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千里 中——妄起无明
妄起无明  发于:2012年1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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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陀咕咚咕咚两口把水喝了,“可是昨天晚上当我知道帮主就是项寻时就想不明白了:宫主他为什么要对我隐瞒这件事?看他跟帮主的……感情很好啊,再说他当初那么想找到你,你们叔侄二人相互之间不该有什么芥蒂才是啊。”

……做过的事是不能回头的……如果那时你没有离开千笃谷,也许很多事情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项寻想起了周轻重说过的话。

是啊,做过的事是不能回头的,有些想法一旦有了,也很难让它凭空消失吧?一统武林,这怎么可能是他那个对着所有的人都一副表情,对谁都不卑不亢的师叔想要的呢?项寻知道伽陀没有必要骗自己,可他也确实无法相信周轻重会有这样的野心。

“你来这儿,周轻重他不知道吧?”

伽陀摇头,“不知道。”

“那好,你回去之后继续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还听周轻重的指挥,他让你做什么你依旧尽心去办就是,但要想办法提前告诉我。还有,不要再叫我少主,会被人听见的。”

“嗯……”伽陀想了一下,“我想现在就有件事应该告诉你。”

“什么?”

“之前,周轻重让我派人去长白山查过辽东帮。”

“这我知道。”

“后来他又派了祗夜分教的人去查一个叫兀颜向山的人。”

项寻抬起眼睛,“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把你们从沙漠里救出来那次。”

项寻点头,“嗯,行。我知道了。”

“那……”伽陀迟疑着站了起来,“没别的事我先回去了。晚了他问起来我不好交待。嗯……”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嗯……我今天来,是因为觉得少主……不,帮主不会做伤害周宫主的事。”

“这话怎么讲?”

“因为我愿意相信项择远教主相信的人,而且看他当初找了你那么长时间又跟他相处了这几年,我觉得有些事他不是故意隐瞒的,大概是有什么苦衷。”

“那你还把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嗯……不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但凭我对他的了解:这人有时执念太深,不免伤人伤己。我不想看到有什么事最后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不知道帮主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执念吗?项寻脑海中出现了周轻重盯着池水看鱼的样子。苦笑一下,“我明白。”

……

“想什么呢?”

项寻一愣,抬起头,周轻重正看着他。

“哦,我在想:离前面的县城还有些距离,今晚又要露宿荒郊了。”

055.东行中原 之三

夜里,周轻重醒来发现身边不见了项寻。起身来到帐外,月光下项寻一手拿着酒坛一手搭在撑起的膝盖上靠了个土堆在喝酒。潇洒豪迈,却也孤单至极。

周轻重默默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睡不着吗?”

项寻盯着月亮没有转头,“你有没有想过,等我爹的事查清楚之后做什么打算?”

“回虞渊,把玄冰寒功练至十层。”

“练至十层会怎么样?”

“据说可以天下无敌。”

“要用半生的命去换,值得吗?”

“如果心中总有缺憾,活过百年也是枉然。”

“那我怎么办?你要我独活半百吗?”

周轻重低下头,见项寻的衣袖上有块儿小小的污渍,他用指甲一点点儿抠掉,“这些年没有我,你不是也好好的?”

项寻抓住周轻重的手,“那怎么能一样呢?今时不同往日,我不再是寻儿,你不再是师叔。我是项寻,你是周轻重。”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要你心里还把谷不平当师父,我就永远都是你师叔。”

“行,你要是非觉得这样才能过瘾,我可以叫你一辈子师叔。”项寻把手指跟周轻重的交扣到一起,“那等你练到十层,天下无敌了,你还想怎么样呢?”

“我要……让那些人都后悔。”

“哪些人?”

“所有诬陷过我的人,轻看过我的人。我要让他们都后悔自己瞎了狗眼曾经不把我放在眼里,后悔当初没做得再绝些直接把我杀了。”

“这就是你想要的?”

“这就是我想要的。”

沉默了半天,项寻把周轻重的凉手捂热了。想想既然还不能挑明了把话说清楚,继续纠缠这些永远也说不清的是非对错实在没什么意义。既然已经在路上了,还是先把眼前的事办妥,别再节外生枝才是正事。

长长出了口气,把在心头萦绕了几天的烦恼抛到脑后,项寻把周轻重的手放到怀里,顺带着把整个人也拉得靠近了自己一些,“算了,不说这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着落的事了。明天就能抵达肃州,是不是还应该跟其他人分开,咱俩单独走啊?”

周轻重的思绪也被项寻带回到眼下,“嗯,我也这么想,要不太显眼了。”

“还有,越往中原地区去,武林门派就越多。你是不是易容装扮一下才好?”

