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自己必须试着接受被人捧在手心了——强纳森不知道该高兴还是烦恼，作为一名军人、支撑家计十多年的男人而言，他习惯保护而非被保护，视伤疤为勋章而非灾难，要躲在别人背后翘脚不干事实在有点痛苦。

总之……总之他先注意别在科长面前受伤好了，这样也能让对方比较安心。

「咳咳……」

蒙特的咳嗽声中断强纳森的思考，他推开薛西莫尔转头看向狼人，瞧见朋友有点扭曲有点尴尬有点不自在的看过来。

蒙特小心翼翼的问：「老大、强纳森，我想……我想应该没我的事了吧？我可以走了吗？」

薛西莫尔点头答道：「当然，代我向亚克问好。」

「那我就闪人了。」

蒙特转身硬邦邦的走路，爬上浴岸时还滑了一跤，可惜他是强壮的狼人，在场的两人都很放心的看他掉到水里再爬起来。

强纳森目送蒙特消失在大门外，一回头想找薛西莫尔，这才发现夜血者已经回到岸上，正在与湿衣搏斗。

他过去帮忙，湿掉的衣服没有想像中难脱，三两下就把斗篷、外套和背心脱下丢到洗衣篮，然而在人类打算一股作气攻下领结和衬衫时，薛西莫尔突然大动作后退。

薛西莫尔抓着领结紧绷着脸道：「这样就够了，剩下的我回房间再处理。」

「还是全脱了吧，你房间有铺地毯，沾到水不好处理。」

「那我跳到浴室，浴室是大理石地板！」

强纳森微微偏头，不是对薛西莫尔直跳浴室的回应有意见，而是不懂对方为何要跳到一公尺外紧揪领结。

领结，系在脖子上的衣物，脖子……他挑动眉毛，收起疑惑故作了解地道：「到浴室的确是个好选择，能顺便带我过去吗？」

薛西莫尔绷直的肩膀垂下——相当有鬼的反应，走向强纳森想牵对方的手，结果一碰到人类的指头就被拉过去。

强纳森一手拉人一手解领结，他本来就是手巧的人，在加上有三天的时间近距离观察薛西莫尔的打领结方式，短短两三秒就把结解开。

薛西莫尔短暂地惊吓，接着马上被脖子上的触摸勾起酥麻感，一个失神就失去逃跑的机会。

「果然是这原因……」

强纳森阴阴地笑，靠近薛西莫尔的脸庞问：「你不是很喜欢被我摸这里吗？为什么要逃？」

薛西莫尔的脸上浮起一阵红晕，起先还不想回答，可是在人类开始替脖子搔痒时，他终于受不了屈服道：「平、平常还无……所谓，你这种状态下我会……」

「会？」强纳森五指压入薛西莫尔的颈侧，用夜血者最受不了的手法逼供。

「会起反应啦！」

薛西莫尔双颊泛红眼角带泪，咬牙痛苦又陶醉地喊道：「所以你快停下来去穿衣服，不要再闹了。」

「……科长，如果我现在把你推进池子里，你会受伤吗？」

「不会……强纳森你想做什么！」

薛西莫尔被强纳森以擒抱之姿撞进池子里，在碰上池底前紧急把人类的手拉上来，以自己的背吃下所有撞击，待两人都稳住后立即想爬起来。

强纳森用牙齿阻止薛西莫尔，他一口咬住夜血者的白颈上下摩擦两下，只用一点力气就让自家科长软绵绵的躺回去，自己则趁机解开面具，松口站起来换气。

他隔着水面凝视薛西莫尔，水里的夜血者有如童话中的空灵的美人鱼，而当对方带着一身水坐起来时，半透明的衬衫、大开的领口与贴在眉角的湿发又性感到让人吞口水的地步。

而这些都是他的，通通都是。

「强纳森，你今天到底是……」

「我爱你。」

强纳森脱口说出这三个字，吓到薛西莫尔也吓到自己，毕竟人类从不是会把爱挂在嘴上的人，甚至想不起来上次讲这句话是什么时候。

两人一站一坐默默对视，薛西莫尔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惊讶，慢慢转变为冬日暖阳般地温柔，笑眯了眼回应：「我也爱你，强纳森我也爱你。」

