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情 第四部 思情(出书版)下+番外 BY 蛾非
  发于:2011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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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阮素雪肯不肯还是个问题。

但出人意料的,东离暮云说明来意之后,阮素雪倒是很爽气地同意了,跟着东离暮云到安阳王府,结果赵幽却还别扭

着待在房里不肯出来。

性情爽直的阮素雪推开侍女和下人,径直进到他房里,二话不说撩开被子拉过他那条伤腿,手在伤处按了两下后,道

「你让我治呢,说不定以后还能站起来走走,不要我治的话,就让人去找个木匠给你打个好一点的轮椅,能用上一辈

子的。」

赵幽先是被她那两下子弄到痛得整张脸都扭曲了,怒着要阮素雪别多管闲事,但是听了阮素雪那番话后,他脸上的表

情就复杂多了。

阮素雪将他的腿往榻上一扔,「你自己考虑,考虑清楚了再让人来找我。」

正要走的时候阮素雪又回过头来补了一句,「我是看在凌青的面子上才来给你治腿的,不是说他心胸有多宽阔已经原

谅你害他所受到的遭遇,凌青为人处世善恶分明,他只是没把恩怨混淆一谈而已。」

阮素雪走了,留下赵幽一个人在房里发了一整天的脾气,反正他现在瘫在床上,东离暮云看着他那样,反倒有点看戏

的感觉。

受制于他这么多年,一朝撒手,顿觉海阔天空,但是东离暮云并不急着回荆州封地,毕竟向来高高在上、不把任何人

任何事放在眼里的安阳王变得这么凄惨,还是不多见的。

于是东离暮云就坐在一旁看着赵幽发脾气,他要砸什么扔什么还顺手递一递给他,见东离暮云这态度,赵幽气无可气

,便背过身扯过被褥盖住头,嚷着让东离暮云也滚,滚得远远的,别让他看见。

虽然东离暮云很听话地遵照他的吩咐,「滚」了出去,但是在帮他关上门的时候,东离暮云却感觉赵幽也有那么一点

可怜。

阮素雪走后第三天还是被请了回来。

她给出的医治方法很特别,没有前人用过,因为赵幽的腿骨碎成了好几截,阮素雪说她要先切开皮肉将碎骨都接起来

,固定住,再用阮家特制的药膏外敷,每隔几日用银针刺激经脉和穴位,如此,也许能恢复起来。

御医不敢断言这种方法是否有效和安全,毕竟书中都没有记载过,赵幽不出声不表态,于是东离暮云自作主张同意一

试,反正死马当活马医。

阮素雪扎下最后一根银针之后,长吁了一口气,伸手到一旁的水盆里清洗。

东离暮云奉了丝绢给她擦手,「祈夫人为什么不像上次那样用麻沸散?王爷这样乱叫,说不定把宫里的禁军都给招来

了。」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赵幽不知道从哪里摸来的杯子给砸中。

阮素雪丝毫不在意赵幽对东离暮云的举动,「上次接骨是为了不让王爷动来动去碍事才用麻沸散的,而且麻沸散还有

一个功效是能让人血脉的流动变缓,这样我动刀子的时候王爷才不致流血过多而死。而现在是要看王爷这条腿恢复得

如何,用麻沸散的话无法得知最清楚的状况。」

说着,似是有意又像无意地在赵幽那条伤腿上拍了一下,赵幽痛得整个人差点跳了起来,牙齿咬得「喀喀」有声,脖

子线条抽紧,上面青筋一根根乍现。

东离暮云又问,「那王爷这条腿要多久才能好?」

阮素雪答道,「这个就要看王爷自己了,如果王爷还整天想着算计这算计那的话,估计二、三十年也好不了,如果少

想一点呢,三、五年的差不多吧。」

阮素雪起身到桌边写了两个方子递给东离暮云,「这个方子煎服,这个方子热敷,每隔十日我会来针灸一次。」

东离暮云将方子拿出去给管家,并将阮素雪说的交代了一遍,回来的时候,阮素雪已经撤了银针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走

