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琳叹一口气，和地精兄妹一同把人类推入一个银色小空间中，嘱咐对方在关门后把内裤内衣以外的衣物脱下，按正中央的红钮后放松的站着。

强纳森点头，可是没马上照办，先转一圈把小空间扫过一轮，抬头、蹲下检查天花板与地板后，才带着戒心脱衣服按钮。

小空间内白光一闪，接着以语音请顾客穿好衣服出来，此流程让强纳森想起体检设备。

他把衣服穿回来，在开门时没看到同僚，左右望望才发现她们全挤在某个以窗帘半围起的地方。

强纳森走过去，人一靠近就被该处投影出的人像吓一跳。

一个和强纳森同样身高、发型、身材、五官，只是没穿背心夹克裤子和鞋子的男人投在二科成员面前，虽没精细到连身上有几根毛都投得出来，可是也够让人惊愕了。

强纳森瞪着投影，直到卡洛琳转过来招呼自己才回神，手指影像面无表情的问：「这就是扫身型？」

「没错。」

卡洛琳敏锐的察觉到强纳森的不满，站起来握住对方的手的解释：「一般是穿比较合身的衣物拍就行了，但是今天我们要从里到外替你好好打理一番，所以就请你尽量脱了。」

强纳森的嘴角微为抽动，唯一能庆幸的只有他惯穿的是四角而非三角内裤，要不然看起来活像是任君挑选的男妓型录。

卡洛琳将强纳森往前拉，半强迫人类坐在自己旁边，拿起电子服装型录柔声道：「好啦好啦别气了。这套系统很棒呦，不用试穿就能确定衣服适不适合自己，此外还能按照你的身材修改，能大幅缩短试衣的时间。」

强纳森没有回话，而接下来也没他讲话的空间。

卡洛琳和地精兄妹都是把服装彩妆店当厨房逛的人，明明属于另外一个世界却对人类的品牌、配色撘件了若指掌，你一言我一语从上万件衣裤配饰中挑出一套，以最高标准审视，必要时辩论或挑剔对方的品味后，再进攻规划下一套服装。

强纳森一开始还能勉强跟上大家的速度，对着合上服装的投影模型点头或摇头，可是在进行到第四套时，他已是头昏眼花只想逃跑的状态。

还是去找蒙特他们打发时间好了……强纳森趁其他人为了领带颜色争吵的时候起身，掀起帘子正想开溜，却迎面撞上来送酒水的服装店员。

强纳森紧急扣住店员的手臂，成功防止对方跌倒并保住一托盘的酒和酒食，可惜也因此惊动其他人。

——强纳森你想做什么？

玛丽亚直接在强纳森脑子里问，阴寒的声音引起人类一阵颤栗，转过身用气音痛苦地道：「我在这边除了发呆外还能干什么？反正你们也已经有我的数据，要买要挑什么你们决定就好。」

——不行！

「不行哟！」

「不行！」

三人一鬼同声拒绝，地精兄妹甚至在答完后就一左一右把强纳森逼回位子上，双手抱胸认真监视人类。

强纳森往后仰难受地揉太阳穴，他从以前就很不喜欢陪女友逛街，总是把人载定位后就到附近的餐饮店等人，被强迫参予购物还是头一遭。

——强纳森。霍普，你给我有自觉点！

玛丽亚「鬼」没现身，却光靠心语就让强纳森觉得自己被人指鼻子怒骂——你是主上的挚血，也就是主上的半身和挚爱，平常你在二科要穿什么做什么，大家都是熟人不用顾虑，但在外人面前就不行了！你的言行举止穿着打扮会直接影响到主上的评价！

「所以我才说你们决定就好了啊……」

——你不一起选就是不负责！

「喂，这扯远了吧。」

卡洛琳介入人鬼之间——她看的到玛丽亚，将手搭上强纳森的肩头道：「玛丽亚说的没错，有不少人会藉由你来判断科长，再以此评断整个二科，所以我们才会希望从里到外从头到脚都给你买新衣服。」

