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意瑾是吧?”西洋人特有的、屁股型下巴上的性感双峰正直勾勾的对着意瑾的脑门。
“是的……”意瑾点头。
然后,那人“哦”了一声,道:“过来。”
身后的女孩子们虽然缄默不语,但四周分明盘旋着极大的怨念——“后来那两个男生默默的相爱了。”
意瑾不从。
屁股型下巴又微微一扬,这下对准的是意瑾的头顶:“我是这儿的总裁。”
原来是衣食父母!
意瑾欣然同意。
趾高气昂的总裁昂着头将他领到自己的办公室,办公室布置的富丽堂皇,但采光不佳,乍一看十分幽深。名叫Marie的女助理脖子上戴着气质极佳的小丝巾,用优雅的姿态给意瑾双手奉上一杯热茶。
总裁指了指自己工作证上的名字:“我叫Gustav。”
“古斯塔夫?”意瑾重复一遍。老福叫佛洛依德,这总裁叫古斯塔夫,听著名字像兄弟一样。
Gustav点点头,从抽屉里抽出那本《暗潮》:“听说你也看过这本书,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如果你的手里也有一支僵尸军队的力量,你是会用它来创造一个新的世界,还是用它来将世界毁灭掉?”
13.乱性
这真是一个天马行空的问题,但并不是不切实际。几天之前,沉思灏才刚刚拿着这本书来跟他谈“合作项目”,他冷眼看着沉思灏将自己的项目吹嘘的天花乱坠,末了只是抛下一个无线信号接收机给他:“先把你的订金付了再跟我谈合作吧。”没想到就在今天早上,无线信号接收机收到沉思灏传来的第一条信息:“军队已被全灭。”
Gustav知道沉思灏要的是什么,这在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沉思灏就告诉他了:他要推翻这个政府,创造一个崭新的世界。并不是因为深仇大恨,也不是因为有什么野心,这是他跟别人许下的一个承诺。因为那个人说他看不惯这个世界越来越丑陋,越来越不堪,看不惯那些已经在逆境中失去尊严、失去道德的人再一次失去灵魂。沉思灏拿出一张白纸,用签字笔画出那个双圆倒三角符号,那些尖角像荆棘一样快要刺穿圆形。
这是他的符号。
沉思灏的这些愿望只有Gustav能够满足他。所有人都知道,Gustav的公司是一家咨询公司,却很少有人知道,这家咨询公司最大的客户,便是当地政府。Gustav的公司借助它手下优秀的团队,辅助政府做出各种决策,同时也掌握了大量的内部资料,是一个暗中存在的幕僚机构。那些苍老臃肿的官员早已经依赖于他太多了,想要策反简直易如反掌。但是现在,Gustav的野心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此了。两者无法定夺之时,他试探着将这个问题抛给意瑾来回答:是遵循沉思灏的愿望创造一个新世界,还是干脆将这个世界毁灭掉?
意瑾听了Gustav的问题,眨了眨眼,慢悠悠的回答道:“我会将这个世界毁灭掉。”
“既然你是我的老板,那你就应该比我更清楚理想主义是多么的不切实际。现在的城市就像一个拥挤的垃圾场,而我就是其中的一块垃圾:除了凭空占据一些空间之外一无是处,但却时刻愿意为了那一小块肮脏的地盘不择手段。一切美好的企划都是建立在未来发展之中的,这个过度饱和的城市能有什么发展可言?推翻政权真的可以让那些拥挤的公共设施变得宽松吗?真的可以让这些贪婪的人比他们嫉妒对象更加有钱吗?真的可以说服那些自以为是的暴民们再去相信规则吗?如果不能实现,又能拿什么让这些在阴沟里生活了一辈子的人重新具备美德呢。”
人是永远无法从自己欲望中解脱的。也许少部分富人可能因为欲望总能得到满足而去学习克制,但大多数人们已经跟野兽相差无几了。意瑾是最了解那些人的,自己的麻木就是他们的麻木,自己的贪婪就是他们的贪婪。他对那些人没有信心,倒不如说是他对自己没有信心。
“人民,是一个可怕的东西。”意瑾以为他还年轻,这种故作深沉的话应该是历尽沧桑的人才会说的,但是他偏偏想说出来:“他们总是摆出一副弱小的、可怜兮兮的样子,但是哪一次悲剧不是他们一手造成的呢?这个政府从一开始就是他们一心拥护起来的,他们甚至曾经膜拜政府将其奉若神灵。他们没有是非观念,只会随波逐流,又生来麻木愚昧,不懂得反抗与思考。明明是他们的一味纵容造成了如今的境况,揭竿而起推翻政府时却又将自己的责任推卸的一干二净。然后迅速的忘记这一切,再去创造一个一模一样的政府来。”
Gustav坐在意瑾的对面,耐心的听意瑾发表他叛逆的观点。只有在这种时候,意瑾那孱弱、安静的样子才会有所改变,真正由内而外焕发出光彩,像换了一个人似的。那些话激起了Gustav深深的共鸣,他的内心几乎快要忍不住要向意瑾尖叫——
“你的选择太正确了!在我的心里掩藏着一股深刻的恐惧和比那恐惧更加深刻的仇恨,那是我的一个心结。想要解开它,就必须毁了这座城市!”
