,无人比得上他。”

说话中,苏漓已跟在传信官身后来了,他在马上早已颠得发带松散,衣襟臃乱,眉眼间却仍带着不同于武夫的书卷气。见到百里霂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抿着嘴角下马向他行了军礼。他这些年年岁渐长,年少时的率性直言改了不少,也少去冒犯那位大将军的军威,所以渐渐的两人倒似生疏了许多。

等到众人散去后,曲舜还是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问:“将军在格尔木河南岸布兵本是谋划已久的事,眼下只要再守月余,必然会逼得北凉出战。此处不过万余人马,就算被突袭伤俘,也与大局无碍。为什么将军兴师动众把大军调回救援,放弃了那么绝佳的机会……”

“你觉得我此次行事和以往不同?”百里霂回头,微微笑道,“我以往都是为了大局,不过你以为你们这里就不是大局了么?”

曲舜一怔,不知该怎么答话。

“不过,”百里霂又低沉了声音,“即使昼夜兼程,还是晚了一些,听武奎说步卒损失了近两千人,陈校尉也陨殁在乱军之中。”

曲舜黯然:“是末将调度不当……”

一只手突然搭到他肩上,轻轻拍了拍:“这次交锋突然,不必自责,你没事就好。”

他这话在黑夜里听来格外的低,带着些温暖回护之意,使得曲舜的耳朵微微有些发红,抬起头道:“末将……”

百里霂也正低着头看他,两人几月没见,这样直接的对视还是第一次,曲舜有些预感到他的下一步动作,手心里泌出些紧张的湿意,眼睑也不由自主的垂下了。男人的气息轻轻的拂到他的面颊上,先是柔软的轻触了一下,然后才吻上了他的唇。

曲舜在晕眩中突然想起这里只是营帐外的一个角落,随时会有巡营的士卒过来,紧张地立刻绷直了背脊。而男人却依旧攫住他的唇舌,不紧不慢的掠夺着,曲舜只得抓着他的胳膊微微用力,这才得以挣开,小声道:“将军,明日还要拔营,还是早些休息吧。”

百里霂看他窘迫的样子,笑着在他腰上一带,向自己拉近了些:“别怕,没人看见。”

这一拉拽,突然就从曲舜的衣襟里掉出一封白色的书信来,曲舜忙俯下身捡起,方才带着红晕的面颊突然露出些苍白来,仓促的把书信握成一卷塞进袖子里。

百里霂看着他神色:“这是什么?”

“是,是一封家信,”曲舜不自在的偏过脸,“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末将就先告退了。”

百里霂没有多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觉得晚间刮起的风已带了凉意。

主营中帐内点着灯火,却没有什么人影,只在一角有些纸笔的沙沙声,百里霂慢慢走过去,见苏漓正伏在矮几上挥笔写着什么。

人影晃到纸上时,苏漓也抬起头来,看清是百里霂之后,略有些讶异,放下笔问:“将军是要在中帐休息么?”

百里霂不置可否,点了点下巴:“你在写什么?”

“哦,是要送到建墨的战报,传信的已经喂好了马在帐外等候,所以属下想赶着写完连夜送走,”他顿了顿,忽然收拾起笔墨,“我还是回自己营里写吧。”

百里霂皱了皱眉:“不必,来来去去折腾什么,在这写完便是。”

他知道这两年苏漓每每与他独处就浑身不自在,所以往回踱了几步,走到帐门附近去,听着身后重新响起的沙沙声,低低叹了口气。

“你这次倒安静,难道对方才的变故没有疑虑要说么?”

苏漓手下不停,淡淡道:“属下能有什么疑虑,将军放弃格尔木河沿岸的布局,自然有将军的道理。乌兰既然敢支出万余人马,必然在王帐附近也布置妥当,若是死守在那里,相持到深冬反而对我军不利。再说尹将军并未随大将军回来,想必还是在那边留了一招。”

他说完,一抬手搁下笔,轻轻吹干信笺上的墨迹,自始至终不曾抬起头去看男人的背影。

“记得几年前,你还是个主簿的时候,”百里霂突然开口,“那次哈图佐和北凉大军联手压境,我在你营房里筹划了一夜对策,你记得那晚说的什么梦话么?”