强纳森指着投影人道：「光是买衣服有那个就够了。」

「那个只能看大小，看不出你的气质啊。」

卡洛琳坐到强纳森腿上，勾着人类的脖子甜甜地道：「拜托嘛——我们会准备足够的酒和任何你想吃的东西，必要时还可以抓蒙特过来陪你，留下来好不好？」

「……我要蒙特。」

「收、到！」

强纳森看着地精兄妹手牵手往外跑，依造好兄弟要共患难的原则，他那四个字讲得毫无心虚或不安。

※※※※汉赛尔和葛丽特只花十五分钟就逮到蒙特，而在蒙特被抓进帘子后十分钟亚克、海蓝特也找过来，小小的投影配衣包厢塞入了六人一鬼和一桌酒食，拥挤到有一半的人必须待在外面。

强纳森抢到待外面的位子，笑嘻嘻地看蒙特哀号抗议，好好享受拖人下水的快感。

可惜两小时后强纳森就笑不出来了，卡洛琳得知人类已经快二十年没跳过舞后大为震惊，立刻将人拉到四楼的健身俱乐部，借舞蹈教室好好做特训。

强纳森对近身搏斗很有自信，可是跳社交舞就不行了，舞步全忘不说，还常常让担任练习对象的狼人大喊：「不要踩我！刚讲完你又踩！」

拜此之赐，二科全体返回绯血堡的时间从五点变成八点半。

强纳森拖着一身疲倦停妥箱型车，还没熄火车中的一干非人就纷纷下车，等到他开车门时早就半个鬼影都见不到了。

「这就是种族间的距离吗……」

强纳森半是自嘲半是抱怨，关上车门上到科长宿舍，无论是客厅、餐厅、薛西莫尔和自己的房间都没见到爱人，也找不到电子妖精问。

上哪去了？强纳森叉腰思索，脑中浮现和薛西莫尔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夜血者躺在贵妃椅上熟睡着。