但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板着一张脸挥手打断了意瑾的话:“够了。”
意瑾乖乖的住嘴,身上围着的那种若有似无的光芒就“唰”的收了回去,又恢复成那种低眉顺眼的样子。乍一看上去,与那些毫无特色的人类一模一样,但是现在他懂了,人类其实比他还要精于伪装。
——想占有他。心里忽然涌起这样的欲望。
再将目光投向意瑾时,Gustav的眼里就只剩下了意瑾那细瘦的脖子,还有上面攀附着的青色的血管。空气里漂浮着若有似无的鲜血的味道。Gustav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饥饿感,抿得紧紧的嘴唇微微张开……竟然露出了两颗又尖又长的犬齿!
这犬齿意瑾见了不知道多少次,老福常用这颗犬齿咬开血袋,但是今天的这颗犬齿想要咬的,可是意瑾的脖子啊!
意瑾使足了劲将手上端着的茶杯朝Gustav掷去,转身夺门欲逃,甚至仔细回忆了安全通道的位置。只听到瓷杯掉在地板上的一声闷响,意瑾逃亡的第一步还没有迈出,就被Gustav从后面勒住了脖子。下一个瞬间,Gustav的那两枚犬齿就生生扎进了意瑾的脖子。
“你不要乱来啊,赶紧给我放手!”意瑾挣扎着手脚并用的去抓挠身后的Gustav。反正皮肤被尖牙刺穿,就像头发被剪刀剪断一样,感觉不到什么疼痛。没想到这一挣扎,竟然被他挣脱出来了。
浅尝辄止的Gustav用手背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又昂起他那高贵的下巴,眯着浅蓝色的眸子打量意瑾,道:“还真是看不出来啊,你竟然已经被别人收了。”
“收了?”意瑾本已经退到门边随时准备撤退,但是转念一想反正逃不了何必多此一举,才大大方方的站定,“什么叫收了?”此时此刻,意瑾的面部表情已经恢复了镇定,但是内心依然在咆哮:MLGB!自己的老板竟然是个吸血鬼!这年头怎么会遇上这么多吸血鬼!转念又一想,也就想通了:自己的老板叫古斯塔夫,老福叫佛洛依德,听名字就像兄弟。
Gustav没有来得及解释所谓“收了”的含义,Marie就敲门进来告诉他:有一位VIP客户要求与他面谈。对于这种VIP客户,公司一向奉行“送货上门、服务到位”的宗旨,就算是总裁也是要亲自过去接待。Gustav只能暂且放意瑾一码,摆摆手让他回去,在Marie的引领下来到公司的地下车库,坐上他那辆遮光性能良好的跑车,一路绝尘而去。
跑车开出繁华的CBD,路经熙熙攘攘的闹市区,出现在一条长满法国梧桐的宽敞马路上。跑车拐了个弯,就看见梧桐树的尽头有一幢翻新过的民国时期的别墅——正是那VIP客户的家。Gustav对门卫出示了证件,由陪同的Marie打着伞来到书房,一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人正端坐在太师椅上。
“齐司令。”Gustav微微鞠躬,算作见礼。
军区司令姓齐,司令的儿子自然也是姓齐。
司令的儿子名叫齐梁,是一个性格刁钻古怪但声音好听的小主唱,一个月前因为拒绝到军校报到而离家出走,就跟高中的乐队成员们一起去骆驿的酒吧卖唱维生了。酒吧卖唱做的是熬夜的生意,回去之后一觉睡到大中午并不稀奇。但就在今天中午——这个隔着窗帘也能太阳明晃晃的挂在天上的阳光明媚的中午——齐梁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身边躺了一个赤条条的精壮汉子。
