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赵凤诏小心翼翼的掩饰住眼底的试探,担忧的看向对面虽然木着脸但是全身气息都透漏出我很不爽的太子,却在问话里参入十分的缠绵。
“断袖就断袖吧。”胤礽这时反应过来其实“自己”也是断袖大军之一,顿觉方才还清淡适口的菜肴此刻也索然无味,于是放下筷子,用茶水漱了口,“只是侯鸾身为朝中大臣,凡事当顾念自己朝廷大员身份,不可为朝廷抹黑。”
“臣晓得了。”发现太子对自己的话外之音似乎半点未觉,赵凤诏很是沮丧。
“如今乡试将近,侯鸾既然不必参加乡试,就好生在家读书吧。”胤礽自己一个假断袖对一个真断袖颇觉尴尬,决定告辞,并决定以后直到赵凤诏通过会试并外放为官之前都不要再见他了,“只是读书之时万万不要忘了练武健身,不然纵然经纶满腹,身体不能支持三日的科考,岂不是白白准备了这许多日子?”
“臣知道了。”赵凤诏起身,准备恭送太子殿下离开。
“侯鸾还有病在身,就不必送了,且在这里休息了,我自离开。”
赵凤诏此刻依旧沉浸在沮丧的情绪中,“如此,臣恭送太子殿下。”
80.一笑数恩仇
因为七月中离开京城前往热河给康熙和太后请安,因而江南贡院科场舞弊案爆发的时候,胤礽正在热河与噶尔臧猎兔子作耍。
噶尔臧便是那弘晳的老丈人,胤礽的亲家兼妹夫,三公主端静公主的额附。三公主去年去世了,这噶尔臧却在丧期之内霸占了索诺穆之妻,被人告发出来,于是被降了身上爵位,押解到了热河来受皇帝岳父的申饬。
噶尔臧倒也乖觉,知道自己只被降爵多少有这个太子亲家的面子在,于是待胤礽便格外热络,每日里只要有空便往胤礽面前奉承。胤礽却只端着太子架子,对噶尔臧不远不近,面上从来淡淡的,倒是让康熙看着深觉满意。
说起来,原本康熙是只打算叫老三老四过来的,可是自从那赵申乔到了湖南,不到一年时间便将湖南省内上上下下一任大小官员全部弹劾了个遍,终于引发众怒,遭遇全省官员反弹劾,于是被爱惜清官的康熙将之又提回了京城,回到他左都御史的旧任上。
胤礽受了此人几天挑刺,终于忍不住,借着请安的机会,赶紧请旨避出京来。
而到了塞外,胤礽每天不过费半日功夫跟在康熙身边处理政事,剩下的半天完全由他自由支配,或者带着侍卫跑马,或者与兄弟围猎,日子过得,比起在宫里头,何止惬意十倍。
唯一让胤礽觉得不够好的是,赵凤诏的书信也跟着往塞外来了。之前还不觉得,自从得知了赵凤诏的断袖身份,胤礽便怎么觉得赵凤诏的那些信暧昧。只是如今这种情况,他也不好自作多情的去训斥赵凤诏说你不要把心放在我身上之类的话,毕竟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这样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只能时不时的去信敲打一下赵凤诏,告诫他科考为要。
也因为这件事,胤礽在这里见到了赵熊诏都是淡淡的,按理说赵熊诏是从他詹事府里出去的人,至少也算是半个太子党,胤礽如此态度,倒是让随行的詹事府官员略微有些心冷,不过康熙却对太子这样的态度正是满意。
“殿下今日收获不少。”眼见着胤礽又提着三只兔子纵马归来,噶尔臧立刻上前奉承。
“妹夫这是在寒碜我呢,谁人不知道喀喇沁部多罗杜楞郡王噶尔臧是草原上的巴图鲁。”胤礽出了一身大汗,心情甚好。
“殿下说笑了,奴才现在已经不是杜楞郡王了。”噶尔臧苦恼的垂下脑袋,用眼角的余光狡猾的打量着太子的脸色,“奴才现在已经被皇上降为贝子了。”
只可惜太子的脸色纹丝不动,他恍若未闻的将自己马背上的兔子扔给迎过来的侍卫,这才笑吟吟转向噶尔臧,道:“倒是孤疏忽了。天色不早了,再不回去皇阿玛怕是要担心了。我们还是回去吧,妹夫若是觉得不够尽兴,明日再来好了。”
噶尔臧摸不透太子的心思,只得陪着笑道:“太子殿下所言甚是,万万不可让皇上担心了。”
两人拨转马头往行宫去,路上又遇到纵马归来的老八几个,胤礽笑吟吟上前招呼,老八温文回应,兄弟几人有说有笑的一道回了行宫。
“今日二哥收获不小啊!”老八不带半点烟火气的感叹。
“怎么都是兔子?”这是疑惑的老十。
“十哥不知道,咱们太子殿下素来对兔子情有独钟!”十四冷笑,然后满脸挑衅的望向胤礽,“我说的是不是啊,太子二哥?”