他立刻上到一楼大厅，电梯门刚开，就瞧见贵妃椅底下垂着薛西莫尔的斗蓬下摆，科长果然躺在这里。

强纳森走到椅子前，隔着椅背俯瞰薛西莫尔，夜血者像深山湖泊般宁静，四肢躯干松松地躺在椅子上，连头发都软绵绵地散开。

强纳森不想打扰这安详的画面，可又觉得不能放任薛西莫尔躺在这里，就在犹豫走或不走时，夜血者微微一动，张开眼看向强纳森。

「我回来了。」

强纳森边说边绕到薛西莫尔面前，蹲下来脱去兜帽和面具，以掌轻抚对方的脸颊笑道：「你看起来怎么比我报到时还糟啊？」

「今天……补……比较多……」

「看的出来，你一副被榨干的模样。等我一下。」

强纳森拔出腰间小刀，划破食指指尖凑到薛西莫尔嘴边。

薛西莫尔在手指靠过来瞬间就含住指头，他饥渴的吸吮，无奈手指的血管和伤口都太小，吸不到一口就什么也挤不出来了。

薛西莫尔失望的松口，仰头目光朦胧地向强纳森轻语：「不够……」

强纳森被薛西莫尔孩子似的模样逗笑，看看小刀再看看自己的手，狠下心在手腕上划一道后送出去。

薛西莫尔咬住强纳森的手，不只从划伤处吸血，也用獠牙刺穿人类的皮肉，又急又猛的吸食。

强纳森一开始是感到疼痛，不过熟悉的快感很快就找上门，且强度没有脖子强，令他得以好好看薛西莫尔吸血。

然而薛西莫尔这方显然不认为这是好事，吸了几口稍稍解除乏力后，立即放开手腕把强纳森拉到贵妃椅上，将利牙刺入挚血的脖子中。

强纳森没料到薛西莫尔会来这招，在无准备下迎接汹涌奔腾的欢愉，呻吟声几乎是脱口而出。

强纳森下意识去搂薛西莫尔的腰，科长收紧的腰杆圈在怀里相当舒服，明明比女人粗和硬些，却令他爱不释手。

而薛西莫尔对强纳森的脖子与血也有相同感受，夜血者就算不吸了仍不放人，咬着人类的脖子好一会才抽出獠牙舔一舔止血，亲亲挚血的颈部后阖上翠眼。

强纳森愣了愣，摇摇薛西莫尔几次没得到回应，轻唤数声仍叫不醒科长，只得爬起来把人抱回房间。

至于薛西莫尔送他出门前讲的「我会告诉你」，仅能等人醒后再追究了。

有些问题现在不问，就很难找到机会问。

隔日强纳森天刚亮就被挖到五楼，在艺术品的环绕下进行舞蹈特训。

这回他的舞伴换成卡洛琳，亚克、汉赛尔与葛丽特站在三方检查动作有无标准，海蓝特弹钢琴伴奏，蒙特抱着酒桶哇哈哈哈的嘲笑人类。

强纳森自认不是手脚不协调之人，且不管在格斗技或武器运用上都被称为快手，只是当动作不只是动作，还必须合拍优美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变成伤残人士。

「拍子啊强纳森，你要跳在拍子上。」

「汝之步履过于僵硬，需缓而圆滑。」

「强纳森你想掐死舞伴吗？我们看的好可怕。」

「噗哈哈哈哈这就是报应啊！谁叫你昨天派人来抓我。」

强纳森恼怒的回头瞪蒙特，结果没威吓到狼人，反而招来卡洛琳的掐手之刑。

一伙人从清晨练到中午，薛西莫尔和玛丽亚带午餐上来探班才休息。

不，严格说起来并没有休息，卡洛琳、玛丽亚趁机教导强纳森正式的餐桌礼仪，从当你面前有十具刀叉汤匙时要怎么按顺序拿，到拿起来后该维持什么角度、使用方式，甚至一口该吃多少的量都有规范。

教着教着，两名女士决定将美姿美仪也排入课程中，当场让强纳森把酒喷出来，站起来严正拒绝。

卡洛琳、玛丽亚不可能就这么退缩，她们联合同样担心薛西莫尔面子的亚克、只是想报复的蒙特和只是想玩的地精兄妹，试图以投票的方式决定加不加课。

强纳森气得脸都白了，就在他失控踢翻桌子的前一秒，薛西莫尔开口了。

「我想稍微复习舞步就够了，美姿美仪就算了吧。」

薛西莫尔握住强纳森的手，仰头注视人类道：「我觉得现在的强纳森就很好了，不需要多作修饰。」

强纳森胸口的火气一瞬间熄灭，低头感动的回望爱人，反握住那只偏白的手。

其他人受两人影响安静下来，只是他们并非因为感动安心而闭嘴，而是被情侣间的浓情密意封口。

卡洛琳是第一个恢复行为能力的人，她摇摇头羡慕又莫可奈何地看着两人。

蒙特的反应剧烈得多，他仰天长啸大喊「我要离开这里！」，抓起烤鸡头也不回的往窗户跑，直接跳窗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亚克低头喝汤，看起来像不在意，但是他的眼神背叛了主人；海蓝特默默弹起情歌，摇头晃脑似乎颇为享受；地精兄妹拿起酒杯相碰，绕着薛西莫尔呼喊「挚礼、挚礼、什么时候办挚礼！」。

最后一位回神的是玛丽亚，她明明已经死了却双颊飙红，飘到强纳森面前双肩颤动好一会，猛然伸手直指人类的鼻子道：「在你培养出适宜的言行举止前，我不会承认你是我的主母！」