强纳森无法克制自己不扑过去吻薛西莫尔，他不管自己会不会因此撞到头或喝到水，只想紧紧拥住美丽的爱人，将对方的吐息通通吞进肚子里。

强纳森只是抱着薛西莫尔在池子里滚几圈，没多做其他事就随科长回两人的寝室更衣。

之所以没有更进一步，不是他不想或中途软掉，而是怕霸占浴池太久引来其他人关心，尤其是卡洛琳和玛丽亚这两位女士，前者会拿来当日后的谈资，后者则会在害羞下引起念力风暴。

反正晚上多的是时间……强纳森心情轻松地套上无袖圆领背心和夹克，坐在椅子上翘脚等薛西莫尔出浴室。

要弄乾薛西莫尔那头长发得花上不少时间，此外夜血者的衣服也不是两三秒就能穿好，可是强纳森不在意，他光是想像科长曳着长发出来的样子就能配一盆薯泥。

敲门声打散强纳森的想像，他起身去开门，没在门外看到人影，反倒是肩头微微重了些。

强纳森斜眼瞄向左肩，毫不意外地瞧见电子妖精坐在上面。

电子妖精挥挥手发出雷格斯的声音道：「呦热恋期的男人，我来打扰你们了。」

「你有什么事？」

「来叫你上一楼大厅，有任务要向全体科员宣布。」

新任务？强纳森第一时间想到「目标」，但若真是「目标」出现，雷格斯不可能这么轻松的和自己玩躲猫猫。

他带着几分戒备问：「特别任务？」

「差不多，不愧是我的血主看上的男人，脑袋很灵活。」

电子妖精拍拍翅膀飞起来，在强纳森面前转一圈道：「话我带到了，准备好就上来。」

「你不用向科长报告吗？虽然以这个距离他应该听的见……」

「我已经报告过了，不管是召集令还是发召集令的原因。」

电子妖精敲敲头道：「血主血子的沟通不受距离与声音的限制，随时随地能和另一方交谈。」

「听起来很方便。」

「嫉妒了吗？」

雷格斯没有等强纳森的回答就飞出房间，银色的小身躯消失在走廊转角，人类周围只剩细不可闻的水声。

嫉妒了吗？强纳森问自己，他承认内心有一部分颇羡慕雷格斯和玛丽亚，这两人陪伴薛西莫尔很长一段时间，了解夜血者且拥有和其并肩作战的能力，再加上彼此能不靠嘴巴沟通，的确令人吃味。

只是他也很清楚这些事不是靠努力就能克服，对此吃醋也未免太小家子气，更何况自己有胜过他们两人的地方——脑子和鬼魂都无法供给薛西莫尔血液，大不了待会当着其他人的面搂科长的腰刺激回去。