苏漓燃着火漆封了信封,抬起头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这些琐事,属下不记得了。”

百里霂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在他走出营帐之前,忽然道:“你受伤了?”

苏漓脚步一顿:“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会让你连右臂都抬不起来,只能用左手写书信?”他低声说着,向苏漓走了过来。

苏漓往后退了一步,背过手去。

“传军医了没有?”

“将军忘了,属下自己也懂医术,已经包扎过了。”他一面说,一面向门外退去。

百里霂抓住他的手腕一抬:“包扎过了?看看你的袖子,都渗出血了。”

第七十四章

苏漓立刻抽出手,低声道:“我去送战报。”

“亲兵。”百里霂立刻向帐外喝了一声,很快的就进来个年轻的小兵,向着帐内二人行了军礼。

“把这个送给传信使。”

苏漓眼看着小兵接走了那封书函,只得叹了口气,重新看向百里霂。

百里霂也正斜觑着他,板着脸捋起了他的袖子,那胳膊上显然是被刀剑所伤,并不短的一道血口,草草裹着一截从衣襟上撕下来的布条,而布条已被血洇湿了。

“苏参将是想以久伤不愈的借口回灵州休养么?”百里霂阴沉着脸慢慢道。

苏漓看他口气不佳,倒讪讪的笑了起来:“刚才匆忙得很么……”

百里霂放开了他的手腕,低声叹了口气:“苏漓。”

他这一声极轻,低着头的苏漓轻轻一颤,握着伤臂道:“属下告退了。”

接下来的数日,这支大军并没有向王帐再逼近,也没有回灵州补给,而是驻扎在距离格尔木河数百里外的哲尔古。这里曾是北凉的粮仓,有着数以万计的牛羊和肥美的草场,不过在四年前,这里便毁于战火。即使春去秋来,依旧碧草连天,而那些雪白的羊群和放牧的奴隶都早已迁徙去了北边。

“哎你说,大将军是不是准备回灵州了,听说北凉那个女大汗找人做了妖法,不知从哪又变出几万的人马来,个个凶猛的不得了。”

“什么妖法,你这小子总是听了风就是雨,我看过些日子还是要杀回去的,只是不知驻扎在这里是为什么。”

“说起来前些日子那一战,死了不少人,我的五个同乡,一个都没剩下。”那声音说到这蔫蔫的。

“那又怎么样,你要是怕死,何必来灵州,何必来大将军麾下。”年纪大些的那个声音说完这句,便沉默了。

曲舜独自坐在帐内,听着帐外巡营士卒的对话,突然无声的苦笑了,他手里拿着那张因为揉捏了太多次而发皱的信纸,觉得这张纸几乎变成了烧红了的炭,灼烧着他的手心。

突然帐外传来士卒的声音:“大将军。”

那个冷冽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曲将军在帐里么?”

曲舜听到这句话,忙将书信塞进了铺盖下,然后站了起来,帘帐轻轻一掀,高大的身影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却是温和的:“五日后拔营,向西从格尔木河中游进发。”

“啊,”曲舜一愣,“我们这是要……”

“去王帐,”百里霂低声道,“乌兰要耗,我们却不能与她耗一辈子,这一战有风险,但我不能等了。”

曲舜可以预想到那里会遇到多猛烈的抵抗,毕竟那是北凉王族几百年的根基所在,两强相战必然是要死伤无数,他有些叹息:“将军等这一日也等了很久了。”