,东离暮云便让管家送送她,自己则再次进到赵幽的卧房里。

赵幽依然坐在软榻那里,闭着眼睛,像是睡过去了一样。

阮素雪说过赵幽的腿和凌青的手两者伤得不同,赵幽这条腿要想保住,势必要吃不少苦头,老了也有诸多后患。

东离暮云看着赵幽,却发觉不知何时他眼角也刻下了沧桑。总以为这个人矜贵傲慢、满腹心机,不会有什么事能困扰

到这个人,没想到最终也抵不过岁月的流淌。

他不禁在心里问道:堂堂安阳王,摄政王,这世上还有什么能让你放不下,搁在心里辗转难眠?

不觉间伸手触向他的眼角,那人却睁开了眼睛,眼神依然熠熠如灼,却掩饰不了底下暗藏的疲惫。

赵幽抬手将他伸过去的手挡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本王只是废了一条腿太过便宜了?」

东离暮云微微勾起嘴角,「王爷有自知就好。」不意外地看到赵幽猛地看向自己,眼底有什么灼灼燃烧着。

「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救我?」

「就和祈夫人给你医腿一样,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那份良知。」

赵幽愣了愣,撇开头去,「屁的良知!」

「确实,良知这种东西,像王爷这么尊贵的人,确实不屑一顾,也不需要。」

若是放到从前,东离暮云是不会讲这样的话,就算赵幽用刻薄的言语百般谑弄,他也只是偶尔会反驳一、两句,更多

的时候是为了能给凌青拿延缓「及第」发作的药而忍气吞声下来,久而久之,便也不屑与他多话。

他心里对赵幽不是没有恨,被他逼迫着承受那种耻辱的事情,想杀了他的念头也不是朝夕间才有的,但是那个时候也

不知道为什么,却无法放任自己看着赵幽死在自己面前。

也许那样才叫便宜他,凌青受的苦,自己受的罪,岂能容他那样轻易就抹平?

就该让他像现在这样活下去,无时无刻不遭受着身体的伤痛所带来的痛苦,日夜折磨着,十年、二十年……

赵幽也没管东离暮云是不是陷入沉思里,自顾自的说道,「估计在你眼里,我当时会推开凌青,也是出于有目的的。

东离暮云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没……」赵幽冷冷道,「送本王去书房。」

东离暮云沉了口气,让下人推来轮椅,把赵幽抱上去后,推着他往书房去。

书房的桌案上堆着各地来的折子,东离暮云将他推到书桌后头之后,赵幽就拿起折子一本本看了起来。

这倒是让东离暮云有点意外,想赵幽刚才才经历那番折腾,也不休息,就来这里看折子,虽然辽人退兵了,但其他各

州陆续有虫灾饥荒水涝的折子送上来,堆在那里也不见少。

「身体不适的话,折子明天看也可以。」

赵幽提着朱砂笔在折子上批覆,听到东离暮云的话,头也没抬,「本王还不想在你心里落一个贪图享乐、疏于政事的

罪名,况且我皇兄当年就是安逸于太平盛世,穷奢极欲、不善其身以致朝政日非、人心思乱,差一点失了天下,若最

后还是那样一个结果,就枉费我做了这么多事情。」

东离暮云觉得赵幽真的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明明对于皇权有着强烈的执着,亦不惜在暗地培养自己的势力和心腹,铲

除朝中有异议的大臣,将权力纳入囊中,但他偏偏没有走到最后一步,登临王座成为执掌天下之人,反而选择退居幕

后当一个有实权却没有实名的皇帝。

多少人觊觎那个位子所带来的权力与尊荣,为什么他却拱手送人?

若说他对王位不在意,如今批改奏折只是为年幼不经事的皇帝分担朝政,又完全说不过去。朝中大臣虽然表面上看不

出来,但是经历上次的宫变,现在早已差不多都换上他的人。

他这么做,究竟为何?