周轻重摇摇头,“易容就不必了。换身夜行衣衣弄个斗笠就行了。”

想象了一下,项寻有点儿想笑,“有伽陀一个还不够,你们梵天宫这癖好得改改,大白天地爱穿夜行衣。干嘛?怕别人注意不到你,装刺客啊?”

“你……”周轻重一使劲把自己的手抽走,“真不知道你这帮主是怎么混上的?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门派越多,各色神秘人物也越多。越是让人看不出底细,越是不敢有人惹。谁管你穿成什么样?才不会有人注意呢。”

项寻笑着死皮赖脸地又捉回周轻重的手,“是,你说的都对。我这帮主是走狗屎运混上的。你不是师叔吗,师侄受教了。”

“少来曲意逢迎这一套。你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想着反正咱们俩联手一般人都不在话下,就是一时出了什么意外也能轻易解决。所以你想等我被人认出来了,再反过来笑我自以为是对不对?”

项寻哭笑不得,“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你还能怎么不讲理?说句奉承话也能引来你这么一堆牢骚?行,你对,你说的都对。你天姿过人冰雪聪明,晚辈的拙劣说辞已经被您老人家的慧眼识破,我甘拜下风还不行吗?”

周轻重脸一沉,“冰雪聪明?有这么形容师叔的吗?”

“那是……聪明伶俐,大智若愚?”

“你才‘愚’。”

“唉……怎么想夸你几句也这么难呢?”

“谁用你夸。看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可怜,想安慰安慰你。可你却嘲笑我要穿夜行衣。”

“安慰?光用说就能安慰了?一看就没有诚意,还是要有些实际行动才行。”

“你的爪子往哪儿放?当心我给你冻掉它。”

……

两人贫着嘴你来我往地逗了半天,可身体始终挨着没有片刻分开。

最后一前一后地走回帐篷准备睡觉,项寻看着周轻重的背影下定了决心:轻重啊……以后你要怎样我都依你。是想梵天宫一教独大还是想所有跟你有过过节的人都拜在你的脚下俯首帖耳,我可以倾尽所能帮你达成心愿。不过,什么玄冰寒功,什么天下无敌。只要我项寻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练成。我要你这样跟我拌嘴拌到老,到死。我要你我都白发苍苍了,你还能对我说永远都是我师叔……

周轻重终于还是穿戴了夜行衣和斗笠。在肃州附近的村县跟大队人马分开之后,只项寻和周轻重进了肃州城内。一路上项寻光明正大地走在前头,周轻重因为斗笠上有圈黑纱遮着脸,看路有些碍事,便一直跟在项寻身后显得有些鬼祟。

项寻几次想告诉周轻重他这样很像自己的随从,可每次一回身对上他满脸冷酷一本正经的表情就忍不住想笑。周轻重一看见他忍俊不禁就立刻眯了眼睛指自己怀里的剑,警告项寻不许笑他。

就这么一个几步一回头一个鬼鬼祟祟,两个人总算在天黑前找到一家看起来不怎么张扬又干净舒适的客栈。

项寻要了两间上房,又嘱咐店伙计把晚饭给他们送到房里,就跟周轻重一起进了其中的一间。

洗了把脸整理下衣服项寻斜倚到床上抻着懒腰说累。周轻重摘了碍事的斗笠泡好茶给项寻端了一杯。

项寻接过茶终于忍不住说:“嗯,不错,真的很像。”

周轻重端起自己的一杯吹了吹,“什么很像?”

“你啊,没觉得自己一路都很像我的随从下人吗?”

“呸,一看你那傻乎乎笑嘻嘻的样子就不像是个有下人的。”

“我……”

项寻刚想再逗几句,便听见有人敲门,接着店伙计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二位客官,饭菜好了。”

“拿进来吧。”项寻答应一声起身去坐到了桌旁的椅子上。

店伙计端着满满一案饭菜进来了。把盘碗摆好,他看着项寻,“这位大侠是带着随从远道而来的吧?”

项寻乐了出来,“哈哈,是啊。”

周轻重狠狠瞪了店伙计一眼,一屁、股坐到了项寻对面。

店伙计没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当,继续多事地询问,“您也是来赶红绡楼华英会的?”

“红绡楼?华英会?”

“咦?您不知道,那您可有眼福了!”

“眼福?”

“是啊!红绡楼两年一次的华英会就在今天。为的就是选出咱们肃州城最美最有才气的姑娘。各家稍微有点儿名气的青楼妓、馆都会参加。只要被选中能去红绡楼的姑娘,不管能不能拔得头筹当选花魁,都会身价倍增。而一旦要是成了花魁,那不仅姑娘所在的院楼在今后的两年里会顾客盈门,姑娘自己也能有机会找到个好的归宿嫁进官宦或者富贵人家。去年的花魁就是被一个京城富商娶回去做了小呢。”

项寻笑笑:嫁给富商做小就是好归宿了吗?世人皆是不为其中不知其苦啊!