好，到大厅后就这样干——强纳森打定主意要从嫉妒方转为被嫉妒方，返回椅子上轻敲扶手等薛西莫尔出来，在听见开门声时勾起浅笑，起身才要呼唤爱人，便发现对方神情凝重。

强纳森的玩闹心一下子消散，走上前正经地问：「怎么了？」

薛西莫尔摇头道：「没事。我们上去吧。」

强纳森几乎能确定薛西莫尔在说谎，夜血者只有在想掩饰什么时才会失去平时的优雅，僵硬地笑僵硬地走。

除此之外，薛西莫尔还主动牵强纳森的手，以介正常和紧握地力气和人类十指交扣。

强纳森以同等的力道回握，虽搞不清楚薛西莫尔在动摇什么，但先安抚准没错。

两人来到一楼大厅，所有二科成员都已经围坐在柜台周围，其中亚克、海蓝特一见到薛西莫尔就站起来，脸色复杂的往电梯口看。

强纳森不懂他们在搞什么，将视线投向蒙特寻求解答，看见狼人比出挖眼睛刺心脏的手势。

方才在大浴池的闹剧回到他脑中，皱眉叉腰朝蒙特问：「你没跟他们讲清楚啊？」

「啊！强纳森你不要漏馅！」

蒙特这一喊漏出更多馅，将亚克、海蓝特的目光双双引过来。

亚克挑眉沉声问：「汝瞒了吾辈什么？」

「我哪有！你们快去道歉？」蒙特手指薛西莫尔，完全忘记用指头对着长辈很没礼貌。

「嗯……」

海蓝特沉吟片刻，直接寻求当事人解答：「强纳森，蒙特说他在你们面前倒立跳探戈才逃过一死，这事是真的吗？」

「强纳森不要……哇啊！」蒙特话还没说完就被亚克拿剑抵住咽喉。

强纳森总算弄清楚这三个人在玩什么把戏，蒙特仗着亚克、海蓝特离开没听到薛西莫尔后面的话，恐吓他们两人要用倒立跳舞换命，难怪精灵、人鱼会挂着那么怪的表情。

蒙特，我会祈祷你有命活下来……强纳森小小地替朋友祈求后回答：「假的，科长不会杀或挖任何人的眼睛。」

强纳森话一讲完，厅内就展开高速追逐赛，蒙特为保小命变成一头大狼狂奔，速度比人型时快上三倍，可惜在海蓝特潜入建筑物偷袭、亚克怒气冲冲认真起来下，狼人仍挨了好几剑。

卡洛琳晃晃纤手呼喊：「小狼儿加油呦！活着回来的话我送你一个香吻。」

「我才不要！被梦魔亲会损精……啊啊啊不要两个一起上！」

「蒙特，自作孽不可活，待会记得到教堂找我忏悔。」

「去教堂我会过敏我才不要！」

「你他※对我家有意见吗！」

强纳森坐到贵妃椅上翘脚看追杀戏，如果是几个月前的他会跳出来阻止，然而在差不多的戏码上演一次、两次、三十次后，早就从惊恐转为好笑了。

「蒙特不愧是未成年人啊，多说多错。」

强纳森边说边看向薛西莫尔，本以为对方多少会露出点笑，结果夜血者仍旧挂着出浴室时的脸。

受其影响，强纳森的愉快亦消失，无法耐着性子等对方自己开口，握紧薛西莫尔的手靠过去问：「在想什么？」

薛西莫尔的上身微震，开口就想否认，却被强纳森弹额头。

强纳森道：「如果是「没事我很好」之类的话就别说了，我很确定你「有事不太好」。我能接受你保持沉默或略过不说，但不能忍受你说谎骗我。」

「……对不起。」

「我不是骂你……算了，八成和雷格斯口中的任务有关，待会就知道你在烦恼什么。」

「所以我们就快点开始吧！」

雷格斯一如往常无预警插话，他用两只电子妖精拉绳子绊倒蒙特，令亚克来不及煞车跌到狼人身上，手里的长剑差点捅到人鱼的脑袋里，以最迅速不安全的方式阻止打闹。

「雷格斯你！」

「汝想做何事！」

「嗯，我差点被做掉。」

雷格斯无视同事的抗议，直接切入正题道：「诸位，我们将在四天后和四科共同负责护卫外交部官员，他们将在拉斯维加斯的的中世纪欧洲庄园和努比亚的狮鹫主继承人会面，针对日益严重的他世界犯罪者问题，寻求狮鹫主的协助。」

此话一出，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冻结，没人吭声更没人动作，只有电子妖精的翅膀还动着，好像二科全体都中了石化术似的。

强纳森也是其中之一，只是冻住的原因与所有人都不同，不是因雷格斯的发言，是因薛西莫尔的反应。

当雷格斯说到努比亚的狮鹫主那刻，薛西莫尔的手大大震动一下，夜血者低头抿唇有如被人拿木桩重敲胸口。

强纳森心头一紧，对听都没听过的人物冒出敌意，重重握住薛西莫尔抬头道：「雷格斯，我们的工作是消灭「目标」，护卫政府官员这种事应该是警察的工作吧！」

「强纳森说的没错！」

蒙特解除石化拍地而起道：「为什么我要去护卫敌人的盟主啊！这完全没道理！」

亚克一脸受不了地道：「汝之前言搭不上后语。」

「哪有！强纳森你也不想当狮鹫兽的护卫吧？」

我不想保护会伤害薛西莫尔的鬼东西——强纳森差点把真正的心情说出来，靠吞口水压下情绪后才回答：「这个要求逾越二科的职责，而且万一在护卫期间「目标」出现怎么办？」

「针对「目标」部分，上面要我们分成两队，一队当护卫一队留守。」

「那职责呢？该不会只是看我们很闲吧。」

「我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但是我想主要原因是这次来的宾客——努比亚的狮鹫主是另一个世界的霸主之一。」