胤礽慢半拍才反应过来胤祯话中的兔子是指什么——俗语中常以“兔儿爷”称呼那些男宠娈童之类的人物,登时心中大怒,只是他素来心机深沉,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因而也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十四弟却是说错了呢。我猎兔子,不过因为兔子繁殖最快,猎了也不伤天和罢了。”
“二哥心善,实在是这塞外鸟兽之福。”老八阻住了十四接下去的挑衅话。
胤礽露出八颗牙齿的国际标准微笑,“八弟这句话却是谬奖了。若是真的心善,就不来这打猎,而该去庙里当佛陀了。只猎兔子,不过是因为价值与容忍度的问题罢了。”
虽然回行宫过程中的谈笑一度冷场,但是当胤礽与众兄弟到达康熙面前时,还是很能给人言笑晏晏兄友弟恭的感觉的。
纵然是面色阴郁的康熙见到如此情景也不由露出了几分笑意,含笑问:“今日怎么来的这么整齐?”
“儿臣行猎归来,刚好在外边碰见几位弟弟,便一道过来了。”
“又去行猎,今日猎得多少?”康熙显然是知道胤礽猎兔的,索性连猎得什么都不问了,直接问数量。
胤祯在康熙面前向来放肆,别的兄弟都敛眉屏息听皇帝与太子对话,唯恐出了大气惹的康熙不快,他却笑嘻嘻的插话道:“太子猎得多少臣弟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侍卫马上都挂满了兔子。”
康熙想了一下那情景,果然呵呵低笑起来,房中其他的皇子见此也都应景的笑出声来。胤礽无奈,只得咬唇低头憋气然后憋红了脸,做出一副尴尬的模样供大家玩笑。
其实,他真的没觉得只杀兔子有什么不好。
笑过一阵后,康熙正色看向胤礽,道:“朕知道你的心思。太子能有这份不忍,朕很是高兴。只是眼看着就要回京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总不能就带着一堆兔子皮给你媳妇和天佑吧?即便只为了哄你儿子,也很该猎几条狐狸皮子才是。”
“谢皇阿玛提醒,儿臣知道了。”
几句家常玩笑之后,太监通报,道是日讲起居注官张廷玉大人,大学士李光地、马齐并领侍卫内大臣佟国维一道求见。
听闻此语,康熙几乎是瞬间便完成了由父慈子孝模式到了英明神武千古一帝模式的切换,沉声对太监道:“传见。”
门帘打起,以李光地为首,马齐佟国维随后,张廷玉押尾的四人鱼贯而入,口称“给皇上请安”,一齐拜倒在御座之前。
胤礽心中算了一下日子,又估算了一下江南到此的路程,不由抬起头往老八望去,正好对上胤禩同样看过来的视线,看来他们兄弟竟然是想到一块去了。
弯了弯嘴角,胤礽向着老八微微颔首,老八便眉梢微挑,回了胤礽一个温文尔雅的浅笑。
81.当老四对上老八
“……抬拥财神直冲入学宫,口称科举不公,竟推倒夫子像以财神代之,又涂改贡院名称等,致使二三子受伤……臣不敢隐匿,相应题明。”
张廷玉年纪既轻,声音便也十分清朗,念起书来琅琅如珠玉落盘,十分悦耳。只是此时此刻,这书房内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去欣赏张廷玉那琳琅珠玉般的声音,反而一个个都苦着脸面色十分难看。
原因么,自然是因为张廷玉口中所念的内容。
张廷玉口中所念的,是江苏巡抚张伯行关于今科江南乡试的上疏。在他折子中,新近发生在江南贡院的事情被一字一句道来。