那汉子剃一个九一分阴阳头,对着他的那侧耳朵上钉着一排密密麻麻的耳钉。
正是骆驿本人。
刚开始的时候,齐梁只是觉得头有点疼,好像是喝酒喝的,腰有点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等到他掀起被子看到骆驿光溜溜的屁股时,他什么都知道了。
“起来!”齐梁猛的将骆驿踢下床,急急忙忙的套上他的内裤。
骆驿摔在简陋出租屋的瓷砖地面上,发出嘹亮的声响,终于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了。他一边喊痛,一边苦闷的揉屁股,揉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前面竟然还戴着套子,小兄弟在套子里萎靡不振。
“靠!”骆驿惊悚的大叫一声,赶紧将那玩意儿扯掉,熟练的打了个结,拿在手里才发现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
刚刚年满十八岁的小主唱看见骆驿那熟练的动作,满脸幽怨。
昨晚从老福家出来之后,无论如何还是放心不下齐梁,于是就又去他家守夜。齐梁没有东西招待骆驿,就拿出了冰箱里储存的啤酒。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酒后乱性么?
“我不是故意的!”骆驿双手捂胯,撅着屁股连连鞠躬道歉。
齐梁的眼角又噙了泪花,抄起枕头就朝骆驿扔:“你给我滚出去!”
14.绑架
枕头劈头盖脸的砸向骆驿的脑门,但是骆驿连脑袋也没有缩一下,依然铁了心的站在齐梁跟前。无论如何都不能走,骆驿对自己说,要是现在走了,算个什么男人。
骆驿梗了梗脖子,视死如归:“男子汉大丈夫,举手无悔敢作敢当。我会对你负责的。”
话音刚落,一只闹钟迎面扑来,将骆驿的脑门划开一道口子,齐梁又羞又恼,满面通红:“给我滚就行了,谁要你负责!”
骆驿抬手抹去血迹,叉腰怒吼:“你叫我滚,我偏就不滚,你不要我负责,我偏就要负责!”
齐梁的怒火“嗤”一声从胸口烧上脑门,抬起食指戳向骆驿:“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叫你滚你为什么不滚,不要你负责你为什么还要负责!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了你!我讨厌死你了!”
骆驿拊掌狂笑:“你爱怎么讨厌我就怎么讨厌我,反正我不滚,反正我要负责。我不光要负责,我还要喜欢你!打死我也要喜欢你!死了也要喜欢你!”
“你……混蛋!你不滚,我滚!”齐梁愤怒的挥舞着双手双腿,胡乱套上衣服,气势汹汹的摔门出去了。
只留下赤裸的骆驿在那边傻站着。
等到骆驿终于重新意识到自己应该下楼去追齐梁的时候,齐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马路的另一头了。
齐梁冲出楼道,慌慌张张的穿过马路,一个趔趄就摔进了路旁的绿化带里。他的脑袋被树枝刮了一下,竟然留下一个与骆驿一模一样的伤口。“这个混蛋!”齐梁骂了一句,感觉后腰传来的隐隐疼痛,一股无名之火在他的心里到处乱窜。
脑子里竟然都是那个阴阳头那张幼稚的脸!他有什么好,平时就喜欢刁难自己,刁难也就算了,还刁难刁难着就把自己晾在那里半天,唯一的优点就是昨晚见义勇为自己摆平了那些不三不四的小混混,但是后来竟然还乘人之危!