「赵幽,你既有心朝政与皇权,为何不亲自坐上那个位子?反而要让你的侄子当个傀儡皇帝?」东离暮云问道。

这一次,赵幽总算停了手里的朱砂笔,将那本写好批覆的折子合上,放到一旁之后抬头,「因为做了皇帝总会有很多

迫不得已必须要接受的规矩。」

「比如?」

「比如三宫六院,比如子嗣的问题。」

「为什么在你看来这些是迫不得已的?」

东离暮云问完,就见赵幽看着自己,外面照进来的光线因为日头几乎完全沉了下去而变得极为微弱,在这样柔软的光

线下,以往骄纵傲慢、凡事都不顾后果的人,脸上的表情却有几分怅惘与落寞。

「你难道没想过……本王会这么做全都是因为你?」

东离暮云愣了一愣,继而「呵」的冷笑出声,「王爷您太看得起东离了,我又何德何能,能左右到王爷您的决定?」

赵幽似之前一直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在听到东离暮云这么说之后再控制不住,脸色骤变。

「东离暮云!」他有点激动地大声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懂?本王为什么要这么做?本王要是坐上那个位子,三宫六

院嫔妃皇子的,你还肯和本王在一起吗?!本王这是为了你才放弃那个都已经到了手边的王位的!」

东离暮云眼神一凛,「赵幽,你不就是想要拿些有的没的来牵制我,让我听命于你,以前是凌青,现在是朝廷,你贵

为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问完,赵幽只是看着他却不答,两人沉默对视。

片刻后东离暮云的神色平静了一些,「凌青现在已经没事了,朝廷如何我也已经不想管了,麻烦王爷您别再什么事情

都往我身上扣,东离暮云诚惶诚恐收受不起!」说罢,一抖衣袖就要离开。

「东离暮云?!东离暮云!」

赵幽在他身后怒声叫着他的名字,东离暮云硬是不听径直往书房门外走,但在赵幽又一声大喊之后,传来很大的碰撞

声。

东离暮云走到门口的脚步停了停,正要回头,却是忍住,「王爷别再玩什么把戏了,如今这一套对我没有用!」

当天晚上,听下人说赵幽又在自己房里发脾气,管家来了两次,说王爷下午在书房里摔倒时碰到了那条伤腿,现在发

了烧却又不肯喝药,好言相请侯爷过去安抚一下他们的王爷,但被东离暮云给回绝了。

到了半夜,赵幽房间那里依然有不小的动静传过来,下人们来来回回在廊上匆匆走过的脚步声,以及在疏窗前一晃而

过的身影,搅得东离暮云也无法入眠。

东离暮云披衣皱着眉头在榻边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赵幽房间灯火通明,管家在门口团团转,见到东离暮云走过来正要出声,被东离暮云抬手制止,东离暮云看到一旁下

人手里端着的药,取了过来之后走进他的房间里。

下午赵幽发过一通脾气之后房间刚收拾好,此际又是一片狼藉,靴子踩在瓷器碎片上「嚓嚓」作响,里面马上就传来

赵幽沙哑的声音,「滚!本王叫你们滚!都滚得远远的!本王不要看到你们!」

绕过屏风,就看到赵幽坐在轮椅上,头上的发髻有点松散,一缕缕额发挂在脸上,从发丝间露出一双通红的眼眸,死

死瞪着来人,仿佛再靠近一步他就会扑上来咬人一样。

而绸裤的右脚上明显有斑斑的血痕透出来,看来管家没有乱说,下午在书房那一声响应该是他从轮椅上摔下来所致,

阮素雪有提醒过,刚刚接上的断骨尤其要小心,弄不好就前功尽弃再难恢复了。

「赵幽,把药喝了,然后快点去睡。」

赵幽只是死死盯着他,没有动作。

说实话,东离暮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赵幽,他认识的赵幽从来都镇定自若,运筹帷幄,不为任何事左右,带着独有的

傲慢强势和霸道,不像现在这般,简直就如一只濒临癫狂的丧家之犬。

但是他失去了什么?