老爸是另一个世界的份子，儿子当然也是，强纳森一下子想通上面指定二科和四科负责的考量，前者是同个世界，后者是专门对付那个世界的犯罪份子。

然而他虽然想通这点，却不懂薛西莫尔如此煎熬的原因，而对人类来说这才是重点。

是什么让你烦恼？是我所陌生的那个世界的人物吗？

强纳森在这瞬间希望自己有读心术，即使他前阵子才要求薛西莫尔别读自己的心。

雷格斯将强纳森的沉默解释为接受，转向其他人道：「总之就是这样，基于上回我们狠狠甩了三、四、五科一个大巴掌，这回就当做补偿兼员工旅游，请诸位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抗议！我不要当猫鸟兽的保镖！」

「抗议驳回，还有你属于赌城队。」

「什么我不要！我要待在绯血堡！我不去我不去我偏不去！」

「……幼狼。」

「小白你说我什……呃啊！」

大厅内展开本日第二回血腥追逐赛，可惜这回强纳森没心情观赏，一心只想从薛西莫尔身上挖出解答。

「哎呀，一个发呆一个瞪人是在做什么呢？」

卡洛琳的声音忽然出现，梦魔靠在贵妃椅的椅背上，手腕一转变出一张金卡道：「强纳森小弟，为了四天后的赌城行，一起去采购衣服和必需品好吗？」

「我的衣服够，你们去就好了，我想……」

「你也去。」

薛西莫尔抬起头看强纳森，带着硬装出的笑容道：「你的衣服里都是旧衣服，该买些新的了。」

「就算是旧衣……」

「接下来我要替绯血堡补充魔力，有人在会增加负担。」

薛西莫尔说完这两句后微微一顿，靠近强纳森以气音道：「拜托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情绪，整理好后我会告诉你。」

「……我会等你。」

强纳森起身随卡洛琳往电梯走，途中他好几次想回头去陪薛西莫尔，但是既然承诺了就必须实践，他只有耐着性子等爱人自己说分明。

强纳森被卡洛琳拉到市内最大的购物中心，同行者还有蒙特、亚克、海蓝特、汉赛尔、葛丽特和玛丽亚，算一算扣除走不了的薛西莫尔和雷格斯，整个二科都出动了。

为此强纳森决定开厢型车而非小客车，然而此举却导致期待窝小客车后车厢的地精兄妹不满，旁人好说歹说才说服他们上车。

购物中心和二科都位于市中心，彼此距离不远开车约十多分钟就能到达，反而是排队等停车位的时间比较长。

一行人脱离停车地狱后便就地解散，蒙特、亚克和海蓝特这三人帮直冲二楼酒吧，强纳森本来打算加入他们，结果脚还没动就被卡洛琳拉往反方向。

梦魔摇摇手指娇滴滴地道：「不行呦强纳森，你要跟我们到三楼选衣服配件。」

「……不会花太多时间吧？」

「这个我不敢保证呦。」

卡洛琳挽起强纳森的手微笑道：「但不管花多花少，我们都要日落后才能回绯血堡，所以你就乖乖就范吧。」

强纳森被梦魔、地精和看不见的手——玛丽亚在人前不能现形，会吓死顾客——推往三楼的男性服饰卖场，在见到看不着边际的衣服架时，他的脸都绿了。

强纳森自从进军校后就没自己买衣裤过，不是穿军方配给的衣物，就是将父母妹妹或女友购置的行头照单全收，对他而言衣服只要合身不容易坏就可，样式颜色流行压根没入过脑袋，超过十年没进过服装店。

因此当他被店员告知要先去「扫身型」时，完全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