百里霂沉默片刻:“我少年时在禁军听老将军说北方蛮子骁勇,年年南侵,难以招架,直到封大将军戍守边关之时才得以令蛮人望风退却。我那时便想来这边陲之地,见识见识这些蛮子的厉害,可惜我终究生的晚了,不能与他们的扎纳大汗一战高低。而后来北凉也渐渐的衰败了,不是衰在我的手里,而是因为他们自己族人的私心。他们现在未必没有忠诚勇敢的武士,只是这样的武士太少了,真是可惜。”

曲舜想起了那个叫做阿穆尔的青年人,不禁也叹了口气。

“曲舜,”百里霂忽然道,“这一战若是胜了,必然震动朝野,那时候,你要回家去么?”

曲舜怔了怔,抬头望向将军,却见男人的眼睛正牢牢盯着他,似乎隐藏了些说不出的情绪。

“我……理应回家一趟,毕竟几年都不曾回去了,”曲舜低头呐呐的说道,“爹娘年纪大了,也不知今后还能再见几次。”

“然后呢?”

“然后……”曲舜疑惑的皱起眉。

“恐怕到那时升迁调遣,很多事都要比现在不同了,”百里霂望着他,顿了顿,低声道,“你那时还会跟着我么?”

“末将自然是要追随将军的。”曲舜立刻道,却又觉得隐隐不对,还没再想,已经被一把拉进了男人的怀里。

灼热的唇似乎带着些恶狠狠的意味压了下来,落在他的颊边,耳垂,还有脖颈上,曲舜紧张的浑身都颤抖了,结结巴巴的说道:“将,将军,随时会有巡营校尉来。”

百里霂一怔,停了动作,放开了他,转过身走了出去。

就在曲舜还在失神的时候,帐帘又被掀开:“曲舜,去牵马。”

曲舜虽然摸不着头脑,却还是顺从的牵了炭火马来,跟在男人的马后一路出营,这已经到了傍晚禁令的时候,不过巡营士卒见了马上的百里霂,自然不敢多问,纷纷伏在道旁行军礼。

两人迎着燃着般的大片火烧云向西奔驰了一路,马蹄踏在厚重的碧草间沙沙作响,曲舜疑惑的看着前方的背影,几乎以为是要去执行什么紧急的军务。在跑出二十里地时,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将军,我们这是去哪?”

百里霂听到他的声音,喝住了马,转身勾起笑,那笑容不同以往,带了些邪气的诡谲:“这里就很好。”他说完便跳下马来。

“这里?”曲舜惶然的看了看四周,“可是这里什么人也没有……”

他话音未落,男人已抓住了他的辔头,声音低低的说:“下来吧。”

被那眼神灼灼的看着,即使再迟钝也能大略猜出一二,曲舜心里很有些难以置信,抓着缰绳犹犹豫豫的偏腿下马。

百里霂的手几乎是立刻搭上了他的肩膀,曲舜忙按住,低声道:“将军,这几日战事将近……”

“我知道。”百里霂说着,解开了他甲胄上的搭扣。

“将军……”曲舜皱着眉头小声道,“这是在外面。”

百里霂这次连回答都没有,只是低低的嗯了一声,把他的外甲解了下来,丢到了炭火马的脚边。曲舜没有十分挣扎,只是后退了一步,低头似乎还想说什么,下巴却已被抬了起来,落下的是近乎强硬的亲吻。

舌尖被温暖的吮吸着的时候,曲舜脑中早已一片空白,更记不起那些扰人的琐事,只是下意识的揪紧了男人的袖子,腿软得只能靠在炭火马的身上支撑住自己。

再回过神的时候,胸口的衣襟已经凌乱不堪,左边的乳首被舔弄过的关系,泛着淫靡的水色,微微的有些红肿。曲舜轻轻喘息着,模糊地想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更是晕的厉害。

草地上铺着男人的大氅,并不冷,但是随着衣物一件件被褪去,曲舜还是蜷缩了起来,两颊红透了,有些为难似的又叫了一声:“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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