话说完，修女凭空消失，只能从重重甩开的大门得知她已经撞门而去。

强纳森看着门被撞过去又甩回来，呆住数秒后坐下来问薛西莫尔：「原来我是「主母」啊。」

薛西莫尔顿了一下连忙解释：「那个……那个只是个称呼，和伴侣、婚约者差不多，「母」不是重点，你不要在意。」

「说的也是，真要说「母」的话，你各方面都比我符合啊。」

「符合？」

「就是你的……」

「够了呦强纳森小弟。」

卡洛琳打断强纳森的发言，嘴上带笑，双手却拿着刀叉缓缓扯开鸡肉道：「再聊下去午餐都凉了，快点用完美食，休息片刻后继续下午的课程。」

「下午还要继续啊。」

「当然要喔，你只复习华尔滋，探戈和拉丁舞可是连碰都还没碰呢，此外我们那个世界的舞步也必须教你。」

「你们那个世界的也要啊……」

强纳森转头向薛西莫尔求救，结果反而被爱人一句「我想看强纳森跳舞的样子」说服，从心不甘情不愿变成为爱死命练习。

接下来他除了吃饭睡觉洗澡外，时间通通花在练舞，只可惜卡洛琳的标准非常人可及，他练到出发前一小时，得到的最佳评价只是「应该能撑半首曲子」。

※※※※灰色巨大的直升型运输机停在绯血堡上方，先将外骨架系统垂钓入机内，再放下吊绳拉二科成员上去。

尽管运输机距离城堡有一段距离，风压仍用力扯动空中花园的玫瑰，只是花朵、藤蔓摇归摇，却半片叶子或花瓣都没掉。

强纳森斜眼看玫瑰花园，想起外骨架系统运来的那天，当天花朵也是如此屹立不摇，他以为是假花，问了之后才明白这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植物，平时能伪装成他种花卉，主人下令后则会化身钢铁藤蔓抵御入侵者。

附带一提，这群花的主人是地精兄妹。

外骨架系统被拉入机舱中，运输机打灯号要下面的人上来。

雷格斯提名，众人讨论后薛西莫尔认可的拉斯维加斯组一共有五名：强纳森、薛西莫尔、亚克、蒙特和卡洛琳。

之所以如此决定，主要理由是人鱼、地精和沙漠的相适性都很低，尽管拉斯维加斯是绿洲，但若是出现紧急状况，被逼进沙漠的可能性很高；至于修女也属于留守组的原因也不复杂，是当事人自请留在科中自省。

雷格斯的投影仰望运输机，再次提醒同僚们：「你们别玩的太疯忘记带电子妖精，我会把这些孩子设定成会定期回报，再配合海蓝特的最大预知范围，如果有人搞失踪我会提前一小时通知。」

「了解。」强纳森回答。

「讨厌，小雷你这样说会让我想偷溜看看。」

「当为之事，吾必当执行。」

「我不想去……」蒙特死气沉沉的蹲在地上画圈。

亚克踹蒙特一脚，在狼人跳起来骂人前就抓住吊绳往上爬，只花三秒不到就上运输机。

蒙特随后跟上，边骂边爬追逐亚克而去。

这两人的动作吓到机上组员，低头不知该按照原订计划操作吊绳把人运上来，还是放手不管让二科的人自己爬。

卡洛琳化解他们的惊恐，梦魔把绳索扣在自己的水蛇腰上，仰头向机组员媚笑。

机组员瞬间振作精神，以最快速度把红裙大美人拉上来。

强纳森是下一个，他扣好绳索本想打手势请上面的人动作，心念一转起了别的主意，把手伸向薛西莫尔问：「要一起吗？」

薛西莫尔愣住，看着不足一握的吊绳问：「这可以两个人吗？」

「大不了就摔下来，这种高度我还能应付，再说还有你。」

薛西莫尔犹豫片刻，一手抓绳子一手揽住强纳森的腰，点点头暗示人类能打手势了。

事实证明，吊绳虽不粗，可是肯定坚固耐用，不摇不晃平平顺顺地把人拉进机舱。

强纳森和薛西莫尔分别——科长要去找机长打招呼，他站稳脚步想找先上来的人，结果人没找到，反而看到一座行李箱山。

他惊愕的看行李箱山，组成小山的箱子每个都是大号行李箱，数量粗粗一算至少有十五到二十个。

他们一共只有五个人，而且只去三天，哪来这么多行李？简直比他过去行军一个月的粮食装备还多。

卡洛琳拍拍强纳森的手臂道：「不行啊强纳森小弟，这么简单就被吓到，怎么去赌城挥霍呢？」

「……我们是去赌城执行护卫工作，不是来挥霍。」

强纳森盯着行李山，总算理解为什么上面会派这么大一架的运输机过来，除了载外骨架系统和弹药外，这堆行李肯定占很大的成分。

卡洛琳由拍转挽：「好啦好啦别生气，一只消沉的小狼就够麻烦了，再加上消沉的人类那怎么得了。」

「我不是生气，是惊讶。我以为我差不多了解你们了，结果还是碰到……我还是不懂你们。」

「强纳森小弟已经很了解我们了。」

「才怪，至少我不了解科长和努比亚的狮鹫主是什么关系。」

强纳森在烦躁下，脱口说出内心的疑惑，暗自骂自己沉不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