原来江南素来多才子,今科江南赴考士子中生声名在外的才子又较之往年尤多,然而九月十五江南文闱榜发后,众考生却发现在榜者竟然有泰半是才名不显者,魁首更是扬州城内出了名的不通文义不讲礼仪的盐商之子,江南士人便群情激愤认为科场不公,而后又不知是谁人竟然传出早先有人买卖科考题目的内幕,更有甚者明言总督噶礼买卖贡士身份得了五十万两银子,于是私底下的暗流便汹涌成了明面上的怒涛,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数百人在江南贡院门外集结,一边喊着“科场不公”一边将一尊财神像抬拥了进去换了里边的孔夫子像,嘲讽之意不言自喻。
由于此事矛头直至江南总督噶礼,噶礼便也动了怒,便借了当地驻防的八旗总兵麾下的十几个兵丁意图将那些闹事的士子们驱散。可是那些士子们本来就气愤填膺,哪里是几个兵丁驱得走的。如果官府这边缩着头不管也就罢了,一旦有人出头,那些士子们便像是找到了靶子一般一拥而上,与那些兵丁们闹了个彻底,最后竟然有好些人受伤了。
虽然如今的江南已经不是那“苏湖熟,天下足”的江南,但是凭借着她每年上缴的税银,江南依旧占据着大清税赋重地的位置,朝廷也因为早年的“嘉定三屠”“扬州十日”等事件而一直对江南采取抚恤为主的政策,每一任的江南总督以及江苏巡抚都是朝廷中最得皇帝信任之人,每一科的江南乡试主副考官的任命更是费尽心思。
可是现在,皇帝倚之重望的江南总督居然传出收受贿赂达五十万两的丑闻,而朝廷费尽心思任命的乡试主副考官更是传出买卖考题的消息!如此丑事,实在是,不啻在江南士民面前重重打了朝廷的一记耳光。
难怪皇帝之前的脸色那么难看。
张伯行的折子已经念完了最后一句,书房内所有人都敛气屏息,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上前去感受天子之怒的威力,一个个恨不能有隐身大法让皇帝能看不到自己的存在。
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孝先(张伯行的字)的上疏你们也已经知道了,那么,说说各自的看法吧。”见众人都没有反应,皇帝的目光在房中各人身上转了一圈后便将目光落到最近的太子身上,“太子,你先说。”
胤礽正在用目光跟老八交流,闻言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面上表情,便把心头早早准备好的说辞道了出来:“儿臣以为,此事必当严查。抡才大典事关国家,岂能由小人把持作为生财之道?只是此事毕竟只得张伯行一面之辞,不能作准,是以还须另遣他人前往江南调查核准此事。当然,为了排除有心人会阻碍调查,可以先将张伯行并噶礼暂时停职拘来京城,待此事过后再作处置。至于此科江南乡试,则当重考。”
皇帝深深的看了胤礽一眼,却对他的话不置可否,只是将目光移向众人,道:“诸卿以为太子的提议如何?”
“奴才不敢同意。”见无人接口,佟国维四顾之后便挺胸迈步出来,“江南乃税赋重镇,如今又将近年末,无故拘拿地方大员,实在不妥,只怕引起更大的动荡。”
“佟大人所言有理,无故拘拿地方大员,确非老成谋国之道。不过太子言道另遣他人前往江南调查核准,很是应该。”马齐经过这两年的冷落,性子总算是收敛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的暴炭脾气了,“毕竟,五十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便是噶大人将江南举人尽数买卖,也不可能有五十万两银子之多。可见张孝先(张伯行的字)的上疏,不能全信。”
“秀水(马齐的字)此语甚是有理,”康熙含含糊糊的赞了一句,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赞马齐最后一句话,还是在赞马齐从太子处脱胎而来的建议,“诸位大人可还有什么意见?”