齐梁忿忿的从绿化带里爬出来,胡乱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头发,只看见骆驿那阴阳头已经沿着马路走了好远,边走边喊着齐梁的名字,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架势。
“真是个混蛋!”齐梁又骂了一句,正想追上去甩他两巴掌让他清醒清醒,却有一辆深黑色的兰博基尼跑车在车道上突然停车,正好是停在了齐梁跟前。车窗玻璃缓缓摇下,带着时尚墨镜的金发男人与他打起了招呼:“齐梁,赶紧到车上来。”
齐梁惊喜的喊了一声“古叔叔”,就钻进了跑车里。
车里坐着的这个人正是Gustav。
跑车的玻璃上都有遮光性能良好的贴膜,外面太阳明晃晃晒人的,里面却幽静而舒适。Gustav正惬意的坐在驾驶座上,点燃一支烟。Gustav是齐梁父亲的好朋友,自己与他相识很久,两人保持着亦师亦友的关系。
“古叔叔,你今天怎么过来了?”齐梁伸手去掏Gustav的那盒烟,却被Gustav发现后一把夺回。
“小孩子不要抽烟,对身体不好。”Gustav打开窗将那盒烟抛出窗外,说,“是你爸叫我来接你的。”
一听到是父亲叫Gustav过来的,齐梁立刻就不高兴了:“你听他的干嘛,他总是喜欢自作主张,总觉得他说什么就应该是什么。他要你来接我,肯定没安好心,我不要你接了,你让我下车。”说着就要开门。
Gustav赶紧将门锁了起来:“别乱动,小心掉下去摔得缺胳膊断腿。”
“缺胳膊断腿也比被他摆布来得好!”齐梁嚷嚷,继续狠狠的捶打车窗。
Gustav不管他,径自加快了油门。跑车在高架桥上疾驶而过,将身后大片大片拥挤不堪的老城区甩在后面:“别闹,小孩子要听话一点才讨人喜欢。最近城里要出事儿了,你爸担心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自己又要忙工作,所以才拜托我送你出城。”
齐梁终于对那防弹防爆的高级跑车的车窗死了心,转身向Gustav投去哀怜的目光:“古叔叔,你看这城里好好的,一点事情都没有,一定是我爸的神经病又犯了。要不……你放我回去,然后就跟我爸说送我出去了。我保证就在家好好呆着,一定不会出事的。”
Gustav摇摇头,又将油门向下踩了踩。车速已经破百了。
齐梁终于愤怒了:“古叔叔!你把门锁起来不让我下去,完全违背了我的个人意志,禁锢了我的人身自由,是不尊重我的表现!你这哪里是在护送我出城啊,你这分明是在绑架!”
Gustav点点头:“看来你终于想通了。”
“啊?”上蹿下跳不得安宁的齐梁终于呆住了。
“你猜的没错,这的确是绑架。”Gustav欣慰的一笑。把话挑明了就是如此轻松,既然说了是绑架就应该有点绑架的样子。兰博基尼瞬间开始以300码的时速在高架上飞奔。
“你看那辆黑车,”一旁爬桥爬不动的小比亚迪车主指着转瞬即逝的车屁股感叹,“刚才好像飞起来了。”
“啊啊啊啊啊……”齐梁惊悚的尖叫着,看Gustav用出神入化的车技在车流中表演漂移,一只手悄悄的探到破洞牛仔裤的裤兜里按下了最近通话。最后一个跟自己打电话的人到底是谁呢?跟他说自己被绑架了他会相信么?就算相信了,谁又愿意来救他呢?虽然这种求助手段荒谬至极,但毕竟是齐梁的最后一根稻草。
Gustav却探出一只手,隔着衣物将齐梁的手机捏碎了:“不要做这种无谓的挣扎了,没有了你的父亲,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齐梁掏出那枚被捏碎的手机,最后的那个求救电话还没有来得及拨通,齐梁的心里忽然很难过。人家都说,他是司令的儿子,前途无量,得罪不得,但是自己从来就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一个什么东西。他只是因为,凭自己的能力,至少可以衣食无忧的在城市里生活下去。但是,生活,又怎么是那么简单的一件事情呢?他为了租到房子跑断了腿,为了找到工作陪尽笑脸,为了赶时间不要命的挤那地铁,但是这些只是城市生存法则的冰山一角。第一天挣得的薪水被小偷偷走了,他去追,竟被人怀恨在心,半夜伺机报复。世态炎凉,人心淡漠,他意识到自己不是在用汗水和泪水,而是在用尊严和灵魂换生存。把它们尽数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让有钱人买了去再狠狠的踩在脚底下取乐。只是,不稀罕这些的人是越来越多了,就算倾囊所有,也卖不出一个好价钱。齐梁自从离家出走以来所受的苦闷,终于在疾始的跑车上决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