“那不知这华英会怎么个选法?”

“挺简单,先比才艺,琴棋书画要无一不精。然后是比酒量,要三坛下肚之后,脸不红心不跳却媚态万芳者为佳。最后是比舞姿和样貌,因为前两关是看不到姑娘的脸的,而各家楼馆派出来的也几乎都是自家没露过面接过客的新姑娘,所以最后这一关也最让人期待。”

“那这一关关入选的姑娘都是由谁来选呢?”项寻似乎听出了兴致。

“今晚过去的客人啊。只要今晚去到红绡楼,出五百文钱的给一根竹签,七百文的两根,一两银子三根。然后客人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在三关之中把自己的竹签分别投给心仪的姑娘了。”

项寻皱眉,“好贵。”

“不贵不贵,您要知道,因为这样,各家老鸨都使尽浑身解数使银子找人去红绡楼呢。而且要是你愿意自己出钱去捧了哪个姑娘,那以后再去找这姑娘,她都会少收你钱的。”店伙计说着说着,愈发向往起来,“等选出花魁,客人们再出银子抢花魁。最后谁出的价码最高,今晚就可以跟这两年内咱们肃州城最才艺双绝的姑娘共度良宵啦。怎么样?客官一表人材气宇不凡,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之人。现在外面几乎已经没什么客人都去红绡楼了。我伺候完二位也要赶过去看看。你们可有兴趣一同前往,小的愿意带路。”

项寻看了周轻重一眼摇摇头,“不了,我们明天一早还要赶路。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小哥儿给说了这么半天,有劳了。”

听项寻这样说,店伙计立刻露出无比失望的神情,“啊?这样啊。我拿不出银子,还想能借上二位的光跟着去提提意见。唉——看来今年又是只有干看的份儿了。”

店伙计垂头丧气地走了。项寻端起碗来开始吃饭,扒了两口发现周轻重没动。他把饭咽了歪头看他,“怎么了?想什么呢?怎么不吃?”

“嗯……”周轻重抬头看他,“我以为那个红绡楼么……不妨一去。”

“啊?为什么?”

“我这几年不是在梵天宫就是在天山上,本来对中原武林近来发生的事就了解甚少了,你来了之后咱们去哈实哈儿又折腾了几个月。现在就要深入中原腹地,是不是应该找个机会好好打探一下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咱们不知道的重大变故?肃州属中原西域交界之处,青楼妓、馆又一向是鱼龙混杂江湖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再加上今晚他们要办这个华英会,一定是各路人马齐聚一堂,咱们实在是应该过去一趟。”

“可是。”项寻放下了碗筷,“人那么多,你又得隐藏身份,这万一要是……”

“我还是那句话:越是混乱的地方,各色神秘人物也越多。越是让人看不出底细,越是不敢有人惹。我就白天这身打扮过去,只要咱们自己不惹什么麻烦,不会有事的。”

项寻想想今天一路确实没什么人靠近他们或者对他身后遮着脸的周轻重表示出什么兴趣,他说得似乎有些道理。于是点点头又拿起了筷子,“嗯,也好。那就去看看吧。”

周轻重也端起了碗,项寻想起刚才被打断的对话,笑着看他,“你不会是想去看姑娘吧?”

“我是看你问得那么仔细,知道你想去才给你编出这许多理由的。”周轻重认真夹菜从容应付。

“师叔真是善解人意,不过我想你应该知道:我只喜欢会玄冰寒功、辈分比我高、在床上摇着头装作不要,最后表情和声音又都无比淫、荡的人。”

“噗——”周轻重把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汤喷了出来。

056.东行中原 之四

将近亥时,天已黑透。项寻和周轻重由客栈伙计带路来到了红绡楼。远远地就看见几只大红灯笼下一个巨大的木牌上斗大的三个字——华英会。

项寻问了一下,来凑热闹的只能进到楼内等个结果,不允许入场。要买了三根竹签的才可以随意进出,而且即便买了竹签最多也只限两人。于是商量了一下,又见客栈小伙计眼巴巴地看着自己,项寻决定他跟周轻重各买三根竹签,这样三个人就都能上前近看了。

客人正排队入场,项寻他们也站到了队伍之中。入内不让带兵器,队伍两侧有两个总角小童拎着竹篓依次收了客人们的刀剑。有说自己兵器贵重的,他们还收了押金给单独保存。照顾之周全,让一向自诩见过大世面的项寻也咂舌不已。

“来看华英会的走这边,琼琚会的走那边。”木牌下把竹签发给项寻的小哥儿如是说。

“琼琚会?”项寻不解。

“今年新增的试选,选的是男风馆的小倌儿。”

“啊?”项寻想再细问,可排队的人多,小哥儿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气,没办法他只好先进去了。

后面周轻重交了银子带着小伙计也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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