“臣附议马大人。”李光地和张廷玉虽然交流,却心有灵犀的说出了同样的话。
康熙眉头微微皱了下,将目光对准其他的儿子们,“几位阿哥们都有什么看法?”
“儿臣同意马大人的意见。”虽然这个已经总体脱胎于皇太子,但是众皇子很乐意太子吃瘪,毫不犹豫的将功劳按到了马齐身上。
“儿臣附议太子。”不过居然还有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胤礽也是意外,循声望过去,居然是老四!
康熙声音里带着笑意,“哦,老四你说说你的想法。”
“张伯行与噶礼俱在江南为官数年,彼此各有牵连,若是外官入江南不知就里,当地官绅受人所制,则调查难免为人所弊;若是调查审议者为当地人,只怕偏向更是明显。因此儿臣附议太子意见,将噶礼以及张伯行一并解职拘拿回京,而后再作审议。”
“四哥所言甚是,只是张伯行与噶礼俱为地方大员,噶礼更是张伯行上司,如今仅因为张伯行一封措辞模糊的上疏就将两个大员同时拘拿,教其他地方上的官员怎么看?”胤禩微微侧头,温文的脸上是不甚赞同的神色。
“八弟此言甚是可笑!莫非为了其他官员的看法,就要置此科数百士子乃至之后江南所有的乡试于不顾?”老四冷肃的脸上现出浅浅的怒意。
老八虽然从来以温雅模样示人,但他脾气可称不上多好,如今被老四当面直斥可笑,虽然勉强自持没有在脸上现出怒色,但是心头的火气可没小,“四哥心中用意自然是好的,只是若依四哥所言,地方一个官员随随便便写一封弹劾折子,朝廷即出面拘拿人,将来天下官员竞相效仿,届时朝廷该当如何处置?”
“行了!”眼看着老四脸上冷意更甚,康熙沉声喝止了两个儿子的继续吵闹,毕竟在几个大臣面前这样闹,他也很伤脸面,“老四老八所言各有其理,只是当务之急,却是该当如何安抚江南士子。拘拿调查之事,可稍后再说。”
“臣以为太子殿下所言重考,甚好。”李光地在这方面倒是不吝于表示自己的意见。
“臣附议。”
“奴才等附议。”
“儿臣等附议。”
这件事倒是没有人有什么异议。
“甚好,重考之事,着礼部合议重考之主副考官并重考日期后,再作商议。至于受贿之事,朕看拘拿大员就不必了,且先遣张鹏翮前往江南看看再说吧。”
“是(嗻)!臣(奴才)等谨遵皇(阿玛)上口谕。”
82.科场舞弊案
调查并解决此次客场舞弊案件比重新开考安抚江南士人麻烦多了。虽然张鹏翮在皇帝回京前就奉旨前往江南调查此事,但是直到江南乡试重考完毕,甚至次年会试都开考了,江南科场舞弊案还是没有一个定论。
张鹏翮倒是一片好心,此事毕竟关涉到太子和八阿哥两派之间的党争,而且牵连到的两个都是深得皇帝信重的朝廷重臣,于是两边都不想得罪也不敢得罪的他便想先拖着,等到江南士心拖得不耐烦了而忘记此事,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处理,如此既全了朝廷的体面,又给了江南士民交代,皆大欢喜!
可惜的是,无论是太子还是老八,还是江南的士民,都不理解张大人这一片赤诚火热的心。好吧,老八虽然不理解,但好歹还是愿意在一定程度上配合,但是太子可就不依了。
西郊某个小庄子上
“孤听说,张大人那里准备结案了?”胤礽一手摩挲把玩着手中小巧玲珑的酒杯,一边轻言浅笑的问面前刚刚从江南归来的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