不过是一条腿罢了,仅仅只是废了一条腿就能这样折腾,而凌青失去的……却是他的亲生骨肉!

东离暮云靠过去,将手里端着的有镇定安神作用的药递到他的面前,这一次赵幽没再伸手砸了,而是收回视线,自己

转着椅子旁的轮子,转过身去背朝着他。

「知道本王在气什么?」不待东离暮云开口,赵幽就自己接下去说了,「本王只是在气自己,本王就算能坐拥天下,

也得不到想要的人,如今更是站都站不起来,废人一个,也没办法再把人留在自己身边……善恶终有果,现在总算知

道什么是报应了……」

东离暮云端着药碗的手颤了颤。

明明他只是失去了一条腿,况且是不是真的废了要等治疗之后才知晓,但赵幽的样子却好像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一样

「东离你走吧,本王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木头「嘎吱」作响,赵幽自己转着轮椅到床榻边,极为艰难地挪动身体到床榻上,背朝外面躺着。

房里静了下来,烛台上的蜡烛几乎就要烧尽,殷红的烛泪从铜烛台上垂挂下来,火苗扑闪跳动着,好像随时就要熄灭

昔日有皇权加身,有陷阱设套,翻云覆雨、目中无人的男人,如今却像被折了羽翼,失去了整片天空一样的萎靡不振

东离暮云知道自己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他终于放手了,不会再纠缠自己,也不会再有阴谋陷害要挟自己为其所用,让

自己承受那些耻辱。

但是很显然,眼前这个自怨自艾的赵幽,也不再是从前那个自负至极、深藏不露、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安阳王。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过去种种在东离暮云脑中划过,从未及弱冠,到已近不惑,从去武桓山的山路上对自己说的话

,到琰帝陵中的承诺和告白。

「东离,你若被束缚,本王必不会自己解脱,你若入阿鼻地狱,本王便以死相陪!」

「是喜欢啊!本王喜欢你!恨不得把你锁在自己身边的那种喜欢,为什么你就是不懂不明白?!」

他确实不明白,那充满要挟、禁锢、耻辱的相处,为什么在他口中就会成了喜欢?

东离暮云端着药碗走到榻边,「喝了药再睡。」

见赵幽一动不动没有回应,又补了一句,「你要折腾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去折腾,随你怎么闹都没人会管你,在这

里只会连累整个王府的下人提心吊胆,你要是有个什么,他们肯定也性命不保。」

赵幽依然没有动静,东离暮云抿了下嘴,低下腰准备点了他的穴道用灌的,但是手刚伸过去,赵幽蓦地侧身抓住他的

手腕。

两人默默地对峙着,赵幽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眸下,翻涌着各种情绪,一闪而过的狠厉就如从前一般,继而又有几分像

是无望的低落,抓着东离暮云手腕的手很用力,微微打着颤。

「东离,那个时候在地道里,你救我……真的是出于良知?难道就没有一丝别的原因?」

东离暮云被问得一怔,就为了这些年他施予自己身上的羞辱,自己当时就应该杀了他的……但却没有。

只因这个人,将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却又在罪恶的深渊里教自己如何解脱……也许从那一年跪在他榻前和他定下约

定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注定没办法再摆脱他。

东离暮云挣了挣,手腕被赵幽抓得很紧,一下子还挣不开,于是东离暮云态度冷硬地贯注内力于腕上,将赵幽震了开

来。

赵幽的背脊一下撞在床栏下,痛得眉头拧起,回过神之后,脸上露出死心的表情。

「在你看来,不过只是失去一条腿,但是对于本王来说,我失去了追上他,和他并肩而站,以及留下他在自己身边的

机会……就算心里不安,本王也不曾后悔自己用过的那些卑劣的手段,至少这样能让本王将他束缚在自己身旁,但是

现在,连用手段的机会也没了……」

东离暮云似乎明白赵幽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他在害怕,他在绝望中挣扎,为着即将要失去的而深深地痛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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